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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葛德

  「真希望我可以去。」埃斯特说着把一颗石头丢进花园的一个池塘里。石头落水时发出扑通一声,涟漪散过水面。

  王子外表的变化十分惊人。葛德来回努斯的旅程不过几星期,埃斯特似乎完全变了个人—他长高、变瘦,动作更加笨拙。这不是魔法,只是儿童变成青年以至于成人的过程,但葛德从没机会目睹这过程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其中的确有一点魔法,即使那魔法平凡无奇。

  「我不能带王储上战场。」葛德坐在他的长椅上说。「提辛内人有强盗和刺客。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可是你去了。」

  「我只是摄政王而已。」葛德说。「如果有人一箭射中我的脖子,他们会替你找另一个监护人。你是王子,你无可取代。」

  埃斯特沮丧懊恼地坐到草地上。

  「他们会找个堂兄弟之类的。他们总是这样。我想亲眼见识战争,等我年纪大到可以去的时候,世上已经没有战争了。」

  葛德待在沙拉喀看着努斯陷落,见证了劫掠城市的经过。他甚至在黎明前起床,将神巫带在身边,走过军队的阵列鼓舞士气,然后大军在太阳点亮地平线前就位。回想起来,他仍能感觉冰凉的露珠濡湿他的靴子、让他的斗篷变得沉重,还有他虽然知道这次不一样,却没办法完全将瓦奈赶出脑海。接着,高大的铁门发出轰然巨响后微微开启。

  他的军队只需要这一点基础。他们像有着一万个喉咙的生物一样齐声怒吼,向前冲锋。葛德几乎遗憾自己没和他们一同骑行。那一刻,他只想抓匹马、拿着剑冲进城里的街道上。

  下午时分,围城结束了,安提亚和蜘蛛女神的成对旗帜在城墙上飘扬,既是宣示,也是夸耀。他对达尔‧辛拉玛与其他冒险者的憎恨此刻已烟消云散。摄政王去了努斯,这座城便被攻破。葛德隔天离开,但神巫的十名祭司留在特尼根身边。沙拉喀将在秋天之前覆亡,而帝国其他地方被他忽略太久了。

  埃斯特又将一颗石头丢进池塘里,第一颗石头激起的水波往池边扩散,有的消散,有的兴起微弱的涟漪又传回来。

  「摄政王?」

  葛德转过头一看。花园边的仆人深深鞠躬,整个人几乎折成两半。

  「什么事?」

  「您的参谋在等您,大人。」

  葛德站起身,但埃斯特怒目看着池塘的水面。

  「你要……你想旁观吗?」葛德问,他见埃斯特没回答又说:「这一切未来都将属于你,或许你最好看看这些事都是怎么运作的。」

  「今天不用了。」埃斯特说着又丢了一颗石头。这颗石头在水面跳了两下才沉进水里。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王子没回答,葛德不知该怎么做比较好,只好让仆人领着他离开。当他们走过大理石的碎石路时,他陷入了沉思。或许他抛下埃斯特,独自去努斯的做法太自私了。王子平时表现得成熟而自制,很容易忘了他只是个孩子,何况是失去父亲的孩子,更曾是刺客暗杀的目标,而葛德身为他的监护人却上了战场,事后还拿自己的死、被人取代的事开玩笑。他想象着刚刚的对话,不过是从埃斯特的角度,然后他畏缩了。他只是希望埃斯特明白王子的身分特别又重要,然而他却提起埃斯特依靠的另一人将死去的事。难怪这孩子完全不觉得安慰。

  「愚蠢。」葛德喃喃自语。「笨蛋,笨蛋,笨蛋。」

  「大人?」仆人问道。

  「没什么,继续走。」

  正式会议室位于广大皇城的半山腰,因此只在典礼场合派上用场,帝国的一般事务都在较低的楼层进行。这一天,受葛德指派协助管理王国的人聚集在离决斗场不远的一张矮石桌旁,皇城在葛德的左手边,大裂谷的深广裂隙在他右手边,而雅致的坎宁坡蹲踞在他面前。

  他右边是肯诺‧达斯可林,达斯可林右边则是桑特朗丘公爵席鄂‧艾明,他们对面是恩斯特‧梅希利爵士和绿港伯爵兼七坡的总督诺尤‧弗洛,他也是奈曼‧弗洛的堂兄弟。如果特尼根勋爵和史基斯丁宁勋爵在城里,他们会换到大一点的桌子。葛德就坐时,他才想到一年前同一群人之中还有戴西勋爵和道森‧凯廉,如今他们俩都已死于叛国。再早一年之前,西密昂国王还坐在他这时坐的位置上,如今仅有肯诺‧达斯可林和诺尤‧弗洛成为掌握国家方针的时间超过三年。明白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令人感觉肃然。

  「好了。」葛德说。「各位绅士,感谢你们在我前去帮助特尼根勋爵时,没让这座城身陷火窟。那里的事情结束了,目前我们的情况如何?」

  诺尤‧弗洛抚抚胡子,发出类似咳嗽但意有所指的声音。梅希利点点头,深呼停顿了一下后说话了。「摄政王,我们原来期望攻击沙拉喀能得到粮食,现在得到的数量不如预期。我们运回的谷物量是目标的一半,而牲畜几乎不过三分之一。」

  「另一方面,」达斯可林说,「特尼根的进度比我们预期的缓慢,因此当地人吃掉了比较多食粮,宰杀了自己的牲畜,或者即使任由谷物腐烂,也不愿落入我们之手。这一年将过得很拮据。但我和在北岸的朋友谈过,如果我们能付一小笔保证金,我想我们可以跟他们进口足以度过这段时期的麦子。」

  艾明勋爵声音低沉地说:「我不喜欢这样。」他的语调加上斗牛犬般扁平的脸,让他几乎显得像讽刺漫画里的人物。「我们应当要能自给自足,而不是像上市场的仆人跟北岸买食物。」

  「席鄂,只是一季而已。」达斯可林说。「讲点道理。以前有的是先例—」

  「只是一季?」艾明喝道。「特尼根能迅速完成他的工作,及时把我们的男丁弄回这里准备秋天的农事吗?三代以来我的人民拥有安提亚境内最富饶的田地,我比谁都清楚,第一场霜之前做的事,决定了隔年春天是饿是饱。」

  「以我们从努斯收得的钱财,我们可以进口食物吃上三年。」达斯可林说:「而只要我们和北岸买东西,他们就不大会对我们产生顾忌,或开始和艾斯特洛邦反对组织的人对话,讨论他们该不该挣脱安提亚法律的宰制。」

  「他们没有这个胆子。」艾明说。

  「其实呢,」葛德说,「我想如果我们能撑过一年,问题就会自动消失。我有个计画,应当能让我们的农地完全从事生产,又得以维持军队。」诺尤‧弗洛又咳了咳,这次听起来像在笑。葛德期待听到尖锐的批评,像是:那也能让乌鸦拉出黄金吗?但男人沉默不语。葛德感到一阵紧张,他开口时试图掩饰。「你们都看到我在冬天建造的监牢了吧?是时候派上用场了。我会下令把沙拉喀的所有孩子送来这里当人质,大人就派到农场里工作,以取代我们征召出征的男丁。只要沙拉喀人让农场继续生产,他们的孩子就能平安。反之,如果有人惹麻烦,我们已经做了普查,知道奴隶在什么地方,同个农场里的奴隶孩子都会受到牵累。所以即使群体中有人惹事,别的提辛内人也会阻止他们,以保护自己的孩子。」

  「如果发生问题,你就会杀了所有孩子?」达斯可林问。

  「和那农场有关联的,或是在同一个团体的。没错。」葛德说。「我还没想出所有细节。这构想是根据我读到的一篇文献,里面提到瓦雷‧寇特在王位虚空时期维持和平的方式。」

  桌边的第四个男人默不作声。葛德感到一股莫名的不耐与羞愧。

  「要杀了那些孩子的时候,或许很难……维持热诚。」梅希利问。

  「热诚还是忠诚。」葛德问。

  「可以说是一样的事。」梅希利说。

  「问题是我们用不着真的杀了他们。」艾明说。「我想摄政王说得对。光凭这个威胁,就能让那些蟑螂守规矩。」

  「多谢了。」葛德说着靠向椅背,手臂抱在胸前。「我不想杀孩子,也绝非铁石心肠,但我们得让那些农场再度开始生产。总之,我已经进行了调查,孩子也正被押送来这里。」

  「好啦,没什么好争论的了。」达斯可林说。「我们继续讨论下一个议题吧?」

  会议几乎进行了大半个早上,但葛德有些心不在焉。问题简直永无止境。艾斯特洛邦剩余的上层贵族家族—没死于勒诚王死后整肃中的人—急于巩固他们和安提亚的关系,因此两国宫廷的年轻男女一窝蜂地提出婚事,甚至建议埃斯特和葛德和几个年轻女子结亲,那些名字葛德见都没见过。这些建议否决之后,他们便开始讨论大肆打劫沙拉喀是否能维持特尼根的军队所需,或者需要征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征税时应该只收钱币,或是食物与马匹也行?过程中恩斯特‧梅希利爵士一脸不快,而且一直回避着葛德的目光。

  他们在午餐之前结束会议,葛德因感觉格格不入回到自己的房间,完全没兴致让大臣对他摇尾乞怜。他宁可独自吃面包、干酪、苹果和巧克力解决简单的一餐,也不想被别人的需求或批判打扰。神巫蹒跚走进房间时,葛德只朝他点点头,脑中闪过自己叱责守卫让其他人进来,但这念头来得快、去得快,神巫当然不适用约束宫中其他人的规矩。这点谁都知道。

  「重新奉献神殿的过程进行得如何?」葛德问。

  「很快就将开始,葛德殿下。感谢您的慷慨,让您的仆人在您家中拥有如此华美的房间。」

  葛德耸耸肩,而神巫坐到一张椅子上。祭司一脸忧愁,这可不常见。葛德把一片苹果丢进嘴里,含着苹果说话。

  「有什么问题吗?」

  「你征服了一座新城市。」神巫说。

  「冬天时,我还会再征服一座。」葛德说。「这两座城市都将有女神的神殿。至少一座。如果你需要可以盖更多神殿。」

  「葛德殿下,您的乐善好施,女神都看在眼里。我知道的确如此。」

  「你是打算问我能不能带更多祭司来吗?你知道你可以再带祭司来吧。只要告诉我需要接待多少人,我就安排房间。这只是举手之劳。」

  「不是这样的。」神巫说。「您对我很仁慈。我看过您心中的真相,您就是预言中的伟人。您的伟大已经超过我微薄的力量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您在西方有了新的城市。不,现在在坎宁坡而不是喀西特,应该说在东方。女神的祭司伴随您的军队出征,或者站在您的宫殿里,或者穿过您征服城市的街道,依女神的旨意掌控人民的意志。但我们只属于一座神殿。新神殿应当要有忠实而虔诚的人,而我能派出的人不多了。」

  「噢。」这念头真奇妙。听到神巫说出来后,他才想到在喀西特东方的辛尼尔山中神殿当然只有那么多人。不知何故,他一直以为如果需要,就会有更多祭司,好像他们是从那里的土地里冒出来,而且已经长大成人似的。「噢。你能让新的祭司入教吗?我是说,你应该有办法……创造更多祭司?」

  「之后的确需要。」神巫说。「但女神的仪式并不简单。」

  「好吧。我会写信给神学院。我们有自己的神殿和祭司,目前半数的宫廷都来听你讲道,我相信会有不少人有兴趣和你学习。况且重新奉献神殿的时机正好适合。」

  神巫微笑着朝葛德颔首,代表微微的鞠躬。「感激不尽。」

  「神巫?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最近有没有和埃斯特说过话?我发现他好像……不大开心。你知不知道背后的原因?」

  「不知道。」神巫说。「不过如果您希望—」

  「不。不用,没关系。我只是在纳闷而已。」

  「你问过他了吗?」

  葛德咬了块干酪,忧愁地轻笑。

  「那是最直接的办法,对吧?」他说。「只是太难了。我不想让他觉得被人审问。」

  「那或许可以温柔地问。」祭司说。

  葛德找到埃斯特时将近薄暮,男孩独自在决斗场,在能够解决名誉问题的干燥土地上踱步。他漫不经心地拿着练习用的木剑凭空挥动,不是在对抗想象中的敌人,只是想动一动。即将降临的夜晚阴影横过场上,场地一部分明亮如正午,其余在黑暗中带着蓝色。葛德示意他的私人护卫退下,自己从架上拿了另一把练习剑。他走到场上时,埃斯特摆出防卫的架势,但即使这时依然不是认真的。葛德举起自己的剑。

  「会议进行得如何?」埃斯特说着绕向葛德的右侧。

  「很挫折。」葛德说。他一个佯攻然后退回。「不管我做什么,梅希利都不喜欢。我开始怀疑他了。」

  「要带他去你的秘密法庭吗?」

  「大概吧。」葛德说。埃斯特欺上前,剑挥向下盘。葛德把剑格开。「他可能只是吃了不新鲜的鱼,不舒服。不过我们不能再来个道森‧凯廉。」

  「不能吗?有时候我觉得那样还不错。」

  葛德刺击,埃斯特架住这一剑,木剑相击的巨响在建筑中回荡。

  「为什么觉得不错?」葛德边问边将剑压向他。

  「不知道。」埃斯特松开葛德的剑,让木头剑尖低垂,几乎触到地上。「只是……我一直梦见我们回到那个地洞,席丝琳的朋友偷运食物给我们,猫不敢靠我们太近。我梦见我睡着了,等醒来我就会回到那里,只不过没有成真。现实的我还在这里。我很失望。」

  葛德的剑也垂了下来。大裂谷宽广的裂隙那一端,一群鸽子在空中盘旋,灰色的身影染上了日落的光辉。夏天近了,夜晚变短,葛德感到在第一道曙光时醒来造成的疲惫。凯廉的叛乱暴力、可怕,而且令人不安,坎宁坡在几个星期之间沦为战场,如今战争的伤痕仍在,烧掉的大宅还没重建或夷平,街上的障碍被拖到一旁或拖进巷子里,但并没有拆除。而且不只是城市,葛德在自己身上也感觉到了,虽然他努力否认或试图寻开心,道森的背叛也改变了他。

  但那些日子里,他们窝在黑暗中吃演员偷偷送来的东西,感觉和这世界有了某种距离,时间宛如静止。那些日子里,他和埃斯特交谈的时间比一年里更多。没有会议,没有仆人,没有责任、期待或要求。当时或许可怕,但回想起来却很美好,虽然发生的时候无人晓得,无疑是宝贵的时刻。

  「很令人失望,对吧?」他说。埃斯特叹口气,仰望着巍然立于他们上方的皇城。

  「我想念席丝琳。」

  「我知道。」葛德说着凭空挥挥剑,完全就像没几分钟前埃斯特的动作。「我也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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