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风暴帝国 卷二 : 贝恩与暗影>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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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发紧凑的枪声如雷贯耳地在狭窄的房间里回荡着,每响一下都闪起一阵火花,接着浓浓的火药味便飘散开来。
太吵,太亮、太他妈臭了,红眼一边想,一边把空膛的左轮手枪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他现在在皇宫的地下好几层。人们总是误以为那些决定帝国命运的事都发生在皇宫顶楼,不过红眼知道真正能改变帝国的事,其实都发生在地底这里。这里就是生物法师进行大多数实验的地方,还是储存武器和实验怪物的仓库。
“射得好。”西弗特·梅克说,负责红眼武器训练的生物法师。他检查了一下标靶,然后指着标靶头部位置的一串弹孔,说:“我希望,等你掌握了使用枪械的技巧,标靶上的弹孔分布会小一些,最好只剩下一个孔。”
“我不喜欢用枪。”红眼说,“我的飞刀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西弗特·梅克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堆生锈的废铁在摩擦,“每一种武器都有不同的用法。在近距离作战的时候,敌人不多或者需要潜行的情况下,飞刀是极佳的选择。可是你也会遇到距离比较远,敌人比较多,而且不需要潜行的情况。这种时候,枪就是最好的选择。”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要对付的人是谁。”红眼说着,开始重新装填子弹。
“帝国的敌人。”梅克说。
“那就是你们认为必须死的人咯。”
“自然是。再来吧。这一次,记得扣扳机的时候不要把手偏向左边。
你可以用另一只手轻轻扶着。不过不要用力过度了。”
红眼装好子弹,又开了六枪,每一枪都多花了一点时间。这一次,只有最后一枪稍微偏离了中心,因此标靶上面留了一个大孔和一个小孔。
“有进步。不过最后一枪的时候你走神了。”梅克说。
红眼又重新开始装填子弹,装作漠不关心地问道:“我说啊,你们不会把这里的怪物放到城里吧?”
知道那个木匠的悲惨命运之后,红眼到处打听了相关的信息。仆人啦,皇兵啦,经常离开皇宫的人啦,还有那些八卦的人他都问过了。显然,这不是城里第一起多人命案了,而且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星期。红眼不禁怀疑是生物法师在背后搞的鬼。暗地里搞如此卑劣的行径,不就是他们的作风吗?
“怪物?”西弗特·梅克问,“据我所知并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听说最近城里发生了连环杀人案。手法很残忍,我听说的啊。凶手经常用一种小刀,但是从来没有留在现场。所以我想会不会是爪子呢?
而且被害人身上也没丢什么财物。皇兵们怕是破不了案啦,虽然可能是因为死的人是最最普通的平民。你知道啦,皇兵对平民都不怎么上心的。”
西弗特·梅克在兜帽阴影下的嘴唇撇到一边,说:“所以你认为我们的实验品是凶手?”
红眼夸张地耸了耸肩。“只是王子开始有点担心而已啦。就我所知啊,他对你们在这儿的勾当一无所知。如果继续有人死的话,我怕他会下来调查,到时候要是发现什么秘密就不好啦。”
红眼知道这样给梅克上套有点冒险,可他就是觉得是生物法师把什么怪物放到城里。他知道要证明这一点很难,不过或许他只要拿皇室的人来吓唬他们,他们就会把怪物叫回来,这样就不会再有人会被杀死了。
不过西弗特·梅克没有上钩,相反,他换了一个话题。“看来你和殿下感情很好。”
“我这样说希望不会让你感到紧张,”红眼自信地打了六枪,标靶上只有一个弹孔。“我也有一些地位很高的朋友,就这样。”
“正好相反。”梅克说,“普洛格·伯恩挺开心的。”
这句话让红眼的信心动摇了一下。只要是能让生物法师开心的都不会是好事。特别是普洛格·伯恩这种阴谋家。
“你敢对雷斯顿施法试试。”红眼冷冷地说。
“你就别虚张声势了。”梅克似笑非笑,“放心好了,我们不会对王子施法的。他出生的时候,皇上让我们发誓不会用法术来改变他。”
红眼知道生物法师不能说谎,否则他们就会失去法力。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这是他关于生物法师唯一能确定的事。虽然没有成功将谋杀案定罪给他们,可知道雷斯顿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他还是松了口气。
第二天,红眼又来到皇宫的地下密室,这一次和他来的是阿蒙·赛特,生物法师委员会的首领。他们站在一间完全没有光的房间,就算是有了强化的视力,红眼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为了百分之百确定他看不见,阿蒙·赛特还特意将红眼的眼睛蒙了起来。
“我们不仅强化了你的视力,里希邓特朗。”阿蒙·赛特说,嘶哑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间里荡起回音。“你其他的感官也被提高了。不过你太依赖你的视觉了,导致听觉、嗅觉和触觉都没有得到同样的锻炼。我们现在就来把它修正。”
“那味觉呢?”红眼问,“味觉有没有增强啊?”
“有。虽然没什么用。”
“用来分辨毒药怎样?”
阿蒙·赛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也许吧……”
“如果我跟一个女人亲嘴了,可以分辨出她晚饭吃了什么吗?”
“应该吧,不过——”
“那要是我舔她的小穴呢?我可以分辨——”
“我们继续训练吧。”
“好的,阿蒙,我的老伙计。当然了。”红眼咧开嘴说,好让赛特能听出来他在笑。“这么黑我们是要干吗呢?”
“你的任务是穿过房子,来到我这一边。”
“易过借火。”红眼说,“我都能听到你在哪里了。”说完,他迈开脚步就朝阿蒙·赛特的方向走去。突然,一个坚硬的东西重重地撞在他的小腿上。
“混蛋!”红眼大叫起来。
“出什么事了吗?”这次轮到阿蒙·赛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了。
“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妈的像一张矮桌!”
“对。”赛特赞同道,“实际上,房间里有很多障碍物。你得靠听觉去避过它们。如果你碰到任何障碍物,就得返回重新开始。”
“我怎么可能听见一张破桌子?”红眼问。
“蝙蝠就用了回声定位。它们发出超声波,然后通过回声来判断物体的位置。”
“感觉像在胡说八道。”
“那样的话,这个下午就有你受了。”
阿蒙·赛特说得对。红眼在那里花了好几个小时。他撞到东西上,踩到东西上,还把脑袋磕到从天花板吊下来的东西上。他试过听自己的脚步声、说话声,甚至还有掌声,没一样行得通。然后,就那么凑巧,他意外地发现,只要咂舌头,他就能听到正前方有没有障碍物。虽然不能感知到整个房间的障碍物,但只要慢慢走,他就能避过所有的障碍物。
“做得好。”阿蒙·赛特说。
在蒙眼布的缝隙,红眼看到房子亮了起来,于是他闭上眼睛,脱掉蒙眼布,直到把墨镜戴上才睁开眼睛。
“今天就到这里吧。”阿蒙·赛特说。他是唯一一个不费心把脸藏到兜帽里的生物法师。他皮肤上布满了斑块,看起来跟用来建造皇宫的黄褐色岩石一模一样,脑袋则光秃秃的。他用那阴暗的、无颜色的眼睛盯着红眼,说:“你应该会出席今晚一年一度的勋爵舞会吧?”
“王子说很重要。”
“是的。你得去。”
“为什么?”红眼已经记不清自己参加过多少次舞会了,最惨的是这些舞会都无聊得很,除了忽悠那些蠢勋爵之外就没什么好玩了。不过他们后来也变聪明了,想忽悠他们也没那么容易了。“这场舞会有什么特别的吗?”
“你知不知道,”阿蒙·赛特说,“黑暗法师可以看见未来?”
红眼早就知道生物法师说话喜欢拐弯抹角,所以他早就不纠结了,只是叹了口气,说:“简直荒谬。没有人可以预测未来。再说了,他不是疯了吗?”
“他的预知能力确实让他疯了。”赛特承认,“不过他在思维还清晰的时候,写下了很多预言。到目前为止,所有都应验了。”
“例如呢?”
“他预见自己会死在真知玛纳伊手里。”
“他知道自己怎样死、什么时候死?换谁都会疯掉的。”
“黑暗法师还预见了三十年前豺狼领主的崛起,还有文成武僧团退出政治舞台,隐居到偏僻的盖尔摩尔岛。”
“还不错嘛。”红眼承认道。
“他还预见了奥克邦塔的入侵。”
红眼眯起眼睛,说:“是啊是啊,你们真的很担心奥克邦塔,对吧?
所以你们才觉得需要我,所以你们才会发明珊瑚香来制造跟我一样的人。”
“所以我们在过去二十年里才会如此焦急地寻找所有可以将生物魔法武器化的方法。”阿蒙·赛特说,“为了让帝国在奥克邦塔入侵前做好准备,这是无奈之举。”
“我认识一个奥克邦塔的人,帕拉的好兄弟。如果奥克邦塔的人都是那个样子,那你们就没啥好担心了。”
阿蒙·赛特俯身靠近红眼。他的鼻息闻起来就像老旧的石头和灰尘一样。
“如果你把帝国所有的岛拼起来,那也只有奥克邦塔面积的三分之一。他们有数不尽的军队,个个训练有素,个个凶残无比。而且他们的机械科学十分先进,甚至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所以,是的,我们很担心。你也应该感到担心,帕斯汀纳斯勋爵,难道你想看到新列文在他们无情的钢铁力量下被夷为平地吗?”
“你为啥要告诉我这些?”红眼问。
阿蒙·赛特转身背对着红眼。在他走向门口的时候,他说:“参加今晚的舞会吧,帕斯汀纳斯勋爵。”
“我宣布,恐怖谷的帕斯汀纳斯勋爵驾到!”宫廷总管用低沉洪亮的声音宣布道。他是一个十分严肃的老头。相比之下,连休姆都显得很幽默。他的职责是坐在舞会的入口,宣告每一个入场嘉宾的名字和头衔。
在这个冠冕堂皇的仪式当中,有一点让红眼觉得挺有趣。在被念到名字之前,每个人都得站在一张帷幕后面。可惜的是,多数人都没有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来做一次粉墨登场。因此,当总管宣读到红眼的名字,他华丽地跳出帷幕,装出一副英雄气概的样子。
“谢啦。”他对总管抛了个媚眼。
总管吓了一跳,无奈地看着他。
“有时间要不要再来一把石子游戏呀?”
总管的嘴巴发起抖来。“再也不来了,大人。”
“哎,不怪你。”
这间舞厅是宫里最大的房间之一,几乎把整个三十层的空间都占了。餐桌上摆满了食物,椅子围桌而立,面向着舞厅中央。舞厅一角,一支弦乐团正卖力地演奏着欢快的旋律。一些胆子大些的领主和夫人在舞池上翩翩起舞,大部分客人则三五成群地站在舞厅边上,一边品酒一边闲聊。
红眼径直走向红酒桌,但还没走上几步,就听到了一个热情甜美的声音说:“真是壮观的舞会呀,你说是吗,亲爱的帕斯汀纳斯勋爵?”
红眼循声望去,只见翰碧斯特夫人穿着一件超低胸的银色礼服,露出了迷人的乳沟。红眼真担心她整个乳房都会跳了出来。
红眼轻轻向她鞠了个躬,说:“夫人,你看起来真是秀色可餐呀。”
她笑了,露出如珍珠般洁白的牙齿。红眼一直都很惊叹这些富翁竟然能把牙齿保持得像小孩的牙齿一样洁白。他们肯定是用了小刷子和洁白粉来洗牙,因为他隐约还记得自己也曾经这么做过,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可是过上了银背镇和天堂圆环的街头生活之后,他也逐渐丢了这种习惯。
“你看起来也挺帅气的,大人。”翰碧斯特轻轻地说,“真是聪明的伪装呀。”
红眼拉了拉炭灰色的礼服。“是雷斯顿王子求我把外套和领结穿上的,说今晚是季度大舞会之类的。你知道啦,看到我最好的朋友那么焦虑,我会受不了的,于是我就按殿下的要求穿上咯。”
“甚至还梳了头。”她伸手把红眼遮住眼睛的刘海拨开。她的每一根手指上都戴了戒指,上了色的指甲长度恰到好处,也正好表明她不是那种需要亲自动手做事的人。
“更像是用岩石花园的耙子梳的。”
“怎么还戴着这副墨镜呀。”
“房间里太多灯。”红眼诚实地说,“伤到我娇嫩的眼睛了。”
“我不介意,大人。它让你更脱俗更神秘了。几乎让人难以高攀呀。”
他“唰”地笑了笑:“那是因为我确实是不可高攀呀,夫人。”
“你就继续说吧。”她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轻轻拍了拍红眼的脸,“这样挺可爱的。”
红眼叹了口气。“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我知道。”她扫了一眼舞厅,里面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显然,连住在外岛的那些地位较低的勋爵和夫人都不辞千里来到这里参加这场舞会。红眼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今晚的舞会跟他来斯通匹克后参加的每一次舞会都别无二致。
“我说啊,你觉得这场季度大舞会怎么样?”翰碧斯特夫人说,模仿着红眼之前那轻佻的语气。
红眼耸了耸肩。“不够毒,不够暴,不够色,不合我口味。”他一般不会跟宫里的其他女士说这些,不过翰碧斯特夫人看是铁了心要证明自己不管红眼说什么都能接受,因此红眼就想看看可以去到什么程度。不过他有点希望她就此气冲冲地走开。倒不是说不喜欢她,实际上,他觉得她很有魅力。而这就是问题所在。就是她的魅力让红眼觉得坐立不安,感觉他才是被忽悠的那个。
翰碧斯特夫人并没有被吓到,相反,她挽着红眼的手,俩人肩并肩地站着,看着眼前的聚会。
“你这么说真是让人伤心呀,大人。”她说,“不过你瞧仔细点?那边角落的卓玛斯特伯爵啊,正在吸一种叫云玻璃的白粉呢。虽然他声称是药,不过我亲身经历过,吃了这所谓的药,真的挺……振奋精神的。”
红眼仔细观察了那位高高瘦瘦的伯爵,几天前红眼就是从他那里把靴子赢回来的。只见他眼神呆滞,瞳孔还异常地大。“嗯,我知道你说什么了。”
“还有在主食桌那边,”翰碧斯特夫人继续说,“觉醒大陆的威特怀特勋爵,正在暴力对待那只龙虾呢。”
那个肥胖的胡须男人确实不知道怎样才能吃到肉,正用餐刀和小锤子把龙虾搞得一团糟。然而红眼却摇摇头说:“夫人,你怕是误解了暴力这个词吧?而且那只可怜的龙虾本来就死了。”
“好吧。”她说,没有一点沮丧,“也许这里的肢体暴力确实没有你去惯的地方多,不过内心的暴力又怎样呢?”她点头指了指雷斯顿站的地方。王子穿着一身蓝黑色燕尾服,百无聊赖地啜饮着葡萄酒。“看看芭希姆女伯爵,正在附近徘徊着呢。”
只见她站在王子附近,一身高领口的红色礼服,打扮十分保守。她一次又一次地突然转身,红眼一看就懂了:她在试图引起王子的注意。
最后,她放弃了装偶遇,直接走到王子身边。他们之前已经正式介绍过了,所以芭希姆至少可以主动找王子聊天。雷斯顿礼貌地点点头,不料这时另一位勋爵过来和他说话,于是王子就转过身,不理她了。
“我的天呀,这真是让人心如刀割。”翰碧斯特夫人夸张地叹了口气。“就像在绝岭花园那时一样,只是这一次她肯定心痛得要跳崖,再重重地摔在山脚的屋顶上了吧。”
“好吧。”红眼承认道,“这确实更像暴力。”
“至于不够色嘛……”翰碧斯特夫人靠得很紧,连胸部都压在红眼的手臂上。她凑近红眼的耳朵呢喃道:“我相信我们肯定可以纠正它的。”
很明显,她是在挑逗红眼。红眼也知道自己必须回应。他可以和善地用同样的话回敬她,这样可能会让情况变得更危险;也可以就此逃跑,不管怎样,她大概都可以津津乐道。就在这时,红眼被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搭救了。
弦乐队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舞厅的入口。在忽然鸦雀无声的舞厅里,总管的声音显得异常响亮。他宣读道:“我宣布,黄昏与黎明间的耀眼之光、天选之子、风暴帝国黎民众生的守护者、国王玛塔卡斯驾到!”
弦乐队忽然列队行进演奏起威严的音乐,所有人都俯下身,恭敬地鞠躬。过了一会儿,见红眼还没有行礼,翰碧斯特夫人连忙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肋部,他这才弯下腰。
这就是为什么这次舞会如此特别的原因。每个人都过来一睹国王的容貌。可是为什么阿蒙·赛特会认为他来这里如此重要呢?反正肯定不是为了让他来感受一下国王的力量与权威。那个老头走得又慢又费劲,仿佛他得命令自己的腿抬起和放下,它们才会动一样。他的头发就像一缕缕白色的丝绸,皮肤细腻得薄如纸张,甚至能看到里面的血管和尖锐的骨头。他穿着一身厚重的金色皇袍,上面用刺绣缝上了帝国的标志:一束闪电打在巨浪上。这身衣服实在太重,看得出来国王快撑不住了。等他好不容易走到舞厅另一端的黄金龙椅,他一下子瘫坐在上面,疲惫地吁了口气。
也许这才是赛特想让他看到的。如果奥克邦塔真的入侵了,帝国现在的领导者并不是最可靠的。
等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重新开始聊天的时候,红眼低声对翰碧斯特夫人说:“妈呀,我看他是快要翘辫子了!”
“你这些古怪的俗语到底有没有个头呀?”翰碧斯特夫人问道。
“暂时没有。”红眼刚说完,便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和内特尔斯也有过类似的对话。一时间,乡愁和不安互相交织,红眼无法承受了。他向翰碧斯特鞠了个躬,说道:“抱歉,先失陪啦。王子需要我呢。”
她倚着头,眼睛闪闪发光。“当然了,大人。有机会我们可以继续把你认为一个成功舞会所缺的元素完善一下呢。”
红眼挤出一个笑容,便匆忙地穿过舞厅,向雷斯顿走去。王子虽然没有向他示意,但他看着红眼,神情里满是挖苦的乐趣。
“我们不羁放纵的里希邓特朗终于遇到对手了吗?”
红眼敷衍地鞠了个躬,愁眉满面。“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我觉得我快输了。”
“真是观察敏锐。”雷斯顿说,“梅里维尔·翰碧斯特夫人是出了名的非常擅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现在看来,她想要的是你。”
“这样的话,她将会变成一个非常擅长接受自己偶尔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女人啦。”
“有那么差吗?她很聪敏,又漂亮。虽然她在乐沙巴希塔岛的庄园小了些,但是却打理得非常精致。从各方面来讲,她和你都是绝配呀。”
“只有一个人可以和我相配。”红眼说,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雷斯顿的表情温和了不少。“是的。你的暗淡·希望。”
“我没有经常提起她,不是因为我不在乎她,也不是我不想念她。而是因为将我和她分开已经让我很伤心了,我要是再谈起她,我怕我会受不了。”
“很抱歉,我的朋友。”雷斯顿说,“从你描述她的每一个点来看,她肯定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女士。”
红眼忽然咧开嘴笑道:“她可能是世界上最致命的人了。”
雷斯顿也笑了。“希望有天我能见到她。”
“最好是在和平友好的情况下。”红眼说,“她不是很喜欢皇权贵族。”
“看来这是你朋友们的共性呀。”王子说道。
“没有针对谁啦,殿下。穷人一般都讨厌有钱的和有权有势的人。”
雷斯顿喜形于色。“可是通过你的帮助,也许我们就能改变它了。你跟我说了那么多平民百姓的疾苦,我十分动容!”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殿下。”
“说到这我就想起来了,昨晚又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到现在有多少起了,五起?你有跟你父皇说过这件事吗?也许他能给皇兵施点压,让他们调查得认真一点?”
雷斯顿的目光移到坐在舞厅一端的父皇身上。“我试过了,可是……”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自从看到他之后,我想我更理解你的难处了。”红眼说,“他几岁了?”
“差不多一百五十岁了。”
“我还以为只是人们说法夸张。”
雷斯顿摇摇头。“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一百二十八岁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你母后肯定是国色天香啊,不然他怎么如此生机勃勃呢?”
雷斯顿苦笑着说:“我想也是。”
“我怎么没在宫里见过她?她今晚会来吗?”
“宫廷生活对她来说太困难了。我小的时候她就退隐到日落海角庄园里了。我偶尔会去探望她,不过她从来不会过来。”
“我猜是有什么隐情吧。”红眼说。
“你应该是对的。不过我想她应该是不会告诉我了。”
“我们得去探望她。我打赌我能哄她说出来。”
雷斯顿想挤出一个笑容,不过失败了。“说不定可以呢,朋友。”
忽然,舞厅里的谈话声降了下来,连弦乐队都骤然停止了演奏,仿佛所有成员都突然忘了怎么演奏一样。同一时间,所有人又把目光投向了总管。这位恬淡寡欲的老先生看上去很紧张,眉毛上渗出了一粒粒汗珠。
“我宣布……”他犹豫了一下,又瞄了一眼帷幕后面,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他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道:“市民尼雅·安妮波拉,奥克邦塔大使驾到!”
这句话就像一阵风扫荡了整个舞厅,人们纷纷震惊得窃窃私语起来。
“奥克邦塔的大使?”雷斯顿难以置信。紧接着,帷幕后面走出来一个女人。她很瘦,也很优雅,黑色的皮肤与身上缤纷的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她没有穿礼服,而是穿着一件薰衣草色的尖肩夹克。下身则穿着一条宽松的浅蓝色裤子,由上而下慢慢收窄,脚口紧贴在她那纤细的脚踝上。她脚上蹬着一双平底的丝质拖鞋,与夹克相衬。她那长长的黑发织成了一条条粗粗的辫子垂在后背。她举止大方,神态自若,既不冷淡,也不无情。也许阿蒙·赛特对于奥克邦塔的看法是错的。
她从容地走过舞厅,似乎没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也有可能只是不在乎。舞厅里唯一一个没有惊讶的是国王,只是一脸困惑。大使安妮波拉来到国王跟前,屈膝行了个礼,好像准备跳舞一样。
“尊敬的国王陛下,”她用响亮、清澈的声音说,口音里带着一种流水般的韵律。“我奉奥克邦塔大国会之命,作为和平使者前来贵国拜访,希望能为两国人民带来共同的利益。”
国王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她。她还不如用母语来说呢,反正国王好像也没听懂她的意思。
她顿了一会儿。不管她对国王的反应感到惊讶还是警觉,她也没有表现出来。“我不辞千里来到这里,希望在贵国的几天能得到您的热情款待,陛下。”
“这女人很可以啊。”红眼喃喃地对雷斯顿说,转过头才发现王子已经不在身旁,只见他急匆匆地向大使跑去。
“奥克邦塔大使不远万里前来拜访,我们当然是不胜欢喜!”雷斯顿深深地鞠了个躬,红眼从来都没见过他把身子弯得那么低。“我是雷斯顿王子,帝国王座的继承人。相信经过长途跋涉您一定是深受疲惫。如果您不介意,请允许我亲自带您到歇脚的地方,我将深感荣幸!”
虽然她很自信,但听到雷斯顿这番话,她还是流露出了一阵解脱的神情。“您真是太客气了,雷斯顿王子。那是我的荣幸才对。”
王子伸出手,她欣然地接受了。这位外国女人居然对这些贵族礼仪那么了解,反而本国的百姓却一无所知,红眼觉得很是有趣。他记得以前阿拉斯也对希望做过同样的事,而希望当时也是一脸困惑。
雷斯顿意味深长地看着红眼,说:“帕斯汀纳斯勋爵,您能赏面与我们同行吗?”
“当然,殿下。”
人们默默地让出道来,雷斯顿领着大使走出舞厅,红眼则跟在他们后面。等他们离开后,红眼听到弦乐队又小心翼翼地开始演奏。
“我必须为父皇的无礼向您道歉。”他们一来到空无一人的走廊,雷斯顿便说,“他年事已高,不大习惯惊喜。”
安妮波拉大使轻轻地皱了皱眉。“惊喜?这么说我的信使一个都没有来到?”
“信使?您是什么时候派他们过来的?”
“我离开奥克邦塔前派了一个过来,今天早上我和我的队伍到达斯通匹克后又派了一个。”
“奇怪了,我怎么什么消息都没听到。”接着他疑惑地看着她说,“你说‘队伍’是什么意思?是指马队吗?”
“可能是我用的词不对……应该说是‘随从’?”
“哈,是的。当然了。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他们在一家叫武装召唤的客栈里,等着我回去给他们下一步指示。
我们去到旅馆的时候,客栈老板说今晚会有一个重要的舞会,所以我吩咐他们把我的行李运到客栈,自己先赶了过来。”
“当然了,他们都应该住在皇宫。等一下帕斯汀纳斯勋爵就会去接他们和你的行李过来,我会安排好的。”
“我自己有能力去接他们。”大使说,“毕竟刚刚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是,不过那是在你的身份被大家知道之前。现在,虽然很抱歉,不过老实说,你的处境真的有点危险。”
“谁要伤害我吗?”
雷斯顿一脸苦恼。“我的人民十分害怕奥克邦塔。有的人还很恨它。”
“可是我们没有对你们做过什么啊。”
“是这样的,我们有一支……精英团队,他们对父皇的影响很大,因此对整个国家的影响也很大。他们认为奥克邦塔的强盛是一种威胁,还认定了你们会侵略我们、征服我们。”
红眼很惊讶王子居然知道生物法师害怕什么。不过他既然知道这些,怎么又不知道无数的人因此被残忍地杀害?
“真是无稽之谈呀!我来这里就是要避免两国的敌对关系的。”大使脸上掠过一阵警觉,但很快便恢复了从容。“如果我们达成了共赢的贸易协议,我相信两国人民之间的紧张关系肯定可以缓和下来。”
“希望你是对的。”王子说,“同时我们得保护你的性命。你和你的随从在皇宫里是最安全的。他们不敢贸然对你下手。但要是在城里的话,他们可以说成是强盗或者异见者做的。所以,离开皇宫,特别在晚上,对你来说是极其危险的。”
“如果是陌生人去接,我的同伴是不会走的。他们只听我的直接指示。”
雷斯顿叹了叹气。“那至少让帕斯汀纳斯勋爵陪你去吧。”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一个人陪我又能改变什么呢?”大使说。
“相信我,大使。”红眼把脑袋从他们之间蹿了过去,“我比一队皇兵厉害多了。”
“皇兵?”大使问。
“皇家士兵。”雷斯顿说,“帕斯汀纳斯勋爵非常……与众不同。不过皇宫里我最信任的人是他。”
“殿下!”红眼抗议道,“我的名声会被你毁掉的!”
雷斯顿磨了磨手掌,说:“请照顾好她,我的朋友。”
“我会像保护你那样保护她的。”
“也许不要讲笑话比较好。”雷斯顿担忧地皱着眉头,“你对待女士有时挺……不雅的。”
“为什么啊,王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呢!”红眼装作很恐慌地看着他,又拍了拍他的背,示意让他放心。红眼从来没有见过王子这么在乎一个人,或者说是这么关心政治。“你去准备房子吧,我保证把她漂漂亮亮地送回来,不会引起任何国际争端。”
“呃,好,谢谢你,帕斯汀纳斯勋爵。那,祝你们好运!”
“我从来都不靠运气,殿下。”红眼说完向他鞠了个躬。
雷斯顿回头对大使说:“稍后见,安妮波拉大使。”说完便匆忙地从侧道走了下去。
红眼向大使伸出了手。“那,让我们一起来向斯通匹克街头恶势力发起反抗吧,夫人?”
“我不是贵族,帕斯汀纳斯勋爵。”大使一边说一边挽着红眼的手,一起重新迈开步子。“我爸爸是一个机械师。”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听起来挺高贵的。”
她笑了,露出了跟女贵族一样洁白的牙齿。“不是的。那是用双手工作的苦力活呢。”
“那你是怎么跟政治扯上关系的?”
“奥卡邦塔没有贵贱之分。”大使说,“也没有等级制度。我们是根据个人价值来评判一个人的。我的特长是语言和外交,所以自然就选择了这个职位。”
“没有贵贱之分?每个人都只是做自己擅长的事?真是棒极了。”
她细嫩的额头皱了起来。“我以为我已经学会了风暴帝国的语言,可是你的用词却让我很困惑。‘棒’的意思不是指一根棍子吗?”
“一个字可以有很多意思啊。你学的只是富翁们的语言。在天堂圆环,我们有自己的说话方式。真实的人的语言。”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天堂圆环,不过听起来很可爱。”
“是啊,它有它的可爱。”红眼的脑海里闪过了落汤鼠和火药大厅的一幅幅画面,目光不由得变得十分遥远。他晃了晃脑袋,又咧嘴笑起来。“如果你够幸运,我以后就带你过去。我认识几个奥克邦塔的人,或许你也认识他们呢。”
“奥克邦塔是个非常大的地方呢,大人。”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说它是一个非常大的陆地,就像一百座岛拼在一起一样。连水路都没有,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去另一个地方的。不过啊,既然你对富翁那些废话也不感兴趣,咱们就别‘大人’‘大人’的了。我这些头衔和地位都是最近才得到的,而且坦白说,我觉得它们并不适合我呀。”
“好的,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朋友都叫我红眼。”
“那我是你的朋友吗?”她俏皮地问。
“所有人都是朋友,”红眼说,“直到不再是。”
“真是令人钦佩的见解呀,朋友红眼。”
“哈,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原来我哪里都那么令人钦佩。”
当他们来到鹅卵石庭院时,月色已十分迷人。红眼摘下墨镜揣到兜里,缓缓吁了口气。墨镜戴久了,鼻子和耳朵会很酸,可是他还没有找到方法来避免。现在他们离开了灯火辉煌的皇宫,红眼终于可以真正地张开眼睛看了。对他来说,夜晚的天空就像白天一样,无数的星光就像太阳一样耀眼。他看到驻守在高高的正门的门卫,便领着大使走过去。
“晚上好啊,伙计们。”他兴高采烈地说,“这位是重要的来宾,也是雷斯顿王子的私人贵客。我和她现在要去接她的随从过来,等一下要是你看到一帮不眼熟的外国人啊,希望你们可以让我们开开心心地进去,不要开枪把我们打死了,懂木?”
“是的,大人!”门卫们整齐洪亮地回答。这几个皇兵已经见过好几次红眼护送王子出去了,对他也是习惯了。红眼不得不承认,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人,大多数都是本地人,也有自己的老婆小孩。
红眼把门卫长拉到一边,悄悄地对他说:“我说啊,伙计,不是我找你麻烦啊,我想借你的手枪用一下可以吗?回来的时候就还你,我保证。”
“大人,”门卫长凝重地说,“上次你饶了我一命,你大可不必这样做,可你还是放过我了。”
“有吗?”红眼眯眼看着门卫长的脸,努力地回想。
“就是在那两个……女人袭击皇宫的那一次。你后来才跟过来的。那时我还没意识到你是谁,还想开枪打你。”
“噢,是的!”红眼说,“可是你打偏了很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就算是这样,大人,你完全可以杀掉我的,可是你饶了我一命,让我的女儿还有爸爸。所以,我的手枪你随时都能拿去用。”说完,他拔出枪,把枪柄递给了红眼。
“非常感谢,门卫长……你叫什么名字?”
“穆克顿,大人。”
“穆克顿队长,你真的棒极了,我不会忘记你的。好,希望用不上它吧。”
“确实是,大人。”穆克顿示意门卫把厚厚的铁门打开。
红眼把枪塞到屁股的裤口里,并用衣服遮住。他真希望自己带上了长大衣和飞刀,不过有了这把手枪也可以了。再说了,虽然看到王子难得这么关心一个人或一件事让红眼很开心,可是他还是觉得王子是反应过度了。大使的身份才公布了不到一小时,怎么可能这么快会有人想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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