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和两只眼睛一样好
从这里出发之后我们要去哪里？格温妮丝一边飞，班吉的问题一边在她脑中不断敲打。格温妮丝向班吉保证会回去，但她要寻找巫狼沙克、福狼和艾德米。他们有没有任何可能存活下来呢？
她低头看到曾经的歪背岭所在地的时候震惊了。那里不只是被冰川夷为平地，甚至还被凿出了巨大的深坑。其中一部分已经不再是山岭，而是深谷了。冰川只越过了山岭半里格 [3] ，现在慢了下来，但在它觉醒过程中留下了巨大的裂缝。
疾驰的冰川！格温妮丝心想。她在北方王国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但没亲眼见过。然后她又想起了有关白色灰熊的、古老的领嗥狼曾经讲过的故事。
到处都是深沟和要命的冰缝。作为猫头鹰，格温妮丝可以冲入很多裂缝中。她看见这些沟缝已经变成了麋鹿、驼鹿、土拨鼠和许多狼的死亡陷阱。这些沟缝让食腐动物乐在其中，但看见这些鸟让格温妮丝厌烦。她想起父亲说过，上次猫头鹰大战——余火之战后，秃鹫清理战场的事。她无法容忍这种想法。她扎进一个裂缝中，震耳欲聋地啸叫着径直冲向两只正在吃狼尸的秃鹫。
她伸出爪尖袭击对方，划到了其中一只比较小的秃鹫的眼睛。这已经足够把他们吓退了。但等秃鹫飞走之后，格温妮丝才认出这具虽然还算完整但已经被毁坏的尸体。“欧娜。”她低声说，“伟大的歌佬啊，是欧娜！”这只黑狼曾经是麦纳马拉部落里一名无畏的中尉。她很可能完成了在血色守卫团的任务，正在返回部落的路上。
“想想，欧娜死了，现在谁还活着！”格温妮丝为这只狼遭到破坏的尸体而哭泣。欧娜的一生在她脑中闪过。她和边缘之地最强大的队伍——麦纳马拉远征军一起行军。她在余火之战中战斗。而现在……格温妮丝心想，却被大地吞没，然后被秃鹫啄食。格温妮丝尖叫起来。声音从裂缝中反弹回到她身上，而她疯狂地四处乱飞，翅膀猛地扇动空气。她仿佛想把每一位神都从天堂击打下来，因为这里实际上是泥沼地狱，地上的炼狱！
在搅乱砂囊的风暴之中，她又一次听到了小狼崽毛迪那细细的呜咽声。班吉需要食物才能喂奶。毛迪是这块被歌佬遗弃的土地上的新生命，需要被保护。格温妮丝这么想着，才控制住了自己。她把注意力集中在细碎的脚步声上，抓起了一只她见到的欢蹦乱跳的田鼠。这是猫头鹰的食物，但总算能吃。班吉也不会抱怨。
“哦，你实在是太好了，格温妮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激。”眼泪从班吉的老眼睛和崭新的眼睛中涌出，这让格温妮丝想起了艾德米。艾德米会有新眼睛吗？她毕竟是被弄出来的马尔卡达哈，不是天生的。
多奇怪呀。我正在看着的是班吉，想的却是艾德米！班吉曾经是火山环中最让人讨厌的狼，而现在她最善良的一面被唤醒了。
格温妮丝的羽毛缩起来。福狼和沙克在哪儿呢？亲爱的老沙克。她算不上什么优雅的狼。格温妮丝想，但沙克是她在边缘之地的第一个朋友。
“有什么不对吗，格温妮丝？”班吉顿了顿，然后尴尬地低下头，“哦，当然了，所有的事情都不对！我真傻。但是你突然看起来很伤心。”
“我只是想起了我的朋友们——艾德米、福狼……”她叹了口气，“还有沙克。”
“你和沙克非常亲密，对吧？”
“没错！沙克和我父亲格温尼多就是非常好的朋友。她和我姑姑在我一生中不同的时段照顾我。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根本不记得她。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是姑姑收留了我，虽然她和我没有蛋的关系。”
“蛋的关系——猫头鹰是这么说的？”
“对，我估计狼听起来会感觉很奇怪。我姑姑被害之后，我来到了边缘之地，到了沙克身边。所以我差不多有两个养母——一只猫头鹰和一只狼。”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我觉得，换成我的话也做不到更好了。”
班吉沉默了片刻。她再张口的时候，语速非常慢，似乎在小心选择每一个用词。“格温妮丝，”她顿了顿说，“如果我发生什么事，你能不能考虑照顾毛迪？”
“但我不是狼，班吉。”
“你知道很多狼的事情。”
“对，但毕竟没有狼知道得多，我不像福狼或艾德米。”
“他们到达火山环的时候，我对他们很不好，特别是对艾德米，因为，嗯……”班吉结巴起来，“她像我！失去了一只眼睛。我对她非常刻薄。”她的两只明亮的绿色眼睛看着格温妮丝。“我很羞愧……羞愧到再也不敢要求她做任何事。”
“如果你发生什么事，我当然会照顾毛迪，但你低估艾德米了，如果她还活着，毛迪会被她照顾得很好。”
“如果你找到艾德米，也许她也会。也许你们两个可以一起照顾她。”班吉顿了几秒钟，然后又匆匆地说，“艾德米完全有权利说不，我对她太糟糕了。要是她叫我下幽冥世界去，我也一点不会怪她。”
我觉得我们就在幽冥世界里。“幽冥世界”是表示地狱的狼语。但格温妮丝管住了她的舌头。“我了解艾德米，我肯定她会同意照顾小毛迪的，我也会。”
“哦，谢谢你，格温妮丝。太感谢你了。”班吉躺下去，继续给她的小狼崽哺乳，“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她的声音缓慢、昏昏欲睡。格温妮丝曾经见过其他狼妈妈在哺乳的时候变成这个样子。喂奶的过程似乎对她们有镇静的作用。班吉打了个哈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她重复道。
“是什么，班吉？”
“我觉得你得出去找沙克——你的养母。”
“你说得对。”格温妮丝同意，“不过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我不担心。我相信你，格温妮丝。”
相信？格温妮丝以为她绝不可能听到这只红狼嘴里说出这个词。震惊让她羽毛乱颤，她一时失神了。
“对，相信，格温妮丝。你能相信我说这个词吗？”班吉现在瞪大了眼睛，对自己很是惊讶，“我告诉你，感觉信任比能用两只眼睛看东西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