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漂流
曾经封冻住的海湾，现在因为波涛和碎冰撞击的声音而喧嚣不已。肯定是地震把冰震裂了！福狼一边想，一边滑过一块闪亮的大冰块。他用爪子把自己固定住，疯狂地巡视着激烈的水流。
“马利！迪莉娅！”他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嗥叫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压过横冲直撞的冰山和大地抽动所发出的咆哮声。
海岸线已经没有了，至少没有他能认得出来的。一切都崩坏了，破碎成了渣。厚冰和大块的土地都交叠在一起。曾经因为被冰壳覆盖着山顶而变高的山脉土崩瓦解。
“马利！迪莉娅！”他又叫道。他怎么能看见她们呢？海面上的浮冰乱糟糟的，还有好多动物的尸体被冲进冰山堆里。
这时一阵微弱的哭叫声从刺耳的碰撞声中传出“：我们在下沉！我们在下沉，马利！”
这可能吗？福狼扭过头。“迪莉娅！迪莉娅！”他吼道。
“福狼！在这里呢！”福狼看见拥挤的海面上一条尾巴闪过。
“熊咒的！”他骂道。那是一头麝牛的尾巴。那是他到达断爪岩之前几天发现的动物的尸体。现在这具尸体漂浮在海上，而他亲爱的姐妹们就骑在上面，把尸体当作一条小船。但麝牛身边有一道巨大的裂缝，而且麝牛在快速下沉。
“你们得游！”他叫道，“快朝我游过来，快游！”
“浪太大了。”马利哭喊道，“我们的脖子没那么长，探不出水面，我们会淹死的。”
“游！”福狼咆哮道。
他的声音太吓人了，吓得两只年轻的母狼刚好赶在麝牛沉下去之前跳下来。她们跳得很用力，入水处已经离浮冰不远了。福狼向离得最近的迪莉娅伸出一只前爪，拉住她。
“马利，抓住迪莉娅！”力量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他用口鼻别住迪莉娅的头顶，又用另外一只前爪抓住马利。他把她们两个向自己所在的浮冰猛拉，但她们开始打滑，害怕得翻起白眼。“抓紧！”他叫道，“用上每一个爪尖——上爪也用！不行的话连牙也用上！”
马利和迪莉娅全力以赴，连肌肉都颤动起来。终于，她们爬上了浮冰。
整棵的树从旁边横着漂过。还有一些金属物件，可能是从猫头鹰流浪铁匠的铁匠铺里被翻出来的，但还没沉。各种碎片残骸被风和水流带来带去，或者被巨大的冰块挤来挤去。就在福狼的姐妹们终于找到平衡之后，整个世界好像都在从他们身边流过，而这一切又仿佛某种古怪形式的欢迎仪式。
“那是什么玩意儿？”某个被水浸透了的东西漂过时，马利问。
“哦，老天啊。”福狼惊呼，“我觉得是个卷轴，要么就是猫头鹰叫作书的东西。猫头鹰把他们的故事写在纸上。”
“不在骨头上？”迪莉娅问。
“我觉得不在。”
“你觉得我们会漂到哪里去？”马利问。
“只有天狼星才知道！用爪尖固定住，牢牢抓紧。”福狼回答说。
福狼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冰上漂流了。根据狼群部落的法律规定，马尔卡达哈必须在出生时就被赶出部落，丢弃在一个必死之地。如果偶尔有小狼崽活下来，回到自己的部落，那他会作为啃骨狼被部落重新接受。小狼崽被遗弃的地方叫作特木法，而带走小狼崽的狼叫作欧贝。欧贝对可以遗弃残疾小狼崽的地点了如指掌，在那些地点小狼崽会很快死去，没有痛苦，比如有驼鹿踪迹的地方，在那里小狼崽肯定会被碾得粉碎。
福狼出生在饥饿月份末尾到破冰月开始之前的过渡时段里。因此，欧贝把他带到了河畔，他的特木法就是一大块冰。那时，河里的涨水吞没了两岸，冰也因被冲击而变得松散。福狼骑在一小块冰上，被咆哮的急流冲走，直到终于奇迹般地撞到了灰熊雷霆之心的后爪上。灰熊正在河边哀痛万分，因为两天前她的小熊被一只美洲狮给偷走了。她的奶水还很充沛，所以雷霆之心就收养了这只小狼崽，并成为了他的第二个乳母。
现在福狼又在冰上漂流，而且他面临的危险并不比上次少一丁点儿。他长大了，非常强壮，但他抓冰似乎没有那么牢。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怎么可能比刚出生、眼睛还没睁开就在河里漂浮时还要无力呢？
“福狼，看！你的爪子！”
一阵最奇特的感觉淹没了福狼的骨髓。他的爪子感觉有点异样，但他不敢看。可能吗？难道说……这真是难以想象。
狼族中有一则预言，说神圣火山环中的炭火被毁灭的时候，所有的弯曲将重新直起，所有的破损将被修复，那些生来就残疾的会马上恢复正常。福狼壮起胆子瞄了一眼爪子。真的，那只爪子不再歪了，不畸形也不丑陋了。他突然感觉一阵迷惘。整个世界刚刚被重新排列过，连他的爪子也是，他那只被诅咒的爪子。他的世界都动摇了。他不再被诅咒，但他被保佑吗？他感觉用这只新爪子怪怪的，不稳当。他甚至觉得一阵……一阵……什么呢？是什么呢？他心想。然后他突然想到了。我不完整！他就好像是丢了一部分，就好像这次从被诅咒到诅咒消失的变化过程把某种极为重要的东西给带走了。
如果炭火在火山崩塌中被毁，那么守卫之狼的守卫职责也就解除了。这可能是唯一能解释他的歪爪复原的理由。那边缘之地的所有啃骨狼应该都一样。扭曲的四肢会变直，缺少的耳朵、眼睛或尾巴重新长出来，破损的气管被修复。大修复的时代到来了，但却是在整个世界都支离破碎的时候。
“抓住！”迪莉娅看见福狼向浮冰的边缘滑去的时候，惊恐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