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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到达马厩时,阿列克已经只想着如何不在黑暗中绊倒了。月亮还不到半满,王宫附属的狩猎森林像黑色的海洋一样横贯整个山谷。在这夜半时分,即使是布拉格城里的灯光也微弱难辨。
看到机甲时,阿列克忍不住叫了一声。
机甲比马厩的房顶还要高,两条金属腿深深地插进围场的泥土里,看起来就像一只躲藏在黑暗中的达尔文怪兽。
这可不是训练机,而是真正的战争机器,一台赛克洛普型风暴机甲。机身上装备着大炮,熏肉房般大小的机头上还有两杆施潘道机枪。
在此之前,阿列克只驾驶过没有配备武器的小型机和四条腿的轻型训练机。虽然已经快十六岁了,但母亲还是坚持认为他年纪太小,不能驾驶战争机器。
“我要驾驶这个?”阿列克不由自主地问道,“我以前那个小型机还不到它的膝盖高呢!”
奥托·克洛普用戴着手套的手重重地拍了拍阿列克的后背,“别担心,小莫扎特,我就在你的身边。”
沃格伯爵发动了机器,引擎轰隆隆地转动起来,整个地面都在阿列克的脚下震动。月光洒在盖住风暴机甲的伪装网的湿树叶上,马厩中不断传来马儿被惊扰后的嘶鸣。
腹舱盖随即打开,卷成一团的金属悬梯翻滚着垂落下来。沃格伯爵抓住悬梯,使其不再来回摇摆,然后又用脚踩住最下面一节,让它完全静止下来。
“少爷,请。”
 
阿列克抬头看着这机器,试图想象自己驾驶这个怪物穿过黑夜的情形。它会摧毁树木、建筑,以及一切挡住它去路的东西。
奥托·克洛普俯身靠近他,“您的父亲——大公殿下——给了我们一项艰巨的任务:他希望您能驾驶卫队装备的任何一部机器,即使是在半夜也能如此。”
阿列克咽了口唾沫。父亲总是这么说——战争迫在眉睫,即使是皇室成员也要做好准备。正好母亲不在,现在开始训练也完全合情合理。即使阿列克撞毁了机甲,他身上最严重的瘀伤在苏菲王妃回来前也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但阿列克还是有些犹豫。机器在轰鸣,腹舱看起来就像巨型食肉动物的血盆大口,随时准备撕下一块肉来。
“当然,我们不能强迫您,尊贵的殿下。”沃格伯爵的语调里透着戏谑,“我们可以向您的父亲解释,告诉他您太害怕了。”
“我不害怕。”阿列克抓紧悬梯,爬了上去。他越过机甲机腹上的反攀爬刺钉,悬梯上的锯齿时不时地会挂住他的手套。他爬进机舱,一股混合着煤油与汗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引擎的节奏让他的骨头也随之一同震动。
“欢迎登机,殿下。”一个声音说。机枪手的炮舱里已经坐了两个人,他们头上的钢盔闪闪发亮。阿列克这才回忆了起来:这可不是只能容纳三人的小型机,一个风暴机甲班组有五个人。他差点儿忘了向这两名士兵回礼。
沃格伯爵紧跟在他的身后,阿列克继续向前爬进指挥舱。他坐在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克洛普和沃格也跟了进来。
他握住操纵杆,享受着引擎的强劲动力带来的震动。机甲那粗壮的金属腿就靠这两根操纵杆控制,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视野开阔。”克洛普边说边将观察窗打开到最大状态。深夜的冷风灌进风暴机甲的机舱,月光落在众多的开关和操纵杆上。
几个月前,阿列克曾驾驶过四条腿的轻型训练机,那种机器的控制台上只有一套操纵杆、一个燃油表和一个罗盘。可现在,他的面前布满了数不清的表针,看起来就像一堆灵敏的触须在来回摆动。
这些玩意儿都是干什么用的?
他收回视线,望向观察窗之外。这里距离地面的高度让他感觉想吐,就好像探头从阁楼上往下看一样,让人有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森林的边缘在前方二十米左右的地方隐约可见。他们真打算让他驾驶机甲穿过这茂密的丛林,跨过虬结的树根吗……而且还是在晚上?
“请随意,少爷。”沃格伯爵说,听起来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阿列克咬紧牙关,决定不给他任何取笑自己的机会。他将操纵杆向前一推,随着不锈钢齿轮的咬合,巨大的戴姆勒引擎改变了音调,不再空转。
风暴机甲缓缓地站了起来,阿列克离地面更远了。他的视线越过树梢,远处的布拉格透出微弱的光芒。
他拉回左操纵杆,将右操纵杆向前一推。机器在轰鸣声中向前跨出一大步,惯性将他牢牢地按在了驾驶席上。
右踏板在机甲一脚踩进松软的土地时升起了一些,阿列克的靴底感到了一丝压力。他来回扳动着操纵杆,将重心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整个舱室就像飓风中的树屋一样来回摇摆,每走一步都晃动一次。下方的引擎发出一连串嘶鸣,风暴机甲的气动关节支撑着整个机器的重量,压力表的指针随着关节的运动而大幅摇摆。
“很好……棒极了。”奥托在指挥席上低声说,“不过还是要注意一下膝关节的压力。”
阿列克瞥了一眼控制台,但他对克洛普老师说的东西完全没有概念。膝关节压力?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时刻注意所有表针指示的数据,同时还不让机甲撞到树上?
“这下好多了。”机器又走几步后,奥托说。阿列克默默点了点头,他很高兴自己驾驶的机甲还没有摔跤。
森林已经近在眼前,大开的观察窗里满是纠结的暗色图形。月光下,一根树枝啪的一声打在了观察窗的格栅上,然后又划了过去,溅了阿列克一身冰冷的露水。
“不点夜航灯吗?”他问。
克洛普摇了摇头,“少爷忘记了?我们现在正假装悄悄行动呢。”
“这种旅行方式真令人作呕。”沃格低声说。阿列克不禁再次感到奇怪:他为什么也会在这儿呢?在这之后还有剑术课吗?父亲到底想把他培养成什么样的武士莫扎特?
齿轮的尖叫充斥着整个驾驶舱。左踏板又升起来抵住阿列克的脚底,整台机器令人不安地向前倾斜了下去。
“陷住了,少爷!”奥托边说边准备伸手拉操纵杆。
“我知道!”阿列克叫道,他扭动着操纵杆,让机器的右脚向前踏出一大步,它的膝关节像火车汽笛一样喷射出大股蒸汽。风暴机甲醉汉般东倒西歪,差点儿摔倒在地。几秒钟后,阿列克终于感觉到机器在苔藓和污泥中站稳了脚。机甲保持着一脚前一脚后的姿势,就像个迈出弓步的剑师。
他将两个操纵杆都向前一推,左腿在淤泥中用力,右腿使劲向前。戴姆勒引擎发出一声尖啸,金属关节也作响。经过一阵战栗,伴随着树根从泥土中扯出的声音,风暴机甲又站了起来。机器金鸡独立了一小会儿,然后继续迈步向前。
阿列克用颤抖的双手操纵着机甲又向前迈了几步。
“干得好,少爷!”奥托双手一拍,大叫道。
“谢谢,克洛普。”阿列克喉咙干涩,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他用双手紧紧抓着操纵杆,机器再次顺利向前。
渐渐地,他忘记了自己是在操作机器,机器的脚步感觉就像自己的脚步一样。舱室的晃动也与身体的晃动合二为一。齿轮与气阀的声调听起来与他的小型机也没多少区别,只不过声音更大些而已。阿列克甚至看出了仪表盘上那些指针来回摆动的规律——每当他抬腿时,有几个指针就会上升到红区,并在腿伸直时降下去。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膝关节压力”。
但这机器的力量还是让他有些紧张。引擎的热量渗进舱室,晚风则像冰冷的手指一样拂过他的脸颊。在战斗中,为了抵御子弹和弹片,观察窗的格栅最多只开启一半。阿列克不禁想要知道,那时的驾驶员会是什么感觉。
终于,他们走出了松林。克洛普说:“在这儿转弯,下面的路会好走些,少爷。”
“这不是母亲的马道吗?”阿列克说,“要是把路踩坏了,我一定会被关禁闭的。”每次苏菲王妃的马被机甲的脚印绊倒时,克洛普老师、阿列克,甚至是大公都要在她的狂怒下忍受好几天。
不过他还是调节节流阀,让风暴机甲暂停在路上休息一会儿。阿列克的驾驶夹克里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不管怎么说,这确实不那么令人愉快,殿下。”沃格说,“不过我们今晚还要赶路,所以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必需的。”
阿列克看着奥托,皱了皱眉,“赶路?但这只是练习对吧?我们并不打算去什么地方,对不对?”
克洛普没有回答,眼睛看着伯爵。阿列克松开操纵杆,从驾驶座上转过来。
“沃格,这是怎么回事?”
无采邑伯爵静静地看着他。黑暗中,阿列克忽然感到自己十分孤单。
他的脑海里又回响起父亲的警告:有些贵族认为阿列克的平民血统会危及到整个帝国;也许有一天,他所面对的羞辱会变为更加糟糕的状况……
但这两个人不可能是叛徒。在剑术课上,沃格拿剑指着他的喉咙不下千次,还有他的机械课老师。这不可能。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奥托?马上给我解释清楚。”
“您要和我们一起走,殿下。”奥托·克洛普柔声说。
“我们需要尽可能远离布拉格。”沃格说,“这是您父亲的命令。”
“但我父亲甚至都没……”阿列克咬了咬牙。自己真是个傻瓜,因为忍不住午夜驾驶的诱惑而进入森林,这就像用糖果来引诱小孩儿。整个宫殿里的人都在睡觉,而他的父母远在萨拉热窝。
刚才操纵风暴机甲,竭力使机器不倒下去,阿列克的手臂酸痛难忍。而且驾驶座的安全带也使拔刀变得异常困难。他闭上眼睛——他的刀落在屋里了,还在枕头下面。
“大公有指示。”沃格伯爵说。
“你在撒谎!”阿列克叫道。
“我倒希望是这样,少爷。”沃格把手伸进骑士服。
绝望的阿列克感到一阵恐惧。他伸手在那些陌生的开关中寻找着报警器的开关。他们离家应该还不太远,一定有人能听到风暴机甲发出的警报。
奥托一跃而起,抓住了阿列克的胳膊。沃格从夹克里掏出了一个烧瓶,并将开口对准阿列克的脸。一股甜味儿充满了舱室,整个世界似乎都旋转起来。阿列克想要呼吸,想要从这两个大人的手中挣脱。
他的手指摸到报警器开关,拉响了警报——
但克洛普老师抢先来到操作台,释放掉了风暴机甲的气压。汽笛只发出微弱的哀号,就像水烧开了的茶壶。
阿列克还在挣扎,感觉憋了好几分钟的气。终于,他的肺受不了了,他吸了一口气,脑子里瞬时填满了那种化学药品的气味……
阿列克眼前一片金星,感觉有人从肩膀将自己抬了起来。刚才紧抓着他的手似乎松开了,安全带似乎也松开了,就连地心引力似乎也都消失了。
“我父亲会把你们的头砍下来。”他竭力呜咽道。
“不可能了,殿下。”沃格伯爵说,“您父母都死了,就在今晚,萨拉热窝,谋杀。”
阿列克想要嘲笑这荒唐的谎言,但他的脑子已经组织不起像样的语言了。黑暗与寂静骤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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