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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迦拉旦小心地躲在阴影中丝毫不敢妄动,直到枢机主祭和他诡异赤裸的同伴离去。接着他对卡菈塔打了个手势,他小心翼翼地跑到瑞欧汀身边。「稣雷?」

瑞欧汀动也不动。

「杜洛肯啊,稣雷!」迦拉旦激动地喊着。「别这样对我!」一个声音从瑞欧汀的嘴里传出来,迦拉旦赶紧俯下身倾听。

「失败……」瑞欧汀低语着。「令我的爱失望……」颓者的呢喃——瑞欧汀成为了霍依德。

迦拉旦颓丧地坐在石子地上,他的身体发抖着却流不出眼泪。过去的一小时有如梦魇,迦拉旦和卡菈塔那时候人在图书馆,商量着要怎么带领人们离开伊岚翠。接着他们远远地就听见尖叫,但等他们抵达新伊岚翠的时候,除了霍依德之外没有一个人还在。目前就他所知,他和卡菈塔是最后两个清醒的伊岚翠人。

卡菈塔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迦拉旦,我们得走,这个地方并不安全。」

「不,」迦拉旦说,爬着站起来。「我要信守我的诺言。」他看着斜躺在凯依城外的山峰,那个特殊的水池。他弯下腰,把自己的外套绑在瑞欧汀的伤口上,然后再把他的朋友扛在肩上。

「瑞欧汀要我发誓给他一个平静。」迦拉旦说。「我帮他料理完后事后,我也打算随他而去。我们是最后的伊岚翠人了,卡菈塔,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地方让我们容身了。」

女人点点头,靠过去分担瑞欧汀的重量。两个人开始走向被遗忘的终点。

◇◇◇◇

路凯没有挣扎。这并没有多大作用。然而他的父亲又是另外一回事,靠着三个菲悠丹人才打倒凯胤,把他捆住丢上一匹马。即使是这样,他都不停地挣扎乱踢。

终于其中一个战士决定拿颗石头用力砸在他的后脑上,凯胤才昏了过去。

当战士把他们带进伊岚翠,路凯握住他母亲还有妻子的手,那里有着长长一列的人——来自凯依城各处的贵族,他们的衣服和脸庞看起来都残破不堪。士兵们警戒地看着他们的俘虏——仿佛他们大胆到敢试着逃跑似的。大多数的人在被推上街的时候,甚至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凯艾丝和铎恩紧紧地握住路凯的手,睁大的眼睛写满了恐惧。因为他们的年幼,路凯最心疼他们。阿迪恩就跟在他身后,看起来毫不在意。他缓缓地数着他的步伐。「三百五十七,三百五十八,三百五十九……」

路凯知道他们正走在等着处决的道路上,他看见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街上,他明白这些人并没有打算要来支配这个国家。他们是来执行一场大屠杀,而没有一场屠杀会让受害者存活。

他有考虑过反抗,抓起剑展现出一点点无用的英雄气概。但最后,他只是沉重地拖着步伐跟着其他人一起前行。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知道他做什么也阻止不了这一切。他不是个战士,他只能期望尽快结束。

◇◇◇◇

拉森站在狄拉夫的身旁,一如教导地笔直完美地站着。他们围成一圈——五十个达克霍僧侣,以及纱芮奈还有拉森。只有一个僧侣站在中央,达克霍僧侣举起他们的手,他两旁的人把手搭在拉森的肩膀上。当那些僧侣开始发光的时候,他的心脏忍不住猛烈地跳动。他们皮肤下排成诡异形状的骨骼一点一点地发着光。接着一阵刺目的强光,凯依城就在他们周围消失了。

他们重新出现在一座不熟悉的城市。紧邻街道的房舍高峭而彼此相邻,不像凯依城的分散而方正。他们来到了泰欧德。

这一群人依旧站成圆圈,但拉森还是注意到原来中间的那个僧侣已经消失了。拉森颤抖着,仿佛童年的回忆再次出现。中间的那个僧侣被当成了燃料,他的血肉、他的灵魂全被烧尽——做为他们瞬间传送到泰欧德的代价牺牲。

狄拉夫踏前一步,带着他的手下走上街道。就拉森所记得的情况,狄拉夫带着大批的僧侣和他一起过来,把亚瑞伦留给一般的菲悠丹士兵和少数的达克霍监督者处理。亚瑞伦和伊岚翠都已经被击败了,下一场战斗将轮到泰欧德。拉森可以从狄拉夫的眼中看出来,那个僧侣不等到每个艾欧血脉都死去,是不会满足的。

狄拉夫选了一栋有着平坦屋顶的建筑物,接着示意他的手下爬上去。这对他们来说非常简单,他们强化过的力量与敏捷让他们轻松地跳跃,还有攀爬在常人站不住脚的平面上。拉森发觉自己被一个僧侣抓起来抛向空中,接着在墙的另一端被接住——他的铠甲重量仿佛不存在似的。达克霍全是非自然的怪物,但仍是令人不得不敬佩他们的力量。

那个僧侣随便地把拉森放下来,他的铠甲撞在石头上。当拉森试着让自己爬起来时,他和王妃双眼交会。纱芮奈的脸上带着暴风般仇恨。她责怪他。当然,她并不明白,事实上,拉森差不多也和纱芮奈一样是个囚犯。

狄拉夫站在屋顶的边缘,仔细地观察这座城市。一整个舰队停靠在泰欧德巨大的港湾中。

「我们来早了。」狄拉夫说,接着蹲下。「让我们等一下吧。」

◇◇◇◇

迦拉旦几乎可以想象这座城市是平静的。他站在山上的大石块上,看着清晨的阳光洒在凯依城——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揭去所有的黑暗与阴影。他几乎可以让自己相信那些上升的烟雾是厨房的炊烟,而非失火残破的建筑;他几乎可以相信那些散落在街上的斑点不是尸体,而是箱子或是小树丛;而街上的血红色则是晨曦的错误反射。

迦拉旦转身背对着城市,凯依城或许非常平静,但那是死亡的寂静,而非安详。另作他想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他没有自欺欺人的倾向,他就不会让瑞欧汀把他从伊岚翠的贫民窟中拉出来,他不会让一个人单纯的乐观主义蒙蔽他的心灵,他不会开始去相信伊岚翠中的生活不是全然的痛苦,他不会胆敢抱有希望。

不幸地是,他听进去了。像是个傻子,他让自己投入瑞欧汀的美梦。曾经,他以为永远不可能会再感受到希望,他曾经追寻了那么远,担心它的变化无常冷酷。他应该要放弃的,不抱有希望,他就不需要去担心会失望。

「杜洛肯啊,稣雷。」迦拉旦咕哝着,看着丧失心智的瑞欧汀。「你真的把我弄得一团糟。」

但更糟的,他依旧抱着希望。瑞欧汀所点燃的希望依旧在迦拉旦的胸膛中闪烁着——不管他多么努力地想要熄灭它。新伊岚翠毁灭的景象依旧纠缠着他。玛瑞西,一道巨大撕裂的伤口剖开了他的胸膛。那个安静的雕刻家塔安,他的脸整个被石块砸烂,而他的手指依旧抽搐着。而老卡哈——他亲手清理了新伊岚翠的每一块石头——却少了一只手和两条腿。

迦拉旦站在大屠杀的残破中,哭喊着瑞欧汀为什么抛下他们,离他们而去。他们的王子为了纱芮奈而背叛他们。

然而,他依旧抱着希望。

就像是一只老鼠,瑟缩地躲在他灵魂的角落,害怕着那些愤慨、狂怒与绝望。每当他试着想要抓住希望的时候,它就溜到心中的另一个地方。它就是不愿意让他放弃,催促他逃出伊岚翠来寻找瑞欧汀,为了一些全然不合理的理由,去相信王子可以修补所有的事情。

你才是个笨蛋,迦拉旦。不是瑞欧汀。迦拉旦痛苦地告诉自己。他无法改变自己身分,但是你,应该更清楚这点。

然而他还是怀抱着希望。一部分的迦拉旦还是相信瑞欧汀可以用任何办法让事情改善,这是他朋友对他所设下的诅咒,那个邪恶的乐观种子就是拒绝被拔除。迦拉旦依旧抱着希望。他也许会抱着希望走进那个池子。

迦拉旦静静地对卡菈塔点头,接着他们抬起瑞欧汀,准备靠近池塘的最后一小段距离。几分钟之后,他就可以从希望和绝望中解脱。

◇◇◇◇

即使已破晓清晨,伊岚翠看来依旧昏暗。高耸的城墙洒下阴影阻挡着阳光,延长着黑夜的时间。就在入口广场的一边,士兵们把路凯还有其他的贵族们聚在一旁,所有的菲悠丹士兵都在帮忙堆砌着一个巨大的柴堆。一车又一车的木材从城市的建筑和家具中拆来。

令人意外地,那里只有几个强壮的恶魔士兵,只有三个人在指挥着工作。其余的人都是一般的士兵,他们的盔甲外覆盖着德瑞熙僧侣的红色外衣。他们的动作很迅速,眼睛不敢看向他们的囚犯,也不愿去想这些木头是要用来做什么。

路凯也试着不要去想那件事。

洁拉靠近他,她的身体害怕得微微颤抖。路凯曾经试着说服她,她可以因为她的思弗丹血统而被释放,但她不愿离开。她是那么安静而谦逊,于是很多人误会她是个软弱的人,但如果他们可以看见她是如何坚定地和她丈夫一起面对必然的死亡,他们就会明白自己的错误。在所有路凯所达成的交易和买卖中,赢得洁拉的心是最有价值的。

他的家人也都和他靠得很近,朵菈和孩子们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凯胤依旧是昏迷不醒。只有阿迪恩站在一旁,看着那一整堆的木材。他依旧在嘴中咕哝着一些数字。

路凯看着那一群贵族,试着微笑给他们一点鼓励,尽管他没有什么信心。伊岚翠将会是他们的墓地。当他张望的时候,路凯注意到一个身影站在群众的后面,躲在人群之后。他动得很慢,他的手在前面小小地挥舞着。

苏登?路凯想。占杜人的眼睛是闭上的,他的手仿佛依着某种图案流动着。路凯困惑地看着他的朋友,以为占杜人已经发疯了。接着他想起苏登在纱芮奈击剑课程的第一天所做的奇怪舞蹈——确身。

苏登缓缓地移动着他的手,丝毫没有透露出接下来可能的暴怒。路凯更加坚决地看着,带着某种理解。苏登并不是一个战士,他练习这种舞蹈是为了运动而非战斗。然而,他不打算毫不抵抗地任由别人杀害那些他所爱的人。他宁愿死在反抗中也不愿意坐着枯等,然后期待命运会送来奇迹。

路凯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一阵羞愧。他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一根士兵随手丢弃的桌脚上。到时候,苏登不会孤军奋战。

◇◇◇◇

瑞欧汀飘浮着,没有知觉和感觉。时间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就是时间。它就是他的本质。偶而他会飘向他曾称之为清醒知觉的表面,但光是靠近,他就会感觉到疼痛,于是又退后。痛楚就好像是一片湖泊的表面,要是他冲破它,那么痛苦就会回来并且淹没他。

好几次他靠近到痛苦的表面,他就会看见一些影像。那些影像或许是真实的,但也有可能只是他记忆的投射。他看见迦拉旦的脸,关心与愤怒同时显露在脸上。他看见卡菈塔,她的眼神沉重而绝望。他看到山峦起伏,覆盖着树木与岩石。

这对他来说都已无关。

◇◇◇◇

「我常常希望他们干脆让她死掉。」

拉森抬起头。狄拉夫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然而,教士的眼睛却盯着拉森。

「什么?」拉森迟疑地问。

「如果他们让她死去……」狄拉夫拖长了尾音。他坐在屋顶边上,看着船只在底下集结,一脸怀旧与回忆。他的情绪总是不太稳定,没有人能维持像狄拉夫那样的激情,那样剧烈燃烧而不损害到自己的心灵。再过几年,狄拉夫也许就会完全疯掉。

「那时候我已经五十岁了,拉森。」狄拉夫说。「你知道吗?我已经近七十岁了,虽然我的身体依旧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尽管我的身体为了要符合亚瑞伦人的体型而扭曲变形,她还是认为我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拉森保持安静,他听过这类的事情。达克霍的咒语甚至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外表。这个过程当然无庸置疑地非常痛苦。

「当她生病的时候,我带她去了伊岚翠。」狄拉夫咕哝着,他的双脚紧紧地靠在胸口。「我知道他们是异教徒,而这是种亵渎的行为,但四十年的达克霍生涯也不够阻止我……当我想到伊岚翠可以救她的时候——他们说伊岚翠人能治疗别人,而达克霍却不能。于是我带她去了那里。」

僧侣不再看着拉森,他的两眼失神。「他们改变了她。」他低声说。「他们说法术出了错,但我知道真相。他们认出我,而他们恨我。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诅咒施加在席拉身上?她的皮肤变黑,她的头发全部脱落,接着她开始死去。她哭喊了一整晚,哀嚎着她体内的痛苦正在吞噬她。最后,她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狄拉夫的声音转为深切的悲痛。「我在底下找到她。依旧活着。从那样的高处跳下来,还活着。于是我把她烧死。她没有一刻停止哭嚎,她一直在哭喊,我可以听得见。只要伊岚翠毁灭,她就不会继续哀嚎了。」

◇◇◇◇

他们走到了池塘的边缘,迦拉旦把瑞欧汀放下。王子动也不动地垂着头靠在石块上,他的头微微地挂在悬崖边,没有焦点的双眼望着凯依城。迦拉旦也靠在石头上,就在冲往伊岚翠的通道入口旁边。卡菈塔精疲力尽地坐在他附近。他们会休息一下,接着他们会让自己解脱,遗忘一切。

◇◇◇◇

等木材收集好了,士兵们开始搭造一个新的柴堆——用尸体堆成。士兵们从城市各处收集尸体,寻找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伊岚翠人。路凯看着那些尸体才发现,他们并非都是死人,事实上,绝大部分都还是活着。

大多数的伊岚翠人伤势严重到路凯光是看了都觉得反胃,但他们的手脚却还在抽搐,嘴唇抖动。伊岚翠人,路凯震惊地想。心灵死去,身体却依旧活着。

尸体愈堆愈高,他们有好几百人,十年来所有的伊岚翠人都被收集起来。没有一个人抵抗,他们就任由自己被拖过来堆砌,他们的眼神涣散,直到尸体堆得比木材还高。

「二十七步通往尸体。」阿迪恩突然间低语,从贵族群中走开。路凯伸手想拉他的弟弟,但太迟了。士兵对着阿迪恩大喊叫他站回去,但阿迪恩没有反应。

愤怒之下,士兵挥剑砍向阿迪恩,在他胸口留下一大道伤痕。阿迪恩绊了一下,但还是继续地走,伤口中没有流出一点血。士兵的眼睛睁得老大,他向后跳开,嘴里念着驱邪的咒语。阿迪恩靠近伊岚翠人的尸堆,爬上阶梯,扑通一声地和他们躺在一起。

阿迪恩五年来的秘密终于被揭露,他加入了他的同胞。

◇◇◇◇

「我记得你,拉森。」狄拉夫又一次露出微笑,邪恶、扭曲就像个恶魔。「当你到我们这里来时,我记得你还是个孩子。就在我前往亚瑞伦之前。那个时候你很害怕,你现在也很害怕。你逃离了我们,而我看得心满意足。你从来就不配当一个达克霍——你实在太软弱了。」

拉森浑身发冷。「你在那里?!」

「我那时候就是教长了,拉森。」狄拉夫说。「你记得我吗?」

拉森看着那个人的眼睛,脑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他回想起那双恶毒的眼睛,还有那个高大残酷的男人。他记得那些吟唱,记得那些火焰,他还记得那些尖叫——他的尖叫——还有在面前摇晃的脸庞。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眼睛。

「是你!」拉森倒抽一口气。

「你记得。」

「我记得。」拉森带着一点麻木与心寒。「是你说服我离开。在我第三个月的时候,你命令你们的一名僧侣,用他的魔法把你送回沃恩的王宫。那个僧侣遵从了命令,献出了生命好把你传送到一个走路只要十五分钟的地方。」

「绝对的服从是必备的,拉森。」狄拉夫低语。「偶尔的考验与范例会让其他人更忠诚。」接着他停顿,扫视底下的海湾。舰队已经集合下锚,如同狄拉夫的命令一样等待着。拉森看着远方的地平线,他可以看见一些黑色的船帆与桅杆。沃恩的军队要来了。

「来吧。」狄拉夫下令,并且站起身。「我们已经成功了,泰欧德舰队已经下锚入港。他们将无法阻止我们的船舰登陆。我只剩下最后一项任务——伊凡托王的死。」

◇◇◇◇

一个影像滑进瑞欧汀没有感觉的心灵。他试着想要忽略它,然而为了某些理由,它就是拒绝离开。他透过他苦痛集成的闪亮表面,看向那个影像——一个简单的图案。

那是艾欧·瑞欧。一个正方形,有四个圆圈围绕着它,四条直线连结着圆圈。这是个广泛使用的符文——尤其是舒·科拉熙教派——为了它的含意。灵性、精神与灵魂。

飘浮在白色的永恒中,瑞欧汀的心灵试着想要摒弃艾欧·瑞欧的影像。那是某些先前的体验,不重要而且已经被他遗忘。他不再需要了,但即使他努力地想要抹去这个图案,另一个又跑出来。

伊岚翠。四面围墙所围绕成的正方形。四座外城围绕着它,它们的城墙是个圆圈。一条笔直的大道从四座城市连往伊岚翠。

上神慈悲!

◇◇◇◇

士兵们打开一罐罐的灯油,路凯心情起伏地看着他们把油倒在尸体上。三个赤膊的战士站在旁边,口中吟唱着某种异国语言的颂歌,太过粗哑和陌生,甚至不像是菲悠丹语。路凯知道——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别看。」路凯对着他的家人说,转过身去。而士兵正要开始点燃那些伊岚翠人。

◇◇◇◇

伊凡托王远远地站着,一小群具荣誉感的守卫围绕着他。当狄拉夫靠近的时候,他低下头。僧侣微笑着,准备好他的匕首。伊凡托以为他是准备将自己的王国投降奉上——他不知道他正是一场献祭仪式的祭品。

拉森走在狄拉夫身边,思考着他的职责与必要性。人终将会死,的确,但他们的逝去并非毫无意义。整个菲悠丹帝国会因为对泰欧德的胜利而变得更加强盛,人们的信仰也会更强烈。这就是拉森一直想在亚瑞伦达成的目标。他因为政治理由而一直想要使人们皈依改宗,使用各种手段或讨好。他靠着贿赂使泰瑞依皈依,丝毫没有试着要拯救他的灵魂。这是同样的情况,一个异教徒的国家和整个舒·德瑞熙教派相比?

然而,即使他在理性上认同,他的胃依旧纠结抽搐。

我是被派来拯救这些人,不是屠杀他们!

狄拉夫勒着纱芮奈公主的脖子,她的嘴被塞住了。伊凡托抬起头,露出一点安慰的笑容,随着他们靠近。他看不见狄拉夫手中的匕首。

「我一直都等着这一天。」狄拉夫轻柔地低语。起初,拉森以为教士是指泰欧德的毁灭,但是狄拉夫并没有看着国王,他看着纱芮奈,匕首的刀刃贴近公主的背心。

「你,公主,是种疾病。」狄拉夫在纱芮奈的耳边低声说,拉森只勉强听得到。「在你来到凯依城之前,每个亚瑞伦人都恨伊岚翠。是你让他们忘记他们的嫌恶,你协助那些不洁的东西。而你甚至和他们堕落到一起,你比他们还要更低下——你没有被诅咒却寻求遭到天谴。我考虑过先杀死你父亲,然后逼你来看。但现在我觉得另一种方法更好。想想老伊凡托看着你死,公主。在我把你送进杰德司永劫折磨的深渊时好好想想吧。」

她忍不住流出眼泪,泪水沾满了口中的破布。

◇◇◇◇

瑞欧汀挣扎着飘近清醒意识边缘。痛苦像是无数的巨石向他袭来,阻碍他的前进,他的心灵也被痛苦所纠缠。他用尽全力对抗它,苦痛折磨侵袭着他。他一点一点强迫自己靠近清醒的表面,费力地想去感受他以外的世界。

他想要尖叫,叫喊出那些无尽的痛楚。疼痛的强度令人不可置信。然而,除了那些疼痛之外,他感觉到别的东西,他的身体。他在移动,在地面上拖行。一些影像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被拖向一个圆而蓝的东西。

那个池塘。

不!他绝望地想。还不要!我知道答案了!

◇◇◇◇

瑞欧汀突然放声尖叫。迦拉旦吓得把他的身体给摔了下来。

瑞欧汀向前一跌,试着想要站住,却整个人跌入池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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