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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蓝色的城市隐匿在斗篷之下,
看不见的手紧握着,
稳如磐石。
锋利的刀刃上沾染着八腿蜘蛛的帕拉特剧毒——
带来死亡的刺痛。
短促的悲伤,
标志着最后一口呼吸——
这只手藐视了巫术的蛛网,
以及蜘蛛般颤抖的游丝,
所带来的致命威胁。
这只手藏在蓝色的城市斗篷之下,
拨弄着力量那温柔的平衡。
《阴谋》
 盲眼加兰
 
威士忌杰克中士大步流星地走到一边,“你确定你准备好了?”他问卡拉姆。
刺客靠墙而坐,打磨着自己的长匕首,他抬头扫了中士一眼,“没有更多的选择,不是吗?”他又低头专注于打磨中。
威士忌杰克表情憔悴,看上去像是严重缺乏睡眠。他看着小房子的另一个角落,迅影·本蜷缩在那里。一小片铺盖卷握在魔法师的手中,他的眼睛紧闭。
桌子边,提琴手和篱笆正在拆卸他们的劲弩,清点和检查每一个部件。他们很快会面临战斗,威士忌杰克分享了他们的信念。每过一个小时,追猎者就会更加接近。其中,黑暗精灵族是最让他担心的。他的小队很优秀,但是没有优秀到那个地步。
特罗茨站在窗口边,靠在墙上,魁梧的双臂交叉。另一面墙边,木槌正在睡觉,响亮地打着鼾。
中士的注意力回到卡拉姆身上:“机会渺茫,是吗?”
刺客点点头,“那个人没有理由再随便现身了,上一次他们让自己的地盘被烧毁殆尽。”他耸肩,“我会再去酒馆碰碰运气,如果可能的话,有人会标记我,然后公会会找到我。如果我能在他们杀掉我之前开口说话的话,还是有点机会的,虽然不大……”
“……但我们必须去做。”威士忌杰克补充,“你明天去,如果我们一无所获,”他看着提琴手和篱笆,发现他们都盯着自己,“我们引爆那些路口。搞点破坏。”
工兵们咧嘴笑了,预期着那场景。
迅影·本呼吸时响亮的嘶嘶声让每个人都转身看着他。魔法师的眼睛睁开,把破布扔在地板上。“糟糕了,中士,”他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索瑞。”
卡拉姆发出低沉的诅咒,猛地把匕首插入刀鞘。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威士忌杰克问魔法师。
“最有可能的情况,”迅影·本说,“就是她死了。”他指着破布,“除非是这样,否则绳索不会逃离我的追踪。他不再占据着索瑞。”
“或许你曾经告诉过他你会把他指认出来,”提琴手说,“他扔了次硬币,退出了游戏。”
迅影·本做了个鬼脸,“绳索不害怕我们,提琴手。他能回到这里,不管怎么说,他会对付我们。阴影王座肯定没有告诉他我是谁,或者说,我曾经是谁。这不是绳索的事情,但是阴影王座可能坚持这一点。神祇不喜欢被欺骗,尤其是被欺骗两次。”他爬起身,站直,迎上威士忌杰克凝视的目光,“我不太明白这一点,中士。我也很困惑。”
“我们要放弃她么?”威士忌杰克问。
迅影·本点了点头,“恐怕是的。”他顿了顿,然后往前走了几步,“我们都希望我们看错她了,但是索瑞真的没有什么属于人类的举止。而且,就我而言,我很高兴情况变成现在这样。”
“我不想去考虑这个。”卡拉姆在床边说道,“恶魔是真实存在的,它会延伸到一个平凡人的脸上。我知道,威士忌杰克,你有你的行事理由。”
迅影·本靠近中士,他的目光柔和下来。“在你每次命令某人去死的时候,你是理智的。”他说,“我们都知道的,中士。我们也知道你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别无选择。”
“好吧,我很高兴听到这种说法,”威士忌杰克咆哮着,扫了一眼小屋里的所有人,看到木槌已经醒了,正看着他们,“其他人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我有话说,”提琴手开口,然后躲开中士愤怒的目光,“你自己要问的嘛,不是吗?”
“快说。”
提琴手在椅子上坐直,清了清嗓子,正在他要开口的时候,篱笆戳了一下他的肋骨。提琴手怒瞪了他一眼,然后说:“是这样的,中士。我们已经见过许许多多朋友死去,不是吗?因为我们不用去下命令,所以你认为我们会轻松点。但是我可不这么想。你看,对我们而言,他们还活着,还在呼吸。他们都是我们的朋友。他们死的时候,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你一直告诉自己,唯一能让自己不陷入疯狂的方法就是面对他们已经死亡的现实,远离那些负面情绪。所以你根本无需去多想什么,不用为他们的死亡感到任何抱歉。但是,该死的,人又不是冷血动物,当你让别人不再有人性的情绪时,你自己也没有了。而那才会让你彻彻底底地疯狂。我们所受的伤害驱使着我们继续前进,中士。或许我们真的无路可退,但是至少我们没有逃避。”
房间里一片沉默,然后,篱笆用胳膊勒着提琴手的脖子:“该死的家伙!你居然有大脑了。我想这么多年我都看错你啦。”
“好啦,好啦,”提琴手瞟着木槌,“谁没脑子啊,谁把自己的头发烧了这么多次,只能戴着丑得要死的皮帽子,哎?”
木槌大笑。但是每个人看向中士的眼里仍然还有紧张的情绪。威士忌杰克缓缓地打量着小队里的每一个人。他看到了他们深切的关怀,这么多年来一直压抑着的友谊赤裸裸地显现出来。时光不停地想要迫使他们产生隔阂,想要把他们推开,而这群顽固的混蛋仍然坚持着朝他的方向靠拢。
所以索瑞不可能是人类。他那固执的念头,认为索瑞的能力仍然在人类范畴之内的念头现在已经不再确定了。不过它并没有完全崩溃。他的生命里经历过太多太多。在他的观念里,人类的历史中不会出现突然的信仰。而他也不会有突如其来的乐观驱走那曾经如地狱般的日子带给他的回忆。不过,一味的否认是没有用的,虽然整个世界在无情地打击他,让他的愚蠢变得越来越明显。然而,这么多年来,他毕竟是跟朋友们在一起的。承认这一点很艰难,他意识到自己不愿意去想这个。“够了,”中士咆哮,“你们都闭嘴吧,我们还有工作要做。下士?”
“在。”卡拉姆回答。
“做好准备,你有一个白天的时间重新建立与刺客公会的协议。同时,我希望其他人准备好自己的武器,确认一切都准备就绪。修理好装甲,接下来我们要面临严峻的考验。如果我发现事情变得糟糕,我们将集体下地狱,明白吗?”
“我们听得很清楚。”木槌说着,咧嘴一笑。
 
尽管他们行进缓慢,从旅程开始以来,科尔的伤口已经裂开了好几次。他在马鞍上调整出一个奇怪的坐姿,往一侧倾斜,把全身重量压在没有受伤的那条腿上。自此以后,他的伤口就没有再裂开了。虽然这个奇怪的姿势给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带来了痛苦和尴尬的抽搐。
帕兰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情绪不好。虽然两人之间建立起了某种联系,舒适而自在,不需要任何虚伪,但科尔伤口恶化导致的沉默寡言则给他们的交流造成了损害。
科尔的整个左腿,从臀部的伤口到小腿都是一抹仿佛被晒得很均匀的棕黑色。干涸的血液凝块聚集在大腿护板和膝盖关节上。由于大腿肿胀,护甲下的皮革不得不移除。
在卡特林大桥的守卫部队里,他们寻求的救护被拒绝了。那里唯一的外科医生正沉睡不醒,据说经历了一个“糟糕的夜晚”。虽然赠送了一些干净的绷带,现在正绑在科尔的伤口上,不过它们已经湿透了。
城市的城墙已在眼前,贾米特忧虑大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从北边来的难民潮已经结束涌入,戈德蓉节日聚集的人潮同样如此。
当他们走近忧虑镇边缘的时候,科尔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脸色如死亡般苍白。
“到忧虑大门了?”他虚弱地问。
“我想是的。”帕兰说,在路上的时候科尔已经跟他分享过这些陌生的地名,“我们会被允许入内吧?”他问道,“卫兵能不能叫到外科医生?”
科尔摇了摇头:“我要去城里,带我直接去凤凰酒馆。”他的头垂了下去。
“好吧,科尔。”如果卫兵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允许了,帕兰会很惊讶的。他需要编一个故事告诉他们。虽然科尔曾经告诉过他自己的伤怎么来的。“我希望,”他喃喃自语,“凤凰酒馆里有人能叫到治疗师。”科尔看上去很糟糕,帕兰的目光凝视着城市的大门。他已经能够了解为什么女皇如此贪婪地想要夺取这座城市。“达鲁吉斯坦,”他叹了口气,“我的天,你可真是一个奇迹,不是吗?”
 
拉里克让自己的身子又往上挪动了一英寸,他的四肢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颤抖。如果不是清晨钟楼的投影在他这边,他早就被发现了。现在他还可以隐藏更久一些。从楼梯上去无疑是在黑暗中自杀。豹猫会在沿途设下警戒魔法——那个男人一点也不傻,他很擅于保护自己。
希望他在那里,拉里克提醒着自己。若非如此,科尔就麻烦了。如果他的朋友已经抵达了大门,他没有办法警告对方,钟楼顶部的沉默蕴含着太多可能性。他停下来休息了会儿,往上扫了一眼。还有十英尺,最关键的时候到了。他太累了,他现在能做的仅仅就是抓着把手不掉下去。他必须悄无声息地爬上去,唯一的优势在于豹猫的注意力会集中在东面,而他现在正沿着西面往上爬。
他深深地呼吸了几口,伸手抓住另一个把手。
 
路人停下来,诧异地看着帕兰和科尔缓缓地通过忧虑镇往城市大门走去。无视他们,以及他们的提问,上尉把注意力集中在大门口的守卫身上。守卫已经看见了两人,正在门口等待。
到达大门,帕兰示意他们需要通过。一名守卫点点头,另一名走到上尉的坐骑旁边。“你的朋友需要一名外科医生。”他说,“如果你们在里面稍等五分钟,我们可以帮你叫一个。”
帕兰拒绝了他的好意:“我们需要找到凤凰酒馆。我从北方来,从来没到过这里。我的朋友跟我提到过凤凰酒馆,说让我带他过去。”
守卫怀疑地看着他:“我很惊讶他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不过如果你们确实要去,我们至少可以给你保驾护航。”
当他们走出城门的阴影时,另一名守卫惊讶地叫了一声。
帕兰屏住呼吸,看着那人走近科尔。“我认识他,”守卫说,“这是科尔·吉哈明,吉哈明家族的科尔,我曾经为他们家族服务过。发生什么事了?”
“我以为科尔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另一名守卫说。
“胡说,”他的同伴呵斥道,“我知道得很清楚,维德隆。这就是科尔,没错。”
“他想要去凤凰酒馆,”帕兰说道,“这是他跟我说的最后一件事情。”
那人点点头,“那我们立刻出发吧。”他转身看着另一名守卫,“我得自讨苦吃了,维德隆。带我去马车那儿——从早上开始它就套好了,对吧?”那名守卫冲着帕兰笑了笑:“感谢你带他到这里来。这个城市里还是有人长了眼睛的,该死的贵族传闻。我们会把他放在马车靠后的地方——那里平稳一些。”
帕兰松了口气,“谢谢你,士兵。”他的目光穿过守卫,热切地看着城墙里面的城市。他们面前是隆起的山峰,两侧长满了杂草和粗糙的树木。峰顶上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寺庙建筑,前面有一座塔楼,屋顶上有青铜瓦片。当他看向塔楼平台的时候,似乎捕捉到一个闪动的影子。帕兰眯起眼睛。
 
拉里克小心翼翼地从平台边缘抬头。他几乎快喘息出声了,钟楼空无一人。然后他想起了豹猫的巫术,又屏住了呼吸。最后一次伸直沉重的手臂,把自己拉上平台。在他无声地移动时,前方空旷的石板上突然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看到豹猫正趴在那里,抬着弓弩,瞄准下方。
拉里克拔出了匕首,立刻开始移动。但他的疲惫让他没有控制好力道,他的靴子划过石头,发出了些微声响。
豹猫在那一瞬间旋身,弓弩一下子就对准了拉里克。氏族首领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扭曲的愤怒和恐惧。没有浪费时间说话,他迅速地扣动了弩机,弩箭飞出。
拉里克全身绷紧,他知道弩箭的巨大力量有极大的可能把自己从平台边缘撞下去。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胸前闪过一片红色的光芒,刺得他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而预期中的撞击没有到来。眨了眨眼,拉里克往胸口看去,那支弩箭消失了。他一下子明白过来:那支弩箭是魔法箭,所以才能畅通无阻地径直飞过来,但巴吕克那铁锈一般的粉末发挥了神奇的作用。伴随着这样的念头,他往前移动。
豹猫咒骂着扔下弓弩。当他摸到自己的匕首时,拉里克已经冲到他身前。氏族首领闷哼一声,眼角因为剧痛而抽搐。
拉里克右手的匕首刺中了豹猫的胸口,武器刮擦着他布衬衫下的铠甲。该死的,这个家伙从那一晚学到了点东西——这是拉里克特有的防范措施,现在倒给他制造了障碍。而他左手的匕首往斜上刺,从豹猫的右臂下方穿过,匕首的尖端划破手臂,刺到他的腋下。
拉里克看到就在自己眼前几英寸的地方,豹猫的右肩上拉出一道血口,血花绽放。他听到匕首破空飞过,扎在石板上的声音。
豹猫呲着牙,左手猛地扭到拉里克脖子后面,抓他的发辫。他野蛮地往后拉扯,拉里克的头扭了过去。豹猫朝着拉里克的脖子一口咬下。
拉里克猛地一抬膝盖,撞中豹猫的裤裆,豹猫倒吸一口冷气,反应迅速地握紧拉里克的发辫,这一次几乎握到了末端。
拉里克听到金属破风的声音,他拼命地试图往右侧翻滚。虽然豹猫的右臂受了伤,但力量仍然很大,楔形的腕刺穿透了铠甲的鳞片,刺入拉里克的胸口。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涌出。豹猫拔出了腕刺,仍然死拽着拉里克的发辫,又是一刀扎去。
拉里克右手一抬,锋利的刀刃划过,割断了自己的发辫。他从豹猫的控制中解脱出来,往侧边一滚,同时左手的匕首出击。豹猫的腕刺野蛮地往他脸上砍去,只差几英寸命中。
拉里克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左胳膊上,干净利落的一刀刺入了豹猫的肚子。锋利的匕首划断了鳞甲的链接,刺入豹猫的身体,直没至柄。氏族首领的身体几乎对折,蜷缩了起来。拉里克踏前一步,喘着粗气,将另一支匕首刺入了豹猫的额头。
一切终结,拉里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很奇怪,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现在计划进行到莫瑞里奥的部分了。科尔的仇一定要报。莫瑞里奥可以处理好——他别无选择。
豹猫的尸体浸泡在不断涌出的血水中,看上去似乎变得更沉重。“我就说我能跟他对抗的。”拉里克喃喃自语,他努力把自己仍在抽搐的身体挪到平台中央,然后躺平。他想要看看天空,想要最后一次看看那明亮的,浅蓝色的天空。
可是,他发现自己的目光集中在钟楼下方,古老的石拱门,阴暗的角落有着数不清的蝙蝠窝。他的血一直从胸口往外流淌,而这个想法却固执地钻进他脑子里。他可以想象到那些小家伙们闪闪发光的眼睛。
 
没有发现钟楼上有其他动静,帕兰的目光又回到了大街。维德隆赶着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过来,那名站在科尔坐骑旁边的守卫开口了,“能帮我一把么?让我们把这个老家伙弄下来。”
帕兰下马,急急忙忙跑过去帮他,他扫了一眼科尔的脸色,后者勉强地把自己保持在马背上,但已经失去了意识。他还能撑多久?如果是我的话,帕兰想道,恐怕早就死了。“等这一切结束,”他焦急地把科尔拖下马鞍,吼道,“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最好命大点。”
 
塞拉呻吟着活动了下身体。炽热的阳光晒在她的眼皮上,散落的记忆碎片开始凝聚。这名黑暗精灵本来正打算对小巷里那个女人采取行动,而一旦那个人死去,硬币携带者的保护人就只剩下一个了。当他们在夜色掩护下离开那间屋子时,就会走入她设置的陷阱中。
刺客法师睁大了眼睛,看到正午的太阳悬挂在头顶。而她蜷缩在屋顶边缘时拿在手上的两把匕首,正端端正正地并排放在旁边的鹅卵石上。钝而沉闷的痛楚在她的头盖骨里跳动。她摸到了伤口,抽搐了一下,然后坐起身。
整个世界仿佛在旋转,然后定了下来。塞拉感到迷茫和愤怒。她被人打晕了,那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人,至少优秀得足以偷袭一名黑暗精灵刺客法师。这真让人担忧,因为他们在达鲁吉斯坦城里还没有找到这样的对手,除了那夜伏击时候遭遇的两名利爪。但如果是利爪做的,她早就死了。
现在看来,她那精心安排的陷阱只能让自己觉得尴尬。把她留在光天化日之下,武器摆在身边,暗示着微妙和狡猾的幽默感。是欧普恩?有可能,但是神祇很少这样直接行事,他们宁愿从不知情的凡人中选择代言人。
某种可能性从谜般的混乱中升起,然而,她已经错失了杀死硬币携带者的机会——至少,这一次错失了。下一次,当她站起身,打开黑暗迷道的时候,她发誓她会做好准备面对这些隐秘的敌人。
她周围的空气泛起巫术的光芒,当它们散去的时候,塞拉已经消失。
 
灰尘在凤凰酒馆闷热而死寂的空气中漂浮,倾斜的天花板离东侧的墙有五英尺,而到了西侧变成了七英尺。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狭小房间的每个角落。克鲁克斯和阿浦萨拉都在沉睡,各自在房间的一侧。米斯坐在活板门边的一个箱子上,清理一根木条上的钉子。
离开那栋楼,通过房顶来到这个藏身之处很顺利,事实上,太顺利了。易瑞塔报告街上没有人跟踪过他们。而屋顶也空无一人,似乎就像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
鳗鱼的才华起了作用吗?米斯轻轻地哼了一声。或许吧,更可能米斯太过草木皆兵,本能的不安沿着她的脊柱游走,像是无法触及的痕痒。即使是现在,她也觉得似乎有隐藏的眼睛在监视他们。然而,她瞪着这个四周发霉的阁楼,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活板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门打开,易瑞塔出现。“米斯?”她轻轻地问。
“小心你的头,”米斯低沉地说,把木条放在油腻的地板上,“告诉斯科,这个地方迟早会发生火灾。”
易瑞塔哼了一声,低头走进房间。她关上活板门,擦了擦手上的灰尘。“楼下很奇怪,”她说,“来了一辆城市马车,还有守卫和另一个人,带着科尔。那个老傻瓜差点死于剑伤。他们把他安顿在楼下科卢普的房间。苏提跑去找剪子去了,不过科尔的状况不好,非常糟糕。”
米斯在尘土飞扬的空气中眯起眼睛,她的目光盯着仍然沉睡的克鲁克斯,“另外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她问道。
易瑞塔笑了:“长得够英俊,我得说,英俊得可以跟他睡觉。他说他在贾米特忧虑大道上看到科尔,浑身都是血,科尔清醒的时候告诉他来这里。这个家伙正在楼下的酒馆里,吃了三人份的食物。”
米斯哼了一声:“外来人?”
易瑞塔大步走到临街的窗口:“达鲁语说得像本地人一样好。但他说他是从北方来的,苍白城,之前是吉纳巴瑞斯。他是跟着士兵一起来的,要我说的话。”
“鳗鱼有什么指示么?”
“我们得把小伙子留在这里。”
“女孩呢?”
“一样。”
米斯大声地叹了口气:“克鲁克斯不会喜欢被关在这里的。”
易瑞塔瞪着睡着的克鲁克斯,这个孩子真的睡着了吗?“没得选择,得到消息的卫兵已经守在曼莫特的地方了——为时已晚,当然,但是他们已经该死的接近了。”易瑞塔弹走窗前的灰尘,“有时候我会发誓我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什么可疑的动静。可是一眨眼,什么都不见了。”
“明白你的意思,”米斯站起身,骨头吱嘎作响,“我想鳗鱼现在肯定汗流满面,”她笑着说,“随着时间推移,日子开始不好过啦,朋友。”
易瑞塔冷冷地点头:“是啊,时间总是不会为谁停步的。”
 
帕兰上尉第三次倒满自己的啤酒杯。是否这就是黑暗精灵所指的转运?自从来到这片土地上,他找到了三个朋友——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对他而言,非常珍贵。可是就他所知道的而言,塔特萨尔已经死了,在她而言变成了……小孩子。小托克也死了。现在似乎厄运会把科尔也拉到那张死亡名单中。
他用手指玩着桌上一摊溢出的啤酒,把它引到两块木板的缝隙,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啤酒从视线中流走。他感到右腿上扩散的湿润,但忽略了它。他的目光沿着那缝隙扫去,木材被楔在厚木板里,连接到同样坚固的桌腿。
瑞克说了什么?帕兰站起身,解下腰带。他把腰带放在桌子上,然后拔出了机运。
酒馆里为数不多的常客沉默下来,都转头看着他。吧台后面,斯科伸手要去拿棍子。
上尉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动静,他把剑拿在右手上,剑尖垂直地点在桌上那条缝隙。来回拉拔,他把剑的一半刺入了木板中。然后又坐了下去,拿起啤酒杯。
所有人都放松下来,混乱的交谈声再度响起。
帕兰吞下一口啤酒,皱起眉来,盯着机运。瑞克说什么来着?当你的运气转变,就把剑毁掉,或者送给你最恨的敌人。然而,他怀疑欧普恩会这么逆来顺受。转运就意味着他只能毁掉它。这把剑跟了他很久,而他真正用它来战斗也只有一次,就在那一次,他刺伤了猎犬。
隐约中,他回忆起童年时候导师说的话,那是一名满脸皱纹的男子,他的声音似乎在上尉脑海中响起:“那些被神选中的人,首先会被迫跟其他的凡人分开——倒戈、背叛、剥夺所有赖以为生的精神支柱。神祇会虢夺所有你爱的人,一个接一个,他们都会死亡。而你则变得越来越冷硬,当你成为他们理想中的那样,神祇会微笑着点头接受。断绝你和凡人的每一丝联系,你越是避开凡人,就越接近神祇。就像塑造一件工具一样,我的孩子,不停地打磨和淬炼,最终的结局是他们终结你那漫长的寂寞——那由他们亲手创造的与世隔绝。”永远不要引起神祇的注意,孩子。
他是否也开始被塑造了?帕兰皱起眉头。他该为科尔的生命负责么?他们之间仅仅存在些微的友谊——这会给那名男子带来厄运么?
“欧普恩,”帕兰低声说,“太多的问题,太多你应该回答的问题。”
他放下啤酒杯,站起身,然后朝机运伸出手。
 
走上凤凰酒馆的台阶,卡拉姆停了下来。该死的,这种感觉又来了,似乎有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他。这是来自利爪的直觉,自从这间酒馆进入他的视线以来,这种感觉已经迅速地闪过四次了。保持警惕,这是他能够从危机中活下来的理由。而这一次的窥探,他感觉没有恶意,也不必太过关注——更确切地说,那更像是带点幽默的好奇,似乎观察他的那个人很了解他的底细,并且无害。
他摇了摇头,走进酒馆。一跨进去就感觉到沉重而凝滞的氛围,卡拉姆知道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关上了身后的门,等待眼睛适应这种昏暗。他能听到呼吸声,椅子挪动的刮擦声还有酒杯放在桌上的铿锵声。
这里明明有人,为什么他们都沉默不言?
他的眼睛适应了昏暗,酒馆里的一切逐渐变得明显。他看到吧台的人全背对着他,看着房间另一边的某个人。那人站在自己的桌子后面,提灯的光线照在桌上的一柄剑上,反射出光芒,那男子一只手握着剑柄。
卡拉姆朝那人走了几步,他那双黑色的眼睛盯着握剑的男子,皱眉的纹路出现在他宽阔平整的额头。刺客停下脚步。这该死的光线是否让他眼前起了幻象?他很怀疑。“不可能。”他脱口而出,吓着了吧台后面的老板,“这不可能。”他背靠在吧台上,扫视着酒馆里的人——都是当地人。他必须冒险。
紧张的感觉让卡拉姆的脖子和肩膀绷得紧紧的,他大步流星地朝那个男子走去,对方看上去似乎立刻就要折断那把剑了。刺客随手捞起一把椅子,“砰”地放在男子对面。那人大惊失色,看着卡拉姆。
“你的运气真是如神祇赐福,上尉,”刺客低沉地靠近他,开口说道,“坐下来吧。”
帕兰的表情迷惑又带点恐惧,他松开剑柄,坐回到椅子上。
卡拉姆也坐了下来,倾身俯在桌前,“这一出是在演什么呢?”他如耳语般问道。
上尉皱起眉头:“你是谁?”
酒馆里又恢复了嘈杂,客人们大声地、略带紧张地交谈着什么。
“你猜猜?”卡拉姆摇摇头,“下士卡拉姆,来自焚桥者第九小队。我上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挨了两记致命的刀伤——”
帕兰猛地伸手抓住卡拉姆的衬衫,刺客太过惊讶,竟然没反应过来,而上尉的话让他更加困惑,“你们小队的治疗师还活着吗,下士?”
“什么?活着?当然,肯定的啊,为什么问这个?怎么了?”
“闭嘴!”帕兰打断了他,“听着,士兵,把他带到这里来,立刻!不要问为什么,这是命令,下士!”他松开了手,“现在,赶紧,快去!”
卡拉姆下意识想要敬礼,但及时稳住了自己,“遵命,长官。”他低声回答。
帕兰一直看着下士的身影从酒馆的前门消失,然后,他站了起来,“老板!”他呼叫着,绕过桌子,“那个黑人几分钟后会带另一个人前来。把他们带到楼上科尔的房间,明白吗?”
斯科点了点头。
帕兰大步朝楼梯走去,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机运,“还有,不要让任何人碰那把剑。”他命令道,目光扫过酒馆里的所有人。似乎没有人想挑衅他。上尉满意地点了点头,登上了楼梯。
到了二楼,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走廊尽头右边的房间。他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而入,苏提和一个当地的外科医生正坐在房间里的桌子边。科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盖着毛毯。
外科医生站起来,“情况不太好,”他的声音尖锐而纤细,“感染得太久了。”
“他还在呼吸么?”帕兰问道。
“是啊,”外科医生说,“不过估计撑不了太久。如果腿上的伤口继续恶化,我不得不考虑给他截肢。即使如此,恐怕毒素已经扩散到他的全身。很抱歉,先生。”
“你走吧。”帕兰说。
外科医生鞠躬,准备离开。
“我该为你的服务付多少钱?”上尉突然想起来了,问道。
外科医生皱眉,瞟了一眼苏提:“什么?不,不用,先生,我什么也没做。”他离开了房间,带上房门。
苏提坐在上尉身边,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科尔,眼泪流了下来,但她什么也没说。几分钟以后,她觉得无法待下去了,也离开了房间。
帕兰看到一张凳子,把它拉到床边。他坐下来,手臂支在腿上。他就这么坐着,盯着地板上散乱的草秆,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帕兰站了起来。
一名满脸胡楂的男人站在门口,灰色的眼睛冷如磐石。
“你是木槌么?”帕兰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大踏步走了进来。他身后出现了卡拉姆和另一名男子。后者的目光径直看向科尔,然后他快步走到床前。
“我是威士忌杰克中士,”满脸胡楂的男人平静地说,“原谅我说话无礼而直接,先生,但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忽略了他的问题,帕兰走到治疗师身边。木槌的手放在旧绷带上,瞪了上尉一眼,“你没闻到腐烂的味道么?他已经走了……不,”木槌皱眉,身子往前倾,“不,等等……该死的,我真不敢相信。”治疗师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汤匙形状的刀子,割开了绷带,然后,用刀子挖了一下伤口,“谢德娜慈悲,谁给他用的这种草药!”他的手指戳入伤口。
科尔猛地呻吟起来。
木槌笑了,“啊哈,证明还有反应,是吧?很好。”他更加往里戳,“这伤口几乎刺入了半拉骨头,”他吃惊地抽了口气,“这该死的草药毒伤了他的骨髓。到底是谁这样治疗的?”他问道,责怪地看着帕兰。
“我不知道。”帕兰说。
“好了好了,”木槌抽回手,在毯子上擦拭,“所有人都往后站,给我留点空间。一分钟过后,上尉,这个人就会从胡德之门前回归了。”他把一只手放在科尔胸前,闭上眼睛,“很高兴我是个称职的治疗师哦。”
“上尉?”
帕兰走到桌前,示意中士和他一起。“首先,我想问下,辅佐官劳恩跟你们联系过吗?”
威士忌杰克茫然的眼神给了他答案。
“那很好,这么说我及时赶上了。”帕兰瞟了一眼站在中士背后的卡拉姆,“你们被设计了。计划是夺取这个城市,没错,但是,计划的另一部分是让你们在夺取城市的过程中全部遇难。”
威士忌杰克举起一只手:“等一下,先生。你和塔特萨尔一起弄到这个消息的?”
帕兰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已经……死了。她跟踪海尔洛克去了莱维平原,泰斯切伦派人阻截了她。她的意图也是找到你们,告诉你们我刚才说的话。可能我无法成为像她那样对你们而言有用的盟友,在辅佐官出现的时候。但是,至少我可以让你们有所准备。”
卡拉姆开口了:“我们不会愿意接受欧普恩的棋子的帮助。”
帕兰点了点头:“我可以证明我不是欧普恩的工具,不过我那把剑是。你们小队的魔法师应该能够证实这一点。”
“辅佐官的计划是什么?”威士忌杰克提醒他,一只手慢慢地在桌子上敲击。
“她可以很轻易地找到你们。她在这方面是个人才。但是我恐怕她并非最大的威胁,因为有一名不死族人跟她一起。或许她的任务只是把他领到你们面前,然后不死族战士会处理剩下的工作。”
卡拉姆一面诅咒,一面在中士的椅子后面走来走去。
威士忌杰克做了个决定:“拿我的挎包来,下士。”
刺客皱了皱眉,然后从门边拿过中士那标准式样的挎包,放在桌上。
威士忌杰克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深红色丝绸包裹的东西,他解开丝绸,取出一对黄色的人类前臂骨。肘端的球状关节被铜线连接起来,手腕端也被包裹在一起,但握着一柄畸形的刀柄,上面的刀刃呈锯齿状。
“这是什么?”上尉问道,“我以前从来没见过。”
“如果你见过我会很惊讶的,”威士忌杰克说,“早在皇帝的年代,这样的东西在核心指挥层人手一个。是从智蜥族的坟墓中找到的战利品。”他用两只手抓住骨头,“我们的胜利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这个东西。”他站起身,把刀尖抵在桌子中央。
白光从他手中的骨头闪过,在两根骨头之间形成了一个漩涡。帕兰听到一个他熟悉的声音。
“我很着急,威士忌杰克。”高阶拳首杜吉克咆哮。
“不可避免。”中士回答,皱眉看着帕兰,“我们没什么要报告的……目前为止。但是我需要了解一些情况,苍白城的,高阶拳首。”
“在你报告坏消息之前先要了解动向,嗯?真够公平的。”杜吉克说,“泰斯切伦受到了不小的阻碍,他最后一次高兴的时候是贝鲁丹和塔特萨尔同归于尽。又有两名旧时代的守卫陨落了。自那时起,他的一切都成了问题。欧普恩在玩什么游戏?黑暗骑士和阴影王座的冲突是真的么?真的有一个灵魂转移的木偶绑架、折磨然后谋杀了一名在纳斯罗格的利爪官员?而那个可怜的家伙又吐露了什么真相?”
“我们不知道海尔洛克是否做了这件事情,高阶拳首。”
“我相信你,威士忌杰克。不管怎么说,女皇的计划已经被察觉了,事实上,她似乎相信拆散我的军队能够让我回归到她的羽翼之下,然后把指挥七城守卫队的苦差事扔给我,让我用血腥的方式阻止七城大陆正在酝酿的叛乱。她失算得够离谱的——如果她注意到了小托克的报告。好吧……拉辛现在唯一关注的就是辅佐官劳恩和欧内斯·图兰的进展。他们已经到达了雪魔族古墓,威士忌杰克。”
木槌也走到了他们身边,跟卡拉姆交换了一个瞠目结舌的眼神。显然,就连他们也不知道中士竟然如此消息灵通。了悟的神情慢慢出现在刺客脸上,帕兰也冲着自己点头。毕竟这一切开始发生了。
杜吉克继续:“黑虫族已经做好了行军准备,不过那只是作秀,为了让他们离开城市而已。所以,我们到底在期待什么,朋友?全世界的平衡都系在你身上了,系在达鲁吉斯坦。如果劳恩和欧内斯·图兰在这座城市里成功释放出暴君,你就可以确信你们小队会出现在伤亡名单上。言归正传,这是你想要的:我们已经做好出发的准备。当泰斯切伦宣布解散焚桥者的时候,他会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那个盲目的白痴。现在,我等着听你说。”
“高阶拳首,”威士忌杰克开口,“帕兰上尉来了,现在他就坐在我对面。他说欧普恩是透过他的剑产生影响,而不是他。”他看着上尉的眼睛,“而我相信他。”
杜吉克开口:“上尉?”
“我在,高阶拳首。”
“小托克有帮助到你么?”
帕兰畏缩了一下:“他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高阶拳首。木偶海尔洛克伏击了我们,把小托克扔进了——空间裂缝或者之类的东西。”
沉默了许久,杜吉克才继续说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上尉。你不知道,他的父亲……算了,够了。继续说,威士忌杰克。”
“跟刺客公会的接触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高阶拳首。不过我们已经在路口埋好了炸药。今晚上,我会跟小队的人解释清楚一切。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处理帕兰上尉。”
“我明白,”杜吉克回答,“帕兰上尉?”
“有何吩咐,长官?”
“你有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帕兰看了一眼威士忌杰克:“是的,长官。我想我有结论了。”
“是吗?那你会做怎样的选择,上尉?”
他用一只手耙过头发,靠在椅背上,“高阶拳首,”帕兰慢慢地说,“泰斯切伦杀害了塔特萨尔。”虽然失败了,但那是我一个人独享的秘密。“而辅佐官的计划跟她和我说的话背道而驰,在她的计划中也包括了杀掉我。不过,我承认,跟泰斯切伦的所作所为比起来她只能排到第二。”抬头,他迎上威士忌杰克的注视。“塔特萨尔照顾我,我和她,在遭遇猎犬之后,这……”他犹豫了下,“……反正,反正她对我而言很重要,高阶拳首。”他挺直了腰,“所以,我的理解是你们要对抗女皇。但那以后呢?我们要用一万人挑战帝国的上百个军团么?我们要宣布成立王国,然后等着拉辛拿我们开刀么?我需要知道更多的细节,高阶拳首,然后才能决定是否加入你们。因为,长官,我要复仇。”
杜吉克回答了,“女皇在吉纳贝奇斯大陆失败了,上尉。我们会有援军,等到玛拉兹帝国水兵抵达,增援战场的时候,一切早就结束了。绯红护卫军根本不会让他们登陆。他们预期会在纳斯罗格登陆,跟着是吉纳巴瑞斯。帝国跟虫族的联盟也会失去基础——虽然我恐怕不能提供给你细节。至于我的计划,上尉,可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但是我们要做好迎接另一个新的游戏者加入的准备——目前对他一无所知,而那个人又是特别的讨厌。他被称为潘宁先知,现在正准备着他的军队,计划发动圣战。你想要报复么?那就把泰斯切伦留在敌人的老家吧。至于劳恩,她会是你的,如果你能够搞定的话。我不能再告诉你更多了,上尉。你可以拒绝,没有人会因此杀掉你。”
帕兰盯着自己的双手:“我想知道泰斯切伦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应有的报应。”
“他会的。”
“那很好,高阶拳首。然而,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认为最好还是让威士忌杰克中士继续担任指挥。”
杜吉克的声音中带着微笑:“威士忌杰克?”
“我接受,”中士回答,他笑着看向帕兰,“欢迎你加入,上尉。”
“说完了吧?”
“一切完成过后我们再联系,”威士忌杰克说,“到时候再见,高阶拳首,祝你成功。”
“祝你成功,威士忌杰克。”
白色的光线黯淡下来。卡拉姆几乎是冲到了中士面前:“你这个老混蛋!提琴手告诉我杜吉克不可能听进去任何关于反抗的意见!不仅如此,高阶拳首告诉我们你会在完成任务后离开!”
威士忌杰克耸耸肩,从桌子上拿走那个奇怪的通讯器,“事情有变化嘛,下士。当杜吉克从辅佐官那里听到明年才会有援军抵达的消息之时,事情就很明显了,有人想让吉纳贝奇斯战役陷入一场灾难。现在,就连杜吉克也无法忍受了。很明显,计划不得不修改。”他面对着帕兰,目光冷了下来,“我很抱歉,上尉,但劳恩必须活着。”
“可是高阶拳首说——”
威士忌杰克摇了摇头:“她正在前往城市的路上,假设,她和不死族人能够成功地释放雪魔暴君,那么暴君会需要一个理由前往达鲁吉斯坦。我们只能假设,无论如何,劳恩会成为那个理由。她会找到我们的,上尉。一旦她找到了,我们会决定该如何做,这取决于她会怎么跟我们说。如果你公然挑战她,她会杀掉你。如果有必要的话,她会死,但是她的死亡会是很微妙的。你有什么问题么?”
帕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至少你得解释下为什么你们事先就在城市里埋下炸药吧?”
“等一会儿,”威士忌杰克站起身,“首先,”他说,“那个伤者是谁?”
木槌插话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个伤者了,”他笑嘻嘻地看着帕兰,“他现在只是在睡觉。”
帕兰也站起来:“不管怎么说,我会解释一切。现在先让我下楼去找回我的剑。”
他在门口顿了顿,转身看着威士忌杰克。
“还有件事情,你那个新兵索瑞呢?”
卡拉姆回答:“失踪了。我们知道她是谁,上尉。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假设阴影王座没有说谎的话。他想过要讲述那个故事,不过又打消了念头。他现在还不敢完全肯定,毕竟,观望一下更好。
 
古墓的墓室小且不起眼,像蜂巢一般,粗糙的石头构成了拱顶。它的通道狭窄,而且不到四英尺高,微微倾斜着往下。墓室的地面全是泥土,中间立着一圈石头,支撑着一块巨大的石板。被冰霜覆盖的东西就摆在那光滑的石板上。
阿图转身看着辅佐官:“你要找的东西被称为‘魔巢’,里面存储着雪魔暴君的魔力。最形象的说法,魔巢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完整的欧姆托斯·费拉克迷道。当他完全苏醒以后会发现魔巢丢了,然后毫无疑问他会寻找。”
劳恩对着麻木的双手哈气,然后慢慢靠近石板,“那它在我身上的时候呢?”她问道。
“你的奥塔塔罗剑会削弱它的气息,虽然不能完全掩盖。这个魔巢不能在你手上待太久的,辅佐官。”
她扫视着石板上面的东西,伊玛斯跟她一起,劳恩拿起一把带鞘的匕首,又放了回去。在这个问题上阿图就帮不上她的忙了,她不得不依靠自己的感觉,还有奥塔塔罗剑那奇怪的、无法预料的反应。
鹿角中间的一面镜子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东西上面挂了一层网状的冰霜,但它似乎闪烁着光芒。劳恩伸手想要去拿,又犹豫了一下。在它旁边,有一个几乎被结晶的霜冻完全覆盖的、小小的、圆圆的东西。它躺在一片皮革上。劳恩皱眉,然后把它捡了起来。
覆盖在它上面的冰霜融化,她看见了这并非一个正圆形的东西。她仔细打量着那物体光滑发黑的表面。
“我想这是个橡子。”阿图说。
劳恩点头,“它也是魔巢。”她的目光落在石板上,“真是奇怪的选择。”
伊玛斯耸肩,骨头发出吱嘎的响声:“雪魔族本来就是奇怪的种族。”
“阿图,他们不是很好战么?我的意思是,在你们的种族试图摧毁他们之前。”
伊玛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即便如此,好战的关键在于让他们愤怒。然后他们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进行毁灭,包括他们自己。”
劳恩闭上了眼睛,她收起了魔巢:“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是的,辅佐官。暴君开始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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