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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那天晚上回到歪脚店铺的一行人心情都很沉重。处决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没有宣判,教廷或统御主也没有给任何理由,只是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处决。所有囚犯都丧命后,统御主跟他的圣务官们便骑马离开,留下平台上的一堆尸体,猩红的血液流淌在喷泉之中。
一干人等回到厨房时,纹发现她的头已经不痛了。相较之下,她的痛楚似乎……无关紧要。菜卷仍然放在桌上,其中一名女仆细心地将它们盖起来,却没有人伸手去拿。
“好了。”卡西尔说道,站在他惯常靠着的矮柜旁,“我们来安排计划。该怎么样进行呢?”
多克森走到椅子边坐下,途中顺手从房间一侧拿了一叠纸。“警备队离开后,我们的主要焦点就是贵族。”
“没错。”微风说道,“如果我们真的打算只靠几千名士兵夺取国库,那绝对需要可以引开城堡守卫注意力的方法,还要阻止贵族夺走我们的城市。因此,家族战争将是最重要的关键。”
卡西尔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但家族战争结束后呢?”纹说道,“有些家族会胜利,那我们就得处置他们。”
卡西尔摇摇头:“我不打算让家族战争结束,纹……至少短时间内不行。统御主会任命教廷管理他的追随者,但真正强迫司卡工作的是贵族,如果我们击垮足够数量的贵族家族,政府可能会自行瓦解。我们无法跟整个最后帝国对抗,它太大了,但我们有可能使它分崩离析,然后让各个区域相互攻击。”
“我们需要让上族发生财务危机。”多克森说道,翻阅他的文件,“贵族社会最主要的是财务基础,资金紧缺将能让任何一个家族倾倒。”
“微风,我们可能会用到你的伪装。”卡西尔说道,“目前只有我一个人专注于家族战争,如果我们要趁警备队回来前让城市崩解,需要再加把劲。”
微风叹口气。“好吧,我们只能非常小心,确保不会有人意外识破我的多重身份。我不能参加宴会或活动,但应该可以单独拜访各个家族。”
“老多,你也是。”卡西尔说道。
“我猜到了。”
“这对你们两个都很危险。”卡西尔说道,“但重点是效率。纹会继续当我们主要的间谍,我们也许会需要她开始散播一些假讯息,只要能让贵族开始犹疑,任何事都好。”
哈姆点头:“那我们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在最上层。”
“没错。”微风说道,“如果我们能让最强大的家族看起来岌岌可危,他们的敌人就会很快动手,只有在强大的家族消失后,人民才会发现他们才是真正的经济支柱。”
房间安静一秒,然后几颗头同时转向纹。
“干吗?”她问道。
“他们在讲的是泛图尔,纹。”多克森说道,“那是上族中最强的一家。”
微风点点头:“如果泛图尔垮台,那整个最后帝国都会震动。”
纹静静地坐着片刻。“他们并非全是坏人。”她最后说道。
“也许吧。”卡西尔说道,“可是史特拉夫·泛图尔绝对是,他的家族位于最后帝国的最顶端。泛图尔需要消失,而你与他最重要的家族成员之一已经搭上关系。”
我以为你要我离依蓝德远一点,她略微着恼地心想。
“你只要竖起耳朵就好,孩子。”微风说道,“看你能不能让那年轻人多谈谈家里的财务状况。只要帮我们找到一点门路,我们就能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就像依蓝德最痛恨的游戏。可是,处决的景象在她脑海中仍然鲜明。这种事情必须被阻止。况且,就连依蓝德都说他不喜欢他的父亲,不喜欢他的家族。也许……也许她能找到些什么。“我尽量试试看。”她说道。
前门传来敲门声,其中一名学徒去应门。片刻后,穿着司卡披风隐藏五官的沙赛德走入厨房。
卡西尔看看时钟。“你来早了,阿沙。”
“我试着让它成为一个习惯,卡西尔主人。”泰瑞司人回答。
多克森挑起眉毛:“这是个某人该学的习惯。”
卡西尔哼了哼。“如果一个人向来守时,就代表那个人时间多到无事可做。阿沙,他们怎么样?”
“还算不错,卡西尔主人。”沙赛德回答,“但他们不能永远躲在雷弩仓库里。”
“我知道。”卡西尔说道,“老多,哈姆,我需要你们来处理这个问题。我们的军队还剩下两千人,我要你们把他们带入陆沙德。”
“你要我们继续训练他们?”哈姆问道。
卡西尔点点头。
“那我们得让他们分批藏起来。”哈姆说道,“我们没有资源进行个别训练。例如……一队两百个人?躲在邻近的贫民窟中?”
“确保他们不知道彼此的下落。”多克森说道,“甚至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仍然打算要攻击皇宫。城市里有这么多人,很可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被圣务官抓到。”
卡西尔点点头:“告诉每一队,他们是唯一没有被解散的团体,只有他们被保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你刚才说到以后还需要继续招募行动?”哈姆问。
卡西尔点点头:“我希望在动手之前有现在两倍的人马。”
“很困难。”哈姆说道,“因为已经有了先前的失败。”
“什么失败?”卡西尔问道,“告诉他们实话,我们的军队成功地调开了警备队。”
“但是大多数人因此而死去。”哈姆说道。
“这部分我们可以带过去。”微风说道,“大家会对于处决一事感到愤怒,这应该让他们更愿意听我们说话。”
“聚集更多士兵将是你接下来几个月的主要工作,哈姆。”卡西尔说道。
“没有多少时间了,”哈姆说道,“但我会尽力。”
“很好。”卡西尔说道,“阿沙,信息送到了吗?”
“是的,卡西尔主人。”沙赛德说道,从披风下方掏出一封信,交给卡西尔。
“那是什么?”微风好奇地问道。
“沼泽的信。”卡西尔说道,拆开快速浏览完。“他在城里,而且有消息。”
“什么消息?”
“他没说。”卡西尔说道,抓起一个菜卷,“但他指示我们今晚要去哪里跟他会合。”他走到桌边,拾起一件司卡披风,“我要趁天黑前先去探路。要来吗,纹?”
她点点头,站起身。
“你们继续想想计划的细节。”卡西尔说道,“两个月之内,我想要这个城市剑拔弩张,不堪重负到这样当它终于崩解时,连统御主都无法维持它的完整。”
“你有事情没告诉我们,对不对?”纹说道,背向窗户,转头面向卡西尔,“有一部分的计划没说。”
卡西尔瞥向她在黑暗中的身影。沼泽选定的会面地点是在扭转区中最贫困的司卡贫民窟之一,具体是在其中的一栋废弃屋子内。卡西尔选定了他们会面地点对面一间相似的废屋,跟纹等在顶楼上,看着街道,等待沼泽的出现。
“为什么这么问?”卡西尔终于说道。
“因为统御主,”她边说边抠着窗框的陈腐木条,“我今天感受到他的力量了。我不觉得其他人有感觉到,因为他们不是迷雾之子,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她再次抬头,迎向卡西尔的双眼。“你还是在计划我们夺取皇宫之前要把他引出城外,对不对?”
“不要担心统御主。”卡西尔说道,“第十一金属会处理他。”
纹皱眉。屋外的太阳在炙热的红光中落下焦躁的颜色。白雾很快会卷来,沼泽应该在不久之后也会抵达。
第十一金属,她心中响起其他人对它的质疑。“那是真的吗?”纹问道。
“第十一金属?当然是,我给你看过了,记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道,“传说是真的吗?你在说谎吗?”
卡西尔转向她,微微皱眉,然后,他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你讲话很直接,纹。”
“我知道。”
卡西尔的微笑加深。“答案是不。我没有说谎。传说是真的,虽然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到。”
“那你给我们看的那一丁点金属真的是第十一金属?”
“我觉得是。”卡西尔说道。
“可是你不知道要怎么样用它。”
卡西尔顿了顿,然后摇摇头:“我是不知道。”
“这说法令人不太安心。”
卡西尔耸耸肩,转头望向窗外:“就算我无法及时发现它的秘密,我仍然怀疑统御主会有你以为的那么厉害。他是一个强大的镕金术师,但不是无所不知。果真如此的话,那我们早已经死了。他也不是无所不能,如果他是,就不需要处决那些司卡,只为了让整个城市的人乖乖听话。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但我认为他比较像人,而非神。那本日记中的文字……是普通人的。他真正的力量来自他的军队跟财富。如果我们除掉这两样,他将无力挽回崩解的帝国。”
纹皱眉:“他也许不是神,但……他是某种东西,卡西尔。不一样的。今天,当他在广场中时,就算我持续燃烧红铜,仍然能感觉到他碰触我的情绪。”
“不可能,纹。”卡西尔摇头说,“如果是这样,那么就算附近有烟阵,审判者依然能感觉到镕金术师,若真是如此,你不觉得他们早就猎捕和杀死所有的司卡迷雾人了吗?
“你知道统御主很强大,所以觉得自己应该能够感觉到他,因此才有感觉到了的错觉。”
也许他是对的,她心想,又抠掉一小块窗框。毕竟他当镕金术师的时间比我久很多。
但是……我感觉到某种东西,不是吗?而且那个几乎杀了我的审判者,他在黑暗跟大雨中仍然找到了我。他一定也是感觉到什么。
但她没再追问下去。“那个第十一金属。我们不能试试看它有什么效果吗?”
“没那么简单。”卡西尔说道,“你记得我之前说过,绝对不能燃烧十种以外的金属吗?”
纹点点头。
“燃烧另外的金属可能会致命。”卡西尔说道,“就连合金金属的比例不对都能让你很不舒服。如果我对第十一金属的猜测是错的……”
“它会害死你。”
卡西尔点点头。
所以你没有你假装的那么笃定,她做出结论。否则你早就尝试了。
“这就是你想在日记中找到的。”纹说道,“关于如何使用第十一金属的线索。”
卡西尔点点头:“恐怕我们在这方面运气不是太好。目前为止,日记中甚至没有提到镕金术。”
“但它倒是提到了藏金术。”纹说道。
卡西尔站在窗边,一边肩膀靠着墙,打量她:“沙赛德跟你说过这件事?”
纹低下头:“我……算是强迫他告诉我。”
卡西尔轻笑。“我常在想,教你镕金术是否代表得叫整个世界多多提高警觉。当然,我的训练者也是这么说我。”
“他的确该担心。”
“当然。”
纹微笑。室外的阳光几乎消失,薄透的白雾开始出现在空气中,如鬼魅般悬挂在空中,缓缓增大,随着夜晚渐深,逐渐增强它们的影响力。
“沙赛德没有多少时间告诉我关于藏金术的事。”纹小心翼翼地说道,“它有什么能力?”她忧虑地等着,觉得卡西尔会看穿她的谎话。
“藏金术是完全内在的。”卡西尔以随性的声音说着,“它可以提供我们从白镴跟锡得到的同样东西,体力、耐力、眼力,但每种特质都必须被独立储存。它也可以增强很多其他能力,这是镕金术办不到的,包括记忆、速度、思绪清晰度……甚至有些奇特的东西,像是体重或年龄都能够通过藏金术更改。”
“所以,它比镕金术还强吗?”纹问道。
卡西尔耸耸肩:“藏金术没有外在力量,它不能推拉情绪,也不能钢推或铁拉,而且藏金术最大的限制是,所有能力都得从自己身体中取得。
“想要在一段时间内有两倍的力气的话,那你得花好几个小时让身体衰弱才能储存力气;如果想要储存快速痊愈的能力,就得花很多时间处于病恹恹的状态。在镕金术中,金属本身就是我们的燃料,通常只要有足够的金属燃烧就能持续使用。在藏金术中,金属只是储存用的工具,你的身体才是真正的燃料。”
“所以只要偷别人储藏用的金属就可以,对不对?”纹问道。
卡西尔摇摇头:“不行,藏金术师只能使用他们自己创造的金属库存。”
“噢。”
卡西尔点点头:“所以,我不会说藏金术比镕金术强,两者都有优点跟限制。举例而言,镕金术师能骤烧的金属量有限,所以最强的能力也有上限。藏金术师没有这种限制,如果藏金术师的力量储存量可以让他拥有比平常多一倍的力气,持续时间一小时,那他可以选择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变得强壮三倍,甚至在更短的时间内有四、五、六倍的力气。”
纹皱眉:“听起来是蛮大的优势。”
“没错。”卡西尔手伸入披风中,勾出一个装着几颗天金珠子的瓶子。“但是我们有这个。藏金术师有五个,六个,甚至五十个人那么强壮都没关系,如果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可以打败他。”
纹点点头。
“拿去。”卡西尔说道,拔出瓶塞,倒出其中一枚珠子,又拿出一个瓶子,里面放着平常的酒精,他将珠子投入。“拿一个去。你可能会用到。”
“今天晚上?”纹问道,接下瓶子,“来的人只是沼泽而已。”
“可能是。”他说道,“也有可能圣务官抓到他,强迫他写下那封信。有可能他们在跟踪他,或是已抓到他,对他施以酷刑后发现有这个会面。沼泽身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想想,他要做你在舞会中做的所有事,但把对象换成圣务官跟审判者。”
纹微发起抖。“我想你说得有道理。”她说道,将天金珠子收起,“你知道吗,我一定哪里有问题,我甚至不会去想这东西价值多少。”
卡西尔没有立刻回答。“我很难忘记这东西值多少。”他静静说道。
“我……”纹没说完,只是低头看着他的双手。他通常都会穿长袖和戴手套,因为他的名声已经大到让足以暴露他身份的疤痕在公开场合中出现会很危险。不过纹知道它在那里,上千道微小的白色刮痕,层层叠叠。
“无论如何……”卡西尔说道,“关于日记那一点你说得没错。我原本希望它会提到第十一金属,但镕金术甚至没有跟藏金术一样出现。这两种力量在许多方面都很类似,理论上他应该会做比较的。”
“也许他担心别人会读这本书,不想暴露他是镕金术师的事。”
卡西尔点点头:“可能。也有可能他还没有绽裂。在泰瑞司山脉中发生的事情将他从英雄变成暴君,也许也唤醒了他的力量。我想,除非沙赛德完成翻译,否则我们永远不会明白。”
“他快翻完了吗?”
卡西尔点点头:“只剩下一点,希望是重要的那一点。目前的叙述让我有点烦躁。统御主甚至还没跟我们说他在这些山脉中应该要完成什么任务!他说他要做一件能保护整个世界的事情,但可能只是在自吹自擂。”
我不觉得他在书里显得很自大,纹心想,其实正好相反。
“无论如何……”卡西尔说道,“最后一点翻译完成后,我们会知道更多。”
外面开始变黑,纹得启动锡才能看得清楚。窗外的街道逐渐清晰,染上奇特的阴影跟光线,这是视力被锡增强的结果。她靠常识知道外面是黑的,但她还是能看得见,虽然没有在正常光线下看得清晰。一切都比较模糊,但仍然能见物。卡西尔检查怀表。
“还有多久?”纹问道。
“还有半个小时。”卡西尔说道,“如果他准时的话。不过这点我怀疑,毕竟他是我哥哥。”
纹点点头,移动重心,手臂交叠靠在断裂的窗框边。虽然不多,但拥有卡西尔给她的天金仍然相当安慰。想到天金,她想起某件重要的事。某件好几次都让她心里不踏实的事。
“你没教我用第九金属!”她指控,转过身。
卡西尔耸耸肩:“我跟你说过那不是很重要。”
“即便如此,它是什么?某种天金的合金吗?”
卡西尔摇摇头:“不,最后两种金属不遵照八种基本金属的规律,第九种金属是金。”
“金?”纹问道,“就这样?我早就可以自己试用看看了?!”
卡西尔微笑:“如果你想要的话。燃烧金是种有点……不舒服的经验。”
纹眯起眼睛,转头望向窗外。走着瞧,她心想。
“你还是会试对不对?”卡西尔微笑着说道。
纹没有回应。
卡西尔叹口气,手伸入腰带,拿出一枚金币跟锉刀。“你应该弄一把这个。”他说道,举起锉刀,“如果你自己弄来金属,记得先烧一丁点儿好确保它纯正或比例正确。”
“如果不是呢?”纹问道。
“你会知道的。”卡西尔承诺,开始锉钱币,“记得延烧白镴时的头痛吗?”
“嗯,然后呢?”
“不好的金属更严重。”卡西尔说道,“严重多了。金属尽量用买的,在每个城市里都会有一小群商人提供粉状金属给镕金术师。这些商人绝对有理由确保他们的金属纯正,因为没有人想要一名头痛又脾气暴躁、对质量不满的迷雾之子客户。”卡西尔停止锉钱币,从一小块方帕上取下几片金子,将一片放在手指上吞下。
“这个没问题。”他说道,将布递给她,“用吧,记得,燃烧第九金属是很奇怪的经验。”
纹点点头,突然感觉到有点担心。不试的话,怎么会知道,她心想,将粉末般的金片倒入口中,和着水壶中的一点水吞下。
一种新的金属藏量出现在她体内——是她所不熟悉的,跟她所知的九种都不同。她抬头看看卡西尔,深吸一口气,燃烧金。
她同时身在两个地方。她可以看到自己,还可以看到自己在看自己。
其中一人是个陌生的女子,是原本的女孩转变而成。那个女孩既小心又谨慎,绝对不会因为一人之言便燃烧不熟悉的金属。而这个女人很愚蠢,她忘记许多帮助她存活的事情。她从别人准备的杯子中喝酒,跟陌生人交际,她不会记住周遭人的行踪。虽然跟大多数人相比,她仍然小心许多,但她也失去很多。
另一个她则是她向来偷偷鄙夷的样子。那其实只是个孩子,瘦到将近全身干扁,很寂寞,充满怨恨,毫不信任他人。她谁都不爱,也没有人爱她,总是偷偷告诉自己她不在乎。有什么是值得她活下去的理由?一定有。生命不可能真是如此可悲。可是,却似乎注定如此可悲,因为生命中别无他物。
纹两者皆是。她站在两个地方,挪动两具身躯,既是女孩,又是女人。她迟疑、不确定地伸出手,一手摸上一人的脸。
纹惊喘一声,影像瞬间消失。她感觉到突然涌上的情绪,既是自我鄙夷又是迷惘。房中没有椅子,所以她直接蹲在地上,背靠着墙,双膝曲起,用手臂搂紧自己。
卡西尔走到她身边蹲下,一手按上她的肩膀:“没事了。”
“那是什么?”她低声问道。
“金跟天金和其他金属一样,也是相辅相成的一组。”卡西尔说道,“天金让你略微得以窥见未来,金有同样的作用,但却是让你看到过去。或者说,能让你看到如果过去有所不同时,会出现的不同的自己。”
纹发抖。同时是两个人的感觉和看到两个自己的经验,相当诡异。她的身体仍然在发抖,意识也觉得……不太正常。幸好这种感觉似乎逐渐在消退。“提醒我以后要听你的话。”她说道,“至少你在讲解镕金术时要听你的。”
卡西尔笑道:“我尽力拖延了,希望你不要想到这件事,但你早晚都要试试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纹点点头:“已经……几乎完全过去了,但那不只是影像而已,卡西尔。那是真的,我可以碰到另一个我。”
“感觉上可能是如此。”卡西尔说道,“但她并不在这里,至少我看不见她,那是你的幻觉。”
“天金影像不只是幻觉。”纹说道,“那些影子真的会显现对方未来的动作。”
“没错。”卡西尔说道,“我也不太清楚。金是种很奇怪的镕金,纹。我想,没有人真的理解它。我的师父盖穆尔说,金影是一个不存在,却原本可能存在的人,一个如果你没有做出某些选择就会变成的人。当然,盖穆尔的脑子有点不大正常,所以我不确定他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纹点点头,但她似乎短期内不会得到更多关于金的信息。如果有可能,她甚至打算一辈子都不要再燃烧金。她继续坐在原地,让情绪稍微恢复,而卡西尔则走回窗边。
过一阵子,他突然精神一振。
“他来了?”纹问道,四肢着地后撑着站起来。
卡西尔点点头:“你想要待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吗?”
纹摇摇头。
“好吧。”他说道,将怀表、锉刀还有其他金属放在窗框上。“我们走吧。”
他们没从窗户出来,因为卡西尔想要尽量低调,虽然这块地区空旷到纹不知道他为何坚持如此小心翼翼。他们走下一排摇摇欲坠的楼梯,沉默地过了马路。
沼泽挑选的建筑物比纹跟卡西尔待的那栋还要老旧,前门已经消失,不过纹可以看到地板上破碎的门板。里面的房间闻起来尽是灰尘跟灰烬的味道,她得压下一阵打喷嚏的冲动。
一听到声音,站在房间另一端的身影立刻转身:“阿凯?”
“是我。”卡西尔说道,“还有纹。”
纹走近时,她可以看到沼泽在黑暗中眯着眼睛想要看清他们的身影,感觉很奇怪,因为她觉得自己应该相当显眼,但她知道对他而言,自己跟卡西尔不过是两道黑影。建筑物另一端的墙壁已经坍塌,白雾自由地往来在屋内,几乎跟室外一样浓密。
“你有教廷刺青了!”纹盯着沼泽说道。
“当然。”沼泽说,声音一如往常地冷峻,“我在跟车队会合前让人帮我刺上的,这样才像门徒。”
刺青范围不大,因为他假扮的是低阶圣务官,但花纹清晰可辨。黑色的线条绕在眼睛周围,像是闪电般往外延伸,还有一条更粗的大红色线条划下一边脸庞。纹认得这个花纹:属于审判廷的圣务官。沼泽不只渗透了教廷,他还选择了最危险的单位去渗透。
“但是,你永远都会有这些印记。”纹说道,“那很明显,无论你去哪里,都会被认成圣务官,或被发现是假扮的。”
“这就是他为了渗入教廷所付出的代价,纹。”卡西尔轻声说道。
“不重要。”沼泽说,“反正在这之前我的人生也没什么意思。我们能不能快一点?等一下我应该要去某个地方。圣务官相当忙碌,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好。”卡西尔说道,“你的渗透工作顺利吗?”
“很好。”沼泽简洁地说道,“该说是太好了,我想我在这一组人中反而显得表现突出,我以为自己会处于劣势,因为我没有其他门徒受过的那五年训练,所以我尽量清楚回答问题,同时仔细妥善地完成工作,但我对教廷的了解甚至超过其中一些成员,而我绝对比这群新来的人都还要有能力,那些圣祭司都注意到了。”
卡西尔轻笑。“你向来都是要超越满分才满意。”
沼泽轻哼了一下。“总而言之,我的知识加上身为搜寻者的能力已经为我赢得出众的名声,我不确定要不要让圣祭司多注意我。当审判者开始盘查时,我凑出来的背景就开始显得有点薄弱了。”
纹皱眉:“你跟他们说过你是迷雾人?”
“当然。”沼泽说道,“教廷,尤其是审判廷,相当积极地在找寻贵族搜寻者。因为我恰好是,所以他们对于我的背景反而不会多问,光是得到我就已经让他们相当高兴,虽然我比一般门徒年纪要来得大。”
“不只如此。”卡西尔说道,“他必须告诉他们,他是迷雾人,这样才能进入比较机密的部门,大多数的高阶圣务官都是某类迷雾人,他们偏好同类。”
“这是很好的理由。”沼泽快速说道,“阿凯,教廷远比我们想的要高明很多。”
“什么意思?”
“他们会运用他们的迷雾人。”沼泽说道,“用得很好。他们在城市中到处都有据点,称之为安抚站。每个站里面都有两名教廷的安抚者,他们的工作就是对附近散发压抑的影响,镇静且压制周围所有人的情绪。”
卡西尔轻轻吐口气。“有多少?”
“几十个。”沼泽说道,“集中在城市中的司卡区。他们知道司卡已经被完全打败,但想要确定这种状况能一直维持下去。”
“该死的!”卡西尔说道,“我本来就觉得陆沙德的司卡比其他的显得还要低落。难怪我们的招募行动这么不顺利。原来这些人的情绪是处于长期的安抚之下!”
沼泽点点头:“那些教廷安抚者非常厉害,阿凯,非常厉害。甚至比微风还厉害。他们每天唯一做的事就是安抚,而且因为他们不是要你做任何特定的事情,只是让你的情绪不会剧烈起伏,所以很难被注意到。
“每一组都有一名烟阵隐匿他们,还有搜寻者找寻经过的镕金术师。我敢打赌,审判者就是这样得到线索的,我们很多人聪明到知道不要在有圣务官的区域镕金,但在贫民窟里就比较粗心。”
“你能帮我们弄到据点名单吗?”卡西尔问道,“我们需要知道那些搜寻者在哪里,沼泽。”
沼泽点点头:“我会试试看。我现在就是要去其中一个据点。他们总是在晚上换班以掩人耳目,上层开始对我有兴趣,所以他们让我去造访不同据点、熟悉工作方法。我看看能不能弄到名单给你。”
卡西尔在黑暗中点头。
“只是……不要拿那些信息做什么蠢事,好吗?”沼泽说道,“我们得很小心,阿凯。这些教廷据点许久以来都没有人发现,现在我们知道了,等于拥有极大的优势。不要浪费了。”
“不会的。”卡西尔承诺,“那么审判者呢?你有发现什么关于他们的信息吗?”
沼泽静静地站在原地片刻。“他们……很奇怪,阿凯。我不知道。他们似乎拥有所有的镕金力量,所以我认为他们原本是迷雾之子,除此之外,我没找到什么其他线索,但我知道他们会变老。”
“真的?”卡西尔连忙问道,“所以他们不是长生不老的?”
“不是。”沼泽说道,“圣务官们说审判者偶尔会更换,那些怪物是很长寿,但终究会死,所以得从贵族间招募新人。他们还是人,阿凯,只是被……改变了。”
卡西尔点点头:“如果他们会老死,那或许也有别的方法能杀死他们。”
“我也是这么想。”沼泽说道,“我会看看还能发现什么情报,但不要抱太大希望。审判者跟一般圣务官没有什么交集,这两群人的关系有些敏感。至上圣祭司统领教会,但审判者觉得应该是由他们来主导。”
“有意思。”卡西尔缓缓说道,纹几乎可以听到他脑子里正处理着这些新信息。
“好了,我得走了。”沼泽说道,“我一路跑来,现在赶过去还是会迟到。”
卡西尔点点头,沼泽离开,身着暗色圣务官长袍的身影绕过四处的阻碍。
“沼泽。”卡西尔对抵达门口的沼泽说道。
沼泽转身。
“谢谢你。”卡西尔说道,“这件工作的危险程度一定远超过我所能想象。”
“我不是为你这么做,阿凯。”沼泽说道,“可是……还是谢谢你的关心。我有更多线索后,会想办法送消息给你。”
“小心点。”卡西尔说道。
沼泽消失在浓雾的夜晚,卡西尔站在坍塌的房间中数分钟,望着他哥哥离去的背影。
他没有说谎,纹心想。他真的很关心沼泽。
“走吧。”卡西尔说道。“我们应该要让你回去雷弩大宅了。雷卡几天后要办舞会,你应该要到场。”

有时候,我的同伴说我太过担心这个问题,虽然我会质疑我身为英雄的身份,但有一件事是我从不质疑的——我们任务的终极目标是良善的。
深黯必须被摧毁。我见识过它,感受过它。我认为,我们给它的名字太微薄。的确,它是深不见底,但它同时也很可怕。许多人不知道它是有意识的,但在我跟它直接对峙过的数次,我都感觉过它的意识,与我们大不相同。
它是充满毁坏、疯狂、堕落的东西。它不会因为愤怒或敌意摧毁这个世界,因为那就是它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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