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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卡西尔胜利的身影从凯蒙的吧台后出现,将一瓶满是灰尘的酒瓶重重放在吧台上。
多克森好笑地转头:“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某个秘密抽屉。”卡西尔说道,擦拭着瓶身上的灰尘。
“我以为我都找过了。”多克森说道。
“你是都找过了。但其中一个有伪夹层。”
多克森轻笑:“真聪明。”
卡西尔点点头,拔开瓶塞,倒出三杯酒。“秘诀就是不要停止寻找。永远都有另一个秘密。”他抱起三只酒杯,走回纹跟多克森的桌子。
纹迟疑地接下了她的杯子。
会议不久前才结束。微风、哈姆和叶登已经离开去思索卡西尔刚告诉他们的事情,纹觉得她也该离开,但她无处可去。卡西尔似乎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会留下来跟他们在一起。
卡西尔啜了一口红宝石色泽的红酒,露出笑容。
“啊,这好多了。”
多克森同意地点点头,但纹没有喝自己的酒。
“我们还需要一个烟阵。”多克森说。
卡西尔点点头:“不过其他人似乎还颇能接受的。”
“微风仍然有点迟疑。”多克森说道。
“他不会退出的。微风喜欢挑战,而且他绝对找不到比这更大的挑战。”卡西尔微笑,“而且光是让他知道我们有一项他没有参与到的行动,就够憋死他了。”
“不过,他的担忧是对的。”多克森说道,“我自己也有点担心。”
卡西尔同意地点头,令纹皱眉。他们的计划是认真的吗?还是他们仍然在假装给我看?这两人显得非常有能力。可是,要推翻最后帝国?倒不如去阻止白雾流泻或太阳升起吧。
“你的其他朋友什么时候到?”多克森问道。
“再过两天。”卡西尔说道,“我们那时候得有另一名烟阵。而且我还需要天金。”
多克森皱眉。“这么快?”
卡西尔点点头。“我把大多数天金都花在购买欧瑟的契约上。然后最后一点在特雷斯廷的农庄用光了。”
特雷斯廷。上个礼拜在自己的农庄里被杀害的贵族。卡西尔是如何涉及这件事的?而且卡西尔之前是怎么提到天金来着?他说统御主靠独占那种金属来控制上族。
多克森搓搓长满胡子的下巴:“阿凯,天金很难弄的。之前光为了偷你那一点就花了八个月的策划时间。”
“那是因为你要低调。”卡西尔狡诈地微笑。
多克森用略微忧虑的眼神打量着卡西尔。
卡西尔只是露出更大的笑容,终于,多克森翻翻白眼,叹口气,然后瞥向纹:“你没有喝东西。”
纹摇摇头。
多克森等着听她解释,最后纹不得不回答:“我不喜欢喝不是自己准备的东西。”
卡西尔轻笑:“她让我想到狂风。”
“狂风?”多克森一哼,“小妞是有点多疑,但没那么糟糕。我发誓,那家伙紧张到会被自己的心跳声吓个半死。”
两名男子一起笑了。和善的气氛只是让纹更不安。他们希望我怎么做?我该算是他们的学徒吗?
“好吧。”多克森说道,“你要告诉我打算怎么样弄到天金吗?”
卡西尔开口正要回答,但楼梯响起有人下楼的声音。卡西尔跟多克森一起转头,纹当然早就挑了不需转头就可观察两边入口的位置坐下。
纹以为新来的人会是凯蒙的手下之一,被派下来看看卡西尔用完密室了没。所以,当门一打开,出现的是歪脚的恼怒丑脸时,她大吃一惊。
卡西尔微笑,双眼炯炯有神。
他一点不意外。也许有点得意,但不意外。
“歪脚。”卡西尔说道。
歪脚站在门口,一视同仁地对三人露出格外不满的眼神,最后才一拐一拐地进入房间,另一名瘦弱,看起来笨手笨脚的男孩跟在他身后。
男孩帮歪脚端来一张椅子,放在卡西尔的桌边。
歪脚坐下,自言自语地抱怨几句,良久后才眯着眼睛,皱着鼻子,开始瞄起卡西尔。
“安抚者走了?”
“微风?”卡西尔问道,“是啊,他走了。”
歪脚闷哼一声,然后瞄了瞄酒瓶。
“请用。”卡西尔说道。
歪脚挥手要男孩去吧台帮他拿个杯子,然后转回身面向卡西尔。“我得确定一下。”他说,“有安抚者在的时候,特别不能相信自己——尤其是有他那种安抚者在。”
“你是个烟阵,歪脚。”卡西尔说道,“如果你不愿意,他奈何不了你的。”
歪脚耸耸肩。“我不喜欢安抚者。不只是因为镕金术,而是那种人……就是没法相信那种人不会趁机操弄人,不论我烧的是红铜还是什么。”
“我不会仰赖那种手段来赢得你的忠诚。”卡西尔说道。
“我是这么听说了。”歪脚说道,男孩此时为他倒了一杯酒,“不过还是得确定一下,得趁微风不在时再想想。”他恶狠狠地拿起杯子,灌下半杯,但纹实在看不出来他不高兴的理由。
“好酒。”他闷声说道,然后,转头看着卡西尔,“深坑真的把你逼疯了,是吧?”
“疯透了。”卡西尔一本正经地说。
歪脚微笑,不过这表情出现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扭曲。“所以你打算做到底?你所谓的行动?”
卡西尔严肃地点点头。
歪脚灌下剩余的酒:“那你得到了一名烟阵。不过,不是为了钱。如果你是认真要推翻他们的政府,那算我一份。”
卡西尔微笑。
“然后不要对我微笑。”歪脚斥骂,“我最讨厌人家那样。”
“我可不敢。”
“好吧。”多克森说道,帮自己倒杯酒,“这就解决烟阵的问题了。”
“没差。”歪脚说道,“你们会失败的。我花了一辈子把迷雾人藏起来,不被统御主跟他的圣务官找到,不过早晚还是都被他们抓到。”
“那干吗还帮我们?”多克森问道。
“正因为如此,”歪脚一面站起身,一面说道,“他反正早晚会逮到我。至少,做这件事可以让我在挂掉之前朝他脸上呸一口。推翻最后帝国……”他微笑,“也算走得漂亮。走吧,小子,我们得去准备开店,等客人上门。”
纹看着他们离开。歪脚蹒跚地拐出门外,身后的男孩把门拉起。
她瞥向卡西尔:“你知道他会回来。”
他耸耸肩,站起身来左右伸展。“我是希望如此。人们会受远见吸引。我提出的行动……不是令人容易放手的,尤其如果你是对生命的一切都感到极端不满的无聊老头。对了,纹,我猜你的集团拥有整栋大楼?”
纹点点头:“楼上的店面是伪装。”
“很好。”卡西尔说道,检视他的怀表,然后递还给多克森,“跟你的朋友说密室可以还他们了——浓雾大概也已经出来了。”
“那我们呢?”多克森问道。
卡西尔微笑:“我们要去屋顶。刚跟你说过了,我得弄点天金来。”
白天时,陆沙德是个乌黑的城市,被灰烬跟红色阳光烙黑,刚硬、清晰、压迫。
但是夜晚时,白雾袭来,遮蔽、模糊一切。
上族的堡垒变成鬼魅般的高耸轮廓。
雾中的街道似乎变得更狭窄,每条大道都变成了孤寂、危险的小巷。就连贵族跟盗贼都对于在夜晚行走感到惴惴不安,得是十分大胆之人才敢走入不祥、多雾的沉静。晚上的暗城属于亡命之徒与有勇无谋之辈,是盘绕谜团与奇特怪物的地方。
像我这样的奇特怪物,卡西尔心想。他站在密屋平坦屋顶边缘的平台上。夜里,伫立在阴影中的建筑物包围着他,浓雾让黑暗中的一切看起来像是不断在晃动。
偶尔有一扇窗户传出微弱的灯光,但细小的光明是畏缩、胆怯的东西。
一阵凉风穿过屋顶,拨弄着白雾,刮过卡西尔被雾气沾湿的脸颊,宛如吐出的气息。过去,在一切变质之前,他行动的前一晚总要找个屋顶,想要看一眼市景。他没发现今晚自己是在重拾旧习,直到他瞥向身侧,满心以为梅儿会一如往常地在旁边。
如今,只有空气、寂寞、沉默、迷雾取代了她的位置,远不及她的人在身边。
他叹口气转身。纹和多克森站在他身后,两人对于身处浓雾中显得局促不安,但都能处理自己的恐惧。地下世界的人如果不能忍受迷雾,是撑不了多久的。
卡西尔则不只是“忍受”而已。过去几年,他在白雾中行走的次数多到他开始觉得,夜晚走在迷雾的隐匿拥抱中,比走在白昼下还自在。
“阿凯。”多克森开口,“你一定得要那样走在边缘吗?我们的计划也许有点疯狂,但我希望结局不是看到你在下面的石板路上摔成稀巴烂。”
卡西尔微笑。他还是没把我当成迷雾之子,他心想。他们都得花点时间才能适应。
很多年前,他成为陆沙德中最著名的首领,那时的他甚至不是镕金术师。梅儿原本是个锡眼,但他跟多克森……只不过是普通人。一个是没有任何力量的混血司卡,另一名则是从农庄逃跑的司卡。在两人的携手合作下,贵族被偷得片甲不留,他们大胆地从最后帝国里最有势力的人身上偷盗,如今卡西尔更胜从前,远非昔日能比。曾经,他梦想拥有镕金术,希望能有梅儿那样的力量。只是,在他绽裂得到力量前,她就死了。她永远也看不到他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
在之前,贵族怕他。只有统御主亲自设下的陷阱才抓到卡西尔。而今……不撼动最后帝国,他誓不罢休。再看城市最后一眼,将白雾深吸入体内后,他终于从平台上跳下,回到多克森跟纹身边。三人都没有带灯火,通常有被迷雾模糊的星光就足以视物。
卡西尔脱下外套跟背心,递给多克森,然后拉出衬衫,让下摆散在外,布料颜色深到不会暴露他在黑夜中的身影。
“好了。”卡西尔说道,“我该找谁下手?”
多克森皱眉。“你确定你想这么做?”
卡西尔微笑。
多克森叹口气:“兀尔班跟坦尼尔最近才被偷过,但不是对他们的天金下手。”
“现在哪家的守卫最严密?”卡西尔问道,蹲身解下靠在多克森脚边的背包系带。“谁是没有人会去动的?”
多克森顿了顿。“泛图尔。”他最后说道,“他们最近几年来都是最强盛的一族,平时即有几百人,而且住在府宅中的贵族就有二十几名是迷雾人。”
卡西尔点点头:“好,我就去那里。他们一定有天金。”他拉开袋子,抽出一件深灰色的披风,大得可以包裹住他全身。披风本身并非由一块布所做成,而是由数百条缎带般的长布条所组成,在肩膀跟胸口前密缝在一起,但在别处则是各自垂挂,有如层层叠叠的彩带。
卡西尔披上衣服,布条不断翻滚扭转,几乎就像迷雾一般。
多克森轻轻吐气:“我从来没这么靠近过穿这种衣服的人。”
“这是什么?”纹问道,低低的声音在夜雾中宛如幽魂之声。
迷雾之子的披风。”多克森说道,“他们都会穿这种披风,有点像是……俱乐部的徽记。”
“它的颜色跟设计都是为了让人隐身在雾里。”卡西尔说道,“而且警告城市守卫跟其他的迷雾之子不要来打扰你。”他转身,让披风戏剧化地翻舞。“我觉得它穿在我身上挺合适的。”
多克森翻翻白眼。
“好了。”卡西尔说道,弯腰从背袋中拿出一条布腰带,“泛图尔。还有什么我该知道的事情吗?”
“据说泛图尔大人在书房里有个保险柜。”多克森说道,“他的天金应该就收藏在那里。书房位于三楼,在上南阳台的三个房间外。小心点,泛图尔的宅邸中除了一般的士兵跟迷雾人之外,还有大约十二名杀雾者。”
卡西尔点点头,绑上腰带。腰带上虽无扣环,却有两个剑套。他从包包里抓出一对玻璃匕首,检查一阵发现没有缺口后,塞入剑套。然后,他踢掉鞋子、除下袜子,光脚踩在冰冷的石头上。如此一来,他身上已经没有半点金属,只剩下钱袋跟腰带中的三小瓶金属。他选了最大的一瓶喝下,然后将空瓶子交给多克森。
“就这样?”卡西尔问道。
多克森点点头:“祝你好运。”
站在他身旁,纹带着好奇心专注地观看卡西尔的准备过程。她是个安静的小东西,但体内隐藏着令他刮目相看的强烈情绪。的确,她很多疑,却不胆怯。
会有你的机会的,孩子。他心想。只不过不是今晚。
“好了。”他说道,从钱袋中掏出一枚硬币,抛到建筑物下,“看来我该走了。晚点跟你们在歪脚的店里会合。”
多克森点点头。
卡西尔转身,走回到屋顶边缘的平台,然后从建筑物上跳了下去。
迷雾盘绕在他身旁的空气中。他燃烧钢,基本镕金术金属的第二种。透明的蓝色线条出现在他身体周围,只有他能看到。每条都从他的胸口延伸到附近的金属来源。每条线都很淡,显示指向小的金属来源:门铰链、钉子以及其他的零散金属。哪种金属不重要,燃烧铁或钢都会指向附近各式各样够大的金属。
卡西尔选了一条直接指向他的钱币的线条,燃烧钢,反推着钱币。
下坠的身形立刻停止,沿着蓝线反弹回空中。他伸向侧面,选择刚经过的窗沿一推,让自己靠到一旁,再小心翼翼地推送,让他翻进纹的组织密屋对面的建筑物。
卡西尔轻巧地落下,蹲下身,朝翘起的屋檐上方跑去。他在对面的阴影间停下,望向翻腾空气的彼方。他燃烧锡,感觉它在胸口苏醒,增强他的感官。突然,迷雾显得较不深邃——不是周遭的黑夜变得更明亮,而是他的视觉增强了。在北方稍远处,他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大建筑物的轮廓。泛图尔堡垒。
卡西尔烧着锡——因为锡燃烧的速度较慢,他应该不用担心用完的问题。他站在原处,迷雾轻轻地绕着他的身体盘旋、扭转、旋飞,顺着他身边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流窜。迷雾认得他、拥有他,它们可以感觉到镕金术。
他再次一跳,反推身后的铁烟囱,让自己横越得更远,同时抛出一枚钱币,一小点金属穿过黑暗跟白雾,卡西尔趁钱币落地前反推它,身体的重量把钱币用力下压。等到钱币落地的同时,反推力也让他弹上,将跳跃的第二段变成优雅的弧线。
卡西尔落在另一座高尖的木头屋顶上。“钢推”跟“铁拉”是盖穆尔教导他的第一件事。当你反推某样东西时,就像是用你的全身重量推挤它,老疯子如是说。而你不能随时改变你的体重——你是镕金术师,不是北边的隐士。不要拉某个比你轻的东西,除非你想要它朝你飞来,还有不要推比你重的东西,除非你想要被抛向反方向。
卡西尔搔抓着疤痕,蹲在屋顶上,拉紧迷雾披风,木纹嵌入他没穿鞋子的脚趾。他经常希望燃烧锡不会增强所有的感官,至少不是同时增强。他需要增强的视觉好能在黑暗中见物,同时增强的听觉也很有用,但是燃烧锡的同时也让过分敏感的肌肤对夜晚格外觉得寒冷,脚板也感觉得到每一块碎石跟木纹。
泛图尔堡垒伫立在他面前。相较于黯淡的城市,堡垒似乎是个发光体。上族的生活作息与常人不同,因为负担得起,他们甚至会挥霍灯油跟蜡烛,以彰显不需要仰赖季节或太阳的有钱人身份。堡垒甚为壮观,光从建筑物外表就可见一斑,它最外围仍有防卫性的高墙,堡垒本身的设计是偏向贵族的豪宅而非军事碉堡。建筑物两旁伸展着稳固的拱壁,允许在其上下搭建精致的窗户和纤细的高塔。鲜艳的彩色玻璃沿着长方形建筑物的上缘绕行一圈,让环绕在堡垒周围的白雾都染上缤纷的色彩。
卡西尔燃烧大量的铁直至沸腾,寻找夜晚何处有大量金属聚集。他离堡垒太远,无法使用钱币或门铰链这种小东西,需要更稳固的标的物来穿越这段距离。
大多数的蓝色线条都很黯淡,卡西尔注意到有一两条在前方以缓慢的速度在移动,可能是一组站在屋顶上的守卫,而他会注意到是因为他们的胸甲跟武器。虽然知道镕金术的能力,大多数贵族仍然选择让他们的士兵身着金属盔甲,因为能推或拉金属的迷雾人并不常见,迷雾之子更是少有。大多数贵族认为,为了针对这么小一部分族群就得让自己的士兵和守卫毫无防备之力,实在很不实际。
因此,大多数贵族仰赖其他方法来处理镕金术师。卡西尔微笑。多克森说,泛图尔大人雇佣了一批杀雾者。如果是真的,今晚大概就会碰到他们。他暂且先将守卫撂在一旁不管,专注于一条直指堡垒高耸屋顶的粗蓝线,这应该是指向屋顶上的黄铜或红铜遮盖。卡西尔燃起铁,深吸一口气,用力朝线一拉,猛然被拖入空中。
卡西尔继续烧铁,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拉向堡垒。有些传说声称迷雾之子会飞,那只是夸张之词而已。拉跟推金属通常感觉像是一直在坠落,而非飞翔,只是跟一般坠落的方向相反而已。镕金术师必须用力拉才能得到足够的惯性,因此会让他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他的支点。卡西尔射向堡垒,迷雾在身边盘旋,他轻而易举地跳过了堡垒周围的保护城墙,身体随着飞行距离变长而逐渐落下。又是他讨厌的体重,总是将他往下拉,但就连最快的箭也会在飞行时微微下坠。
体重的拖力意味着他不是直线冲向屋顶,而是以弧线跳跃。他靠近堡垒外墙时,比屋顶低了几十尺,却仍然以可怕的速度在前进。
卡西尔深吸一口气,燃烧了白镴,就像用锡来增强感官一样,用它来增强力气。他在半空中一回旋,脚先踩上了石墙,经过增强的肌肉对此发出抗议,但总算是在没有折断骨头的情况下停住。他的手立刻松开屋顶,抛下一枚钱币,趁钱币还没落地前就开始反推,然后选了上方的一个金属来源,应该是彩绘玻璃外的铁丝保护网,以此上拉。钱币落到地面,突然能支撑住他的体重,让卡西尔能够反弹,同时推着钱币跟拉着窗户。最后,让两种金属熄灭后,他任由惯性带他穿过最后几尺暗雾,披风沉静翻飞一阵,他跳上堡垒的上层修缮用走道,翻过石栏杆,静静地落在阳台。
一名受惊的守卫站在不到三步外的地方。卡西尔不消一秒便扑向那人,他跳入空中,轻拉守卫的钢胸甲,让那人重心一阵不稳,同时抽出自己的玻璃匕首,允许铁拉的力量将他带向守卫。他双脚踩上男子的胸口,然后蹲低,以白镴增强的手劲用力挥划。
被割喉的守卫立即瘫倒。卡西尔轻巧地落在他身侧,耳朵敏锐地观察夜晚是否有骚动声传来。一片死寂。
卡西尔让守卫自行冒血死去。那个人应该是名低阶贵族。敌人。如果他是司卡士兵,因为几个钱就被诱惑来背叛他的族人……那么卡西尔更乐意让这些人进入永恒的安息。
他反推濒死守卫的胸甲,跳下似石头修缮的走道,落上屋顶,脚下的黄铜屋顶又冰又滑。他快速沿着它朝向建筑物的南方奔去,寻找多克森所描述的阳台。他不太担心被人看到,今晚的其中一个目的是要偷取天金——为人所知的镕金术金属中的第十种,也是最强大的一种——不过,他的另一个目的是要引起骚动。
他很轻松地便找到阳台,又宽又深,应该是能用来招待小群客人的场所。目前阳台一片安静,只有两名守卫。卡西尔蹲在阳台上方的黑雾中,卷起的灰色披风隐匿了他的身形,脚趾紧攀着屋顶的金属外缘。两名守卫毫无知觉地在下方交谈着。
该制造些噪音了。
卡西尔落在两人中间的走道,一面燃烧白镴增强肌力,一面伸出手,用力同时钢推了两人。由于他卡在中间,他的推力让两名守卫各自朝反方向弹开。突来的力道让守卫猛然后翻,跌过了阳台护栏,落入下方的黑暗,引起两人一阵惊呼。
尖叫伴随着守卫下坠。卡西尔推开阳台门,让一阵迷雾随着他一起进入,丝丝探索的白手指伸向屋内阴暗的房间。
里面第三个房间,卡西尔心想,半伏着身子前跑。第二个房间很安静,是个类似温室的地方,低矮的土堆上种着精心修整过的矮灌木丛跟小树,另一面墙则是落地窗,好提供阳光给所有的植物。虽然房内一片漆黑,但卡西尔知道那些植物的颜色都会跟一般的褐色不同,有些是白色,有些是深红色,甚至可能有几株浅黄色的植物。不是咖啡色的植物相当罕见,经常有贵族养殖跟培育。
卡西尔快速穿过了温室,在第三道门外停下,发现门后透着一圈光。他灭了白镴,以免突然进入明亮的房间时会暂时丧失视觉,然后猛力推开门。
卡西尔一弯腰进了房间,强烈的光线令他眨着眼睛,双手已各自握好了匕首,但房间却是空荡荡的。很显然,这是间书房,每个书柜边的墙壁上都各自有一盏灯笼,角落还有一张书桌。
卡西尔收起了匕首,烧起钢,寻找金属的来源。房间角落有一个大保险柜,太明显了。果然,东墙里面又有一个强大的金属来源在发光。卡西尔走向墙,一手摸着墙板。墙板和大多数贵族堡垒中的墙壁一样,上面都画着淡色彩绘,奇特的动物徜徉在红色的太阳下,假墙的部分还不到两尺见方,裂缝被壁画所遮掩。
永远都有另一个秘密,卡西尔心想。他甚至没有去想该怎么把门打开,直接就烧了铁,向前延伸,拉扯着他认为应该是假门开关的部位,一开始还有些阻力,他被拉近了墙边,但他燃烧起白镴,更用力的一阵拉扯后,锁断了,假门大开,显露镶嵌在墙壁上的小保险箱。
卡西尔微笑。它看起来小到够让有白镴增强的男子一把抱起——只要他能把它从墙壁中挖出来。
他一跃而起,用铁拉着保险箱,双脚跨着大开的假门,踩着墙壁,继续拉扯,稳住身形后,他烧起白镴,双腿瞬间充满力量,再骤烧铁,用力拉着保险箱。
他继续使力,因为用劲而轻轻闷哼。这是场较量,看先投降的会是谁——保险箱,或他的腿。保险箱的框架开始松动,卡西尔更用力地拉扯,他的肌肉不断抗议。有好一会儿,什么事都没发生,但突然,保险箱一阵颤动后,从墙壁脱出。
卡西尔向后一倒,烧起钢同时反推保险箱好闪躲开来。在他笨拙地落地的瞬间,保险箱也重重撞上木地板,碎屑顿时满天飞舞,他额上的汗水也顺势滴下。
两名惊愕的守卫冲入房间。
“你们早该来了。”卡西尔批评他们,同时举起手,拉引其中一名士兵的剑。剑从剑鞘中飞出,在空中一打转,立刻剑尖朝前地飞向卡西尔。卡西尔熄灭了铁,侧踏一步,顺势探手握住飞过的剑柄。
迷雾之子!”守卫尖叫。
卡西尔微笑,向前一跳。
守卫拔出匕首,卡西尔反推,将武器从男子手中夺走,然后一旋身,砍飞了守卫的头。第二名守卫连声咒骂,一手则忙着解开胸甲的皮带。
旋砍的同时,卡西尔已经在反推自己的剑,让剑从手中飞出,嘶声飞向第二名守卫,男子的盔甲落地——以防卡西尔会推这件金属护具——早先被砍头的守卫身体此时才歪倒落地。片刻后,卡西尔的剑埋入第二名守卫毫无防备的胸膛,男子静静地一歪身,瘫落地面。
披风一阵飞扬,卡西尔再不理会地上的尸体。他的愤怒目前仍然沉静,不比杀死特雷斯廷大人那天晚上激动,但他仍然能感觉得到怒气在他的疤痕间骚动,听到他所爱的女人的尖叫声。
在卡西尔的眼中,自愿支持最后帝国的人同时也放弃了活命的权利。
他烧起白镴,挺直背脊,再蹲下抱起保险箱,沉重的负担让他摇晃了一秒,然后重新恢复平衡,开始慢慢朝阳台的方向走去。也许保险箱里有天金,也许没有,但他没时间去寻找其他可能的隐藏地点。
他穿过温室的途中,方才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身看到书房里满是人影,总共有八个人,每个人都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袍,拿着决斗杖跟盾牌。杀雾者。
卡西尔把保险箱抛在地上。杀雾者不是镕金术师,但他们受过杀迷雾人跟迷雾之子的训练。他们身上绝不会带半点金属,而且知道该怎么应付他。
卡西尔后退一步,伸展四肢,露出微笑。八名男子分散着走入书房,踏着安静且精准的步伐。有点意思。
杀雾者发起攻势,两两杀入温室,卡西尔抽出匕首,弯身躲过第一组人马,划向一名男子的胸口,但杀雾者立刻后跳,同时决斗杖一挥,逼退卡西尔。
卡西尔烧起白镴,让增强的腿力带着他远远后跳,一手挥撒出一把钱币,将它们推向他的敌人。铁片朝前飞穿过空气,但他的敌人早已准备好应对方式:所有人同时举起盾牌,钱币撞上木块,锉起木屑,敌人则毫发无伤。
卡西尔打量着拥入房间、步步紧逼的杀雾者。时间拖得够久的话,他们是打不过他的,所以攻击方式必定是集中火力,希望能速战速决,或者至少要绊住他,直到能把镕金术师叫醒,叫他们来战斗。他落地时瞥向保险箱。
他不能留下它离开,得尽快结束。再烧一次白镴后,他向前跳跃,尝试性地挥舞匕首,却无法突入对手的防御范围,幸好卡西尔躲得快,否则他差一点被决斗杖敲破脑袋。
三名杀雾者冲到他身后,截断他退入阳台间的后路。太棒了,卡西尔心想,试图要一次对付八个人。他们小心翼翼地以团队合作的方式前进。
牙关一咬,卡西尔再次烧起白镴,并注意到白镴的量开始变少了,因为它是八种基本金属中燃烧最快的。
现在没时间担心这个问题。他身后的男子攻来,卡西尔跳开,对保险箱拉引,将自己带入房间中央,一落地便立刻斜向反推飞起,屈身翻过两名攻击者的头顶落在修剪整齐的灌木丛边,一转身,燃烧白镴,举起手臂抵抗他知道会敲下来的攻击。
决斗杖敲上他的手臂,一阵痛楚窜过前臂,但经过白镴增强的骨头并无损伤。卡西尔不断移动,另一只手前伸,将匕首戳入对手的胸口。
男子讶异地后退,这个动作反而带走了卡西尔的匕首。第二名杀雾者杀到,但卡西尔一弯身,便空手把钱袋从腰带扯下。杀雾者已经准备好要阻挡卡西尔另一把匕首,但卡西尔却举起拿着钱袋的手,重重击向攻击者的盾牌,同时大力一推袋里的钱币。
杀雾者大喊,钢推的力道让他猛然后倒,卡西尔一烧钢,推力大到把自己也弹飞了出去,躲开了想从后方攻击他的两人。卡西尔向敌人的反方向后飞,撞上围墙,却没停手,仍然继续后推,把他的敌人、钱袋、盾牌等等推撞上巨大的温室玻璃墙。
玻璃粉碎,书房的灯光反射在成百上千的碎片上,杀雾者绝望的脸庞消失在身后的黑暗中,宁静却暗藏杀意的浓雾则开始从碎裂的窗户间潜入。
剩下六名男子不罢休地继续前进,卡西尔被迫先忽略手臂上的痛楚,专注于闪躲两方来的挥击,他转身躲开攻击跟一棵小树,但第三名杀雾者的攻击得逞,他手中木杖重重敲在卡西尔的身侧,让他摔倒在苗床上。苗床的植物绊倒了他,他跌倒在明亮书房的门口,匕首脱手落地。他痛苦地闷哼,一滚身跪起,手按着身侧。方才那一击足以打断普通人的肋骨,就连卡西尔都免不了有一大块瘀青。
六名男子继续前进,再次散开好包围他。卡西尔跌跌撞撞地站起,视觉因痛楚跟流失的体力而恍惚,但他仍咬紧牙关,探入怀中掏出最后一小瓶液体,一口饮尽,补充他的白镴,然后燃烧锡。亮光几乎让他眼睛瞎掉,手臂跟身侧的痛楚也显得格外清晰,而突然增强的感官知觉也让他神志清醒。
六名杀雾者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发动集体猛攻。卡西尔将手按在身侧,燃烧铁,开始寻找附近的金属。最近的金属物是书房内桌上的一枚厚重的银色镇纸。卡西尔将镇纸引入手中,一转身,手举向靠近的人,摆出防御姿势。
“好了!”他低吼。
卡西尔猛然燃烧钢铁,长方形的金属从他手中飞出,穿过空气,最前方的杀雾者举起盾牌,但动作太慢,金属块咔啦一声撞上男子的肩膀,他惨叫着软倒在地。
卡西尔侧转两圈,闪躲决斗杖的挥击,让一名杀雾者挡在他跟倒地男子之间,烧起铁,将金属块拉回自己的方向。金属块咻地飞来,正中第二名杀雾者的后脑勺,他倒地的同时,金属块也飞入空中。
剩余的一名男子咒骂,冲向前来攻击。卡西尔拉扯仍然在空中的金属块,让它闪过了杀雾者的盾牌。卡西尔听到金属块落在身后地面的声音,然后他伸出手,瞬间燃烧白镴,握住杀雾者挥舞过来的决斗杖。
杀雾者闷哼一声,在卡西尔增强的钳握中不断挣扎。卡西尔没在拉扯武器上浪费力气,而是用力一拉身后的金属块,让它以致命的速度朝自己飞来,最后一刻扭转上半身,顺势将杀雾者拨转了半圈,后者的背心正对上金属块的飞行路径。那人随即倒地不起。
卡西尔烧起白镴,准备迎接将来的攻击。果不其然,一根决斗杖重击上他的肩膀。木头发出碎裂声,也逼得他跪倒在地,但燃烧的锡让他保持清醒,痛楚通过敏锐的感官闪过他的脑海。他拉出金属块,将它从濒死之人的背上拔起,再往侧面一踏,让他临时找到的武器飞过身边。
两名最靠近他的杀雾者警戒地蹲下。金属块嵌入其中一人的盾牌,但卡西尔没有继续推送,以免失去重心。反而燃烧铁,把金属块拉回自己的方向,弯下身后熄灭铁,感觉金属块从头上呼啸而过。金属块撞上想从背后偷袭他的男子时,传来一阵碎裂声。
卡西尔转身,先烧铁,后烧钢,让金属块飞向最后两名男子。他们都朝两侧躲开,但卡西尔将金属块往后一拉,让它落在两人面前。他们相当警戒地看着它,一时恍神,没注意到卡西尔已经跳起,凭借金属块,利用钢推的能力一个筋斗跃过两人的头顶。杀雾者们咒骂连连,连忙回身,但卡西尔落地时已经又引拉来金属块,从后方击碎一人的头颅。
杀雾者静静地倒地。金属块在黑暗中翻滚几次,被卡西尔一手抓住,沁凉的表面因鲜血而湿滑。从破裂窗户流入的白雾聚集纠结在他脚下。他伸直手,直指着最后一名杀雾者。在房间某处,一名倒下的人发出呻吟。
最后一名杀雾者后退一步,抛下武器逃走。卡西尔微笑,放下手。突然,金属块从他的手指被推出,飞窜过房间,直捣入另一扇窗户。卡西尔咒骂,快速转身看到更多人马拥入书房,全都穿着贵族的衣服。镕金术师。
其中几人举起手,一波钱币朝卡西尔飞来,他燃烧钢,推开钱币,天女散花的钱阵粉碎了窗户,击裂了木头。卡西尔感觉腰带被人一扯,看到他最后一瓶金属飞出,被拉入另一间房中。几名壮硕男子弯身向前奔跑好躲避飞散的钱币。应该是一群打手,也就是像哈姆那样专燃烧白镴的迷雾人。
该走了,卡西尔心想,转移另一波钱币,咬紧牙关忍下身侧跟手臂上的痛楚。他瞥向身后,发现虽然还有一点时间,但他绝对来不及逃回阳台。更多迷雾人逼近,卡西尔深吸一口气,冲向其中一扇破碎的落地窗,跃入雾中的同时翻转身体,猛力拉扯他抛在地上的保险箱。
他在半空中一抖,晃向建筑物的侧墙,仿佛有绳索将他与保险箱系在一起。他可以感觉到保险箱向前滑,被卡西尔的重量拖拉,摩擦着温室的地板。他撞向建筑物的侧墙,但继续拉扯,一脚踩上窗沿的上层,以头下脚上的方式卡在窗户间,引拉着保险箱。
保险箱出现在楼上的边缘,摇晃一阵,掉出窗户,开始笔直朝卡西尔落下。他微笑,熄灭铁,双脚一撑,蹬离建筑物,让自己像是不要命的潜水员一样落入白雾,背朝下跌进黑暗中,最后一刻,他看到楼上窗户间探出一张愤怒的脸庞。
卡西尔小心翼翼地拉引着保险箱,在空气中挪移着自己的身体。白雾在他身边翻绕,阻碍他的视线,让他觉得他不是在坠落,而是悬浮在一片空无之间。
他来到保险箱上方,在空中半转身后反推保险箱,让自己上弹。
保险箱撞上下方的石板地。卡西尔轻推保险箱,让自己的速度减慢到停在离地面尚有几尺的空中。他挂在空中片刻,任披风的缎带在风中卷绕腾飞,然后让自己落在保险箱旁边的地面上。
保险箱因下坠之力碎裂。卡西尔扳开扭曲的箱门,锡增强的耳朵听着上方传来的惊呼。在保险箱内,他找到一小袋宝石和几万盒金,都被他收在口袋里。
他继续往内摸索,突然担心整个晚上的努力都是白费力气。然后,他的手指探入最深处——摸到了,一个小布囊。
他拉开袋口,看到一堆像细珠子般的深色金属。天金。他的疤痕猛然作痛,关于深坑的回忆涌现脑海。
他拉紧袋口站起身,好笑地发现不远处有个扭曲的身躯躺在地上——就是被他丢出窗外的杀雾者。卡西尔走了过去,用铁拉拿回他的钱袋。
今晚的确没有浪费。在他眼里,即使没有找到天金,只要能杀死一堆贵族,就算是成功之夜。
一手紧握钱袋,一手牢握天金,他继续燃烧着白镴,要不是有它提供的额外体力,他早就因为伤口的痛楚而倒地。借着白镴的力量,他冲入黑夜,朝歪腿的店铺奔去。
没错,这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但总得有人来阻止深黯。显然,这件事只可能在泰瑞司完成。
不过,关于这个事实,我不需要仰赖哲人们的意见。如今,我可以感觉到我们的目标,可以感应到它,即使其他人不能。它在我的脑海中……鼓动着,传递来自远方山脉中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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