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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从村庄回来比去时花了依蓝德更多时间。首先,他把很多钱币都留给了村民。他不知道在未来几个月中钱对他们有多大的用处,但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接下来几个月,他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食物存粮几乎耗尽,房舍被克罗司烧光,水源被灰烬玷污,他们的首都跟国王被依蓝德本人率兵围攻……
我必须专注,我帮不了每个村庄,我得以大局为重,他告诉自己,在落灰中行走。
目前的局势要求他利用克罗司军队去摧毁另一个人的城市。依蓝德一咬牙,继续前行。太阳正悄悄潜向天际,迷雾已经开始出现,被刺目的红色阳光点亮。在他身后跟着大约三万只克罗司。他的新军队。
这就是他为什么会比来的时候多花一点时间的第二个原因。他想跟克罗司军队一起行动,而不是跳在它们前方,以免审判者出现把它们偷回去。他仍然不敢想象这么大一群克罗司居然不受任何人约束。
我独自攻击了这么一大支克罗司军队,他心想,踏过一片没过大腿的灰烬。我在没有纹的帮助下办到了这件事,打算靠自己打败审判者。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能够独自打败审判者?卡西尔本人也勉为其难才打败了一个那种怪物。
纹现在已经杀死三个了,他心想。我们一起对付他们,但杀死他们的都是她。
依蓝德不介意她拥有的能力,但偶尔的确会感到为之羡慕。这让他觉得好笑。当他是普通人时,向来不介意这件事,如今他也是迷雾之子了,却发现自己渴望拥有她的技巧。
但即便战斗技巧精湛如她,仍然被抓住了。依蓝德踏步前进,心上是甩不掉的重担。一切都不对劲。纹被关起来,他却是自由的。迷雾跟灰烬正在令大地窒息。依蓝德虽然力量强大,却无法保护他爱的人民跟女子。
所以,这就是他慢慢与克罗司同行,而非立刻赶回营地的第三个原因。他需要时间思考。独处的时间。也许一开始他就是因此而离开。
他知道他们的工作很危险,但他从来没有真正想过会失去她。她是纹。她逃得出来。她会活下来。
可是如果她过不了这一关呢?
他总是脆弱的那一个——在迷雾之子与克罗司世界中的普通人,无法战斗的学者,必须仰赖纹的保护。就算在过去一年的战斗中,她也总是在他身边。如果她陷入危险,他也会一同涉险,所以他从来没有时间去思考,万一他存活下来却没有她在身边时该怎么办的问题。
依蓝德摇摇头,继续在灰烬中推进。他可以利用克罗司帮他开道,可是他现在甚至不想靠近它们。他走在前面,在红色落日照耀的盖满黑色灰烬的大地上,是一个孤零零的黑色身影。
落灰越发严重。在他离开村庄前,花了一整天要他的克罗司清理街道跟重建房屋,但以灰烬掉落的速度来看,迷雾跟其他流浪克罗司的问题都变得次要了。灰烬。光是灰烬就可以杀死他们所有人。它们掩盖了树木跟山丘,有些地方落灰已深及他的腰部。
也许如果我继续留在陆沙德,跟学者们在一起,或许可以想出阻止的办法,他心想。
不可能。他们能怎么做?把灰山塞起来?找方法把所有灰烬冲入海里?隔着夜雾,他看到远方天空有着一抹红光,太阳应该是在反方向的天际落下,他只能认为东方的光线是来自于从灰山中升起的火光跟熔岩。
他该拿濒死的天空、厚到让人走不过的灰烬,还有爆发的火山怎么办?截至目前为止,他处理这些事情的方法都是忽略它们。
或者,让纹去操心它们。
这才是让我担心的事情。失去我爱的女人已经够糟了。可是,失去我相信能改变这一切的人……才真正令我害怕。
这是一个奇特的信念。他打从心底的确信任纹,并不只是信任区区一个人这么单纯而已。她比较像是一股力量,几乎像是神?直截了当地这么想是有点傻,她是他的妻子。即便他是幸存者教会的一员,将她当成神明崇拜还是感觉不太对劲。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但他的确信任她。纹以直觉行事,依蓝德却是按逻辑跟思考行事的人。有时候,她能完成不可能的事情,似乎是因为她没有停下来去想这件事到底有多么不可能。如果依蓝德来到悬崖边,他会先停下来考虑要跳多远才能到达对岸。纹会干脆直接跳。
如果哪天她跳不到对面怎么办?如果他们涉及的事情大到两个人无法解决,就算其中一人是纹,又该怎么办?他越想,越觉得连在法德瑞斯找到有帮助的讯息都希望渺茫。
我们需要帮助。依蓝德烦躁地想。他停在灰烬中,夜晚终于降临,黑暗笼罩他。迷雾盘旋。
帮助。这是什么意思?是沙赛德以前常说的某种神秘神祇吗?依蓝德从不知道统御主以外的神,而且他对那怪物向来没信心,不过在见过尤门之后,让他对于某些人是如何崇拜统御主一事有了不同的看法。
依蓝德站在原处,抬头仰望天空,看着灰烬落下,继续沉默却无止境地攻击大地,像是用来闷死入睡者的柔软枕头所飞撒出来的乌鸦羽毛。
我们完了,他心想。他身后的克罗司也停下脚步,等着他无声的命令。这就是结束。一切都要结束。
这个念头并不是突然降临,而是很温柔地出现,像是蜡烛熄灭后吐出的最后一丝烟雾。他突然知道他们无法对抗这一切——过去一年的所有作为都徒劳无功。
依蓝德跪倒在地。灰烬淹到他的胸口。也许这就是他想走路回家的最后一个原因。当有其他人在时,他觉得自己必须坚强乐观。可是独自一人时,他可以面对事实。
于是,在灰烬中,他终于放弃了。
有人在他身边跟他一起跪下。
依蓝德往后一跳,急急忙忙站起,撒出一大片灰烬。他此时才想到要骤烧白镴,让自己拥有可以瞬发的迷雾之子力量。可是,他身边并没有人。他全身一僵,开始认为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可是,在他燃烧锡,眯着眼睛望向落灰片片的黑夜中时,他终于看见那迷雾中的身影。
它其实不是由真的迷雾组成,应该说是以迷雾勾勒出轮廓。随机飘移的迷雾画出它的外形,与人类颇为类似。依蓝德见过这个身影两次。第一次是在北方统御区的荒野。
第二次,它以匕首划过他的腹部,让他几乎失血而死。
可是,它试图要让纹保留升华之井的力量,用来医治依蓝德。它的意图是好的,即使依蓝德差点因此丧命,况且纹说这东西带着她找到将依蓝德变成镕金术师的金属块。
雾灵看着他,身影在流泻不断的迷雾中,几乎难以辨认。
“你要做什么?”依蓝德问它,“为什么来找我?”
雾灵举起手臂,指向东北方。
它第一次碰见我时就是这么做,只是指着一个方向,好像要我去某处。我当时没弄懂它到底想表达什么。
“唉。”依蓝德突然觉得极端疲累,“你为什么不有话直说?”
雾灵静静地站在迷雾里。
“那用写的吧。”依蓝德说道,“用指的没用。”他知道那东西不论是什么,都具有某种实体,毕竟它很轻易地就刺穿了依蓝德。
他以为那东西会站在原处,可是依蓝德讶异地发现它遵照他的命令,跪倒在灰烬中,伸出迷雾组成的手,开始在灰烬里画出笔画。依蓝德上前一步,歪过头去看它在写什么。
我会杀了你。死,死,死。
“这……真友善啊。”依蓝德说道,感觉到一阵诡异的寒意。
雾灵似乎非常颓丧,跪倒在灰烬中,却没有留下任何凹痕。
想要我信任它时却写这种话,好奇怪……依蓝德心想。“它可以改变你的文字,对不对?”依蓝德问道,“另外一股力量。它可以篡改纸上的文字,所以自然也可以改变写在灰烬上的东西?”
雾灵抬起头。
“所以你扯下沙赛德的纸张一角。”依蓝德说道,“你不能写字条给他,因为上面的字会被改掉,你只好做别的事情,比较直接的事情,像是用指的。”
那东西站起身。
“用写的比较慢。”依蓝德说道,“改用夸张的动作吧。我会观察你手臂的动作,自己拼出字来。”
雾灵立刻开始挥手。依蓝德歪着头,观察它的举动。他完全看不懂,更不要提看出字母。
“等等。”他举起手说道,“这没用。要么是它正在改变事情,要么你真的不会写字。”
沉默。
等等。依蓝德想道,瞥向地面的字母。如果文字改变了……
“它在这里对不对。”他说道,突然感觉一阵寒意,“它现在就跟我们在一起。”
雾灵动也不动。
“对的话就跳一跳。”依蓝德说道。
雾灵开始像先前那样挥手。
“这样也行。”依蓝德说道,打了个冷颤。他环顾四周,可是迷雾中什么都看不见。如果纹释放的东西在这里,那它并没有现身,但是依蓝德觉得他可以感觉到有点不同。风略略增强,空气多了一丝冰寒,迷雾的动作越发焦急。也许只是他的想象。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雾灵身上。“你没有之前那么……密实了。”
雾灵动也不动。
“这是不的意思吗?”依蓝德烦躁地说道。那东西没有动静。
依蓝德闭起眼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想年轻时他常玩的逻辑游戏。我需要比较直接的方法,用简单的对或错就可以回答的问题。雾灵现在为什么比之前更难看清呢?依蓝德睁开眼睛。
“你比先前更虚弱了吗?”他问道。
那东西挥舞手臂。
没错,依蓝德心想。
“因为世界要结束了?”依蓝德问道。
继续挥。
“你比另外那个东西弱吗?被纹释放的东西?”
挥舞。
“弱很多?”依蓝德问道。
它挥手,不过此时看起来有点沮丧。
很好,依蓝德心想,但这件事他猜得出来。无论这雾灵是什么,绝对没法一挥就用魔法解决他们的问题,如果是的话,它已经拯救他们了。
我们最缺乏的就是信息,依蓝德心想。我得从这东西身上尽量获取信息。
“你跟灰烬有关吗?”他问道。
没有动作。
“落灰是你造成的?”他问道。
没有动作。
“落灰是另外那东西造成的?”
这次它挥手了。
好。“它也造成迷雾白天出现吗?”
没有动作。
“你造成迷雾白天出现吗?”
这个问题似乎让它想了想,然后稍微挥了挥手。
这意思是“也许”吗?依蓝德猜想。还是代表“一部分”?
那东西不再动作,身影在迷雾中越发难辨。依蓝德骤烧锡,却没让那身影更为清晰。
它似乎在……消失。
“你要我去哪里?”依蓝德问道,比起期待对方回答,这一问更多地是要表达他自身的疑惑,“你指……东方?你要我回去陆沙德?”
它又懒洋洋地挥手。
“你要我攻击法德瑞斯吗?”
它静止不动。
“你不要我攻击法德瑞斯吗?”
它用力挥手。
有意思,他心想。
“迷雾跟这一切有关,对不对?”依蓝德说道。
挥手。
“它们杀死我的人。”依蓝德说道。
它上前一步,然后停止,看起来带着焦急。
依蓝德皱眉:“你有反应。你的意思是它没有杀我的人?”
它挥手。
“太可笑了。我亲眼看见那些人死掉。”
它上前一步,指着依蓝德。他低头看着腰带。“钱币?”他问道,抬起头。
它又指了一次。依蓝德手探向腰带,里面只有金属瓶。他抽出一瓶:“金属?”
它用力挥手,不断挥手,挥个不停。依蓝德低头看着瓶子:“我不了解。”
那东西停止动作,开始越来越淡,仿佛正在蒸发。
“等等!”依蓝德上前一步问道,“我还有问题。你走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它直视他的双眼。
“我们能打败它吗?”依蓝德轻声问道,“我们能活下来吗?”
那东西动也不动,然后,稍稍挥手。不是用力地挥手,比较像是迟疑地挥手,不确定地挥手,蒸发到最后,它的轮廓渐渐模糊,直到完全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依蓝德站在黑暗中。他转身看着他的克罗司军队,它们仿佛黑树林般在他身后等待着,然后他再次转过头,搜寻雾灵的身影。最后,他只是转身,继续用力前进,往法德瑞斯城走去,克罗司跟随在后。
他感觉比较……坚强了。这很蠢,雾灵其实没有给他任何有用的信息,它几乎像是个孩子,告诉他的事情也都是他原本就怀疑的问题。
可是,他越走,步伐越坚定,也许只是因为他知道世界上有他不明白的东西——意思是,有他看不见的可能。存活的可能。
能够安全跳到深谷另一端的可能,即便理智告诉他,不要跳。
我不知道为什么存留决定用尽最后一点生命,在依蓝德回法德瑞斯的途中出现在他面前。据我所知,依蓝德在那次会面中并没有获知多少情报,可是当时的存留不过是一个影子,而那影子面对灭绝遭受着毁灭性的巨大压力。
也许存留,或是残存的存留,想要独自与依蓝德对话,又或者他只是见到依蓝德跪在田野间,知道人类的皇帝非常可能就此一蹶不振。无论如何,存留确实出现了,因而将自己暴露在灭绝的攻击下。存留再也无法一动念就驱除审判者,甚至也无法让人倒下死亡。
当依蓝德看到“雾灵”的时候,存留的意识应该已经几乎完全涣散,我不知道如果依蓝德知道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垂死神祇的话会怎么办。因为在那一晚,他是见证存留陨落的最后一名见证人。如果依蓝德在那满是灰烬的田野中多等几分钟,他就会看到一个身体——体型矮小、黑头发、大鼻子——从迷雾间落下,倒在灰烬中。
于是,那尸体孤零零地倒在地上,被灰烬掩埋。世界正在死去。而它的神,随之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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