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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1 举行婚礼

除了尽快修复“阿尔忒弥斯”号以便起航前往牙买加之外,无计可施。我尽我最大的努力把对詹米的担忧放在一边,但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几乎没有吃东西,因为我还是担心詹米,这让我有些食不下咽。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把玛萨丽带到小山上的房子里。在那里她成功地讨到福格登神父的欢心,她回想起苏格兰浴羊药液的处方,并为神父调制了一份,保证消灭蜱虫。
斯特恩也帮忙投入到修船的工作中,他委托我照看他的标本袋,还让我在去附近丛林里寻找药草时搜寻可能碰上的任何稀奇的蜘蛛标本。但我内心暗想,我宁愿穿着优良结实的靴子遇见任何体形较大的蜘蛛,也不想用裸露的双手去碰那些小蜘蛛。我接受了这项任务,窥视着内部充满汁水的凤梨,寻找居住在这些微小世界中色彩艳丽的青蛙和蜘蛛。
第三天下午,我从一次探险活动中归来,带着几个巨大的百合根、一些鲜艳的橙色层孔菌、一种不常见的苔藓,还有一只活狼蛛。我小心地把狼蛛困在水手的绒线帽里,并伸直手臂举着它。这只狼蛛个头大,又多毛,足以让劳伦斯高兴一阵子。
当我走出丛林时,我看到“阿尔忒弥斯”号的修理工作已经有了新的进展。在绳索、楔子和大量呼喊的助力下,“阿尔忒弥斯”号不再歪向一边,它慢慢地在沙滩上恢复了直立姿势。
“就快修好了,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我问菲格斯,他站在船尾喊着,指示船员们放置楔子。
他转向我,笑嘻嘻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是的,夫人!裂缝已经堵好了,沃伦先生建议我们傍晚的时候下水,那时候天已经转凉了,而且柏油也凝固了。”
“真是好极了!”我伸长脖子,望着高高耸立的光秃桅杆,“我们有帆吗?”
“噢,是的,”他保证道,“事实上,我们各种东西都有,除了——”
麦克劳德发出的一声警报打断了他要说的话。我转身看向远处棕榈林的路,金属的光泽在太阳下闪烁着。
“士兵!”菲格斯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快,他从脚手架跳到地上,在我身边腾起一阵沙雾。“快,夫人!到树林里去!玛萨丽!”他喊着,目光疯狂地搜寻着那女孩。
他舔了舔上唇的汗珠,眼睛飞快地从丛林转向正在走近的士兵。“玛萨丽!”他又喊了一声。
玛萨丽出现在船旁,面色苍白,一脸震惊。菲格斯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向我:“跟着夫人!快跑!”
我抓起玛萨丽的手跑向森林,脚下的沙子四溅。我们身后的路上各种喊声不断,一声枪响在头顶上空炸裂,紧接着又是一声。
我们两步并作一步地跑着,冲到树荫下面。我倒在带刺的灌木后面,因为身上被刺到而疼得大口喘气。玛萨丽跪在我身旁的地上,脸颊上布满泪痕。
“怎么回事?”她喘息着,呼吸困难,“他们是谁?他们会对菲格斯做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仍旧喘着粗气。我抓住一株雪松幼苗把自己拉起来,透过地上匍匐生长的灌木,我看到士兵走到了船边。
树下凉爽潮湿,但我嘴里干得像棉花一样。我咬着脸颊里面的肉,想刺激出一点点口水。
“我认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拍拍玛萨丽的肩膀,试图安抚她。“看,只有十个士兵,”我低声说道,在最后一个士兵策马走出棕榈树林后,数了数人数,“他们是法国人,‘阿尔忒弥斯’号有法国报纸,这或许有点好处。”
但也可能不会。我很清楚,搁浅和遗弃的船是有法律规定的海难救助的,但这是一个荒废的海滩,在这些士兵和丰厚的战利品之间,是“阿尔忒弥斯”号船员的性命。
有几个船员身上有手枪,大部分人都携带着刀,但士兵们是全副武装的,每个人都有火枪、剑和手枪。如果双方打起来,那将是一场血腥的战斗,而胜利很可能是骑着马的士兵们的。
船附近的人都沉默着,成群地聚拢在菲格斯身后,他挺直了后背,作为发言人站了出来,神色严峻。我看见他用钩子把乱蓬蓬的头发推到脑后,脚牢牢地站在沙子里,准备应付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马具发出的嘎吱声和叮当声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似乎变得静默了,马儿走得很慢,马蹄陷在沙子里。
士兵们在距离水手们十英尺外的地方停住了。一个大个子男人,似乎是领头的,举起一只手示意停下,而后从马上翻身跳下。
我一直盯着菲格斯看,没有留意士兵。我看到他的表情在变化,然后定住了,晒黑的脸变得苍白。我快速瞥了一眼穿过沙滩朝他走去的士兵,血液都凝固了。
“肃静,我的朋友,”大个子男人用法语以一种愉快的命令语调说道,“请不要移动。”如果没有膝盖支撑,我早就倒下了。我闭上眼睛,无言地祈祷感恩。
玛萨丽在我的旁边喘着粗气,我睁开眼睛,用一只手迅速捂住她张开的嘴。
那个指挥官摘下帽子,抖搂出浓密的被汗水湿透的赤褐色头发,他冲菲格斯咧嘴一笑,又短又卷的红胡子下面露出洁白似狼牙的牙齿。“你负责这里吗?”詹米用法语说道,“你,跟我一起走吧,其余的人——”他冲着船员点点头,有几个人张大嘴巴吃惊地瞪着他,“你们留在原地,别说话。”他随即补充道。
玛萨丽扯了扯我的胳膊,我才意识到我一直把她抓得有多紧。“对不起。”我低声道。我松开了手,但眼睛没有从海滩上移开。
“他在干什么?”玛萨丽在我的耳边压低嗓音说道,她的脸因兴奋而苍白,鼻子上的小雀斑在阳光下变得更突出了,“他是怎么到这儿的?”
“我不知道!看在上帝的分上,安静!”
“阿尔忒弥斯”号的船员们交换了一下眼色,扬起眉毛,互相轻推着对方的肋骨,但幸运的是,他们也服从了命令,没有出声。我极度希望他们明显的激动之情在士兵们的眼里仅仅是因为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命运表示惊愕。
詹米和菲格斯已经走向岸边,低声商量着。现在他们分开了,菲格斯神色坚定地走回船身旁边,詹米让士兵们下马,围在他周围。
我不知道詹米在对士兵说些什么,但菲格斯离我们很近,我可以听到他的话。
“这些都是海地角卫戍部队的士兵,”他向船员们宣布,“他们的指挥官——亚历桑德罗队长——”他扬起眉毛,做了个可怕的鬼脸以示对这个名字的强调,“说他们将协助我们的‘阿尔忒弥斯’号下水。”在宣布完后,一些人给予了微弱的欢呼声,另一些人则看起来很困惑。
“但弗雷泽先生是怎么——”罗伊斯,一个相当迟钝的水手开口发话,他的浓眉困惑地皱在一起。菲格斯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跳进船员中间,搂住罗伊斯的肩膀,把他拉向脚手架,大声说着话来掩盖任何不利的言论。
“是的,这不是最幸运的意外吗?”他大声嚷着。我能看到他用那只完好的手扭着罗伊斯的耳朵。“真的是非常幸运!亚历桑德罗队长说,一位居民在从种植园回去的路上看到船搁浅,并报告给了卫戍部队。有这么多人帮忙,‘阿尔忒弥斯’号会马上起航的。”他放开了罗伊斯,并用手使劲拍了拍罗伊斯的大腿。
“来吧,来吧,马上开工吧!曼泽蒂——你去上面!麦克劳德,麦克格雷格,抓起你们的锤子!梅特兰——”他发现梅特兰正站在沙滩上呆呆地看着詹米。菲格斯飞快地走过去,使劲拍拍那男孩的背,把他拍得摇晃起来。
“梅特兰,好小子!给我们唱首歌鼓鼓气!”虽然看起来还是很茫然,但梅特兰试着开始唱《胡桃色的姑娘》。一些水手满腹狐疑地扭头瞥着他们,开始爬回脚手架。
“唱!”菲格斯瞪着他们大声咆哮道。墨菲似乎是发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事情,擦着红脸上的汗亲切地加入了歌唱,他喘息的低音更衬托出梅特兰纯粹的高音。
菲格斯在船边大步走来走去,劝说、指导、督促——弄出这么大声势后,几乎再没有泄密的目光投向詹米的方向了,犹疑的锤子敲击声又开始响起。
同时,詹米也给士兵们下了谨慎的命令。我看到不止一个法国人在他讲话的时候看向“阿尔忒弥斯”号,眼神中隐约带着隐藏的贪婪。无论菲格斯宣布的是什么,也许,无私地帮助自己的同胞,并非是这些士兵心中至高无上的动力。
尽管如此,士兵们脱掉皮上衣,把大部分武器放在一边,心甘情愿地去干活了。我注意到三个士兵没有加入干活的队伍,而是继续保持着守卫状态,他们全副武装,锐利的眼睛注视着水手们的一举一动。詹米独自一人远远地站着,观察着一切。
“我们可以出去了吗?”玛萨丽在我耳边低语,“现在似乎很安全。”
“不行。”我说。我的视线固定在詹米身上,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棕榈树的树荫下,自在舒适,但身姿笔直。胡须后面的陌生表情难以解读,但我发现他的身子微微地在动,因为他的两根僵硬的手指在大腿上弹动着。
“不行,”我又说,“还没有结束。”
这工作持续了一下午。木头滚子安好了,被截断的位置可以闻到新鲜树液的强烈气味。菲格斯的声音已经沙哑,衬衫湿漉漉地粘在瘦削的身体上。马儿们步履蹒跚,慢慢地游荡在森林的边缘,吃着草。水手们现在已经放弃了唱歌专心干活,只有偶尔几道目光瞟向棕榈树荫下抱着双臂站立的亚历桑德罗队长。
树林附近的哨兵慢腾腾地走来走去,火枪在手中随时待命,一只渴望的眼睛躲在凉爽的绿色阴影中。在一次巡视的时候,这个哨兵离我非常近,我看到了他垂在脖子上的黝黑、油腻的鬈发,还有肥胖面颊上的痘痕。由于马刺上的一个小齿轮不见了,他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他看起来很热,而且相当暴躁。
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而森林里蚊子的好奇心使它显得更长了,看起来似乎永无止境。但是,我看到詹米对一个守卫点了点头,从海滩走向了树林。我示意玛萨丽等着,埋头躲进树丛,无视茂密的灌木丛,我疯狂地闪躲着冲向他消失的地方。
他正在绑裤子前面的带子,我突然气喘吁吁地从灌木丛后面露出脸。听到声响他猛地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他大叫了一声,足以把绵羊阿拉贝拉从冥界召唤回来,更别提那个等候的哨兵了。
我溜回藏身之处,靴子撞击声和盘问的喊声朝着我的方向而来。
“没关系!”詹米喊道,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只是一条蛇!”
哨兵说了一句奇怪的法国方言,但听上去好像是在很紧张地问蛇是否危险。
“不,不危险。”詹米回答。他向哨兵挥挥手,我能看见那个哨兵正在不情愿地盯着那片灌木。虽然是没有危险的,但这个哨兵看起来对蛇兴趣索然,立即消失不见,回到他的岗位去了。
詹米毫不犹豫地跳入灌木丛。“克莱尔!”他把我紧紧地压在他的胸口,然后抓住我的肩膀猛摇起来。
“该死的!”他尖声低吼着,“我以为你肯定死了!你竟然敢做这么没脑子的事情,深更半夜跳下一艘船!你一点理智都没有吗?”
“放手!”我压低声音呵斥他,剧烈摇晃让我咬紧了嘴唇,“放手,我说!你什么意思,我竟然敢做没脑子的事?你这个笨蛋,你凭什么跟着我?”
他的脸被太阳晒黑了,现在从他新胡子的边缘开始由深红色变为黑色。
“我凭什么?”他重复着,“看在上帝的分上,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要跟着你,你为什么不等我?天哪,如果我有时间我就会——”说到时间,显然提醒了他,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他努力强忍下了继续说话的冲动。这样也好,因为我在这方面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我艰难地把它们咽下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该死的事?”我只是问了他这一句。
通红的脸色稍有减弱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隐含着些许暗示的微笑。“我是队长,”他说,“你没有注意到吗?”
“是,我注意到了!亚历桑德罗队长!你打算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给了我一个最后的、温柔的摇晃,并看了我和玛萨丽一眼。她探出头来,意欲问询。“留在这里,你们两个,不要移动一步,否则我就把你们打昏。”
他并不等回话,就转过身,大步穿过树林,走回海滩。
玛萨丽和我交换了眼神,但一秒钟后就被打断了,詹米气喘吁吁地冲回小空地,他抓住我的双臂,简单又认真地吻了我。“我忘了这个,我爱你。”他又摇晃了我一下以示强调,“我很高兴你没有死,不要再这样做了!”他放开我,冲进灌木丛,不见了。
我感到自己喘不过气,还有点紧张,但又不可否认地感到快乐。
玛萨丽的两眼瞪得像碟子一样圆。“我们应该做什么?”她问道,“爸爸打算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回答道。我的两颊通红,我还能感觉到他嘴唇的触碰和胡子留下的不适的刺痛感。我的舌头碰了碰我咬过的那一小片嘴唇。“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重复道,“我想我们得等一等,看看吧。”
这是一场漫长的等待。将近傍晚时,我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打盹儿,玛萨丽的手放在我肩上,让我醒过来。
“他们正在让船下水!”她兴奋地说。
他们的确是在推船下水,就在哨兵的眼皮底下,其余的士兵和“阿尔忒弥斯”号的船员都在安设绳索和滚子,好将船推下沙滩,推进海湾。甚至菲格斯、英尼斯和墨菲都加入了,虽然他们的身体有残缺。
太阳正在西沉,巨大的橘金色圆盘光彩夺目,将一片海域映成了海螺紫色。在逆光中,人们只是一片黑色的剪影,像埃及壁画里的奴隶一样,毫无个人特征,被绳索拴在巨大的重负上。
水手长喊着单调的“升举”,随后船身滑过最后几英尺,伴随着微弱的欢呼声,被“阿尔忒弥斯”号附带小船上的拖绳牵引着离开岸边。
我看到人群中闪动的红发,詹米走到岸边,上了船,然后看到了金属的闪光,因为一个士兵跟随着他。他们守在一起,红发和黑发在绳梯头部看着仅仅是圆点而已,“阿尔忒弥斯”号的船员乘上小船,划过去并爬上梯子,其中夹杂着余下的法国士兵。
最后一个人从梯子上消失。小船上的人坐在桨上,紧张又警惕地抬头看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听到玛萨丽在我的旁边大声呼吸着,这才意识到我已经屏住呼吸太久了。
“他们在干什么?”她十分愤怒地说道。
好像在回答这个问题似的,一声响亮、愤怒的呼喊从“阿尔忒弥斯”号传出来。小船上的人抬起头,准备冲上船,但是没有其他的信号传来。“阿尔忒弥斯”号随着海湾里不断上涨的海水安静地漂浮起来,完美得像一幅油画。
“我已经受够了,”我突然对玛萨丽说道,“不管那些该死的家伙在干什么,他们已经做完了,来吧。”
我吸了一大口夜晚的凉爽空气,走出了树林,玛萨丽跟在我身后。我们走下海滩时,一个瘦削的黑影从船边跳下来,飞奔过浅滩,一团团闪闪发光的绿色和紫色海水从他脚下喷出。
“我的心肝!”菲格斯湿淋淋地向我们跑来,脸上喜气洋洋。他抓住玛萨丽,充满热情地把她举离地面,带着她旋转起来。
“做到了!”他欢呼着,“不用开火就做到了!在货舱里捆得像鹅一样,包得像腌鲱鱼!”他尽情地亲吻着玛萨丽,然后把她放在沙滩上,转向我,隆重地鞠上一躬,做了一个挥动帽子的手势。
“夫人,‘阿尔忒弥斯’号的船长希望有幸与您共进晚餐。”
“阿尔忒弥斯”号的新船长站在他的船舱中央,闭着眼睛,什么都没有穿,一脸幸福地挠着自己的睾丸。
“呃,”面对着这一幕我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眼睛突然睁开,脸上充满了喜悦。下一刻,我被他拥入怀中,脸贴在他胸前的金红色卷毛上。
我们好久都没说一句话。我能听到头顶甲板上的脚步声,船员急切奔走的喜悦呼喊声,安装船帆的吱吱声和拍打声。“阿尔忒弥斯”号又回到了我们的生活里。
我的脸是温热的,被他的胡楂儿刺得有点痛。这样抱着他,我突然感到陌生和害羞,他一丝不挂像个傻瓜,而我自己在福格登神父破烂的长袍里面,也未着寸缕。
压在我身上的身体越来越急切,虽然从脖子往下是熟悉的,但这张脸是陌生的,一张维京海盗的脸。除了改变面孔的胡子之外,他闻起来也很陌生,本身的汗味里混着发臭的食用油味和洒上的麦芽酒气味,还有劣质的香水和陌生的香料气味。
我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你不应该穿上衣服吗?”我问,“不是我不欣赏这风景,”我接着说,尽管脸红了,“我——呃……我觉得我喜欢这个胡子,可能。”我遮遮掩掩地注视着他。
“我不,”他坦率地说,挠着下巴,“我在抓虱子,它让我痒得跟被魔鬼诅咒了似的。”
“哦!”我完全熟悉体虱,常见的身体寄生虫,讨人厌的老相识。我紧张地用手揉着自己的头发,想象着头皮已经开始刺痒,虱子在我的头发里欢跳着小型的六重奏。
他对我咧嘴一笑,红褐色的胡子衬得牙齿格外洁白。“不用担心你自己,外乡人,”他向我保证道,“我已经让人去拿剃刀和热水了。”
“真的吗?看起来现在就刮掉胡子太可惜了。”尽管有虱子,我还是俯身凝视他那毛茸茸的装饰品,“它像你的头发,各种颜色都有,相当漂亮,真的。”
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里的毛发很奇特,又厚又硬,卷曲得厉害,与软厚平滑的头发形成鲜明对比,它们纷纷地从他的皮肤里涌出来,颜色缤纷,铜色、金色、琥珀色、肉桂色,红棕色特别深,几乎跟黑色一般。最令人吃惊的是一道粗粗的银色,从下嘴唇一直延伸到下巴。
“很有趣,”我沿着它抚摸着,“你的头上没有白头发,但这里却有。”
“我有吗?”他用手摸着下巴,看起来非常吃惊,我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然后他苦笑了一下,弯腰捡起丢弃在地板上的一堆衣服。“是的,嗯,难怪我有。我猜我的白头发完全来自我这个月经历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眼睛越过皱成一团的白色马裤,看着我。
“说到这个,外乡人,我在树林里跟你说——”
“是的,说到这个,”我打断了他,“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做了什么?”
“哦,你的意思是那些士兵吗?”他沉思着挠了挠下巴,“好吧,这很简单。我告诉士兵们,等船一下水,我们大家聚集在甲板上,等我一发信号,他们就袭击船员,把他们推到货舱里。”一个灿烂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菲格斯把这个计划告诉了船员,你知道的。所以,当每个士兵来到船上时,两个船员便抓住他的手臂,第三个人堵住他的嘴,绑住他胳膊,卸掉他的武器,我们就这样处理了所有的士兵。”他耸耸肩,冷漠得并不过分。
“对,”我呼了口气,“至于你是怎么碰巧出现在第一个地方——”
就在此刻我们被谨慎的敲门声打断了。
“弗雷泽先生?嗯……我是说,船长?”梅特兰瘦削的年轻脸庞出现在门框旁,透过一个热气腾腾的碗小心地往里看,“墨菲先生在厨房里生了火,这是您的热水,并附上他的敬意。”
“弗雷泽先生会做到的,”詹米向他保证,一只手接过放着碗和剃刀的托盘,“一个不适合乘船出航的船长是难以想象的。”他停了一下,侧耳倾听我们头顶上沉重的脚步声。“既然我是船长,”他慢悠悠地说,“我猜这就意味着,什么时候开船什么时候停下是我说了算?”
“是的,先生,那是船长要做的事。”梅特兰说,然后又热心地补充道,“船长还能决定给船员定额之外的食物和朗姆酒。”
“我知道了,”尽管胡子还在,但我仍然能看到詹米上抿的唇角,“告诉我,梅特兰——你认为船员们喝多少酒可以继续开船?”
“哦,很多,先生,”梅特兰很认真地说,并皱起眉头思考,“可能是——每人额外再喝双份?”
詹米抬起一边眉毛:“白兰地?”
“哦,不,先生!”梅特兰看上去很震惊,“是朗姆,如果是白兰地,只能喝下一份半,否则他们会在船舱里打滚的。”
“那么,来两份朗姆。”詹米隆重地向梅特兰鞠了一躬,也不在乎自己仍然完全赤裸着,“就这样吧,梅特兰先生,我没吃完晚饭之前,船是不会起锚的。”
“是的,先生!”梅特兰回鞠一躬,詹米的彬彬有礼感染到了他。
“我希望船起锚之后,威洛比能直接跟你一起干活,可以吗?在那之前,梅特兰先生,衷心感谢你。”
梅特兰转身离开的时候,对詹米的伤疤投去最后一道羡慕的目光,我喊住了他。“还有一件事,梅特兰。”我说。
“噢,什么事,夫人?”
“你去厨房让墨菲先生送一瓶最烈的醋上来,然后问问那些人把我的药放在哪里了,把它们也拿过来。”
他困惑地皱起了窄窄的额头,但亲切地点点头:“好的,夫人,马上就去。”
“你拿醋做什么,外乡人?”梅特兰消失在走廊里,詹米紧紧地打量着我。
“把你泡进去,杀死虱子,”我说,“我不想跟一个闹腾的害虫窝睡在一起。”
“哦,”他沉思着挠了挠脖子,“你的意思是要跟我睡觉,是吗?”他看了看床铺,墙上有一个讨人厌的洞。
“确切地说,我不知道要睡在哪儿,但,是的,我会跟你一起睡。”我坚定地说,“还有,现在我不希望你剃胡子。”他弯腰放下手中的托盘时,我加了一句。
“为什么不?”他好奇地越过肩膀看着我,我感觉到我的脸颊在不断升温。
“嗯……很好,它有点……不一样。”
“哦,是吗?”他直起身子,朝我走了一步。在狭小的船舱里,他看起来块头更大了——比在甲板上看着要大很多,而且裸得更多,深蓝色的眼睛饶有兴趣地斜成了三角形。
“怎么个不一样法?”他问道。
“嗯……嗯……”我用手指轻轻拂过我发烧的脸颊,“感觉不一样,在你亲吻我的时候,亲在我的……皮肤上。”
他的目光锁定在我的眼睛上,他没有动,但似乎离我更近了。
“你有非常漂亮的皮肤,外乡人,”他温柔地说,“像珍珠和蛋白石。”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我下巴的轮廓,然后是锁骨之间的皮肤,还有后背,接着朝下游走,以缓慢的蛇形拂过我的胸部探进牧师长袍深深的围领。“你有非常美丽的肌肤,外乡人,”他眉毛一扬,“这是你所想的吗?”
我吞下口水,舔了舔嘴唇,但没有移开目光:“是的,这基本上就是我所想的。”
他收回手指,瞥了一眼冒着热气的碗:“是的,很好,浪费水似乎是一种耻辱,我是要给墨菲拿回去做汤用呢,还是把它喝掉?”
我笑起来,紧张和陌生感立即解除了。“你应该坐下来,”我说,“把它洗一洗,你闻起来像刚从窑子里出来。”
“我想是的,”他边说边挠着胡子,“士兵去喝酒和赌博的小酒馆楼上有一个窑子。”他拿起肥皂丢进热水。
“楼上,嗯?”我说。
“嗯,中间休息的时候,姑娘们会下楼,”他解释道,“毕竟,拒绝她们坐到腿上是很不礼貌的。”
“我想,你妈妈把你养大就是为了有礼貌。”我非常冷淡地说。
“关于第二个想法,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在这里停泊过夜。”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道。
“可以吗?”
“睡在岸上,那里有房间。”
“什么房间?”我问,对他说的有些怀疑。
“嗯,我计划过的,不是吗?”他双手捧起水泼在脸上。
“你计划过什么?”我问。他哼了一声,抖掉胡子上多余的水,这才回答我的问话。
“我已经想了好几个月了,现在,”他带着热切的期待说道,“每天晚上,我缩在果壳一样该死的床铺上,听着菲格斯在船舱里打呼噜放屁。我把这一切全都仔细地想过,只是想我要做什么,你在我面前光着身子,心甘情愿,没有人偷听,地方大得足够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他用力在手掌上涂满肥皂,并将它抹在脸上。
“好吧,我很愿意,”我的好奇心被激起,“当然还有地方,至于裸体……”
“我会看到的,”他向我保证,“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不是吗?我要带你去一个秘密的地方,铺一床被子,从坐在你的身边开始。”
“嗯,这是一个开始,好吧,”我说,“然后呢?”我坐在他旁边的床上,他靠过来,非常小心地咬我的耳垂。
“至于下一步,我要把你放在我的膝盖上吻你。”他停下来做演示,抱住我的双臂,这样我就无法动弹了。一分钟后他才松手,我的嘴唇微微肿胀,充满了麦芽酒、肥皂和詹米的味道。
“第一步就这么多,”我说,擦掉嘴上的肥皂泡沫,“再然后呢?”
他说:“然后我要你躺在床上,手里把玩你的头发,用我的嘴唇品尝你的脸、喉咙还有耳朵,我想我会一直这样做,直到你开始吱吱呻吟。”
“我不会吱吱呻吟。”
“你当然会,”他说,“来,把毛巾递给我,好吗?”
“然后,”他愉快地继续说道,“我想我会从另一头开始的,我要掀起你的裙子——”他的脸消失在亚麻毛巾的褶皱中。
“还有什么?”我彻底被迷住了。
“还要亲吻你大腿内侧,那里的皮肤那么柔软,胡子在那儿会有用处的,对吗?”他抚摸着他的下巴,考虑着。
“可能吧,”我感到有点虚弱,“你这么做的时候,我该做什么?”
“嗯,你可能呻吟一下,如果你喜欢,就鼓励我,但是同时你只需要安静地躺着。”
他听起来好像不需要任何鼓励。他的一只手搁在我的大腿上,另一只手拿着湿毛巾擦自己的胸脯,擦完胸脯,那只手滑过了我的背后并收紧。
“我爱人的手臂在我身下,”我吟诵起雅歌里的诗句,“他的手在我脑后,求你给我苹果畅快我心,给我葡萄干增补我力,因我思爱成病。”
洁白的牙齿在他的胡子里闪烁着。“更像是葡萄柚,”他用一只手托起我的屁股,“也可能是葫芦,葡萄柚太小了。”
“葫芦?”我气愤地问。
“嗯,野葫芦有时候会长那么大的,”他说,“但是,对,那是下一步。”他又收紧一次,移开了手,洗那一边的腋窝,“我面朝上躺着,你最后躺在我身上,这样我就可以抓住你的屁股,爱抚它们。”他停下来简单地比画了一下他认为合适的姿势,我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现在,”他恢复了他的擦洗动作,继续说道,“你应该想踢一下你的腿,或者用臀部做一些下流的动作,还在我耳边喘息着,在这一点上,我应该没有太大的异议。”
“我不会喘息!”
“是的,你会的。现在,轮到你的乳房了——”
“噢,我以为你会忘掉那些。”
“终生难忘,”他向我保证,“不会,”他愉快地继续,“我脱掉你的睡袍,你身上除了衬衣什么都不剩。”
“我现在没有穿衬衣。”
“哦?嗯,没关系,”他没有理会这个,“我想隔着薄薄的棉布吮吸你的乳房,直到你的乳头在我的嘴里变得硬挺起来,然后脱下衬衣,其实这没有多大关系,没有它我也可以。所以,考虑到你没有衬衣,我会伺候着你的乳房,直到你咩咩地小声叫起来——”
“我不——”
“然后,”他打断我的话,“既然按照计划你是不穿衣服的,并且——只要到目前为止我做得正确——可能是心甘情愿的——”
“哦,只是可能而已。”我说,我的嘴唇仍存留着第一步的刺痛感。
“然后我要摊开你的大腿,脱下我的裤子,然后——”他停顿了一下,观望着。
“然后呢?”我亲切地问。
笑容变大了。
“然后我们就看看你会发哪一种你不会发出的声音,外乡人。”
从我身后的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哦,很抱歉,威洛比先生,”詹米带着歉意说道,“我不知道你这么快,也许你想去吃点晚饭?如果你愿意,把那些东西拿走,叫墨菲在厨房的火炉里烧掉。”他把脱下的士兵制服扔给威洛比先生,弯腰在一个水手柜里翻找新的衣服。
“我从来没想过能再遇到劳伦斯·斯特恩,”他在乱作一团的亚麻布中搜寻着,“他是怎么来这儿的?”
“哦,他就是你告诉我的犹太自然哲学家吗?”
“就是他,虽然我不认为有特别多的犹太哲学家能造成这么大的混淆。”
我解释了我是怎么在红树林里遇到斯特恩的。“……然后他把我带到了神父的家里,”我停住了,突然想起一件事,“哦,我差点忘了!由于阿拉贝拉的缘故,你欠神父两英镑。”
“我做的?”詹米手中拿着一件衬衫看了我一眼,大吃一惊。
“你做的,也许你最好问一问劳伦斯是否愿意充当特使,看起来神父与他关系很好。”
“好吧,但是,这个阿拉贝拉发生了什么事?有船员玷污了她吗?”
“我猜你就会这样说。”我吸了口气打算做进一步的解释,但在我开口说话之前,另一阵敲门声响起。
“一个人不能安静地穿衣服吗?”詹米暴躁地喊道,“进来吧!”
门开了,出现的是玛萨丽,她看到裸着的继父之后眨了眨眼睛。詹米急忙用手里的衬衫裹住了肚子,然后向她点点头,很快冷静下来。
“玛萨丽,小姑娘,我很高兴你没受伤,你需要什么吗?”
女孩慢慢地走进了房间,站在桌子和一个水手箱之间。“是的。”她说道。她被晒伤了,鼻子脱了皮,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她看起来很苍白,她的拳头紧握在身体两侧,下巴扬起,好像要去战斗。“我要求你信守自己的承诺。”她说。
“是吗?”詹米看上去很谨慎。
“你答应过,一到西印度,就让我和菲格斯结婚。”一道小皱纹出现在她美丽的眉毛间,“伊斯帕尼奥拉岛属于西印度,不是吗?那个犹太人这样说的。”
詹米挠着他的胡子,看起来很不情愿。“是的,”他说,“是的,我想如果我……嗯,是的,我答应过,但是——你们自己还是很确定吗,你们两个?”
她的下巴抬得更高了,样子异常坚决:“我们确定。”
詹米抬起眉毛:“菲格斯在哪里?”
“他在帮忙装货。我知道我们快要起航了,所以,我想我最好现在就来问。”
“是呀。”詹米皱着眉头,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是的,我说过,但是我说过,你们必须有牧师祝福,不是吗?最近的牧师在巴亚莫,需要骑三天马才能到,但也许在牙买加……”
“不,你忘了!”玛萨丽得意扬扬地说,“我们这里就有一个牧师,福格登神父可以为我们主持婚礼。”
我感到自己的下巴掉了下来,急忙合上嘴。詹米瞪着她:“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要开船了!”
“这不会花很长的时间,”她说,“毕竟只是几句话而已。按照法律,我们已经结婚了,缺的只是接受教会的祝福而已,对吗?”她的手平贴着腹部,大概她的婚约存放在她的胸衣下面。
“可是你的母亲……”詹米无奈地瞥了我一眼,寻求援助。我耸了耸肩,同样感到很无奈。无论是努力跟詹米解释福格登神父或是劝阻玛萨丽,都远远超出我的能力。
“但是他可能不会这样做,”詹米顺手拈来一个例子,提出反对意见,“船员们玩弄了他的一个教区居民阿拉贝拉,恐怕他不想跟我们有任何关系。”
“会的,他会的!他会为我做的——他喜欢我!”玛萨丽心情急切,几乎要踮着脚尖跳起来。
詹米看了她好长一段时间,眼睛盯着她的眼睛,观察着她的脸色,她非常年轻。“那么你确定吗,小姑娘?”他终于开口,语气非常温柔,“你想要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绽放出光彩:“我想要,爸爸,我真的想要,我想要菲格斯!我爱他!”
詹米犹豫了片刻,然后用手揉了揉头发,点点头:“那么,好吧。去请斯特恩先生过来,然后到菲格斯那里告诉他做好准备。”
“哦,爸爸!谢谢你,谢谢你!”玛萨丽扑到他身上吻他。他用一只胳膊抱着她,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腰上裹着的衬衫。他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轻轻地推开她。
“当心,”他微笑着说道,“你不想你的洞房里有虱子吧。”
“哦!”这似乎让她想起了某些事情。她瞥了我一眼,脸唰地红了,举起一只手摸着自己蓬乱的头发。她的头发浸透了汗水,胡乱地打了个结,脖子下面的头发很零乱。
“克莱尔妈妈,”她害羞地说,“我想——你能——借我一点你专门用洋甘菊做的肥皂吗?我——如果有时间——”她匆匆瞥了一眼詹米,“我想洗一下头发。”
“当然,”我微笑着对她说,“走吧,我会让你漂漂亮亮地出现在婚礼上。”我上下打量着她,从容光焕发的圆脸到脏兮兮的光脚,原本就窄小的外衣缩水了,皱巴巴的薄纱紧绷在她的胸口,肮脏的下摆在沾满沙子的脚踝上方几英寸处悬着。
一个念头击中了我,我转向詹米。“她应该穿一件漂亮的衣服去结婚。”我说。
“外乡人,”他说,明显缺少耐心,“我们没有——”
“我们没有,可是神父有,”我打断了他,“跟劳伦斯说,问问福格登神父是否能借我们一件礼服。我的意思是,埃尔梅内吉尔多的礼服,我猜她们的尺寸差不多。”
詹米惊讶地愣住了。“埃尔梅内吉尔多?”他说,“阿拉贝拉?礼服?”他眯起眼睛看着我,“这位神父是什么样的人,外乡人?”
我在门口停住,玛萨丽不耐烦地在外面的通道里徘徊着。
“嗯,”我说,“他喝很多酒,他特别喜欢羊,但他可能记得婚礼的誓词。”
这是我参加过的最不寻常的婚礼之一。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时候,太阳已经沉入海中很久了,船主沃伦先生很不满,詹米已经声明,不到第二天绝不开船,这样可以让新婚夫妇在岸上度过新婚夜。
“该死,要是我,会介意在这种又荒凉还有瘟疫的地方圆房的,”他私下对我说,“如果他们要在那里结合的话,我们就不必把他们弄出来了。还有,想到一个黄花闺女要在一张吊床上——”
“很好,”我说着,在他的头上倒了更多的醋,暗自微笑,“你很体贴。”
现在詹米站在我旁边的沙滩上,散发着相当强烈的醋味。他戴着干净的领巾,穿着蓝色外套和亚麻衬衫,还有灰色的哔叽马裤,头发梳到脑后用缎带扎起来,显得英俊又高贵。充满野性的红胡子跟他整洁的外衣有点不协调,但已经修剪整齐、蘸着醋好好梳理过,尽管只穿着袜子没有穿鞋,不过作为新娘的父亲,他美好如画。
墨菲是主要证婚人,而梅特兰是另外一个证婚人,虽然墨菲洗了手,梅特兰洗了脸,但看着都不太有吸引力。菲格斯宁愿让劳伦斯·斯特恩来证婚,玛萨丽为此也问过我,但都被劝回去了。首先斯特恩不是基督徒,更不是天主教徒;其次,考虑到虽然我符合教规规定的资格,但一旦莱里知道了,是不可能不难受的。
“我已经对玛萨丽说了,她必须写信告诉她母亲自己结婚了,”我们在沙滩上检查婚礼准备情况的时候,詹米悄悄对我说,“但是也许我应该建议她只讲这件事,不要讲更多。”
我明白他的意思。莱里听到大女儿跟一个年龄比她大一倍、只有一只手的前扒手私奔是不会高兴的。如果听说这场婚礼是深更半夜在西印度海滩上,由一个不光彩的——如果事实上没有被解除圣职的话——神父主持举行的,参加婚礼的是二十五名水手、十匹法国马、一小群绵羊——为了庆祝这一场合,全都系上了华丽的缎带,还有一只查尔斯国王骑士獚(它一直试图抓住每一个机会跟墨菲的木腿交配,为这场婚礼增加了喜庆感),她的母爱之情是无法平息的。在莱里心中,能让这些事情变得更糟糕的,就是听说我也参加了婚礼。
数个火把燃起,被绑在砸进沙子的木桩上,火焰的红色和橙色尾巴朝着大海,照亮了黑丝绒一般的夜,加勒比海上明亮的星辰像天上的灯一样闪闪发光。虽然这里不是一个教堂,但很少新娘能有比这更美丽的婚礼现场了。
我不知道劳伦斯方面使用了什么样的天才说服术,但福格登神父来了,脆弱,纤细,像一个幽灵,他眼睛里的蓝色闪光是唯一的生命迹象,他的皮肤如长袍一般灰暗,按在旧皮面祈祷书上的双手一直在颤抖。
詹米严厉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仅仅用盖尔语低声咕哝了几句,然后就紧紧地闭上了嘴。桑格利亚酒的辛辣香气在福格登神父周围飘荡着,不过他至少靠他自己的力量来到了海滩上。他在两个火把之间摇晃着,吃力地想翻动书页,微风吹得它们在他的手指间乱舞。
最后他放弃了,扑通一声把书掉在了沙滩上!
“呃,”他打了个嗝,环顾四周,给了我们一个圣徒般的微笑,“亲爱的弟兄们。”
过了几分钟,人们才慢吞吞地走过来,窃窃私语的观众意识到婚礼已经开始了,开始互相推搡着提醒注意。
“你娶这名女子吗?”福格登神父突然恶狠狠地问墨菲。
“不!”厨师吓了一跳,“我不跟女人打交道,她们是麻烦。”
“是你吗?”福格登神父闭上一只眼睛,剩下那只闪闪发亮,充满责备,看向梅特兰,“你要娶这名女子吗?”
“不是我,先生,不,并不是说每个人都不喜欢,”他急忙补充说,“是他,劳驾了。”梅特兰指着菲格斯。后者站在那个男孩旁边,怒视着牧师
“他?你肯定吗?他少了一只手,”福格登神父疑惑地说,“她不介意吗?”
“我不介意!”玛萨丽神采飞扬地包裹在埃尔梅内吉尔多的一件礼服里。这件礼服用蓝色丝绸制成,沿着低低的四方领口镶有金色刺绣,还有蓬蓬袖。她站在菲格斯的旁边,看起来非常漂亮,头发洁净明亮如新鲜的稻草,带着光泽,松散地披在肩膀上,显得天真而可爱。她也生气了。
“继续下去!”她跺着脚,虽然在沙滩上发不出声音,但是似乎吓到了神父。
“噢,是的,”他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说,“嗯,我想,毕竟这不是一个阻——阻碍。我是说,他又不是没了阴茎,他还有,对吧?”神父焦急地问,好像这事发生了似的,“如果他没了,我是不能给你们证婚的,这是不允许的。”
玛萨丽的脸已经红得像沐浴在火把之中,她的表情强烈地让我回想起她母亲在拉里堡发现我时的样子。菲格斯的肩膀明显一抖,但我不知道他是在愤怒还是在大笑。
詹米坚定地大步走到婚礼场地中央,平息了这场尚处于萌芽中的暴乱。他将两只手分别放在菲格斯和玛萨丽的肩膀上。
“这名男子,”他冲着菲格斯点了点头,“这名女子,”又对玛萨丽点点头,“为他们证婚,神父,马上。”作为明显的马后炮,他又补充了一句,“劳驾您了。”然后他后退了一步,凭借着黑暗从一边扫视到另一边,恢复了观众们的秩序。
“哦,当然,当然,”福格登神父重复着,身体轻轻摇晃,“当然,当然。”神父停顿了很久,眯起眼睛一直看着玛萨丽。
“名字,”他突然问道,“我得知道名字,没有名字就不能结婚,就像阴茎一样,没有名字就不能结婚,没有名字就不能——”
“玛萨丽·简·麦基米·乔伊斯!”她的声音很大,压住了他的声音。
“是的,是的,”他连忙说,“当然是玛萨丽,玛——萨——丽,正是这样,嗯,那么,玛——萨——丽,你愿意让这个人——即使他没了一只手,还可能没了其他看不到的部分——做你的合法丈夫吗?从今天开始彼此拥有,相互扶持,无论……”这时,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注意力集中在一只在火光中乱走的羊身上,它正在卖力地嚼一只废弃的条纹羊毛袜。
“我愿意!”
福格登神父眨了眨眼睛,收回了注意力。他试图扼杀另一个嗝,但失败了,然后他自己明亮的蓝眼睛转向菲格斯:“你也有名字吗?还有阴茎?”
“是的,”菲格斯明智地选择不那么具体地回答他,“菲格斯。”
牧师微微皱起眉头。“菲格斯?”他说,“菲格斯,菲格斯,是的,菲格斯,知道了,就这个吗?没有其他名字吗?肯定要更全一些的名字。”
“菲格斯。”菲格斯重复着,声音绷得紧紧的。菲格斯是他唯一拥有的名字——除了他原来的法国名字克洛代尔。二十年前他们在巴黎遇见的时候,詹米给他起名叫菲格斯,但不用说,一个出生在妓院的私生子是没法给妻子一个姓氏的。
“弗雷泽。”一个低沉、坚定的声音在我旁边说道。菲格斯和玛萨丽都吃惊地回头瞥了一眼,詹米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跟菲格斯的眼神相遇,微微笑了笑。
“菲格斯·克洛代尔·弗雷泽。”詹米缓慢而清晰地说道。他看着菲格斯,扬起了一条眉毛。
菲格斯呆若木鸡,他的嘴巴张着,黑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睁得大大的,然后他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红光,好像里面有一根蜡烛被点燃了。
“弗雷泽,”他对神父说,声音有些沙哑,然后他清了清嗓子,“菲格斯·克洛代尔·弗雷泽。”
福格登神父仰起头看着天空,新月的光照耀在树上,将月亮的黑色球体拥在怀中。他低着头看着菲格斯,神情恍惚。
“嗯,那很好,”他说,“不是吗?”
梅特兰轻轻戳了戳他的肋骨,把他的意识带回到自己的责任当中。
“哦!嗯,好,男人和妻子,是的,我宣布你——不,这不对,你还没有说你是否愿意娶她,她有两只手。”他热心地补充道。
“我愿意。”菲格斯说。他一直握着玛萨丽的手,现在他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金戒指。我意识到,他一定是在苏格兰买的,然后一直保存到现在,直到婚姻得到祝福,才正式举行婚礼,不是来自神父的祝福——而是来自詹米。
当他把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整个沙滩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那个小小的金环,两颗脑袋紧紧地凑在了一起,一个闪闪发光,一个黑乎乎的。
所以,她做到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除了固执别无武器。“我要他。”她这样说过。然后她不停地重复着,熬过了她母亲的反对和詹米的劝说,熬过了菲格斯的顾虑和她自己的恐惧,熬过了三千英里远的思乡情、困难、海洋风暴,还有帆船失事。
她抬起闪闪发光的脸,看到了菲格斯眼睛中的自己。我看到他们对望,觉得泪水在我的眼皮下打转。
“我要他。”在我们的婚礼上,我没有对詹米说过;此外,我也没有想要他。但后来我说过三次,在纳敦巨岩做选择的时候说过两次,后来在拉里堡又说了一次。
“我要他。”我仍然想要他,没有什么能阻挡在我们之间。
他正望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温柔的深蓝色,一如黎明时分的大海。
“你在想什么,亲爱的?”他柔声问道。
我忍住眼泪,冲他微笑。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宽阔温暖。
“我跟你说过三次的话是真的。”我说,然后踮起脚尖,在水手们的欢呼声中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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