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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4 逃离伊甸园

詹妮把我扶上床,小声地啧啧感叹着,我听不出那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忧虑。模糊地觉得门口徘徊着一些人影——想必是仆人们吧——不过我也无心留意那些了。
“我去找些衣服给你穿上,”她说着将一个枕头拍打得蓬蓬松松的,把我按倒在上面,“要不再弄点儿什么喝的。你没事儿吧?”
“詹米在哪儿?”
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同情之余带着一丝好奇。“甭害怕,我不会让他再伤着你的。”她说得很坚决,然后再次抿紧嘴唇,皱着眉头帮我掖好了被子,“他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不是他的错——这个不怪他,”我伸手捋了一下自己的乱发,意指我一身凌乱的样子,“我是说——要怪他的话,也要怪我。我们俩都有错。他——我——”我颓然垂下了手,无从解释。我显然伤痕累累,惊魂未定,我的嘴唇都肿了。
“我明白。”詹妮只说了这么一句,却久久地、审视地看着我,让我觉得她很可能真的都明白了。
我不想讨论刚刚发生的事,她似乎也心有灵犀地沉默了许久,然后轻声对走廊里吩咐了些什么,随即在屋里走了一圈,一一端正了家具和摆设。我注意到她在大衣柜的破洞前停留了片刻,然后俯身捡起了几片大块儿的水壶碎片。
正当她把碎片扔进脸盆的时候,楼下传来一声闷响,是大门被甩上的声音。她走到窗口掀开窗帘看了看。
“是詹米,”她瞧了我一眼,把窗帘放下,“他去山里了。他心烦的时候总会去那儿。要不就是跟伊恩一起喝个烂醉。但是去山里更管用。”
我小声地哼了一下:“没错,我想他心里一定烦得很。”
走廊里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小詹妮特出现在门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托盘的饼干、威士忌和水,脸色显得苍白而惊恐。
“您……没事儿吧,舅妈?”她放下托盘,试探地问道。
“我没事。”我安慰她道,一边撑起身子,把手伸向威士忌酒瓶。
詹妮尖利的眼神瞟了瞟我,确信我没事了以后,她拍拍女儿的胳膊向门口走去。
“陪着你舅妈,”她吩咐道,“我去找条裙子。”詹妮特顺从地点点头,坐在床边的一张板凳上,开始旁观我进饮进食。
吃了点东西,我觉得好多了,可内心却麻木得很。新近的一系列事件仿佛做梦一样,同时又完全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之中。我能回忆起那些小之又小的细节:莱里女儿的裙子上缝着蓝色的印花棉蝴蝶结,莱里的脸颊上透出细小的血管裂纹,詹米无名指上被扯破了的指甲粗糙地开着口。
“你知道莱里在哪儿吗?”我问詹妮特。姑娘低着头,明显在研究着她自己的双手。听见我的问题,她惊跳着直起身,眨了眨眼睛。
“哦!”她说,“哦,是的。她带着玛萨丽和琼一起回巴尔里根了,那是她们住的地方。詹米舅舅让她们走的。”
“是嘛。”我冷淡地说。
詹妮特咬了咬嘴唇,把围裙里的双手绞在一起。突然,她抬眼看看我。“舅妈——我真的非常抱歉!”那暖棕色的眼睛跟她父亲的一模一样,只是盈满了泪水。
“没事儿的。”我答道,全然不知她的用意,只想给她些安慰。
“可那都是因为我!”她脱口而出,一脸的愁容,却充满了坦白交代的决心,“是我——是我告诉莱里您来了。所以她才会过来的。”
“哦。”好吧,原来如此。我喝完了威士忌,把酒杯小心地放回托盘里。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没想到那会生出乱子来,真的没有。我不知道您——不知道她——”
“没事儿的,”我重复了一遍,“我们俩迟早有一个会知道的。”我明白那没有区别,可还是好奇地看了看她,“不过你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姑娘警惕地回头看了一下,楼底传来上楼梯的声响。她凑近了我。“妈妈让我说的。”她耳语道。说罢,她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在门口与她母亲擦肩而过。
我没有问她。詹妮为我找到了一条裙子——是她大女儿的——她帮我把裙子穿上,整个过程中我们没有任何多余的交谈。
待我从头到脚穿戴整齐,梳好头发盘到了头顶,我转过身面向她。
“我想离开,”我说,“现在就走。”
她没有异议,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琢磨着我是否有足够的力气离开这里。然后她点了点头,黑睫毛遮住了那双蓝色的凤眼,那双像极了她弟弟的眼睛。
“我想还是这样最好。”她静静地说。
上午晚些时候我离开了拉里堡,相信这次会是永别。我在腰间佩了一把短剑作为防卫,虽然用上它的可能性很小。马背上的鞍囊里装着食物和几瓶麦芽酒,足够我一路回到石阵。我想过是否要从詹米的外衣口袋里拿回布丽安娜的照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作罢了。即使我不再是他的了,但女儿永远都是。
这是个清冷的秋日,早晨的灰暗如愿以偿地换来了一场哭丧般的蒙蒙细雨。庄园四下里看不见一个人影,詹妮从牲口棚里牵马出来,稳住笼头让我上马。
我把斗篷的兜帽往前拉严实了,向她点了点头。上一次分手时,我们曾流泪拥抱,亲如姐妹。她放开缰绳退后了一步,我掉过马头转向大路。
“一路走好!”听见她在身后喊,我没有答应,也没有回头。
一整天我几乎没下过马,不太在意去向何处,只是留神看了看大概的方向,其余的就让马儿自己在山间择路而行了。
天色渐暗时我才停下,拴上缰绳放马吃上了草,我裹紧斗篷就地躺下来,倒头便睡了。实在是生怕醒着会想些什么,会记起些什么。麻木是我唯一的庇护所。我知道这种状态也会过去,但我抓紧了那灰色的慰藉,能抓多久是多久。
第二天,因为饥饿,我才情非得已地恢复了知觉。前一天完全没有停下吃东西,早起后也什么都没吃,但到了中午,我的肚子便开始大声抗议起来。于是我在一个小山谷里一条闪亮的溪流边停下马,打开了詹妮塞进我鞍囊的食物。
包里有燕麦饼和麦芽酒,几个新烤好的小面包被一切为二,里面夹着羊奶酪和自制的泡菜。这是高地的三明治,牧羊人和武士的丰盛美食,它代表着拉里堡的特色,就如同花生酱代表着波士顿。我的历险能以此告终,也颇为贴切。
我吃了个三明治,喝了一瓶石头瓶子装的麦芽酒,重新坐上马鞍,掉转马头向东北方进发。不幸的是,这些食物在给予我全新的体能的同时,也为我的情绪酝酿了新生。当我一步步地登上山顶的云端,我的心情跌入了低谷——而其起点本已非常低落。
我的坐骑倒很能走,我却不行了。下午三点左右,我感到完全无法继续。我把马牵进一处小丛林,确保不会被过路人看见,松松地拴上缰绳,自个儿走进树林深处,在一棵倒下的白杨前停下了脚步,那布满青苔的树干平整而光洁。
我瘫坐下来,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手捧着脑袋。浑身所有的关节都在生生作痛,不是因为前一天的遭遇,也不是因为骑马赶路的辛劳,只是因为悲伤。
从前我的生活中并不缺少约束和判断力。我经历了许多艰辛才学会了医治的艺术,学会了如何去给予和关怀,同时将这种给予和关怀始终约束在某个危险的界线之内,使其不至于妨碍我的有效性。学会这种超脱,我曾付出过代价。
与弗兰克相处,我同样学会了有礼有节的平衡之术,学会了不跨越激情的无形界限的那种善意与尊重。至于布丽安娜?爱一个孩子不可能没有约束。从子宫里最初的生命征兆开始,一种强大而忘我的感情投入便应运而生,如同分娩的过程本身一样难以抗拒。这种爱非常强大,却始终是有节制的。负有责任的一方是保护者、守望者和监督者——这种爱里有着强烈的热情,毫无疑问,但从不会放任。
在同情与理性、爱慕与审慎、仁慈与冷酷之间,我始终必须做出权衡,始终如此。
可唯有遇见詹米的时候,我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孤注一掷。在我抛弃了来之不易的事业所带来的安逸和牵绊的同时,我也抛弃了谨慎、判断和理智。我只带来了纯粹的我,别无他物。与他相随的只有我,别无他物。我把灵魂和躯体一同交给了他,把真实裸露的自我展示给他,相信他能看清我的全部而珍爱我的脆弱——只因为他曾经同样对我。
我也有过担心,怕他无法一如既往,抑或不再愿意那样。然而,一旦体会了那几个日夜里完美无缺的快乐,我便以为那曾经真实的一切又一次变为了现实,于是我又有了爱他的自由,用我的所有和完整的存在,祈望他会用与我同等的诚意来爱我。
又热又湿的泪水从指间滑落下来。我开始悼念詹米,悼念那曾与他在一起的自己。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轻言细语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能再一次告诉你‘我爱你’并且真心诚意地爱你?”
我知道。此刻在这片松林之下,我把头埋在自己的双手之中,心里明白,如此的真心诚意我此生难再。
深陷于凄楚的思绪中,我一直没有听见脚步声,直到那来人几乎走到我的身边。近旁树枝折断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像只野鸡似的从横卧在地的树干上一跃而起,转身直面那个来人,手持短剑,一颗心跳到了嘴里。
“老天哪!”见那出鞘的利刃,尾随我的人闪了回去,惊恐得与我不相上下。
“你来这儿干吗?”我质问道,一手按住胸膛,心脏像定音鼓一般咚咚直跳,脸色一定跟他一样惨白。
“天哪,克莱尔舅妈!这么拔刀您是从哪儿学来的?吓死我了。”小伊恩抹了抹眉毛,喉结上下浮动着咽下了口水。
“我也深有同感。”我回答得很肯定。我努力想把短剑插回鞘中却办不到,惊恐的反应之下我的手抖得厉害。我摇晃着双膝重新坐回白杨树干上,把刀平放在腿上。
“我再问一遍,”我试图稳住自己,“你来这儿干吗?”关于他来这儿干吗,我既觉得能猜出个大半,又觉得一无所知。而另一方面,我需要从惊吓中缓一缓神,才能真正站起来。
小伊恩咬着嘴唇环顾了四周,见我点头应允,才尴尬地在我身边的树干上坐了下来。
“詹米舅舅叫我来的——”他才一开口,我立刻不由分说地站起来。管不了膝盖有没有力量,我径自转过身,把短剑塞进腰带。
“等等,舅妈!求您了!”他抓住我的胳膊,但我挣脱了,抽身而退。
“我不感兴趣,”我说着,踢开了脚边蕨草的叶子,“回家去,小伊恩。我还得赶路呢。”至少,我希望自己有路可赶。
“可那不是您想的那样!”他无法阻止我离开那片空地,便跟了上来,一边钻过低矮的树枝,一边开始申辩,“他需要您,舅妈,真的!您必须得跟我回去!”
我没有理他,自顾自走近我的坐骑,俯身去解开缰绳。
“克莱尔舅妈!您听我说呀!”他把头探出马身的另一边,瘦高的个儿越过马鞍瞧着我,那慈眉善目而相貌平平的脸上布满了焦虑,像极了他的父亲。
“不了。”我简短地说,一边把缰绳塞进鞍囊,踩上马镫,颇为得意地翻身上马,华丽地甩起裙摆和层层衬裙。此时我本可以很有尊严地扬长而去,若不是小伊恩正好死死地拽住了缰绳。
“放开!”我专横地说。
“您先听我说完。”他瞪着我,倔强地咬紧牙关,柔和的棕色眼睛里闪着火光。我回瞪着他。他虽然消瘦得很,却有着与伊恩一样修长而强健的肌肉。除非我想把他撞倒,不然似乎也只能听他说完。
好吧,我心想。好像这对他或者他那两面三刀的舅舅会有多大的好处似的,不过,我可以洗耳恭听。
“说吧。”我全力显示出我的耐心。
他深吸了口气,警惕地抬眼查看着我的诚意。确认我真的妥协了,他才呼出气来,吹动起眉头上浅棕色的细发,舒了舒肩膀开口说话。
“那个,”刚一开口,他好像又突然变得犹豫起来,“那个……我……他……”
我从喉头挤出一声恼火的低音。“从头开始讲,”我说,“不过别添油加醋,嗯?”
他点点头,咬着上嘴唇集中起了思想。
“是这样,您走了以后,詹米舅舅一回来,家里就乱翻了天。”他说。
“准没错,我敢打赌。”我意识到一股小小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油然而起,我将它强压下去,摆出一副全然漠不关心的神情。
“我从没见过詹米舅舅生那么大的气,”他说,仔细地观察着我的脸色,“我妈妈也是。他们就掐起架来,他们俩。我爸爸试着劝他们安静下来,但他们就好像听不见似的。詹米舅舅骂我妈妈是狗拿耗子,还骂她是长舌妇……还有……还有好多更糟糕的。”他说着涨红了脸。
“他不该生詹妮的气的,”我说,“她只是想帮忙——我觉得。”想到他俩之间的裂痕一部分因我而起,我心中很难受。詹妮一直是詹米的精神支柱,自打他们的母亲去世时开始,那时他们还都是孩子。我的归来引起的麻烦何时是个尽头?
令我吃惊的是,小伊恩却笑了起来。“其实,他们俩是棋逢对手,”他平淡地说,“我妈妈可不是省油的灯,您知道。最后詹米舅舅身上还留下了些牙齿印子呢。”他回忆着,吞了口口水。
“事实上,我觉得他们会打得两败俱伤,真的。我妈妈朝詹米舅舅举起了个铁煎锅,而他一把接过煎锅就往窗外扔去,吓得所有的鸡都飞出院子去了。”他说着有点虚弱地咧嘴一笑。
“别说鸡了,小伊恩,”我冷冷地俯视着他,“接着说,我还要赶路。”
“哦,后来詹米舅舅把厅里的书架打翻了——我觉得他不是有意的,”小伊恩匆匆地补充着,“他只是太生气了,没法子镇静下来——然后他就出了门。我爸爸把头探出窗外问他去哪儿,他说他来找您。”
“那为什么在这儿的是你,而不是他?”我稍稍靠向前方,注视着他握着缰绳的手,心想着如果他的手指略显松弛,没准我能把缰绳抽出他的手心。
小伊恩叹了口气,“唉,就在詹米舅舅骑着马出发的当儿,莱里舅……呃……我是说,他的妻——”他十分痛苦地涨红了脸,“莱里。她……她下了山,走进了院子。”
听到这里,我不再佯装漠然:“然后呢?”
他皱起眉头:“然后他们吵得可凶了,不过我都没有听清。舅妈……我是说莱里——她好像不太知道该怎么打架,她不像我妈妈和詹米舅舅那样。她就一直不停地又哭又叫,妈妈说她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加了一句。
“嗯哼,”我说,“后来呢?”
莱里下了马,抱住了詹米的腿,拉拉扯扯间把詹米也拽下了马,据小伊恩所说。然后她瘫坐在前院里,拉扯着詹米的膝盖,习惯性地哭喊不已。
詹米无法躲开,不过至少把莱里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在家人和奴仆们的众目睽睽下一把将她扛上肩头,扛进屋里上了楼。
注意到我一直咬紧了下颌,我有意识地松开了牙关,然后说:“所以,他就派你来追我,因为他自己忙着应付他妻子抽不出身。杂种!真有他的!他觉得他差遣个人就能把我像个应召女似的领回去,就因为他自己不方便来?他觉得他有了鱼还能有熊掌吗?该死的、狂妄的、自私的、霸道的……苏格兰人!”被詹米扛着莱里上楼的情景扰乱了我的心绪,一时间我竟想不出比“苏格兰人”更糟糕的称谓来。
我紧抓着马鞍边缘,指关节都发白了。不再理会什么细致礼数,我俯下身开始抢夺那根缰绳:“放手!”
“可是克莱尔舅妈,不是因为那个!”
“什么不是因为那个?”他绝望的口气让我抬起了眼睛。那瘦长的脸庞痛苦地扭曲着,满是一种渴求,渴求我能够理解他的苦衷。
“詹米舅舅没有留下来照顾莱里!”
“那他为什么叫你来?”
他深吸了口气,重新握紧我的缰绳:“他被莱里开了一枪。所以他让我来找您,因为他快死了。”
“如果你骗我,伊恩·默里,”我第十二次正告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而且是很短的一辈子!”
我抬高了嗓门让他听见。骤起的大风呼啸而过,把我肩上的头发一缕缕掀起,裙子紧紧地贴在腿上。这戏剧性的天气颇为应景。巨大的乌云堵住了山间步道,像海浪的浮沫一般滚滚地覆盖在悬崖上空,远方隐约响起隆隆的雷电,恍如悠远的大浪淘沙。
因为透不过气来,小伊恩只是摇了摇他低垂的头,继续顶风而行。他徒步走在前面,牵着两匹马驹穿过一段小湖边险象丛生的沼泽地带。我本能地看了看手腕,想念起我的劳力士表。
此时很难说得清太阳在哪里,西边的天空被将至的风暴占据了一半,但那深色云层的顶部亮着一道耀眼的白边,几乎闪着金光。我早已丢掉了依据太阳与天空估算时间的本领,不过我觉得这时最多才下午三四点钟。
离拉里堡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我怀疑天黑前我们到不了。去往纳敦巨岩的路上,我怯懦而情非所愿地花了将近两天才赶到小伊恩追上我的树林,而他说,他只追赶了一天时间。他知道我的目的地大概的方位,而我骑的马驹是他亲手打的蹄铁。所以,在开阔的沼地里,他能从石楠丛间的泥土之中清楚地辨认出我的踪迹。
自我离开已经两天了,再加上起码一天的回程,那就是三天。詹米被枪击已经三天了。
从小伊恩那里我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他成功地完成了使命,现在只想着尽快赶回拉里堡,不觉得更多的对话有任何必要。他说詹米的枪伤在左臂上,还算好。子弹穿透了詹米的体侧,这点有些糟糕。他最后见到詹米时他是清醒的——不错——但已经开始发烧,这点非常糟糕。至于产生休克的可能性、发热的类型和严重程度,还有已经采取的治疗手段,这些问题小伊恩能给我的就只有一耸肩而已。
詹米可能已经奄奄一息,也可能没有,但我不能冒这个险,对此他应该非常清楚。我突然开始怀疑他会不会可能射伤了自己,以此来要挟我回去。经过了我们的最后一面,他应该完全可以想象,假如他自己追上我,或者强行逼我回去的话,我会是什么反应。
开始下雨了,雨绵绵地落在我的头发和睫毛上,像泪水一样模糊了我的视野。穿过沼泽,小伊恩已经上了马,领着我循步登上通往拉里堡的最后一段路程。
想得出如此的计划,詹米算得上狡猾,可是这也需要足够的勇气才能付诸实施。但我从来不觉得他是鲁莽的人。他做出过许多大胆的冒险——其中之一是娶我为妻,我苦笑着心想——然而,他向来只有在估计了代价并愿意为之付出以后才会行事。他会觉得引诱我回拉里堡值得他付出死的代价吗?这几乎不合逻辑,而詹米·弗雷泽是个逻辑性非常强的人。
雨越下越大,我把斗篷的兜帽又往前拉了拉,好遮住打在脸上的雨水。小伊恩淋透了雨的肩膀和大腿变成了深黑色,头上的宽边呢帽滴着水,而他却无视着风雨,直直地稳坐在马鞍上,一副地道的苏格兰人模样,坚韧而漠然。
好吧。既然詹米不太可能打伤自己,那他果真受伤了吗?他也可能编了个故事派外甥来转述的。不过,我料想这一切若都是谎言,小伊恩绝不可能把故事说得那么可信。
我耸耸肩,而这个小动作又将一股冰凉的雨水向前倒进了我的斗篷。我强迫自己尽可能耐心地等待旅途终结。多年从医的经验让我学会不去设置预期,每个病例都注定是独一无二的,因而我的应对也必须同样独特。然而,我的情绪要比我的专业反应难于控制得多。
每次离开拉里堡,我都以为那会是永别。此刻,我却再次回到这里。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离开詹米,心里确定我将永不再见他,可我又来了,像只该死的信鸽再次飞回了他的鸽舍。
“有一句话我得告诉你,詹米·弗雷泽,”我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道,“如果我进屋看见你没在垂死挣扎,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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