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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拉娅

是院长的儿子,维图里乌斯。
他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我用力推搡他,马上就后悔了。如果是普通的黑崖学院学生,即使我未经允许碰了他们一下,都会被痛打一顿。这人还不是普通学生,他是四大选帝生之一,是那个院长留的种。我必须赶紧逃走,我必须快点儿回到院长楼。但从早上就一直挥之不去的那份虚弱死死控制了我,我只走出几步,就瘫倒在沙地上,浑身虚汗直流,头昏脑涨。
是感染。我了解这些症状。我昨晚本应该让厨娘帮我包扎伤口的。
“你刚才是在跟谁说话?”维图里乌斯问。
“没……没……没有人。选帝生,大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它们,特鲁曼曾这样说那些暗鬼。维图里乌斯显然就看不到它们。
“你看起来情况很糟糕,”他说,“到这边荫凉的地方坐吧。”
“沙子,我必须把沙子送上去。要不然她会——她会——”
“坐下。”并不是命令的语气。他帮我捡起篮子,拉着我的手到那悬崖底下,让我坐在一块石头上。
我偶然抬头看他时,他正遥望地平线,银色的面具映着阳光,像是水面一样。即便在几英尺之外,我还是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暴力气息。无论是那短短的黑头发、巨大的手掌,还是那一身锻炼到杀伤力最大的完美肌肉。他小臂上缠着的绷带和手上划伤的痕迹,也让他显得更阴鸷可怕。
他只带了一件武器,就是腰间的一把匕首,但他是个假面人。他并不真正需要一件武器,因为他本人就是一件武器,尤其是面对一个身高不及他肩膀的奴隶时。我想要逃得远一点儿,身体却太沉重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都没有说过。”他给我的篮子装满黄沙,眼睛没有朝我这边看。
我想起了院长问我同样问题时的情形,还有我挨的那记耳光,于是老老实实回答说:“我……叫女奴。”
他默然片刻:“说你的真名。”
尽管他不动声色,这句话却是个命令:“拉娅。”
“拉娅。”他问,“她对你做了什么?”
这太奇怪了。一名假面人,听起来却这么和善,他低沉的男中音甚至让我感觉到了些许安慰。如果闭上眼睛的话,我都不会想象得到自己是在跟一名假面人对话。
但我不能被他的语调骗过。他是她的儿子。如果他表现出关心,那一定是有所图谋——而且绝不会对我有利。
我慢慢掀开自己的围巾。当他看见字母K,面具后的那张脸马上凝重起来,他的注视中有哀伤,也有愤怒。他再次开口,我被吓到了。
“可以吗?”他抬起一只手,手指轻抚我伤口附近的肌肤时,我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你的皮肤很烫。”他拎起那篮沙子,“伤口情况很糟,需要处理一下。”
“我知道。”我说,“可院长要沙子,而我也没有时间去……去……”维图里乌斯的脸模糊了一阵,我觉得身体轻得出奇。我和他的距离变近了,近到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我周围弥漫的是丁香和雨点的味道。我闭上眼睛,想让一切稳定下来,却无济于事。他的双臂抱住了我,又温柔,又强硬,我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放开我!”我的力气突然变大,用力推他的前胸。他想要干什么?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爬上悬崖吗?”他问我。他步幅很大,轻轻松松走在蜿蜒向上的山道上。“你几乎都站不住。”
他是不是真以为我有那么蠢,会接受这样的“帮助”?这一定是他和他妈妈一起商定的阴谋,一定还有更多的惩罚在等着我。我必须设法摆脱他。
就在他前进的途中,我又感觉到一阵眩晕,于是只能死死抱紧他的脖子,等着那阵眩晕过去。如果我抓得足够紧,他就不会有机会把我丢到下面的沙丘上。要是他那么干,自己也会被我带下去。
我的目光落在他包扎着绷带的双臂上。我想起那第一轮考验,应该是昨天刚刚结束的。
维图里乌斯发现了我注视的位置。“只是擦伤而已。”他说,“第一次考验,安古僧把我丢在了绝地荒原的中央。过了几天没水喝的日子之后,我就经常摔倒了。”
“他们把你丢在荒原里?”我不寒而栗。人人都听说过绝地荒原。跟那儿比起来,原始部落的保留地都像是宜居地带了。“你都能活着走出来?他们事先至少警告过你吧?”
“他们喜欢制造惊喜。”
即便在病痛的折磨下,他说的话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如果连选帝生们都不知道下一轮考验的内容,我又怎么可能会得到这种情报?
“就连院长都不知道你们即将面对什么考验吗?”我为什么要问他这么多问题?这并不符合我的身份。我一定是受伤把脑子搞坏掉了。如果我的好奇心令维图里乌斯不快的话,至少他没有表现出来。
“她可能是知道的,但这没有意义。就算她知道,也不会告诉我。”
他的妈妈反而不希望他赢得考验?我对他们这古怪的母子关系多少也有点儿好奇。但随后就提醒自己,他们毕竟都是武夫,武夫本来就不太正常。
维图里乌斯已经登上了悬崖,矮身从外面悬挂的衣物下面穿过去。他沿着奴隶通道继续走。等他进入厨房,把我放在了工作台旁边的椅子上。正在擦地的伊兹丢下她的刷子,大张着嘴巴傻看着。厨娘的眼睛扫了一眼我的伤口,摇了摇头。
“帮厨丫头,”厨娘说,“你把沙子送到楼上。如果院长问女奴的事,就说她生了病,我正在给她医治,好让她早日复工。”
伊兹一声不响地提起那篮沙子,出去了。我又感到一阵晕眩,只好把头垂在自己两腿间,停留了片刻。
“拉娅的伤口感染了。”伊兹离开后,维图里乌斯说,“你有没有血藤乳浆?”
厨娘听到院长的儿子说我的名字,至少没有表现出吃惊:“对我们这些下人来说,血藤乳浆太金贵了。我有些褐皮树根和野木茶,凑合能用。”
维图里乌斯皱起眉头,给厨娘下达了阿公可能会给的指令。野木茶一天服用三份,褐皮树根用来清洗伤口,不要包扎。他转向我说:“我会找些血藤乳浆,明天给你送来。我保证你会没事的,厨娘很会治伤。”
我点头,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感谢他,还是等着他暴露帮我的真正目的。他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好像我现在的反应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他把手插进衣服口袋,从后门出去了。
我听见厨娘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的声音,几分钟后,一杯冒着蒸汽的热茶放到了我的手里。我喝完后,她坐在我对面,满是伤疤的脸就在我面前几英寸的位置,但我不再觉得她可怕。是我习惯了她的模样吗?还是因为我也有某种程度的畸形?
“代林是谁?”厨娘问我。她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很有神,有一瞬间,那样子出奇地熟悉。“昨天深夜,你叫过这个名字。”
茶让我清醒了许多,我坐了起来:“他是我哥哥。”
“我知道了。”厨娘把褐皮树根汁滴在一块纱布上,用它给我擦拭伤口。我痛得微微退缩,两只手紧紧抓住椅子。“他也是反抗军成员吗?”
“你怎么会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我差点儿就这么问了,但随后就镇定下来,闭紧了嘴巴。
厨娘已经发觉了我刚才失口泄露的信息。“这并不难看出来,我见过上百个奴隶来来去去,反抗军的战士永远都与众不同。他们从来都不听天由命,尤其是刚来的时候,他们还有……希望。”她撇着嘴,就像说起一群传播瘟疫的罪犯,而不是她自己的同胞。
“我不是反叛军的成员。”我希望自己根本没有开口。代林说过,我一说谎,语调会过高,而厨娘一看就是那种能识破我的人。果然,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别把我当傻瓜,小丫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院长一定会识破你的本来面目,然后会惩罚所有她觉得对你友好的人。这就意味着伊——帮厨丫头。”
“我又没做什么错事——”
“以前有这么一个女人,”她突然打断我,“她加入了反抗军,学会了制造各种药粉和药膏,它们能把空气化为火焰,把顽石化为齑粉。但她随后就昏了头,替反抗军做了一件事——很可怕的事,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那样做。院长抓住了她,像她抓住其他很多反抗军一样,狠狠划花了她的脸,让她面目全非。逼她吞下火炭,毁了她的嗓子,然后让这女人做她家里的奴隶。但在这之前,杀死了她熟悉的所有人,她爱过的所有人。”
哦,不会吧。厨娘伤疤的来历一下子变得那么清晰、可怕。她点头,沉着脸肯定了我表情里透露出的猜想。
“我失去了一切——我的家人,我的自由——全都为了一桩从未有过任何成功希望的所谓事业。”
“可是——”
“在你来这儿之前,反抗军派过来一个男孩——泽恩。他伪装成一名园丁,那些人跟你提起过他吗?”
我差点儿就摇头了,但及时打住,双臂抱在胸前。她完全不理会我在这个问题上的沉默。根本不是在猜测,她早就知道了。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院长抓住了他,在学院的地牢里折磨了他好几天。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们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惨叫着呼痛。等她整死了泽恩,院长把黑崖学院所有的奴隶都召集起来,她想知道有谁跟他做过朋友,想要惩戒我们这些没能告发叛徒的人。”厨娘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眨不眨,“那天她杀死了三名奴隶才满意。幸好我提前警告过伊兹,让她离那男孩远点儿。而她也幸运地听从了我的劝告。”
厨娘收好她的医疗用具,把它们放回一格壁柜里。她拿起一把斩骨刀,用力剁案板上放着的一块肉。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加入那帮混蛋反抗军。”她的话像是猛掷向我的石头一样狠,“我懒得管。告诉他们你不干了,要求换一个任务,去个你不会伤害任何其他人的地方。因为你如果不走,就一定会死在这里,天知道我们其他人会被你连累成什么样子。”她用尖刀指着我,我禁不住倒进椅子里,呆看着那把刀。“你就想要这种结果吗?自己找死,还要伊兹跟你受折磨?”她俯身向我喊叫,口沫横飞。尖刀离我的脸只有几英寸。“你就想这样?”
“我根本不是离家出走。”我脱口而出。阿公的尸体,阿婆黯淡的瞳孔,代林挣扎的肢体,一时都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我甚至根本不想加入。我的外祖父母——有个假面人来——”
我强行让自己住口。别说,拉娅。我皱着眉头狠狠瞪那老妇人,她也毫不意外地在瞪我。
“告诉我真相,你为什么加入反抗军。”她说,“这样我就会闭嘴,保住你这恶心的小秘密。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楼上那个铁石心肠的妖妇。”厨娘把尖刀插进案板,坐在我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等我开口。
这坏蛋。就算我告诉她那次突袭的事,以及此后所有的一切,她还是有可能告发我。可如果我现在什么都不说,我确信她会马上跑到院长室。她确实足够疯狂,能干出这种事来。
我讲述了那天晚上的情形,她一直默默听着,一动都没动。等我讲完,我的眼睛已经哭肿,厨娘那张残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示。
我用袖子擦脸。“代林现在身陷牢狱。他们早晚会折磨死他,或者把他卖作奴隶。我必须赶在这之前把他救出来,但我自己做不到这件事。反抗军说,要是我替他们当密探收集情报,他们就会帮我。”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就算你威胁说要把我的灵魂交给夜魔王也没关系。代林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必须救他出来。”
厨娘什么都没有说,过了一分钟,我以为她已经决定不再理我。在我走向门口时,她却又开了口。
“你的妈妈,米拉。”听到妈妈的名字,我猛回过头来看她。厨娘正在打量我。“你长得不像她。”
我过于吃惊,以至于顾不上反驳。厨娘看上去足有七十岁了。即便是在我父母掌管反抗军时,她也应该有六十多岁了。她的真名会是什么?以前是个什么角色?“你认识我妈妈?”
“认识她?是,我当然认识她。我一直都更喜欢你——你——你爸爸。”她清了清嗓子,烦躁地摇头。奇怪,我以前可没听她说话这么结结巴巴的。“他是好人,聪——聪明人。不像——不像你妈——妈妈。”
“我妈妈是女狮王——”
“你的母亲她——不——她名不副实。”厨娘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强忍怒火的低吼,“从来——从来都不听从任何劝告,总是那么自私,女狮王。”她说起这个名字嘴唇都会扭曲,“我身陷于此——就是——就是拜她所赐。”她现在呼吸粗重,就像是心情极度激荡。但她还是要继续说,就像一定要说完下面的话。“女狮王,反抗军,还有他们的所谓大计。一群叛徒、骗子、蠢——蠢驴。”她站起来,握起自己的刀。“现在我再也不相信他们了。”
“可我没有选择。”我说,“我只能相信他们。”
“他们会利用你。”她的手在发抖,用力抓紧案板。她喘息着说出了最后几句话,“他们会不停地索取、索取、索取,然后——然后——然后就会把你丢进狼窝。我警告你。要记住。我可是警告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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