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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两人三足死亡赛跑 八个要命的字眼儿 诸神啊,别跟梅格一组

  一切都是哈雷的错。

  在宣布米兰达·加德纳失踪的消息之后——“作为预防措施,请大家在我们了解更多情况之前不要靠近树林。”——喀戎把赫菲斯托斯的幼子哈雷叫到上面去解释两人三足死亡赛跑的规则。很快我就看出来了,哈雷就是这整个活动的策划者。说真的,这个想法太恐怖了,只可能是从八岁男孩的脑子里冒出来的。

  我承认,他介绍到爆炸链锯飞盘之后我就已经跟不上他的细节描述了。

  “它们就像这样,轰!”哈雷兴奋得上蹿下跳,“然后就,嘭!砰!”他用双手表演出了各种混乱场景,“你们的速度必须非常非常快,不然就死定了,是不是超级棒?”

  其他营员都抱怨不休,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喀戎举起手来,示意大家安静。“我知道上一次赛跑的时候出了一些问题,”他说,“不过幸好我们阿波罗营房的医师成功把保罗的双臂都接回去了。”

  后面的一张餐桌旁,一个身材很结实的少年站起来,用我估计是葡萄牙语的语言怒气冲冲地嚷嚷着。他皮肤黝黑,穿了一件白色背心,所以我能清楚地看见他的两条上臂二头肌最上方各有一圈细细的白色伤痕。少年的语速极快,同时还用手指着哈雷、阿波罗营房的人,外加在座的每个人。

  “啊,谢谢,保罗,”喀戎显然一点儿也没听懂保罗在说什么,“我很高兴你身体好多了。”

  奥斯汀靠近我,附耳对我说:“保罗完全听得懂英语,不过他只说葡萄牙语。至少他自己的说法是这样。我们中没人能听懂他说的话。”

  我也不会葡萄牙语。雅典娜跟我们宣传过好多年了,说是奥林匹斯山哪天有可能会搬到巴西去,所以我们应该为那一天做好准备。她甚至还买了贝立兹[1]葡萄牙语教学光盘在农神节[2]期间为诸神放映,不过雅典娜懂个啥呀?

  “保罗看起来很激动嘛。”我指出。

  威尔耸耸肩。“他运气不错了,恢复速度还挺快的——毕竟是青春女神赫柏的儿子嘛。”

  “你看得目不转睛。”尼克说。

  “我没有啊,”威尔说,“我只是在观察保罗的双臂在手术之后恢复得有多好。”

  “哼。”

  保罗总算坐下了。喀戎继续介绍一长串上次两人三足死亡赛跑时发生的伤情,同时表明他希望这次不要再发生类似情况:二度烧伤,鼓膜破裂,腹股沟拉伤,以及两例反复发作的爱尔兰踢踏舞症状。

  雅典娜那一桌唯一的半神举手发言了。“喀戎,我只想提出一个想法……我们都有三名营员失踪了,这种情况下坚持进行一场危险的越野障碍训练真的合理吗?”

  喀戎朝他露出了苦笑。“这个问题问得很好,马尔科姆,不过本次训练不会把你们带到树林中去,目前我们认为那儿是最危险的地方。半羊人、树仙女和我本人将继续调查失踪事件。我们不会松懈,直到找到几位失踪的营员为止。与此同时,两人三足死亡赛跑可以培养重要的团队协作技能,也能进一步加深我们对迷宫的了解。”

  “迷宫”这个词仿佛阿瑞斯的体臭一般狠狠击中了我的面门,我扭头问奥斯汀:“迷宫?是在说代达洛斯的迷宫吗?”

  奥斯汀点点头,手指紧张地拽着他皮项链上的营地纪念陶瓷珠子。我忽然想起了他的母亲拉翠霞——她以前在欧柏林[3]讲课的时候就时常摆弄她的贝壳项链。即使是我也能从拉翠霞·莱克的音乐理论课上学到新知识,尽管我觉得面对她的美貌很难保持专心。

  “和盖娅大战期间,”奥斯汀说,“迷宫重新打开了。那之后我们就在想办法画出迷宫地图。”

  “这是不可能的,”我说,“也太疯狂了。那座迷宫是有感知能力的邪恶发明!它是既不可能测绘也不值得信任的。”

  一如既往,我对此事的记忆仍然十分零散,不过我非常肯定我刚才说的正是事实。我记得代达洛斯。古时候,克里特王命令他建造一座迷宫来关押怪物般的米诺陶。但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迷宫还不能满足天才发明家代达洛斯,他非要把他的迷宫造得具有自我意识,懂得自行扩张才高兴。上千年来,迷宫在地表之下像植物根系一样肆意蔓延,把地下弄得千疮百孔。

  天才发明家们总是如此愚蠢。

  “它现在不一样了。”奥斯汀说,“自从代达洛斯死后……我也不知道,很难说明白。不过它不再是邪恶的,也没那么危险了。”

  “哦,这话还真让人宽心啊。所以你们自然是决定在迷宫里举办两人三足死亡赛跑了?”

  威尔清清嗓子。“还有一点原因,爸……没人想让哈雷失望。”

  我向主桌望去。喀戎还在滔滔不绝地赞颂团队协作是怎样的优秀品质,而哈雷则在一旁蹦跶。我能看出为什么其他营员都把这孩子当成他们的非正式吉祥物。尽管作为八岁孩子来说,他那身肌肉实在有点吓人,但哈雷仍然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毛孩。他那大大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他的热情也让全体营员情绪高涨。不过,我还是能看出他的双眼中有种疯狂的光。每当他的父亲赫菲斯托斯发明某种机器人的时候眼神就会变成这样,接下来那些机器人就该狂暴化,开始毁灭城市了。

  “还应注意,”喀戎说,“目前看来没有一起不幸的失踪与迷宫有关。和你的搭档始终待在一起,你们就是安全的……至少不会比参加两人三足死亡赛跑本身更危险。”

  “没错,”哈雷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死呢。”他的口气有些失望,仿佛他希望我们更加努力地去死。

  “面临危机时,”喀戎说,“坚持我们的日常训练内容是很重要的。我们必须保持警惕,同时保持最佳状态,不能让失踪的营员对我们感到失望。现在,关于此次赛跑的组队,你们可以自由挑选搭档——”

  喀戎话音未落,营员们便纷纷扑向自己想选择的搭档,牢牢抓住对方,整个场面很接近食人鱼的捕食场景。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考虑我该选谁,梅格·麦卡弗里就在亭子的另一头伸手指着我了,她的表情和征兵广告上的山姆大叔[4]一模一样。

  我心想:这还用说吗,我的霉运凭什么偏巧在这时候到头?老实认命吧。

  喀戎用蹄子用力跺了跺地板。“好了好了,大家都安静!赛跑将于明天下午举行。谢谢你,哈雷,感谢你如此努力……呃,为我们准备各式各样的致命惊喜。”

  “嘣啦轰!”哈雷大叫一声,随即跑回赫菲斯托斯那一桌找他的姐姐妮莎去了。

  “接下来我们宣布另一个消息,”喀戎说,“你们可能已经听说了,两位特别的新人今天加入了我们。首先,热烈欢迎天神阿波罗!”

  一般情况下,此时我就该站起来,伸出双臂,同时周身散发着灿烂的光芒,露齿一笑。被我迷住的人群则会疯狂鼓掌,把鲜花和巧克力夹心软糖扔到我脚边来。

  这一次我没有得到任何掌声,只有紧张的注视。而我有一种古怪的冲动——完全不符合我的性格——我想直接在我的位子上缩成一团,并且用外套罩住头。我像一位英雄一样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喀戎勉强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我明白这是很不寻常的,”他说,“不过诸神的确偶尔会变成凡人。你们不必过于紧张。阿波罗来到我们营地应该是一个吉兆,有机会让我们……”他似乎不知道怎么接着往下说了,“啊……做一些好事。我很肯定最佳行动方针很快就会确定下来。而现在,请大家让阿波罗感到宾至如归,对待他要像对待任何一位新营员一样。”

  赫尔墨斯那一桌的康纳·斯偷尔举手说:“所以说阿瑞斯营房的人应该把阿波罗的头按进马桶里吗?”

  阿瑞斯那一桌的舍曼·杨对此嗤之以鼻:“我们又不会对每个人都这样做,康纳。只针对那些活该接招的菜鸟。”

  舍曼瞥了一眼梅格,后者显然正在吃最后一根热狗。食物残渣在她嘴角形成的黑色八字胡现在已经汇合成了一抹完整的小胡子。

  康纳·斯偷尔对舍曼报以了然于心的笑容——就我所知这是同谋之间的笑容。这时,我注意到康纳脚边有一个敞口背包,背包里的东西很像是一张网。

  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之前梅格让这两个男孩丢脸了,他们现在准备报复。我虽然不是涅墨西斯,也懂得复仇这件事有多诱人。可是……奇怪的是,我很想提醒梅格要小心。

  我想引起她的注意,可惜她的全副注意力都在晚餐上面。

  “谢谢你,舍曼。”喀戎继续说,“很高兴得知你不准备把箭术之神的脑袋塞进马桶。至于你们其他人,我们会随时告知你们我们的贵宾近况如何。我正要派出我们最出色的两位半羊人,米勒德和赫伯特,”他用手势示意自己左边的两个半羊人,“去纽约把这个消息传达给芮秋·戴尔。如果顺利的话,她很快就会到我们这里来,帮助我们搞清楚怎样协助阿波罗。”

  孩子们对此有些怨言。我听到了“神谕”和“预言”等字眼儿。不远处的一张桌旁,有个女孩在用意大利语喃喃自语:“真是盲人给盲人带路。”

  我瞪着她,可是这位年轻姑娘非常美丽。她大概比我大两岁(我的人类年龄),留着一头小精灵般的黑色短发,一双杏眼无比暴躁。我觉得我脸红了。

  我转过视线对同桌的几人说道:“呃……对了,半羊人。怎么不派另一个半羊人去呢,就是波西的那个朋友?”

  “格洛弗?”尼克问,“他在加利福尼亚。所有偶蹄类元老会的成员都在那边,开会研究旱灾问题。”

  “哦。”我顿时感到泄气。我还记得格洛弗,他总是非常机智,但既然他在解决的是加利福尼亚的自然灾害问题,那恐怕不再过十年他是回不来了。

  “最后,”喀戎说,“大家欢迎新的半神成员——梅格·麦卡弗里!”

  她擦擦嘴巴,站了起来。

  在她身旁,爱丽丝·宫泽说:“站起来呀,梅格。”

  朱利亚·法因戈尔德哈哈大笑。

  舍曼·杨从阿瑞斯桌站起身来。“现在这一个——这个新来的应该得到特殊的欢迎。你觉得怎么欢迎她好,康纳?”

  康纳把手伸进背包。“我想独木舟湖应该很合适。”

  我刚开口说出:“梅格——”

  接下来仿佛整个地狱都爆炸了。

  舍曼·杨大步冲向梅格。康纳·斯偷尔一把扯出一张金色的大网,朝梅格头上一罩。梅格短促地惊叫了一声,扭动身体想挣脱网子,同时有些营员齐声高喊:“泡——水!泡——水!”喀戎竭尽全力想阻止他们:“不,半神们,等一下!”

  一阵发自喉咙深处的低沉长嚎忽然插入了这片混乱之中。一道模糊的黑影——身形胖乎乎的,长着一对叶子翅膀,穿着亚麻尿布——从柱子顶端猛然俯冲下来,降落在舍曼·杨的背上,压得他脸着地栽倒在石头地板上。卡波斯桃子站起来,一边拖着长音吼叫一边拍打胸膛,他的眼睛冒出了愤怒的绿光。桃子又扑向康纳·斯偷尔,用自己那双圆滚滚的大腿绞住了后者的脖子,还用爪子猛拽康纳的头发。

  “把他弄走!”康纳惨叫起来,在用餐亭里乱跑乱打,“把他弄走!”

  半神们渐渐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了。有些人拔出了剑。

  “有个卡波斯![5]”意大利女孩叫道。

  “杀了他!”爱丽丝·宫泽说。

  “不要!”我叫道。

  正常情况下,我像这样发布命令之后,起到的效果就好比一瞬间把越狱的囚犯都关回牢房,凡人们全都会五体投地,等着接受我的吩咐。唉,此时的我却只是区区一个凡人,用未成年人的尖嗓门叫了一声而已。

  我惊恐地看着我的亲女儿凯拉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

  “桃子,放开他!”梅格尖叫道。她从网子里挣脱出来,把网子甩开,随后跑向康纳。

  卡波斯松开康纳的脖子,单腿跳下来。他落在梅格脚边,露出獠牙,朝着正在围绕他们形成一个松散包围圈的手执武器的半神们发出嘶叫。

  “梅格,让开。”尼克·德·安吉洛说,“那东西很危险。”

  “不!”梅格的音调都变尖了,“不要杀他!”

  舍曼·杨翻了个身,痛苦呻吟起来。他的脸比想象中还惨——前额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想必出血量会相当恐怖——但是这副惨状令其他营员的决心更加坚定了。凯拉举起弓。朱利亚·法因戈尔德拔出一柄匕首。

  “等等!”我恳求众人。

  随后发生的事情,人类有限的脑容量根本处理不过来。

  朱利亚动手了。凯拉放箭了。

  梅格双手一挥,她的指缝间出现了微弱的金光。转眼之间,幼小的麦卡弗里手中就握住了两把武器——都是古代色雷斯[6]式样的弯刃武器,是帝国黄金铸造而成的单刃短弯刀。自从罗马陷落以来我还没有见过这种武器。它们看似是凭空出现的,但是我对魔法物品的丰富经验让我明白,这对弯刀肯定是用梅格一直戴着的那对新月戒指召唤出来的。

  两把弯刀同时飞舞起来。梅格同时在空中斩断了凯拉的箭,击飞了朱利亚的匕首。

  “这到底是什么鬼?”康纳发问。他的头发被扯掉了好几大绺,看起来就像一个被虐待的洋娃娃。“这女孩是什么人?”

  桃子蹲在梅格身边,露出一副凶相,而梅格则举着那对弯刀和迷惑不解但又怒气冲冲的半神们对峙着。

  我的视力肯定胜过了普通凡人,因为是我最先看见那个发光标记的——梅格的头顶出现了一道光。

  我一认出那个符号,内心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真不愿意看见这个,但我觉得应该指给大家看。“看哪。”

  其他人一开始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随后那个发光标记更亮了。那是一把金色镰刀外加几束麦穗的全息图像,只在梅格·麦卡弗里的头顶旋转。

  坐在四号营房桌旁的一个女孩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我妈妈的标记。”她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中隐含的意思之后,整张脸立刻垮了下来,“呃,这也就表示……那是她妈妈的标记。”

  我一阵头晕目眩。我真不想知道这种知识。我不想侍奉那位女神的半神孩子。但是现在我明白梅格戒指上的新月形状是什么意思了。那不是月亮,而是一对镰刀。作为在场的唯一的奥林匹斯天神,我认为应该由我来正式宣布梅格的血统。

  “我的朋友已被认领。”我宣布。

  其他半神都恭敬地跪下了,其中某些人表现得比较不情愿。

  “先生们,女士们,”我用比喀戎的红茶更苦涩的嗓音说,“请向梅格·麦卡弗里致敬,她是得墨忒耳之女。”

  [1] 贝立兹(Berlitz)是1878年在美国成立的语言学习机构,现已发展为全球性组织。

  [2] 农神节(Saturnalia)是古罗马节日,每年12月17—24日举行。详见书末《阿波罗话语指南》的“农神节”词条。

  [3] 应该是指美国欧柏林学院(Oberlin College),该校位于俄亥俄州,其音乐学院享有盛名。

  [4] 山姆大叔是美国的拟人化形象。

  [5] 原文为意大利语。

  [6] 在希腊神话中色雷斯是战神阿瑞斯之子建立的古国,位置大概在现代希腊的东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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