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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伦·傅兰敦不是司卡。他从来就不是司卡。司卡是制造东西或种植东西的人。费伦卖东西。两者间的差异很大。
当然,有些人叫他司卡,即便至今,他仍然能在有些议会成员的眼神中看到这个词。他们对费伦和其他商人的鄙夷,与对议会中另外八名司卡工人的并无不同。他们看不出来这两种人是完全不同的吗?
费伦在椅子上动了动。议会厅难道不该有舒服点的椅子吗?他们还在等几名成员,角落的大钟显示还有十五分钟,会议才会开始。奇特的是,其中一名尚未抵达的人是泛图尔本人。依蓝德王通常会早到。
他已经不是王了,费伦带着笑容暗自心想。只是叫依蓝德·泛图尔的普通人,这名字还真小家子气,跟费伦的名字差得远了。当然,一年半前他也只不过叫“林”。费伦·傅兰敦是他在崩解后为自己取的名字。令他高兴的是,其他人不假思索地承认了这个新名字。不过,他不是原本就该配一个大气的名字吗?一个贵族的名字?费伦跟那些趾高气昂地坐在一旁的贵族,不都是同一类人吗?
他们当然是平起平坐的。他甚至比他们更优秀。对,他们叫他司卡,但这么多年来,贵族们都不得不因各自的需要去找他,所以他们骄傲的鄙夷并没有多少实质的力量。他看穿了他们的不安。他们需要他。一个他们称之为司卡的人——也是名商人,一名不是贵族的商人。在统御主完美的小帝国中,不该出现的人。
可是,贵族商人需要跟圣务官打交道,而有圣务官的地方,就不可能会有不法交易。因此才需要费伦。他是……中介,能将有意合作,却又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受到圣务官监视的形形色色客人联系到一起。费伦不是盗贼集团的成员,那太危险,也太普通。
他天生就擅长理财跟经商,给他两块石头,他一个礼拜内就能造出石矿厂;给他一把轮轴,他就能将它换成一组马车。两颗玉米,他就能让一大批谷料运往至远统御区的市场。这些交易台面上的买卖双方都是贵族,但在背后牵线的都是费伦,那是他的广大王国。
可是,贵族不明白,费伦的套装跟他们的一样优秀。在他能公开交易后,费伦成为陆沙德最富有的人之一。可是,贵族们无视于他,因为他出身不佳。
今天他们就会改观了。在今天的会议之后……对,他们一定会改观。费伦望向人群,焦急地寻找他藏匿于其中的人。安下心后,他望向议会中的贵族,他们全部都坐在不远处聊着天。他们之中的最后一个人,费尔森·潘洛德大人刚到,走上议会的讲台,经过每个议员,一一招呼。
“费伦。”潘洛德注意到他,“新的套装啊。红背心很适合你。”
“潘洛德大人!你看起来精神很好。那天的小毛病已经好了吗?”
“是的,我恢复得很快。”贵族点了点满是银发的头颅,“只是腹部有点不舒服。”
真可惜,费伦微笑着心想。“好吧,那我们也该就座了。那个小泛图尔还没到啊……”
“好。”潘洛德说道,皱起眉头。他是最难被说服给泛图尔投反对票的人,他还蛮喜欢那孩子的,但最后他仍然改变了意见。所有人都被说服了。
潘洛德继续往前走,加入其他贵族。那老笨蛋可能以为他能当上国王,但费伦有别的计划。坐在上面的当然不会是费伦自己的屁股,他对于管理一个国家没有兴趣,那看起来并不像是赚钱的好方法。卖东西才是好方法,比较稳定,比较没有掉脑袋的危险。
可是,费伦有别的打算。他向来有别的打算。他得要强迫自己不要一再望向观众席。
费伦转而开始端详议会众人。他们都到了,只差泛图尔。七名贵族,八名商人,八名司卡工人:包括泛图尔在内一共二十四个人。这将势力一分为三的方法按理会让平民得到最多力量,因为他们的人数表面上超过贵族。但就连泛图尔都没有明白,商人不是司卡。
费伦皱皱鼻子。虽然司卡议员在参加会议之前,通常都会梳洗过一遍,但他仍然能闻得到他们身上的臭味,来自铸铁厂、磨坊、店铺。制作东西的人。一旦这一切结束,费伦得找办法让他们认清自己的地位。议会是个有趣的主意,但成员应该只限于有资格的人。像是费伦这种人。
费伦“大人”,他心想。要不了太久了。
希望依蓝德会迟到,也许就不用听他的演说,反正费伦也想象得出他会说些什么。
呃……这个嘛,这,实在不公平。我应该是王。让我读本书告诉你们为什么。现在,呃,能不能请你们捐更多钱给司卡?
费伦微笑。
他身旁的人,葛楚,推推他:“你觉得他会出现吗?”
“可能不会吧。他一定知道我们不要他。我们把他踢出去了,不是吗?”
葛楚耸耸肩。自从崩解时期之后,他胖了。胖了很多。“我不知道,林。我是说……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这军队……我们得有个强势的王,对不对?某个能保住城市的人?”
“我们做的事情是对的。”费伦说道,“而且我的名字不是林。”
葛楚满脸通红:“抱歉。”
“我们做的事情是对的。”费伦又说了一次,“泛图尔是个软弱的人。是个傻子。”
“我可不觉得。”葛楚说道,“他有些很好的想法……”葛楚不安地低下头。
费伦嗤笑,看看钟。时间已到,但人声嘈杂,听不到钟声。泛图尔下台后,议会开议时围观的人很多。椅子四散在舞台前,长凳上坐满了人,大多数是司卡。费伦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有资格参与。毕竟他们又不能投票什么的。
又是件泛图尔干的蠢事,他心想,摇摇头。在人群后方,舞台对面,是房间入口,两扇大门洞开,射入红色的阳光。费伦朝一些人点点头,他们将门关起。众人安静下来。
费伦站起身,要对议会讲话:“那么——”
门突然被大力打开。一名全身雪白的人跟一小群人站在一起,逆着红色阳光而立。依蓝德·泛图尔。费伦偏过头,皱起眉头。
前任国王踏步向前,白色的短披风在身后飞扬。他的迷雾之子跟往常一样在他身边,但她穿着一件洋装。费伦跟她说过几次话,所得到的印象是她穿贵族礼服应该会很笨拙。但如今看来,她似乎跟那身服装很搭配,步伐优雅,甚至看起来很迷人。
至少,费伦一开始是这么想的——直到迎上她的目光。她看向议会众人的眼中不带一丝暖意。费伦别开眼神。泛图尔把他身边所有镕金术师都带来了,他们原本通通是幸存者的手下。依蓝德显然要提醒所有人,他的朋友是谁。强大的人。可怕的人。弑神的人。
而且,依蓝德身边不仅有一名,而是有两名泰瑞司人,其中一名还是个女子。费伦从未见过泰瑞司女子,但即便如此,她仍然很令人印象深刻。所有人都听说过,崩解时期之后,每个侍从官都离开了他们的主人,拒绝再做仆人。泛图尔是从哪里找来两个这些穿着色彩鲜艳外袍的侍从官服侍他?
众人静静坐下,看着泛图尔。有些人看起来局促不安。他们应该要怎么面对这个人?其他人似乎被……震慑住了?他没看走眼吧?谁会被依蓝德·泛图尔震慑住?即使这个依蓝德·泛图尔下巴光滑,头发整齐,还穿着新衣服。费伦皱眉。王身边带着的是决斗杖吗?身边还有一匹狼獒?
他已经不是王了,费伦再次提醒自己。
依蓝德踏上议会讲台,转身示意他的人——总共八名——去跟侍卫坐在一起,然后他转身,看着费伦:“费伦,你有话要说吗?”
费伦发现自己原来还站着。“我……我只是……”
“你是议会议长吗?”依蓝德问道。
费伦一愣。“议长?”
“国王要主持议会。”依蓝德说道,“我们现在没有王,所以根据法令,议会应该要选出议长来决定发言顺序,调整议程,以及在双方票数相同时,投下决定的一票。”他顿了顿,瞅着费伦:“需要有人来引导,否则就会一片混乱。”
费伦不由自主地开始觉得紧张。泛图尔知道策划退位投票的人是费伦吗?不,他不知道,不可能,他不会知道。泛图尔一一轮流看向议会成员,和他们四目相望。他已经不是先前来参加会议时,那个好脾气好打发的男孩了。如今在他们面前,穿着军装,坚定而果决……他看起来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
你似乎找到了老师,费伦心想。有点迟了,你等着看吧……
费伦坐了下来。“其实我们还没机会选出议长。”他说道,“我们才刚开始。”
依蓝德点点头,脑子里反复播放着十几个指示。保持视线对望。利用细微却坚定的表情,不要显得慌张,也不要显得迟疑。坐下来时不要扭动,不要手足无措,背脊挺直,紧张时手不要握成拳头。
他快速一瞥廷朵。她对他点个头。
继续啊,阿依。他告诉自己。让他们感觉到你的变化。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边坐下,对议会中另外七名贵族点点头。“好吧。”他说道,领先发言,“那我能提名议长人选吗?”
“你吗?”佳戴说道,他是一名贵族,在依蓝德的记忆里,他脸上似乎永远都保持着厌恶之色。对于一个五官如此锐利,有一头着黑发的人而言,这表情还蛮适合的。
“不。”依蓝德说道,“我在今天的议程中不能算是站在绝对公正的立场,所以我提议潘洛德大人。他的道德操守在我们之中算是一等一的,我相信我们能够仰赖他来协调我们的讨论。”
众人安静片刻。
“这似乎很合理。”海特,一名铸铁厂工人终于说道。
“赞成的请举手。”依蓝德说道,举起手。总共有十八只手。所有的司卡,大部分的贵族,只有一名商人。不过仍达到票数。
依蓝德转向潘洛德大人:“我相信这代表你是议长了,费尔森。”
庄重的男子感谢地点点头,站起身来,正式开始主持会议,这以前是依蓝德的工作。潘洛德的态度很圆滑,姿势强而有力,身着笔挺的套装。依蓝德忍不住觉得有点嫉妒,看着潘洛德无比自然地展露自己正努力学习的特质。
也许他比我适合当王,依蓝德心想。也许……
不,他稳住心神。我必须要有信心。潘洛德是个好人,也是完美的贵族,但这些不足以代表他就会是优秀的领导者。他没有读过我读的书,他也不像我这般理解法律理论。他是个好人,但仍然是旧社会的产物。他不认为司卡是牲畜,但绝对无法将他们视为与自己同等的人。
潘洛德结束自我介绍,转向依蓝德:“泛图尔大人,此次会议是由你召集,因此按照律法,你有权对议会成员发表开场白。”
依蓝德点点头致谢,站起身。
“二十分钟够吗?”潘洛德问道。
“应该够。”依蓝德说道,与潘洛德交换位置,站在讲台上。他的右方站满了不断交头接耳、咳嗽、脚步挪移的群众。房间气氛很紧绷,这是依蓝德第一次与背叛他的众人同处一室,正面交锋。
“如同你们许多人所知,我刚结束与史特拉夫·泛图尔的会面。”依蓝德对二十三名议会成员说道,“很不幸,那名军阀亦是我的父亲。我想为各位报告一下面谈结果。由于这是公众会议,因此我的报告将不涉及敏感的国家安全议题。”
他顿了顿,看到众人脸上一阵迷惘之色,正如他所预期。终于,商人费伦清了清喉咙。
“请说,费伦。”依蓝德问道。
“说这些也未尝不可,依蓝德。”费伦说道。“可是我们聚集在此不是为了讨论别的议题吗?”
“费伦,我们聚集在此是为了讨论如何保持陆沙德的安全跟繁荣。”依蓝德说道,“我认为人民更担心城外军队的动向,因此我们的重点应该摆在他们关切的问题上。统治权的问题可以先搁置一旁。”
“我……明白了。”费伦显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时间是你的,泛图尔大人。”潘洛德说道,“请自便。”
“谢谢你,议长。”依蓝德说道,“我想让各位清楚一点:我的父亲不会攻城。我可以了解为什么大家都很关切,尤其是上礼拜还发生了一次城墙攻防战。但是那只是一场测试,史特拉夫担心腹背受敌,没那个胆子投入所有战力。”
“在我们的会面中,史特拉夫告诉我,他与塞特达成了联盟,我相信那是虚张声势,但仍不可小觑。我相信他原本的计划是:虽然外有塞特,但他仍然打算冒险攻击我们。但这个计划被破坏了。”
“为什么?”一名工人代表问道,“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并不是。”依蓝德说道,“史特拉夫不会让家族血缘关系阻挠他的决心。”依蓝德顿了顿,瞥向纹。他开始意识到她不喜欢成为抵着史特拉夫喉咙的利刃,但她允许他在演说中提及她。
可是……
她说没问题,他告诉自己。我不是将自己的责任看得比她重要。
“好了,依蓝德。”费伦说道,“别在那边神秘兮兮的了。你到底对史特拉夫作了什么承诺,让他同意放弃攻城?”
“我威胁他。”依蓝德说道,“众位议员,当与父亲面谈时,我发现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我们最伟大的资源之一。我们自诩为具有荣誉心的团体,因为人民的嘱托而生,但我们今天能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自己做的任何事。我们能有如今的地位只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就是——海司辛幸存者。”
依蓝德望着议会众人的眼睛,继续说道:“有时,我感觉幸存者是个传奇,相信你们亦然,无人能仿效。他对公众的影响力远超于我们所有人,虽然他已经不在世上。我们很嫉妒,甚至没有安全感。这理所当然。跟普通人一样,领导者亦会有这种感觉,甚至更为强烈。”
“各位,我们不能再继续如此思考。幸存者的遗爱不只属于一群人,甚至不限于这个城市。他是我们的国父,所有在这片大陆上,获得自由的人之父。无论你接不接受他的教义,都必须同意,没有他的勇敢跟牺牲,我们无法享受现有的自由。”
“这跟史特拉夫又有什么关系?”费伦没好气地问道。
“万分相关。”依蓝德说道,“因为,虽然幸存者不在了,他仍遗爱人间,特别是他的门徒。”依蓝德朝纹点点头。“她是世界上最强大的迷雾之子,史特拉夫很清楚这点。各位,我了解我父亲,只要他担心会有自己无法阻止的力量对他进行报复,他就不会攻击。如今他已明白,如果发动攻击,将会引来幸存者继承人的愤怒,而那就连统御主都无法抵挡。”
依蓝德安静下来,听着流窜在众人间的耳语。他所说的一切将会散播到城市里,为众人带来力量,也许甚至会透过间谍——依蓝德知道他必定在场——流传到史特拉夫的军队中。他注意到他父亲的镕金术师,那名叫做詹的人,也坐在台下。
当史特拉夫的军队听到这个消息后,可能在接到攻击命令时,会有所迟疑。谁想要面对摧毁统御主的力量?这是个微小的希望,史特拉夫军队里的人可能根本不信陆沙德传出的谣言,但每减弱一丝敌人的士气都会有所帮助。
依蓝德让自己跟幸存者的联系更紧密一些,也不是坏事。他只需要克服自己的不安。卡西尔是个伟大的人,但他不在了。依蓝德必须尽力确保幸存者的理想不灭,这对他的人民而言是最好的。
纹坐在那边听着依蓝德的演讲,胃部一阵痉挛。
“你能接受吗?”哈姆靠着她低问,听着依蓝德详细描述他跟史特拉夫会谈的情况。
纹耸耸肩:“只要能帮到王国。”
“你向来不喜欢阿凯试图在司卡间建立起的形象,我们也是。”
“这是依蓝德需要的。”
坐在他们前方的廷朵转过身,瞪了她一眼。纹以为她是要责怪他们不该在议会讨论时私下交谈,但显然泰瑞司女子想教训他们的事情与此无关。
“王——”她仍然这样称呼依蓝德,“需要保持与幸存者之间的联系。依蓝德没有什么个人权威能倚仗,而卡西尔是目前中央统御区中最受爱戴、最受尊敬的人。暗示政府是幸存者所建立起来的,会让其他人不敢随便搅局。”
哈姆深思地点点头,但纹却看着地上。怎么了?我之前还在想自己是不是永世英雄呢,结果现在却担心起依蓝德给我加上的这些虚名?
她不安地坐着,燃烧青铜,感觉远方的鼓动,越来越大声了……
停下来!她告诉自己。沙赛德不认为英雄会回来,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些历史故事,传说本来也就是个愚蠢的希望。我需要专注于眼前的事物。
毕竟,詹坐在观众席里。
纹在房间后方找到他,她烧了一点点锡,不到让光线过度刺眼的程度,却足以让她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他没有看她,而是在看议会。他是因为史特拉夫的命令而来,还是自己要来的?史特拉夫跟塞特一定安插了间谍,哈姆一定也安插了侍卫。可是詹仍然让她很紧张。他为什么不转头看她?难道……
詹迎向她的目光。他微微浅笑,继续研究起依蓝德。
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所以,这意思是他没有躲避她?专注!她告诉自己。你需要注意听依蓝德在说什么。
他快说完了。最后,依蓝德讲了几句他认为能让史特拉夫不安的方法,当然,他不能过分强调细节,否则会泄露太多秘密。他瞥向角落的大钟,比预定提早了三分钟结束。他准备要走下讲台。
潘洛德大人清清喉咙:“依蓝德,你忘了一件事吧?”
依蓝德迟疑了片刻,转过头去看议会:“你们要我说些什么?”
“你难道没有反应吗?”一名司卡工人说道,“关于……上次会议发生的事?”
“你们都收到了我的信。”依蓝德说道,“你们都知道我对这件事情的想法。可是,公众场合不是指责或谩骂的地方。议会的权威不容被冒犯。我由衷期望议会没有选在如此危急的时刻提出它的关切,但木已成舟,我只能接受。”
他再次准备坐下。
“就这样?”一名司卡说道,“你甚至不打算为自己辩护,说服我们重新选择你?”
依蓝德又想了片刻。“不,”他说道,“我不打算这么做。你们已经让我了解了你们的意见,我很失望。可是你们是人民选出的代表。我认同你们被赋予的权利。”
“如果你们有疑问,或是想质询,我很乐于为自己辩护,但是我不会站在那里宣扬自身的优点。你们都认识我。你们都知道我的能耐,也知道我打算如何服务这座城市跟附近的子民。就把这当作我的辩护吧。”
他回到椅子上。纹看得出廷朵脸上有一丝不满。依蓝德没有按照他们两人计划的讲稿发言,那个讲稿正是回应议会期待的辩论稿。
为什么要改变?纹心想。廷朵显然不觉得这是个好做法,但奇特的是,纹发现自己偏向相信依蓝德的直觉,而非廷朵的。
“这样啊。”潘洛德大人说道,再次走到讲台边,“感谢你的正式报告,泛图尔大人。我不确定我们是否还有其他议题要讨论……”
“潘洛德大人?”依蓝德开口。
“请说?”
“也许你应该举行提名?”
潘洛德大人皱眉。
“王的候选提名,潘洛德。”费伦没好气地喝道。
纹顿时注意到这商人。他似乎有自己的计划,她心想。
“是的。”依蓝德也在打量费伦,“要让议会选出新王,必须至少提前三天完成提名。我建议我们现在进行提名,才能尽快投票。没有领袖的每一天都让城市处境更加艰辛。”
依蓝德顿了顿,然后微笑:“当然,除非你们打算让一个月过去,不选新王……”
很好,暗示他仍然想要王座,纹心想。
“谢谢你,泛图尔大人。”潘洛德说道,“我们现在就来处理这件事……那程序里应该如何呢?”
“每个议员有权提出一名人选。”依蓝德说道,“为了不要让选择过多,我建议大家都仔细思考,顺从内心,择优而选。如果你有提名,可以起立,对众人宣告。”
潘洛德点点头,回到座位,但他几乎一坐下就有一名司卡起身:“我提名潘洛德大人。”
依蓝德一定预料到了这件事,纹心想。但他仍提名潘洛德为议长。为什么要让他的王位最大竞争对手拥有这么多的权利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依蓝德知道潘洛德大人是议长的最佳人选。有时候,他太在意荣誉,纹不是第一次作此感想。她转身去研究那名提议潘洛德的司卡议员。这司卡为什么这么快就愿意站在贵族身后呢?
她认为这一切都还太早了。司卡习惯被贵族领导,即使他们拥有自由,却仍然是传统的拥护者,甚至比贵族还传统。潘洛德这样一个贵族,冷静、威严,看在司卡眼里,必定比司卡更适合国王的头衔。
他们早晚得克服这点,纹心想。至少,如果他们想实现依蓝德所看到的潜力,必须要克服这点。
房间一阵静默,没有别的提议。几个人在观众席中咳嗽,就连交头接耳的声音也都消失。终于,潘洛德大人本人站起。
“我提名依蓝德·泛图尔。”他说道。
“啊……”一个人在她身后低语。
纹转身,瞥向微风。“什么?”她低问。
“高招。”微风说道,“你看不出来吗?潘洛德是个有荣誉心的人,至少是贵族间最有荣誉心的人之一,意思是他也会坚持让众人认为他很有荣誉感。依蓝德提名潘洛德做议长——”
这样潘洛德同样会觉得有提名依蓝德为国王的义务,纹此时发现。她瞥向依蓝德,注意到他唇角的一丝笑意。这是他一手促成的吗?这招巧妙到就算说是出自微风之手也不为过。
微风赞赏地甩甩头:“依蓝德不需要提名自己,那会让他显得走投无路,而他现在让议会所有人认为,他们尊重且最有希望的候选人,宁可让依蓝德即位。高招啊。”
潘洛德坐下,房间仍是一片沉默。纹怀疑,潘洛德提出这个人选是为了避免自己不选而胜。整个议会可能都默认依蓝德该有重获王位的机会,但只有潘洛德有足够的荣誉感,愿意开口表达这个意见。
可是,商人呢?纹心想。他们一定有自己的计划。依蓝德认为策划整个废黜投票的人应该就是费伦,他们希望让自己的人坐上王位,再将大门敞开给背后操纵他们的国王,或是出价最高的国王。
她端详那八个人,他们穿着似乎比贵族还要精致的西装,似乎在等一个人的表态。费伦在计划什么?
一名商人想要站起,但费伦狠瞪他一眼。那人放弃了。费伦静静地坐着,贵族的决斗杖放在腿上。终于,当大多数房间里的人都注意到那商人一直看着他时,费伦缓缓站起。
“我也要提名。”他说道。
司卡区传来一声耻笑。“现在是谁在那边神秘兮兮的啊,费伦?”一名议员说道。“你就说吧,提名自己。”
费伦挑起眉毛:“其实,我不是要提名自己。”
纹皱眉,也看到依蓝德眼中的迷惘。
“不过,我很感谢大家的抬举。”费伦继续说道,“我只是个平凡的商人。我认为,王的头衔,应该属于有特殊专长的人。请告诉我,泛图尔大人,王必须出自议会成员吗?”
“不。”依蓝德说道,“王不必是议会成员。我本身就是在议会成立之后才就任的王。王的工作是立法且执行,议会的工作是监督辅佐。王本身可能是任何人,不过头衔仍是相同的。我没想到这一条会这么快被用上。”
“果然如此。”费伦说道,“那就再好不过。我认为,这个头衔应该交给比较有经验的人,一个曾经展现领导才能的人。因此,我提议灰侯·塞特大人为我们的王!”
什么?纹震惊地心想,看着费伦转身朝观众大手一挥。一名坐在那里的壮汉脱下了他的司卡披风,拉下头罩,露出一套西装以及满面胡髯。
“糟了……”微风说道。
“真的是他?”纹不敢相信地问道,众人也交头接耳了起来。
微风点点头。“真的是他。塞特王本人。”他顿了顿,然后直直看着她,“我们可能有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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