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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内的第二次,依蓝德站在陆沙德城墙顶,端详前来入侵他王国的军队。依蓝德眯着眼睛,遮挡红色的午后阳光,但他不是锡眼,看不出新客人的来历。
“他们有可能是来帮忙的吗?”依蓝德满心期待地问道,望着站在他身边的歪脚。
歪脚垮了老脸:“他们用的是塞特的旗帜。记得他吗?两天前刚派八个镕金术师去杀你的家伙?”
冰寒的秋日让依蓝德全身一震,回过头继续望着第二支军队。它驻扎的地方离史特拉夫的军队有一段距离,靠近陆沙戴文运河,那运河开端位于香奈瑞河的西侧。纹站在依蓝德身边,哈姆则在安排都城卫队的工作,狼獒身体的欧瑟则很有耐心地坐在纹脚下的城墙走道上。
“我们怎么会没看到他们逼近了?”依蓝德说道。
“史特拉夫。”歪脚说道,“塞特从同样的方向过来,探子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史特拉夫的军队上。史特拉夫可能几天前就知道有另外一支军队正在靠近,但我们根本没机会看到他们。”
依蓝德点点头。
“史特拉夫正在设立警戒线,好观察敌方的动向。”纹说道,“我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有多友善。”她站在城垛上方,双脚几乎踩在城墙边缘。
“也许他们会攻击彼此。”依蓝德满怀希望说道。
歪脚一哼。“我很怀疑。他们势均力敌。史特拉夫可能比较强,但我猜塞特会冒险进攻。”
“那他为什么还要来?”依蓝德问。
歪脚耸耸肩:“也许是因为他想比老泛图尔先到陆沙德,抢先攻占这里。”
他说得好像陆沙德的沦陷已既成定局。依蓝德的胃一阵痉挛。他靠着城墙,透过石造箭孔往外看。纹跟其他人是盗贼跟司卡镕金术师,几乎一辈子都在被他人追捕,也许他们已经习惯处理这种压力跟恐惧,但依蓝德不行。
他们怎么能忍受这种毫无控制,无可转圜的人生?依蓝德觉得自己没有半点力量。他能怎么做?逃走,让城市自生自灭吗?这当然不是选择,但是不止一支,而是两支军队要毁掉他的城市,夺取他的王位——依蓝德发觉自己很难控制双手不颤抖,只能用力握紧粗糙的石块。
卡西尔一定找得到解决的办法,他心想。
“看那边!”纹的声音打断依蓝德的思绪,“看到没有?”
依蓝德转身,纹眯着眼睛仔细检视塞特的军队,使用锡力探看依蓝德无法靠普通视力看清的远方。“有人从军营中出来了。”纹说道,“他在骑马。”
“信差?”歪脚问道。
“有可能。”纹说,“他的速度蛮快的……”她沿着高墙边缘的石头跳蹿,坎得拉立刻起身,静悄悄地跟随在她之后。
依蓝德瞥了歪脚一眼,后者耸耸肩,两人一起站起身,也跟了下去,最后发现纹站在靠近高塔附近的墙边,望着逐渐接近的骑士。至少,依蓝德是这么猜想,因为他仍然看不见她看到了什么。
镕金术,依蓝德心想,摇摇头。他为什么连半点力量都没有,就算是只有红铜或铁这种比较弱的力量也好。
纹突然咒骂起来,直直坐起身:“依蓝德,那是微风!”
“什么?!”依蓝德说道,“你确定?”
“没错!有人在追他。弓箭手骑马跟着他。”
歪脚骂骂咧咧地对附近的传令兵挥挥手:“快派骑兵出动!截断追他的人!”
传令兵狂奔而去,但纹摇摇头。“他们来不及的。”她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那些弓箭手会逮到他,至少会射杀他,连我都跑不了那么快。但,或许……”
依蓝德皱眉,抬头看着她:“纹,就算是你,也跳不了这么远。”
纹低头看了他一眼,一笑,从城墙一跃而下。
纹准备好硬铝,之前虽然已经服用过一些,但还没使用,时机未到。希望能奏效,她心想,寻找合宜的锚点。她身边的高塔顶端有加强的铁栏杆,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她以铁拉住栏杆,将自己硬拖到高塔顶端,立刻再次跳跃,强迫自己跳得越高越好,远离城墙,再熄灭钢跟白镴以外的所有金属。
然后一面继续钢推栏杆,一面燃烧硬铝。
突然,一股力量冲撞她的身体,强到她相信要不是有同样强大的白镴力量与之制衡,她的身体早就被撕裂成碎片。她猛地从堡垒飞射而出,横越天际,仿佛被巨大的无形神祇抛过天空,速度快到空气在她耳边轰隆作响,突然遽增的压力让她一时无法思考。
纹一阵惊慌,四肢仿佛失去控制,幸好之前挑对了路线,她直直冲向微风跟追赶他的人。
不知道微风做了什么,但铁定大大激怒了某人,因为足足有两打人在追着他,人人张弓搭箭,准备将他射倒。
纹向地面坠落,在硬铝引发的骤烧中,钢跟白镴燃烧殆尽,她连忙抽出腰间的小瓶一口喝尽,但就在她抛下瓶子的同时,一阵奇特的晕眩乍现。她不习惯在大白天跳跃,看到地面朝她冲来有点奇怪,身后没有迷雾披风飘随也有点奇怪,更奇怪的是没有雾在……
领先的骑士放低了弓,瞄准微风,两个人似乎都没注意到从上方宛如鹰隼般扑下的纹。好吧,不能说是扑下,应该算是直直坠下。纹突然回神,马上燃烧白镴,朝逼近的地面抛下一枚钱币,再反推一把好减缓坠势,同时让自己往旁边一偏,恰好重重落在微风跟弓箭手之间,激起漫天黄土。
弓箭手松开了张满的弓弦。
纹落地又弹起,尘土在她周遭飞扬。她伸出手,将自己反推入空中,朝流失直直扑去,施力反推。箭尖往后撕裂,将箭身一剖为二,木屑四散,然后深深埋入弓箭手额头。
男子从马上摔下。纹则稳稳落地,施放力量,猛推向领头的人身后两匹坐骑的马蹄铁,使得它们脚下猛然踉跄,反作用力也将她往后一抛。马儿吃痛的嘶鸣与身体倒地的声音交错响起。
纹继续前推,悬空数尺沿着路面向前飞行,很快便追上微风。他微胖的身躯一震,发现纹居然悬浮在他奔驰的马匹旁,衣袍还随着疾风猎猎作响,不由得露出惊愕的神情。纹对他俏皮地眨眨眼,探出力量,拉扯另一名骑士的盔甲。
反作用力顿时止住她的身形,身体肌肉抗议突如其来的强力拉扯,但她刻意忽略涌上来的痛楚。被她扯住的人好不容易才没摔下马背,却被纹脚先头后的并腿飞踹给踢了下去。
她稳稳落在黑土地面,方才的骑士同时翻滚落地。不远处,剩下的骑士们终于拉住马匹,硬生生在几尺之外停下。
卡西尔大概会进攻吧。对方人数虽然多,却都穿着盔甲,马脚上也都套了马蹄铁。但纹不是卡西尔。她成功拖延了骑士的追赶,让微风得以脱逃,这就够了。
纹探出力量,用力推向一名士兵,顺势向后飞蹿,让骑士们有机会把受伤的同伴扶起,但那些士兵毫不领情,直接又抽出以石为尖的箭来。
纹看着那群人再度瞄准,烦躁地吐口气。好吧,各位老兄,我建议你们要抓紧了。
她轻轻地推向他们,然后燃烧硬铝,突来的力量让胸口宛如受到重击,腹部突如其来的温热,咆哮的狂风,一切如她所预期。她没料到的是,她的锚点们居然连人带马被打得四下飞散,如狂风扫落叶。
这力量以后得更小心点用,纹心想,咬紧牙关,在空中快速旋转身体。她体内的钢跟白镴又再度用完,逼她得吞下身边最后一瓶。以后她要多准备些。
一落地,她立刻狂奔,用白镴保持身体平衡,即使飞奔也不会绊倒。她暂时放慢速度,等微风的坐骑赶上后,立刻再次加快速度,恣意狂奔,让白镴的力量跟平衡感维持身体的直立,跟疲累的马匹并肩而行。一人一马你追我赶,马不时斜眼瞄她,似乎对于居然被人类赶上这事感觉有点着恼。
没多久,两人终于回到城市,铁门一开始有动静,微风便拉停马匹,但纹懒得等,直接抛下一枚钱币后反推,让身体的惯性带着她冲向高墙,随着闸门大开,她第二次反推门上的铁钉,利用推力直飞向上,堪堪掠过城墙顶端,穿过两名被惊吓到的士兵,这才落到另一边的中庭里,伸手轻扶着沁凉的石板地稳住身势。微风此时也通过了闸门。
纹站起身,微风拿着手帕擦擦额头,让马匹小快步来到她身旁。他的头发比上次见到时更长了,服帖地梳到脑后,发梢微微搔弄着领口。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他的头发却没有半点斑白,头上没戴帽子,应该是被吹掉了,身上惯常的华丽套装跟丝质背心,如今因为方才的快奔而沾满黑灰。
“啊,纹,亲爱的。”微风说道,跟马一起喘着大气,“我得说,你来得正是时候,而且你的出场实在非常华丽。我虽然不喜欢强迫别人来救我,但如果真要被救,好歹也要这么有型。”
纹笑着看他下马,动作证明了他绝对不是广场中身手最矫捷的人。马夫们上前来照料马匹。依蓝德、歪脚和欧瑟一起下楼来到中庭,微风又擦了擦额头。应该有传令兵找到了哈姆,因为他正朝中庭跑来。
“微风!”依蓝德说道,上前来与对方四臂交握。
“陛下。”微风说道,“陛下身体跟心情可否一样安泰?”
“身体是好。”依蓝德说道,“心情嘛……你也知道外面蹲了支军队。”
“是两支才对。”歪脚一拐一拐地上前抱怨。微风折起手帕。
“啊,是亲爱的克莱登先生,你还是这么乐观啊。”
歪脚冷哼一声。欧瑟不疾不徐地走到纹身边坐下。
“还有哈姆德。”微风瞄着他,后者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差点成功让自己忘记回来时,还会有你在这里。”
“你就承认吧。”哈姆说道,“你很高兴见到我。”
“见到,或许。但听到?绝不可能。这段时间少了你在我旁边永无停歇、烦不胜烦地絮絮叨叨一堆假设,我的日子过得挺美好的。”
哈姆的笑容变得更灿烂。
“我很高兴见到你,微风。”依蓝德说道,“但你来的时机如果能更好一点就好了。我原本希望你能阻止一部分军队朝我们进攻。”
“阻止他们?”微风说道,“好家伙,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才刚花了三个月说服塞特应该把他的军队带来这里。”
依蓝德一愣,纹暗自皱眉,站在众人之外。微风一脸沾沾自喜的样子,不过这表情对他是家常便饭。
“所以……塞特王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依蓝德满怀希望地问道。
“当然不是。”微风说道,“他来搜刮你的城市,顺便要夺走传说中的天金库。”
“是你。”纹说道,“在外面散播谣言说统御主有天金库在这里的人,是你?”
“当然。”微风看着终于来到的鬼影。
依蓝德皱眉:“可是……为什么?”
“亲爱的老兄,请看看你的城墙外面。”微风说道,“我知道你父亲一定会举兵攻打陆沙德,就算我口才再好也无法打消他这个想法,所以我开始在西方统御区散播谣言,然后让自己成为塞特王的幕僚之一。”
歪脚闷哼,“计划不错。简直是疯子才会想到,但不错。”
“疯子?”微风说道,“我的精神状态完全没问题,歪脚。这一步可不是疯子的决定,而是极高明的妙招啊。”
依蓝德一脸迷惘:“微风,我不是要侮辱你的妙招……但带着一支敌方军队来城外,为什么是件好事?”
“这是基本谈判法,老兄。”微风解释,接过马夫递来的决斗杖,指着城外的塞特军队,“当谈判的参与者只有两方,而有一方远强过于另一方时,会让较弱的一方,也就是我们,很难与之抗衡。”
“我明白。”依蓝德说道,“但就算有三方,我们还是最弱的。”
“是的。”微风说道,“但另外两方势均力敌。史特拉夫可能强一些,但塞特的人数较多。如果任何一方攻击陆沙德,他的军队都会蒙受损失,足以令他无法抵抗另外一支军队的攻击——攻击我们就是暴露出弱点。”
“所以就进入互相掣肘的局面。”歪脚说道。
“一点也没错。”微风说道,“相信我,依蓝小子。在这种情况下,两个强敌远比一个强敌好太多。在三方谈判中,最弱的一方往往能掌握主动权,因为投诚到任何一方都能造成该方的最终胜利。”
依蓝德皱眉:“微风,两方我们都不想投诚。”
“我知道。”微风说道,“可是我们的对手不会知道。带来第二支军队代表我们可以有更多腾挪的时间,那两大军阀都认为他们可以先到,但他们却同时抵达,所以现在他们必须重新评估情势,我猜最后会是长期围城战,至少持续一两个月。”
“但你还是没解释该怎么样把他们赶走。”依蓝德说道。
微风耸耸肩:“我把他们弄来这里,你该去想怎么处理他们,而且我得告诉你,要让塞特准时抵达可真是不容易。他原本会比泛图尔整整早到五天,幸好几天前有某种……整个军营的人都染上了急病,据说是有人在主要水源下了毒,让整个军营的人腹泻不止。”
站在微风身后的鬼影吃吃笑了起来。
“没错。”微风看着男孩,“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主意。你还是那个说话没人听得懂的烦人鬼影吗?”
“是那里没。”鬼影说道,改回他的东方街头方言。
微风轻哼。“大半时候你说话还是比哈姆德的话好懂。”他嘟囔,转过身面向依蓝德,“难道没有人要找马车来带我回皇宫吗?我差不多已经安抚了你们这群不知感恩的家伙将近五分钟,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又可怜又疲倦,结果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居然没有一个来关心我!”
“你一定退步了。”纹微笑说。微风是安抚者,燃烧黄铜的镕金术师,能够安抚另一个人的情绪。技巧高超的安抚者能够完全压制一个人多余的情绪,只留下他想要的感情,等同于能操控对方的想法,在纹所认识的安抚者中,无人能出微风之右。
“其实……”依蓝德说道,转过身看着高墙,“我正希望能回城墙去多研究一下军队。你在塞特的军队中待了那么久,一定能告诉我们很多事。”
“可以,会的。但我不要爬那些台阶。你们看不出来我有多累吗?”
哈姆哼了一声,往微风肩头用力一拍,激起一片灰尘:“你怎么会累?跑的是你那匹可怜的马。”
“我的情绪极端疲惫,哈姆德。”微风说道,拿手杖敲敲他的头,“我离开的方式令人不太舒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纹问道,“塞特发现你是间谍吗?”
微风一脸尴尬:“就是……塞特大人跟我……闹翻了。”
“他逮到你跑到他女儿床上了,是吧?”哈姆说道,引起众人一阵哄笑。微风绝对不是个好色的人。虽然他擅长操纵他人情感,但纹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听他说过对任何风花雪月有兴趣。多克森曾说过微风太自我中心,不会去考虑这类事情。
微风对哈姆的话翻翻白眼:“说实话,哈姆德,我觉得你年纪越大,笑话越不好笑了。我认为一定是你练习的时候把头给敲坏了。”
哈姆微笑,依蓝德则召来两辆马车。众人在等待的同时,微风开始讲述他的见闻。纹低头看着欧瑟。她仍然没找到机会跟其他人提起欧瑟换了身体的这件事,也许微风回来后,依蓝德会想跟他的私人幕僚们开个会,趁那个时间点应该不错。不过,这件事不能惊动太多人,因为她希望皇宫里的侍从们都认为她把欧瑟遣走了。
微风继续说故事,纹带着笑意聆听。他天生擅长辞令,而且能够十分巧妙地运用镕金术,她几乎感觉不到他在操控自己的情绪。过去纹曾觉得他的入侵令她十分不悦,但如今她已经明白,碰触他人的情绪是微风的本性,就像美丽的女子凭天生的脸蛋与身材去吸引众人的目光,微风吸引他人注意力的方式则是下意识地使用黄铜力量。
当然,他仍然是个混账家伙,最喜欢用驱使他人为自己服务的方式来占便宜,只不过纹已经不会对他选择用镕金术来达到这个目的而生气。
马车终于到来,微风发出满意的叹息,这时候才看看纹,对欧瑟点点头:“那是什么?”
“一条狗。”纹说道。
“你讲话还是这么直爽。”微风说道,“那你为什么会有一条狗呢?”
“我送的。”依蓝德说道,“她想要狗,我就买了一只送她。”
“结果你挑了只狼獒?”哈姆好笑地问道。
“你也跟她打过架的,哈姆。”依蓝德笑着回答,“你会送她什么?贵宾犬吗?”
哈姆轻笑:“我不会。这只狗其实还蛮合她的。”
“不过它几乎和她一样大。”歪脚补上一句,眯着眼睛打量她。
纹伸出手,摸着欧瑟的头。歪脚说得没错,她挑的动物体型即便以狼獒而言也相当巨大,它的肩膀离地足足有三尺高。纹亲身体验过那身体有多重。
“这么乖的狼獒不多见。”哈姆点点头说,“你挑得很好,阿依。”
“好了好了。”微风开口,“我能不能拜托大家回皇宫去了?聊什么军队啊狼獒的当然是好事,但我认为现在晚餐比较重要。”
“我们为什么不跟其他人说欧瑟的事情?”依蓝德问道。马车载着他们三个一路颠回泛图尔堡垒,其他四人则乘坐另外一辆。
纹耸耸肩。欧瑟坐在她跟依蓝德对面的座位上,静静地看着两人交谈。“我早晚会跟他们说。”纹说道,“这种事情总觉得不应该在人来人往的广场谈。”
依蓝德微笑:“保密这个习惯很难打破,对吧?”
纹脸上一红。“我不是故意不跟别人说它的事,我只是……”她没说完,低下头。
“不要难过,纹。”依蓝德说道,“你一直以来都是过着只能靠自己,无人可以信任的日子。不会有人要你一眨眼就改变。”
“已经不只眨眼之间了,依蓝德。”她说道,“都已经两年了。”
依蓝德一手按着她的膝盖。“已经越来越好了。其他人都在说你变了好多。”
纹点点头。换作是别人,一定会担心我是不是也有秘密没告诉他,但依蓝德只是一心想要减少我的罪恶感。他好得超过她配得上的。
“坎得拉。”依蓝德说道,“纹说你很能赶上她的脚步。”
“是的,陛下。”欧瑟说道,“这具骨肉虽然让人厌恶,却很适合追踪跟快速移动。”
“如果她受伤了呢?”依蓝德问道,“你有办法把她拖到安全的地方吗?”
“我没有办法迅速办到,陛下。可是我能去求救。这具骨肉有诸多限制,但我会尽力遵守契约。”
依蓝德瞄到了纹挑起的眉毛,轻笑出声:“它会实践它的承诺,纹。”
“契约是一切,主人。”欧瑟说,“它不只要求单纯的服务,而是要求时时刻刻的警惕与专注。这就是坎得拉。服从契约就是坎得拉一族的原则。”
纹耸耸肩。他们三个都安静下来。依蓝德从口袋中掏出一本书,纹靠着他,欧瑟则趴下,身体占据整排座位。终于,马车驶进泛图尔中庭,纹发现自己居然期待能去泡个热水澡,但在下马车的同时,一名侍卫向依蓝德冲来,虽然他开口时她来不及上前,锡力仍让她听得一清二楚。
“陛下。”侍卫低声说道,“我们派去的信差找到您了?”
“没有。”依蓝德皱眉说道,纹走近两人身侧。士兵看了她一眼,口中却没停下。所有士兵都知道纹是依蓝德的贴身侍卫跟主要亲信,但此刻看着她的士兵脸上却出现分外担忧的神色。
“我们……这,不想要打扰您。”士兵说道,“所以没张扬这件事。我们只是想知道……您是否一切安好。”他边说边看着纹。
“你在说什么?”依蓝德问道。
侍卫转身面对国王:“是纹贵女房间内的尸体。”
“尸体”其实是一具骨骸。一具干干净净的白骨,光洁的表面上没有半点血迹或皮肉,但很多根骨头都断了。
“对不起,主人。”欧瑟说道,声音低到只有她听得见,“我以为你会处理掉。”
纹点点头。那具尸体当然就是在她将动物身体给欧瑟之前,他用的那具。
女仆们发现纹的房门没关。按照纹的习惯,这代表她需要人打扫,因此她们进了房间。纹将骨头塞在一个篮子里打算之后再处理,但女仆们显然决定要看看篮子里有什么东西,结果大吃一惊。
“没事的,队长。”依蓝德对年轻的侍卫说道。他是德穆队长,皇宫侍卫队的第一副官。虽然哈姆对制服避之唯恐不及,但这个人似乎认为保持制服笔挺光鲜是种荣耀与坚持。
“你没张扬是对的。”依蓝德说道,“我们知道这些骨头的事。不必担心。”
德穆点点头。“我们也猜想这是刻意的。”他没有看纹。
刻意的,纹心想。这下可好,天知道那家伙以为我做了什么。鲜少有司卡知道坎得拉是什么,德穆一定看不出来那具残骸的秘密。
“你能悄悄帮我把那些处理掉吗,队长?”依蓝德对骨头点点头。
“当然,陛下。”侍卫队长说道。
他大概认为是我把那个人吃了一类的,纹叹口气心想。甚至还把骨头上的肉吸得半点不剩。
这个猜测跟事实其实相差不远。
“陛下。”德穆说道,“你要我们也把另外一具尸体处理掉吗?”
纹全身一僵。“另一具尸体?”依蓝德缓缓问道。
侍卫队长点点头。“当找到这具骨骸时,我们又找了几只狗去四处闻闻,狗没找到杀手,但找到另外一具尸体,跟这具一样,只有骨头,完全没有半点肉。”
纹跟依蓝德交换一个眼神。“带我们去看看。”依蓝德说道。
德穆点点头,领着他们出房间,对他的人低声下了几道命令,四个人——三个人加一只坎得拉——沿着皇宫走廊走了一小段路,来到较不常使用的客房区。德穆让守在一扇门边的士兵退下,领着他们进入。
“那具尸体没有放在篮子里,陛下。”德穆说道,“它被塞在后面的橱柜里。没有狗的话,我们绝对找不到。那些狗轻易地便找到踪迹,我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这些尸体完全没有皮肉。”
果然又有另外一具尸体,跟先前那具一样,堆在书桌边。依蓝德瞥向纹,然后转向德穆:“能请你先离开一下吗,队长?”
年轻侍卫队长点点头,走出房间关上门。
“如何?”依蓝德说道,转向欧瑟。
“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坎得拉说道。
“但这是一具被坎得拉吃掉的尸体。”纹说道。
“毫无疑问,主人。”欧瑟说道,“狗会找到它们是因为我们的消化液残留在刚被排出的骨头上,会散发一种独特的气味。”
依蓝德跟纹对看一眼。
“而且不只如此。”欧瑟说道,“这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这个人可能是在远处被杀死的。”
“什么意思?”
“这是被遗弃的骨头,陛下。”欧瑟说道。
“坎得拉留下的骨头……”
“因为他找到新身体了。”纹接着说。“是的,主人。”欧瑟说道。
纹看着皱起眉头的依蓝德。“多久以前?”他问道,“也许这是一年多前,我父亲的坎得拉所留下的。”
“有可能,陛下。”欧瑟说道,但听起来没有很确定。它走上前,嗅嗅骨骸。纹也拾起一根骨头,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在锡力的帮助下,她轻易地闻到类似呕吐物的味道。
“味道很重。”她看着欧瑟说道。
它点点头:“这些骨头颇新,陛下。最多几小时,甚至更短。”
“意思是皇宫某处有另一只坎得拉。”依蓝德说道,脸上浮现焦虑,“皇宫有侍从被……吃掉且取代了。”
“是的,陛下。”欧瑟说道,“看不出来是谁的骨骸,因为这些是被遗弃的。那只坎得拉已经带走了新骨头,吃下肉后穿上那个人的外皮。”
依蓝德点点头,站起身,迎上纹的目光。两人四目相交,她知道他们想着同一件事情。皇宫中很有可能已经有侍从被取代,意思是安全网中有小漏洞,但还有一个更危险的可能性。
坎得拉是无与伦比的演员。欧瑟模仿的雷弩大人完美到连他的熟人都被骗过,以同样的能力去模仿贴身女侍或一般仆人绰绰有余,但是,如果想要派间谍进入依蓝德的核心会议,就必须取代更重要的人。一定是我们过去几个小时中没看到的人,纹心想,抛下骨头。从议会结束后,她、依蓝德和欧瑟大半个下午跟傍晚都在城墙上,自从第二支军队抵达后,城市跟皇宫便陷入混乱,信差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找到哈姆,她不知道多克森在哪里,而在歪脚刚刚到城墙加入他们之前,她也一直没见到他。最后到的则是鬼影。
纹低头看着一堆骨骸,从心底升起一阵不安。很有可能,他们的核心团队,也是前卡西尔团队的成员中,如今有了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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