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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列金洞察美好之物

  他看到眼前出现了“真实世界螺旋”,它在没有尽头的白色空间之中释放着万丈光芒。

  螺旋在旋转。两条金色的旋臂从中央连接物伸出,沿顺时针旋转……还是不止两条?还是逆时针?他想不通。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他晕乎乎的,大脑停止了运转。

  他过了一阵才看清,螺旋是一个悬挂在白墙天花板上的塑料装饰品……他明白自己是躺在床上……他的头缠着绷带……代蒙没有运行……他想起来了。

  园丁、黑花、荒芜的拉巴特、加夫洛夫的办公室、红帽强盗。现在明白了。他受伤了,园丁把他捡起来带到了这里。带到瓦列里安这个叫什么……冥想厅……

  “哦。”他听到身边发出了声音,“你醒了。”一个脸蛋单纯可爱,一身游戏玩家打扮的少女——身穿暗白色连衣裙,头发精致地拢在白色头巾下——在阿尔列金上方弯下腰。助理护士一脸焦急和好奇地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近在咫尺的休闲玩家……也可能真的是第一次,她的样子非常天真。“您躺着!我马上回来。”

  助理护士赶紧跑了出去,很快,身穿白色流苏长袍的瓦列里安就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甜腻的香料味。

  “您醒了,我的朋友?”游戏大师铿锵有力的男中音如同令人痛苦的钟声,在阿尔列金的头颅中响起,“您能听到我说话吗?您能看到我吗?”瓦列里安俯身,银色长发的发梢几乎碰到了伤者的脸。肉嘟嘟的脸上,半透明的眼睛好像在研究什么似的盯着他,“如果能,就点点头。”

  “我能听到,能看到。还能说话呢。”阿尔列金含糊不清地说。看、听、说这些动作不知为什么让他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恶心。

  “很好,我的朋友。您叫什么名字?”

  “您清楚的,游戏大师。以前您可没在我面前装过傻。”

  “我只是检查你是否失忆。您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记得很清楚。我被红帽帮的一个小混蛋击中了。我的身体怎么样?”

  “有一处贯穿伤。”瓦列里安坐下,椅子被他压得“吱吱”作响,“子弹从头盖骨上穿了出来,擦了一下骨膜。擦伤和脑震荡,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尔列金摸了摸头上的绷带。它的缠法是正确的……对对,他想起来了:瓦列里安是个治疗师,他不只会用“第二作弊码治疗法”。在还是太空人的时候,文格罗夫博士就接受了医学教育。他应该见过很多中了弹伤的病人——不能总是向有执照的医生提出这种抱怨……阿尔列金的头开始疼了,但他没有屈服——还有太多东西需要了解。

  “为什么我们的人不来接我?”

  “因为您的分部已经不存在了。向新莫斯科投降了。那里现在正在进行大规模搜捕。也许,在所有的外卫队中,只有你还在逃……幸亏有我们教会。”瓦列里安毫不虚饰地强调。

  他要为自己的医治和窝藏服务开多少价码?阿尔列金开始怀疑,那代价可能需要付出自己的后半生——一想到这个,他的头立刻痛得更厉害了。

  “花怎么样了?”

  “我很佩服你的职业精神,我的朋友!我很佩服,也有点儿不寒而栗。难道你都不问问伊戈尔怎么样了吗?”瓦列里安忧伤地叹了口气,“花在我这儿。如果这个根部是金属锚的东西可以称作花的话。它被移植到一个桶里了,在很安全的地方。它自我感觉极佳,能抓到苍蝇,还能把它们活生生地放出来。多么顽皮的小东西!”

  “马上消灭那些苍蝇。”阿尔列金建议道,“园丁呢?”游戏大师又叹了口气。

  “他的身体一切正常。我给他拔了刺。不过……如果您知道,我的朋友,他因为杀了一个人陷入无边的痛苦。即使我赦免了他的罪之后仍然痛苦不堪。您当然无法理解那种煎熬……”

  “杀了一个人?”

  “哦,我的朋友,我得把整个故事讲述一遍,因为伊戈尔自己没法很快说出来。您那边枪响以后,他就拿起铁锹跑进了房子里……”

  “跑进房子里?”阿尔列金很惊讶,“在枪声中?拿着铲子?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傻!”

  “据我所知,您救了他的命。他觉得亏欠……不过请不要打断我的话。房间里有一堆尸体,并且您,受伤了,昏迷了……还有一个人活着,但是腿断了。当伊戈尔跑进来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家伙正一瘸一拐地朝您的枪走来。还对您破口大骂,伊戈尔看到之后……”游戏大师沉痛地两手一摊,“用铁锹劈开了他的头骨。可怜的小伙子!非暴力戒律对他来说意义重大……他对所有的生物都充满这种怜悯……”

  “然后呢?”阿尔列金打断了他的话。

  “然后,他勉强把您的头包扎起来,把您扛在一边肩膀上,把花放在另一边肩膀上……并把您拖来了这里。在交火之中步行四千米穿过混乱的拉巴特。不可思议的人。”瓦列里安佩服地摇了摇头。

  “他现在怎么样了?”

  “非常抑郁,但现在已经好多了。我本应惩罚他的杀生罪……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有责任这样做。然而我只惩罚他发誓沉默一年。这不仅是仁慈,而且,您会同意的,这很实用。谁要他去聊花的这些事儿呢?”

  “这一点您做得没错。”

  游戏大师的眼神中出现了厉色。

  “我希望您明白,您欠下我们教会多少债。”

  阿尔列金揉了揉额头——头疼得已经难以忍受了。

  “您想要什么?”

  “花。”瓦列里安用浅色的眼睛凝视着他,“不,我想要的不是花本身。我也不想知道关于它的任何事。但我打算卖掉这个可恶的小植物。而您,我的朋友,安排一下交易吧。”

  “跟谁交易?”

  “找买家就是您该操心的事了。”瓦列里安吐字清晰,“我希望用这朵花换取买家的全部家当。当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教会。”好像有什么区别一样,阿尔列金微微笑了笑,“并得到硬性保证,保证在交易之后人身不受侵犯。当然,就我而言,我会保证彻底沉默。我要得多,但我说的话是铁板钉钉的。”

  “从根本上来说。”阿尔列金说,“这花是我的。我有一个公务就是把它送到指定地址。尽管我很尊重您,游戏大师,也无限感谢您,但您最好不要掺和这些事情。”

  瓦列里安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的朋友,您还是没有弄清楚。您的组织已经不复存在了。您不用再执行什么任务了。并且我们以往的关系已经结束了。您不再是我的上线,我也不再是您的线人。我们只是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互相帮助的两个人……”真相导师忧郁地叹了口气,“所以您对这朵花拥有的权利并不比我多。”

  “我的组织还在。”阿尔列金说,“它叫‘太空舰队’。我做这项任务是为了金星。这样事情就有点儿不一样了,嗯?”

  游戏大师阴沉了脸。

  “是的。”他同意,“这就不同了。太空舰队比新莫斯科更有钱,会以更高的价格买下花。”

  “太空舰队不会向您买任何东西。”阿尔列金皱起眉头,揉了揉额头。他的脑袋都快裂开了,“他们会派一支特别行动小组,用武力夺取它。而召集那支队伍的人将会是我。”

  瓦列里安责备地摇了摇头。

  “您不应该威胁一个还在完全控制着您的人。”

  “我是在威胁吗?我是在给您打预防针。是您在威胁我,而且没有任何筹码。我了解您,游戏大师。您是骗子,不是杀手。顺便说一句,别搞错了,您并不能完全控制我。”

  “您了解我,我也了解您,我危险的朋友。”瓦列里安甚至没有试图表演出尊严被冒犯的样子,“您是一个有气节的人。您总是履行合同,有债必还。并且您也同意,您欠现实教教会一些东西。”

  阿尔列金点了点头,他已经头疼得几乎无法思考了。

  “我欠伊戈尔的。”他说道,“因为他救了我的命;我欠您,因为您给我提供了治疗;但我也欠太空舰队。并且它在我这里优先级最高。请您不要掺和这件事,我最后一次拜托您,我是好心。把花交给我。欠您的我会还清,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见鬼,给我点什么止止痛吧!”

  “拿着。”瓦列里安已经准备好了一颗药片和一杯水,“我们随后再谈。现在您需要休息一下。”他递给阿尔列金一个杯子,“喝下这个。你休息休息吧……”游戏大师的声音开始变得催眠般富有节奏,“放松……深呼吸……沉浸在温暖的……笼罩着的……无底的……平静之海……”

  阿尔列金被一阵雷声惊醒。

  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相对于普通的雷声来说,它的声音太大,频率又太高,而且力度不知为何太过一致……“嘭!嘭!”在他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他就听出了那带着标志性的拖长的声音……75毫米高射反弹炮“魔多”,反弹?阿尔列金睁开眼睛,在床上坐了起来。他立刻感到头晕目眩。

  椅子上的年轻护士坐得笔直,双手颤抖着紧紧抓着扶手。阿尔列金一醒来,她就抽搐着抓住他的手臂。

  “这是什么,什么?”

  “战争,还能是什么。”那名特工含糊不清地说道。窗帘被拉上了,每开一枪,玻璃就会颤动作响,女孩的小手又干又热。

  “他们在朝我们射击吗?”

  “不是朝我们,是朝天上。”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把自己裹在毯子里,“拉开窗帘。”

  “不要。我害怕。外面很黑。”护士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你放开,蠢女人。”阿尔列金从她的手中抽出手臂,勉强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窗前。

  他拉开窗帘,被那从未见过的宏伟而不祥的天空之美震撼得呆住了。

  一片低矮的黑云悬在新莫斯科上空。在云层里亮着一些被穿破的缺口,阳光透过撕开的洞口打下来,形成一个个光柱。“魔多”“轰”地响了一声。瞬间的爆发照亮了云层底部一团团蓬松的云朵……马上,在每一个洞口里都膨胀出一块黑色云团,云团慢慢扩散,随即将洞口黏合,掐灭光柱。每一次射击就好像熄灭了一个探照灯,大地上也变得越来越黑。云层每秒钟都被新的爆炸照亮,沸腾然后翻起波浪,好像一片充满活力的黑暗之海。

  “……游戏结束了?”护士喃喃自语。她已经成功走上前,再次抓住他的手臂,“我们的世界正在被抹去?这是‘暗黑开发者’吗?”

  “尘防。”阿尔列金没有看她,他被这一幕迷住了,“庇护我们免遭炸弹伤害。”他什么也不想解释。他安抚地搂过她,她立刻依偎着把脸埋到他的肩膀上。

  “很抱歉……”她可怜兮兮地喃喃自语,“我非常害怕,只是不要以为……”

  “对,我不这么想,不这么想。”他无辜地抚摸着她的背,“最好告诉我,你们的人都在哪里?”

  “在教堂祈祷。”

  “那你是怎么回事?”

  “他们让我和你待在一起……哦!”护士急忙推开他。瓦列里安进来了。女孩向他鞠了一躬。

  “看来你可没浪费时间,我的朋友。”瓦列里安用英语干脆地说道,“我们走吧,到地窖里去躲一躲。我来带您去那里。娜佳!”他又切换成俄语,“这里不再需要你了。去教堂和其他人一起祈祷。我会独自祈祷。”

  “您要抛弃您心爱的教徒?”阿尔列金故意用俄语问道。这就是他不尊重游戏大师的原因。娜佳不解地看看阿尔列金,又看看瓦列里安,立刻匆匆离开了房间。阿尔列金突然意识到……“这样!娜佳!”他追着喊道,“快带大家出去!教堂里不要留人!如果玻璃金字塔倒塌了……”

  “是的,按他说的做。”瓦列里安点了点头,“大家到院子里去!”娜佳跑出去后,他就转向了阿尔列金,“地窖里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所有人。如果放他们去那儿,就会出现恐慌。不用任何炸弹,人们自己就会互相踩踏而死。所以让他们在上面祈祷,而地下室是少数人的避难所。这其中包括您。起来!把手给我,往前走。我不会劝您太久。”

  “在自己的地下室吃霉去吧。我想饱一下眼福。”

  瓦列里安皱起了眉头。

  “您怎么回事,在说胡话吗?还是您没听懂?该保命了!”

  “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们的生命。炸弹的目标不在这里。他们在轰炸……”

  一颗太阳般的爆弹——比普通炮弹的爆炸明亮得多——照亮了天空。炸弹扎进了云层……爆炸的亮光瞬间从内部穿透了整个云层,仿佛在用X射线探测湍流汹涌的云层结构的所有堆层与融合……当冲击波震得窗户抖动起来时,瓦列里安蹲下身子,用手捂住头,但阿尔列金丝毫未动。一道长长的、清脆响亮的、滚滚的雷声……这下好了。云层拯救了我们。阿尔列金高兴得想笑。他掀开窗户。

  一阵狂风吹来,夹杂着刺鼻的烧焦味和臭氧的气味。天空变得明亮了许多。云层还未消散,但爆炸已经在上面打出了一个直径一千米的窟窿。透过窟窿可以看到晴朗的蓝色天空。洞壁处形成了向上的狂流——这是被爆炸加热的空气裹挟着周边尘土在上升。被炸穿的云层像热带飓风一样号叫着,咆哮着……渐渐地,它的形状变成了一个厚厚的圆环、烟圈,不断地从里向外翻转……

  “他们在轰炸太空港和军事基地。”阿尔列金补完整句话,“你看,这个洞在我们北边一些?把炸弹浪费在我们这样不值当的鬼东西上……”

  爆炸声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一支支烈焰箭头像扇子一样无声无息地从洞中飞过,迅疾无比。

  第二个弹架……见鬼!

  阿尔列金冲到地板上,如蜥蜴一般爬到床下——瓦列里安已经在那里藏着了,他早早地用手指捂住了耳朵。

  “不要塞耳朵!”阿尔列金对他吼道,“张开嘴,打哈欠!”

  又一声爆炸声,之后又一声,再一声……末了,一声巨响,耳朵就好像被人打了一拳。墙灰从墙壁和天花板上掉下来,呛得人咳嗽。第二波,第三……阿尔列金没有数。然后是一阵怒号和飓风气流……再然后几乎就安静下来。

  满身灰尘和石灰的阿尔列金从床下爬了出来。天亮了,从天花板上掉下的真实世界螺旋正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他看向窗外。

  蘑菇云窜到了空中。

  在胜利的风暴声中窜了上来。

  两朵蘑菇云,一朵大的,一朵小的。它们的底部向上流转,散发着火红的烟雾。大蘑菇的白盖穹顶已经到达了云层的洞口,正透过云层升入晴空。其余的云团形成昏暗的滚轴环抱着它。阿尔列金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宏伟壮丽的东西……那些高耸的穹顶,完美的光滑曲线,极其纯真的天使般的白皙……而周围是濒死沸腾的巨大云层,坍塌的黑暗,充满烟尘的太阳光柱,蓝色的、灰色的、珠母色的……

  “上帝之面容在地狱之上。”瓦列里安沙哑地说着。他也睁大着眼睛看向窗外,“是的,我的朋友。多年来我第一次见到一种真正让我想起世界上存在有崇高本质的景象,虽然这听起来有些亵渎……”

  “您也深受感动吗?”阿尔列金笑了笑。真理导师的崇高言论总是对他产生相反的作用——让他清醒。

  “是啊,它们在哪了?”

  “大蘑菇云在太空港上空。”阿尔列金指给他看,“装有液氢的冷却器爆炸了,那些东西是以千吨为单位的。小蘑菇云在热核电站上空。”

  瓦列里安脸色变得苍白。

  “辐射?”

  “不,反应堆很深的,打不到它。是外部热交换器坍塌了。这个蘑菇云是冷却塔的水。”

  “炸弹本身呢?”

  “你和你那温顺的教徒们已经完全变傻了,游戏大师。那是动能炸弹,本质上就是巨型子弹。”

  阿尔列金向窗外看去,现在已经能看到花园里有许多树枝断了,但幸好没有什么东西被烧毁。教堂幸存了下来。玻璃金字塔,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已经坍塌了。大家来没来得及逃出去?他试着估算总损失。标准弹架里有五颗炸弹,两颗击中了热核电站和太空港,所以其余的炸弹都在这一片的某个地方……这是新莫斯科北部边缘地带。每颗炸弹的冲击半径是三百米,但如果考虑到爆炸……很明显,核电站、太空港和军事基地完全被摧毁了,很可能工厂、河港、转运码头也一样。殖民地的其他地区和斯洛博达北部应该会有严重的破坏和火灾。那些来得及躲到掩蔽所的人都活了下来。但新莫斯科作为一个政治经济中心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拉巴特和斯洛博达南部似乎只遭到了轻度破坏。

  “你可以献上感谢的祈祷了。”阿尔列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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