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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列金与特工会面

  把布伦丹和赛义德送上飞行器后,阿尔列金驱车离开了殖民地,去取黑花。

  新莫斯科宽敞的花园和整洁的住宅已经被甩在身后。阿尔列金开车到了西门。新莫斯科的卫兵一丝不苟地检查了“金斯顿”的车厢和后备厢,与上级商议一阵后,不情愿地放行了这张可疑的脸。新莫斯科的敌意越来越明显……阿尔列金由衷地希望今天自己不必再返回殖民地。

  他开车出大门,一离开殖民地,马上就从波尔多瓦亚街拐到了旧集市街。和往常一样,在这条街道上几乎无法开车行驶。街头摆满商品的货摊不顾一切禁令溢向街道,几乎堵到了街道正中央。行人、人力车、小商贩、摩托车和自行车在混乱的街道上毫无秩序地挤来挤去,高昂的喊叫声、愤怒的咒骂声、刺耳的鸣笛声绵绵不绝。但他们通常会给阿尔列金那带着外卫队徽的威严汽车让出一条道来,让它通过,再对车投去仇恨的目光。

  一般情况下,阿尔列金在这里都是步行。他喜欢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地方漫步,穿过集市,行走在拉巴特和斯洛博达的中心地带,但现在他需要以车代步,而且也没有时间。他透过有色玻璃留心地看了看外面,今天的集市比平时更热闹,但不是那种融洽的热闹。

  集市上的人们已经知道,太空人在天上开战了。然后,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做出了回应:卖东西的人在漫天要价,买东西的人在疯狂抢购。显然,人们都在等着货币贬值,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等着尤尼——可兑换成能量的当地纸币——贬值。他路过兑换处的队伍,那里极为混乱,窗口处正打得天翻地覆,人们大呼小叫,仿佛下一步就要拔刀相向。如果现在就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么当战争真正来临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呢?当莱安诺生命服务在新莫斯科与殖民地当局发生争执时会发生什么?一场大屠杀?很有可能。拉巴特现在已经发生了枪击事件。

  阿尔列金轻快地驶出集市,然后加快了速度。接下来的道路通向斯洛博达——罗斯新莫斯科的郊区。

  总的来说,斯洛博达只不过名义上属于罗斯,称其为“非穆斯林区”更为准确。亚美尼亚人、天主教徒、中国人、犹太人——各种各样的人都在这里定居,有各自的分区。俄国人数量最多,但他们也分成了好几个片区,主要依据是宗教信仰。每个街区都属于一个教派,例如“东正教”“真正的东正教”“联合东正教”等等,且彼此敌对。不过,有的罗斯人街区不属于东正教派,甚至根本不属于基督教。阿尔列金要去的地方,刚好是后者中的一个。

  “现实派”街区是不会与其他任何一个街区相混淆的。街区周围是一片片茂盛的向日葵园,金灿灿的,很是耀眼。现实派把这种植物当作神圣的象征来崇拜——葵花籽的排列位置呈现出“真实世界螺旋”的形状,那是“神圣开发者”的标志。种植向日葵是一项虔诚的事业,并且可以带来收入。优良的现实派手工压榨油为整个太阳系的天然食品鉴赏家们所青睐。

  从葵花园后面开始就是街区本身了,它外表看起来和种植园区并没有什么不同。金色的向日葵密林之上,由混凝土板建造的普通灰色房屋拔地而起,房屋天台上是黑得发亮的太阳能电池板、锈迹斑斑的蓄水池和晾晒着的被褥床单。只不过在更高处,天台上空熠熠生辉的是冥想厅的玻璃金字塔,而不是教堂的圆顶和镀金十字架。

  阿尔列金进入了一条颠簸的狭窄小道,惊得鸡群四散奔跑。他向金字塔方向开去。

  冥想厅是一栋简洁的立方体建筑,白色新漆闪闪发亮。在檐壁上有罗斯-希腊-拉丁字母组成的奇怪铭文:“VΣЯNАШАЖИZЊИГRА”,泛着金光。教堂前,花园里的植物被完美地修剪过,百花怒放,喷泉水流潺潺。阿尔列金把车停在大门口,快速地看了一眼公告——“活动时间表”“儿童唱诗班课程”,然后他穿过花园,走到教堂前。可以清晰地听到,从冥想厅里传来“真理导师”深沉而有节奏的男中音。上午的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

  阿尔列金把鞋子脱下来放在该放的地方,然后悄悄进入大厅。

  男女教友们——身穿白色长袍的“玩家”和身穿便衣的“新手”们——坐在席子上,仰望着圣坛。阿尔列金在他们身后坐了下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由顶阁中的玻璃金字塔聚光照亮的冥想厅洁白无瑕,真实世界螺旋悬浮在金字塔下方,在气流中缓缓旋转。在多彩鲜艳的圣像画上,“宇宙真理导师”神采奕奕地看着众人。香炉中弥漫出香甜的轻烟(“检测到精神活性成分。”阿尔列金脑中的代蒙不安起来。虽然成分浓度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在鼻孔里插了一个过滤器)。柱子和屋梁上缠绕着向日葵花带,圣坛前的台座上站着身穿白袍的真理导师本人——瓦列里安。

  游戏大师瓦列里安,最高神职的临时代理者。他那完美对称分缝的长发飘逸又闪亮,如银色的丝绸一般从他强壮的肩膀上垂落。他的胡子同样是银色的,柔顺且根根分明,一直垂到腹部。粗糙肉感的脸庞上,一双淡淡的水色眼睛游离地注视着虚空。真实世界螺旋在这位“真理导师”的额头上泛着银光,很难透过它看到皮肤下微微凸起的方块。

  是的,游戏大师瓦列里安佩戴有植入物。他是天生的太空人,新莫斯科殖民者,甚至还是一个布兰克。

  没有人真正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瓦列里安·文格罗夫博士放弃了文明世界的种种好处,跑到殖民地外加入了一个荒唐的教派(几年后,他推翻并驱逐了前任最高神职人员,领导了这个教派)。当然,瓦列里安本人说是为了寻找生命的意义,为了精神追求……但是阿尔列金毫不怀疑,这一切都是因为冒险主义和对权力的渴望。他其实很理解“真理导师”。文明和它的规则早已让他感到厌恶不已。

  “……战争又开始了!”瓦列里安庄重地说,“太空人王国们又开始互相攻击,天空中又开始上演手足兄弟自相残杀的戏码。”

  “真理导师”的男中音铿锵有力,又充满柔情,他对声音艺术的掌握堪比歌剧演员。这个声音不停地催眠着女人们——大多数教徒都是女性。看到他周围各个年龄段的女教徒们喘着粗气,恨不得把眼珠子翻到天花板上,阿尔列金甚至有些难为情。

  “……让我们记住,兄弟姐妹们!”瓦列里安如洪钟般的声音在冥想厅的穹顶下响起,“让我们记住曾经的地球,那个陷入罪恶、纷争、不洁思想中的旧地球,忘却‘游戏’真正目的的旧地球!‘真理导师’的神启清楚地告诉我们:再过不久,我们整个世界就会不可挽回地从‘真实世界服务器’上被删除!彼时,调试员曾带来自己的‘苦药’,来开导、救治我们。阿奎拉人!牢记来自太空的模拟攻击!那是一个残酷的教训——但只有这样的残酷教训才能拯救地球……在可怕的威胁面前,人类团结了起来,清醒了过来,一小部分人被拯救了……但现在——战争又开始了!”瓦列里安的声音中带着绝望,向天举起双手,“贪婪、嫉妒、骄傲、对权力的欲望再次唤醒了黑暗力量!冷酷的心再一次自我封锁,不再接受‘现实世界’的召唤!人们又一次准备好了流血,准备好将活生生的灵魂不顾一切地抹去,这是为了什么呢?让我们呼吁‘真实世界’中自我的本质吧!”他高声呼喊,以至于连阿尔列金的背上都起了鸡皮疙瘩,“‘真实世界’!光明与真理!请听听我们的呼唤!请赐予我们——你的化身——以善良、智慧和纯洁!让我们为他唱一首颂歌吧!”

  教徒们遵从礼节,站起身来,因双腿在久坐后终得舒展而发出呻吟。

  “真理导师”作出示意。在他身后某个地方,响起了合成管弦乐队的演奏声。

  “I-D-D-Q-D!”瓦列里安低沉的男中音震得玻璃金字塔微微颤抖。

  “I-D-D-Q-D!”教徒们不整齐地跟着合唱起来。

  “I-D-K-F-A!12

  “请给我们宽恕和仁慈!

  “I-D-K-F-A!

  “I-D-D-Q-D!

  “神谕流淌在人们心中,我祈祷,请您庇佑!”

  “我恳请您降临世间!”瓦列里安歌剧般的男中音比教徒们“咿咿呀呀”的合唱高出了几个分贝。

  音乐归于沉寂。“真理导师”打开双臂,张开慷慨的怀抱,从台座上走了下来。活动结束了,众人伸出手来受福。

  瓦列里安关切又认真地听着每一个人说话,不分“玩家”和“新手”,对他们说几句好心的话,并用手指在其额头上画出真实世界螺旋,为他们祝福。旁边从某个地方冒出一个不起眼的仆役,像影子一样,拿着功德箱求捐款。在瓦列里安低沉声音的停顿间,阿尔列金听到了这样的话语:“如果您愿意的话……付尤尼就可以……按照公道的汇率……仅为我们,不作他用……”阿尔列金巧妙地拨开人群,向瓦列里安走去。在相距几步之遥时,他们四目相对。瓦列里安善意的笑容瞬间从唇边消失了。他微微点了点头,那意思是“我们稍后谈”。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个低调的仆人邀请阿尔列金跟他走。

  仆人把阿尔列金护送到圣坛后面的圣器室,这里是“真理导师”布完道后休息的地方。瓦列里安满身大汗,瘫坐在桌子前的扶手椅上。在他的手里有一个瓶子,里面装着一种液体,它可以强健声带,使其得到舒缓。

  “和平与真理属于您,我的朋友!”他向阿尔列金打招呼。一场成功的布道后,瓦列里安精神抖擞,“您是来听牧师传教的吗?”

  “算是吧。”阿尔列金说完,在桌子边上坐了下来,“我对‘神圣开发者’关于我们战争的看法很感兴趣。他们站在哪一边呢?”

  “他们还没有做出决定,”瓦列里安意味深长地说道,“至于我……我听了你们的麦斯威尔·阳的演讲。”他在转移话题,阿尔列金察觉,并感到好奇。“我不懂政治,但作为一个演说家来评论这段演讲的话,我想说:阳博士远不够完美!不错,他的声音很悦耳,是练过的美声。不错,他的语调把控也很熟练。但风格呢?演讲稿的结构呢?不行,我的朋友!非常差!怎么可以用这么多话题轰炸听众,却一个都不详细解释一下?阳博士显然高估了观众的智商。”这位最高神职临时代表享受着自己发出的每一个字母,“我自己——说句不谦虚的话——并不是个愚笨的人,连我也不明白阳博士为什么要炸掉这个‘桑托罗号’。但是我明白了另一件事:阳博士在找借口,而且借口很蹩脚,他尽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找借口的人,但是没有做到!恐怕,他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瓦列里安把瓶子里的水往嘴里一倒,贪婪地吞了一口,“不过您肯定不是来闲聊的吧,我精明能干的朋友?”

  “的确不是,”阿尔列金说,“甚至不是来查探您对战争的立场。您的态度模棱两可,这一点我已经明白了。我需要一个园丁,”他切入正题,“来做一个简单但有风险的任务。”

  “园丁?”游戏大师鄙俗地笑了笑,“您之前说话可从没有这么讲究修辞,我的朋友!是不是需要铲除……什么人了?修理一下?让他变成肥料?”

  “那种园艺工作我不需要您帮忙来做。”阿尔列金实在没有心情闲聊,“我需要一个真正的园丁。经验丰富,技术过硬。他要极其小心地挖出一种稀有昂贵、有剧毒的植物。它的毒性非常大,所以我提前说句实话,完成任务后这个人可能就回不来了。”

  瓦列里安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地噘着嘴,显然是在盘算该怎么宰阿尔列金一下。

  “这样的要求超出了我们的正常关系,我的朋友。”

  他沉重地说道。

  “当然了,所以这个价钱单独算。”

  “好,我可以把我的园丁给您。”瓦列里安的语气不再舒缓友善,“他的工资是每天三百列特13。通过我支付给他。您一定知道,我们的人是不可以拿‘休闲玩家’14的钱的。”

  “但您就可以拿吗?”阿尔列金讥笑了一下。

  “我可以。我能用第八作弊代码把假钱转化成真钱。您之前难道从没听说过吗?”

  “好吧,三百就三百。”特工耸了耸肩,“但钱是在工作结束之后才给。如果他把花弄坏了,您一分钱也拿不到。”

  瓦列里安皱了皱眉头。

  “不,您要先付一半的钱。并且如果园丁死了,您得补偿他的家人。一万。”

  “这些钱也通过您代付?”阿尔列金猜测道,“我只是好奇,您做这些所谓的货币转换,要收百分之几的中间费用啊?”

  “过度的好奇心是一种罪过,这位喜欢冷嘲热讽的朋友。”瓦列里安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一个天使般俊美的圣坛助手男孩走了进来,弯腰鞠躬,对阿尔列金连看都不看一眼。

  “叫伊戈尔来。”游戏管理员指使男孩道,“而您,我的朋友,请数出一百五十张红票。”

  阿尔列金在口袋里翻了一阵,他总是在那里揣着一些现金。

  “我只有尤尼,但您肯定不会接受它们。用能量支付怎么样?”

  “不行。”瓦列里安断然回绝,“只能是列特,或者至少是阿赫马迪15。而且只能是现金。”阿尔列金冷笑了一下。

  “您又不是傻瓜,瓦列里安——即使您真的相信魔法密码。难道您也认为,能量货币会崩盘吗?”

  瓦列里安用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非常专注地看着他——在这样的眼神下,教徒们大概立刻就会跪下来,开始忏悔所有的罪过。

  “能量可能不会崩盘,”“真理导师”说,“但您的公司今天很有可能会崩盘。您也许可以跑掉,但我得留下来负责。他们会说,告诉我,游戏大师,那个匪徒孔季在犯罪集团莱安诺生命服务被摧毁当天,给您的账户转了多少钱?我可得解释清那个账户里的每一个数字,我危险的朋友。所以只能是现金,不能是别的。”

  “向谁解释?”

  “您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向新莫斯科。”

  “哦,我明白了。所以您也是在为新莫斯科工作。”阿尔列金曾一直对此有所怀疑。瓦列里安本人曾要他为自己做线人——如果认为瓦列里安只找了他一个人,那就太奇怪了。“知道吗?我还是要在工作完成后给您钱。别三百了,给您四百。否则,我怕您的新莫斯科朋友可能会在行动中找上门来。”

  瓦列里安责备地摇了摇头。他饱满的嘴唇再次呈现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好像吃饱喝足后的猛兽。

  “啊,我的朋友。像所有您这号人一样,您沉浸在自己天真的犬儒主义中。相信我,您犯不着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所有人。世界上不是只有告密和做间谍两个选择,不是的!”

  “您在谈什么,道德吗?”阿尔列金觉得很烦,“至少我只为一个机构做特工,而不是两个。”

  “两个?”瓦列里安由衷地哈哈大笑起来,“哦,我天真的朋友……”有人在敲门,“这就是我们的园丁。进来吧,伊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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