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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花把手伸进钱袋,掏出个圆圆大大的金家伙,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收进去了。灵思风没能抓住机会好好瞧瞧它。

  “我想……”这位观光客说,“我想先稍稍休息一下。一路过来,可不近呢。您可不可以中午的时候再来找我,我们可以在城里转转。”

  “没问题。”

  “那现在,麻烦您跟老板说一声,带我去我的房间吧。”

  灵思风照办了。只见神情紧张的布罗德曼从屋后的小间一路跑回来,带领客人登上吧台后面的木头楼梯。几秒钟后,客人的“行李”也自己站起来,“噼里啪啦”地跑过屋子,跟在他们后面。

  直到这时,巫师灵思风才低头看着手里的六个大金币。双花坚持要先付给他头四天的费用。

  瞎休伊频频点头,怂恿地笑着。灵思风骂了他几句。

  当学生那会儿,灵思风从没在预言方面拿过高分,而如今,脑子里从没动过的几根筋突突直跳,未来似乎绽放出异彩,出现在他眼前。他肩胛骨之间的一块地方开始发痒。他知道目前该做什么:去买匹马。一定要匹快马,但求最贵,否则……灵思风一时还真想不出他认识的马贩子里有谁能找得起他钱——整整一盎司的金子呢。

  到那时,剩下的五个金币足够用来在遥远的地方创业。二百英里之外够远了。这是很明智的打算。

  可是,双花怎么办呢,独自一人在这个连蟑螂都认钱的城市里混?撇下他,有点儿太没良心了。

  安卡·摩波的王公笑了,皮笑肉不笑。

  “你是说中轴门?”他低声问。

  警卫队长潇洒地一鞠躬:“是的,大人。我们射中他的马,他这才停下来。”

  “然后,你差不多就被直接送到这里来了。”王公低头看着灵思风,问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有流言说,王公的宫殿中,整整一个侧翼的房间里都坐满了办事员,整日忙于校对更新那些由王公精心组织的侦探机构送来的情报。灵思风一点儿也不怀疑这种说法。他往接待室一侧的阳台那边瞥了一眼。猛冲过去,敏捷地一跃——然后便是十字弩“嗖”的一箭。他打了个哆嗦。

  王公用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托住多层的下巴,像珠子一般又小又硬的眼睛盯着巫师。

  “看看,”他说道,“毁约、盗马、使用假币——对,差不多就这些了,灵思风。”

  这太过分了。

  “马不是偷的。我是公平交易买来的!”

  “可你用的是假币。这属于技术性盗窃,明白吗?”

  “可这利努是实打实的金子!”

  “利努?”王公的粗手指捏着一枚金币转动着,“叫这个名字?有意思。但是,你自己也说了,它跟咱们的钱不一样……”

  “当然,它不是……”

  “啊!你承认了吧,接着说啊!”

  灵思风张嘴要讲,想了想还是打住的好,于是闭了嘴。

  “你是罪有应得。你最大的罪过,就是卑鄙地背叛了一名来访的观光客。这是道德沦丧。你不知羞耻吗,灵思风?”

  王公微微一挥手,站在灵思风身后的警卫退后,警卫队长也往右边撤了几步。灵思风顿时感觉自己孤零零的。

巫师,即便是没什么能耐的巫师,眼球里除了视网膜和视锥细胞,还有个小小的八角形,使得他们能够辨别第八色。这种第八色是基本色,其他所有颜色都只不过是淡淡的灰影,跟基本色结合之后才投射到普通的四维空间里。据说,这种颜色大致是一种闪着黄绿荧光的紫色。——作者原注

传说当巫师临死的时候,是死神亲自来索命(而不是像惯常那样,派出它的手下“疾病”或“饥荒”)。灵思风紧张地四下张望,看看有没有什么穿黑衣的高个子出现。屋子角落那里是不是有个摇曳不定的影子?“当然,”王公说,“我也可以开恩。”

  影子消失了。灵思风抬起头,一副死里求生的神情。

  “您说。”他说。

  王公又挥挥手。只见警卫们都离开了房间。跟与双城的统治者独处一室相比,灵思风宁愿警卫们还在。

  “过来,灵思风。”王公说。王座旁边的玛瑙矮桌上放着一碗喷香的菜,他问灵思风:“来点儿冰糖海蜇?想吃吗?”

  “呃……”灵思风说,“不。”

  “那么现在,我希望你听清楚我要说的每一句话,”王公温和地说,“否则你必死无疑。很有趣的死法,当然不是立即毙命。请你别抖成这样。既然你多少还算是个巫师,你一定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形状仿佛碟子的世界上吧?相传在远处的碟形世界边缘地带,有一片大陆,面积虽小,重量却相当于碟形世界这半圆上所有大陆重量的总和。古老的传奇上说,那是因为,那个边缘上的大陆几乎都是金子堆出来的。你一定也知道吧?”

  灵思风点点头。谁没听说过衡重大陆呢?一些水手甚至相信了这小时候听来的故事,于是出海寻找。当然,他们不是空手而归,就是一去不复返。正经点儿的水手都认为,那些回不来的都是被巨龟吃掉了。衡重大陆,跟太阳神话没什么两样。

  “这个大陆当然是存在的。”王公说,“虽然它并不是由金子堆成的,但在那里,金子确实是很常见的金属。那里主要是由沉积在地壳深处的第八元素组成的。像你这样的明白人都该知道,衡重大陆的存在一经证实,对我们这里的人民无疑是致命的威胁……”他停住,看着灵思风张得大大的嘴巴,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呃……”灵思风咽了口唾沫,舔舔嘴唇,“我……听着呢,金子什么的……”

  “那就行。”王公高兴地说,“要是能去一趟衡重大陆,带回一船金子,这一定是件了不起的事。你是这么想的吗?”

  灵思风产生了一种落进某个圈套的感觉。

  “那又怎样?”他壮起胆子问。

  “可如果环海周围住的每个人都有座金山,会怎么样呢?会是件好事吗?好好想想吧。”

  灵思风皱起眉头,他思考着。“咱们不就都富有了吗?”他说。

  话一出口,他觉得四周温度骤降。看来说错话了。

  “我还告诉你,灵思风,环海的君主和阿加丁帝国的君主之间向来是有些交往的,”王公接着说,“只不过联系不多。两国之间共同点甚少。他们想要的,咱们没有;他们有的,咱们又买不起。他们是个古老的帝国,灵思风。历史太长,人民狡猾残酷,而且富得流油。我们只是派信天翁相互递送一些表示友好慰问的信件,隔很久才送一封。

  “今天早上就有这样一封信。他们国家的一名公民似乎一门心思要来访问。他只不过是想来咱们这里‘看看’——穿过顺时洋,历经艰险,只为‘看看’。真是个疯子。

  “这个人是今天早上到的。他本来很有可能遇上伟大的勇士,或是最聪明的盗贼,或是智慧的圣贤。结果他遇上了你,还雇你做他的向导。你就做他的向导吧,灵思风,给这个来‘看看’的人,这个双花,做向导。你要保证他回去后会把咱们这个小城褒扬一番。你觉得怎么样?”

  “呃……多谢大人。”灵思风苦恼地说。

  “当然,还有一点。要是这位观光客遇到什么麻烦,那就太不幸了。比如说,如果他死了,那就太可怕了。对我们这片土地来说也是件极其可怕的事。阿加丁的皇帝很关心他的子民,而且点点头就能灭了咱们。就那么一点头。最后,如果那位观光客发生了什么不幸,对你来说,同样是件极其可怕的事,灵思风。不等阿加丁帝国的大船开过来,我的手下就会要你的命,我们可不希望人家来复仇的时候还能看见你这个大活人,否则人家就更生气了。不错,确实有些可以保证让性命留在身体里的咒语,但那种咒语不可能什么人都会,而且……我看你已经有点儿明白了吧?”

  “呃……”

  “你说什么?”

  “是,大人。我是……呃……我会照办,我的意思是说,我会拼命照……我是说我会照顾他,保护他,不让他受伤害。”完事以后,我肯定会找到另一份在地狱里用雪球变戏法的工作……他痛苦地暗想。

  “太好了!我已经知道,你跟双花的关系非常好。多么好的开始!等他安全回到他们国家,我亏待不了你。说不定我会不再追究你犯下的罪过。谢谢你,灵思风。你可以走了。”

  灵思风心想,还是别追着讨要余下的五枚利努为好。他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哦,还有件事。”巫师刚摸到门把手,王公又发话了。

  “大人?”灵思风心一沉。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逃出城去,躲避你的责任。我看得出来,你生就是个城里人。但为了请你放心,我还是会在今晚之前,把你的情况通知其他城市的王公们。”

  “大人,我向您保证,我压根儿没这么想过。”

  “真的吗?那你就得控告你自己的脸了,因为它流露出想逃跑的表情,对你犯下了诽谤罪。”

  灵思风没命似的跑回破鼓酒家,和一个匆匆从里面出来的人撞个正着。这个人之所以这么急,因为他胸口上插着把矛。他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灵思风脚下,死了。

  灵思风从门框望进去,一下抽回身来。一把大飞斧,仿佛一只山鸡,“嗖”的一声从眼前飞过。

  小心翼翼再看一眼,才知这斧子其实不是专冲着他来的。破鼓酒家黑乎乎的店堂里一片大乱,众人打成一团。又看第三眼,这一眼看得比较仔细——他发现其中不少已经挂了彩。灵思风侧过身,躲过一把猛扔过来的凳子。凳子飞到街道另一头,摔了个粉碎。随后,他冲进店堂里。

  灵思风身穿深色长袍,经久不换,加上难得洗一次,颜色越发深。店堂里灯光幽暗,场面混乱,谁也没注意一团暗影飞快地从一张桌子底钻到下一张桌子底。有一个打架的正踉跄着后退,脚仿佛踩上了谁的手指头,好像有谁的牙在他脚脖子上狠命一咬。他尖叫起来,盾牌脱手,正好给刺过来的匕首让了道,他的对手在惊讶中一刀将他刺了个对穿。

  灵思风边吮着受伤的手指,边弯着腰,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飞跑,终于摸到楼梯附近。一支十字弩箭射进他头顶的楼梯扶手,他发出一声哀鸣。

  他没命地往楼梯上冲,觉得随时可能飞来射得更准的箭。

  到了二楼楼道,他直起身来,喘着粗气。眼前的地板上已经是横尸累累。一个留着黑络腮胡子的大块头,一手拿着沾满鲜血的剑,一手在拧一扇门的把手。

  “嘿!”灵思风大叫。这人一回头,几乎是无意识地,从肩袋里抽出一把短飞刀扔了过来。灵思风迅速低头闪过。身后响起一声尖叫,只见一个拿着弓正在瞄准的人扔下十字弩,捂住了喉咙。

  大块头又去摸第二把飞刀。灵思风疯狂地想法儿应付,最后狗急跳墙,摆出巫师施法的架势。

  他双手高举,大喊:“阿索尼提!克尤鲁查!碧兹尔布勒!”

  大块头迟疑了,紧张地左顾右盼,不知会出现什么魔法。其实什么魔法都不会出现,只是与此同时,灵思风自己冲了过去,照着他小腹下面猛踢一脚。

  趁他狂叫捂裆的工夫,灵思风一把打开门,冲进去,随手把门紧紧撞上,用整个身子堵住,大口喘息着。

  进了屋便十分安静。双花在低矮的床铺上睡得正香,靠在床脚的是他那件“行李”。

  灵思风往前迈了几步,贪财之心让他仿佛脚底生了轮子,动作飞快。大箱子敞开着,里面大包小包的,其中一个包里透出金子的光芒。一时间,欲念压过了谨慎,他兴奋地伸过手去……可是,拿着钱又有什么用?自己绝对活不到花钱享受的那一天。他勉强地抽回手来,惊奇地发现敞开的箱子盖微微哆嗦了一下——难道看走眼了吗,怎么好像被风吹得抖动起来了?灵思风看看自己的手指头,又看看箱子盖。盖子看上去挺沉的,还包着铜皮。现在,它不动了。

  什么风能吹动这盖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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