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冲水台．德佛林岛．下空界
大工头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他不喜欢这些囚犯默默接受命运的模样。他不喜欢金雷人只是把话丢到他头上，而不是更多的宝藏。他不喜欢从大手掌底下的群众里偶尔冒出来的乐音。
看着空中的飞船，大工头突然觉得他从来没见过飞得这么慢的船。他可以听见船身内缆绳唧唧嘎嘎的声音，将巨大的飞翼拉进船身内部，加速飞船下降的速度;可是达洛觉得还是不够快。他暗自希望，一旦这些神和疯子林贝克都走了以后，日子又会回到过去正常的老样子。他只要再多忍一下就好了。
飞船缓缓降落，翅膀收折在两侧微微张开，恰好使它悬浮在大手掌的上方。船舱货柜打开，将里头的蒙那一股脑全倒给在底下等候的盖格人。通常东西一落下就立刻会让盖格人开始乱成一片地欢呼抢夺，而少数眼光锐利和有金钱头脑的人则晓得要保持冷静，只专注于高价值的物品。可是今天的状况却大为反常，绝大多数的盖格人都不为所动。他们只是站在原地，抬起头紧张地、热切地(叮叮当当地)盯着金属手臂上方。
「快点、快点!」大工头喃喃自语在催促着。
舱口花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才慢慢打开。首席执事忘却了身边一切的纷扰，以他惯有的令人难以忍受的自以为是表情，陶醉地看着龙船。达洛一直都很希望能把那张脸(还有他的牙齿)给塞进他姊夫的喉咙里面。
「他们来了!」首席执事兴奋地开始唠叨，「他们来了!」他突然向后转，恶狠狠地瞪着这些囚犯，「对金雷神仙给我放尊重一点!至少，他们还是神!」
「哦，我们会的!」灭以甜美的笑容说：「我们要对他们唱首歌。」
「别说了!殿下，请别再说了!」艾福瑞伸手搭在灭肩上，然后又用人类语说了一句大工头听不懂的话，把这孩子往后拉，不让他挡在前面。挡在什么的前面?
还要唱歌?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大工头不喜欢这样。他一点也不喜欢。
舱门终于打开，跳板从船舷伸了出来，牢牢地固定在大手掌的指尖上。精灵船长出现了，他站在舱门口，审视眼前的这一切。他穿着刻工精细、彩绘华丽的铁衣，从颈到脚覆盖住全身，使得身材更显高大。他戴着一个龙首护盔，头脸完全被遮住;佩挂着一柄参礼用佩剑，剑鞘镶满珠宝，系在丝绣流苏的斜肩背带上。
看见一切似乎都井然有序的样子，精灵船长咚咚咚地踏步走下跳板，剑鞘吵杂地敲着大腿。他走到大手掌的指头上，停下来环顾四周。龙首头盔更增添了他睥睨一切的凌人傲气，而铁衣又将已经算高的精灵再添了一吋的高度，使得他比在场所有的盖格人与人类都还要高。龙首头盔铸造得逼真威吓，就算以前曾经看过的盖格人也同样感到震惊。首席执事当场便跪了下来。
可是大工头太过紧张，丝毫无法感动。
「没时间了。」达洛不高兴地说，然后伸手硬是把他姊夫从地上拉起来。「纠察队，把神带过来!」
「该死!」胡夫低声咒骂。
「怎么了?」哈普罗立刻靠过去。
精灵船长已经铿铿锵锵地走到指头上。首席执事已经跪倒在地上，大工头正不断地拉着他。林贝克则是掏出了一迭纸张。
「那个精灵。看到他脖子上挂的东西了吗?那是个魔笛。」
「那是?」
「他们的巫师制造的。根据推测，当精灵吹起魔笛的时候，它的声音将引发魔法，中和掉歌声的催眠效果!」
「也就是说精灵会反抗。」
「没错。」胡夫又咒骂了一句，「我知道战士会携带魔笛，没想到运水船——该死!我们什么武器也没有，只有双手和一把匕首!」
无，即是有。哈普罗不需要武器。他撕开手上的绷带，光靠他的魔法就可以摧毁船上的每个精灵，或是魅惑他们服从命令，或是将他们催眠。可是他被禁止使用魔法。只要在空中画出第一道火亮的符记，就会泄露出他是个派崔恩人——许久、许久之前，差一点就征服了旧世界的古老敌人。
先死，在你泄露我们的计划之前。我知道你有足够的自制力与勇气来做出那个选择。但更重要的是，哈普罗，你拥有足够的能力与机智来让那种选择变得不必要。
大工头正下令纠察队把神给带上来。纠察员开始走向林贝克，而他则坚定、有礼地将他们推开。林贝克自行走向前方，握紧手中的演讲稿，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来自异界的尊贵访客们、大工头、首席执事、我亲爱的崇联会伙伴们，我非常地荣幸——」
「至少我们是战死的。」胡夫说：「对精灵而言，那差别可是很大。」
哈普罗不需要战死。他完全不需要死。他只是没预期到会这么麻烦而已。
嘎嘎喇叭原本是设计要大声地放送出金雷人的福音，但如今却大声地播放着林贝克的演说。
「叫他闭上嘴巴!」大工头大喊。
「——抛上你的门锁。嗯?不对，好像说错了。」林贝克停了下来。他看看稿子，然后把眼镜戴起来。「抛下你的枷锁!」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现在他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了。纠察员冲了过来，抓住他的手臂。
「开始唱!」哈普罗疾呼道：「我有个主意!」
胡夫张开嘴巴，开始以低沉的嗓音唱出那首歌前几个音节。灭立刻跟上，他的尖嗓子完全不顾正确的曲调合音，自顾自地唱下去，还好歌词完全没有错误。艾福瑞的声音严重颤抖，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他的脸颊像晒白的死人骨头，一副濒临崩溃的模样。
手撑七彩拱 天虹桥，
火锻天拱栏 长桥杆……
一有人开唱，底下的盖格人全都发出震天的欢呼声，然后抓起他们的武器，开始全力又敲又打又吹又唱。上头的纠察员听见底下在唱歌，顿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精灵船长一听见这首可怕的歌曲，立刻握住挂在颈上的笛子，拨开头盔的面罩，把笛子放到嘴边。
哈普罗轻轻地碰触狗儿的头，挥手指着精灵船长。「咬他。」
心如烈火 登跨长空，
精灵之道广无涯。
健壮迅捷，有如一把无声的飞矛，狗儿越过纠缠的人群，直扑向精灵船长。
精灵铁衣的设计十分古老，如今只剩下威吓与仪式性的功用。在古代它是用来保护飞船驾驶员对抗一种叫做「曲力」的痛苦疾病，通常会发生在由下空界快速飞向上层空域的人身上。等到精灵船长看见狗儿的时候，牠已经跳了起来，腾空扑向他。他本能朝旁边闪开，但是穿着铁衣的身体没办法快速反应。狗儿扑上他的胸口，撞得他像被砍倒的树木一样仰天倒下。
哈普罗跟着狗儿立刻开始行动，胡夫跟在后头不远处。这派崔恩人的嘴上并没有发出歌声，但杀手胡夫的歌声已足够抵得上两人的音量。
心之焰 意所愿，
愿之火 设于手，
「全民团结!」林贝克激动地大喊，甩开讨人厌的纠察员。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演讲中，浑然不觉周遭所发生的动乱。「我，将亲自前往上界，到那边去发现真相。而真相正是最珍贵的宝藏——」
「宝藏藏藏……」嘎嘎喇叭回荡着他的演说。
「宝藏?」大手掌底下的盖格人面面相觑。「他说宝藏。他们要发送更多宝藏了!上去!快点上去!」
盖格人一面唱着歌，一面冲向巨手底座的门。有几名纠察员奉命守住入口，但是他们立刻就被暴民给淹没(稍后其中一名被发现昏迷倒在地上，脖子上挂了一个铃鼓)。盖格人一路高歌冲上楼梯。
手之行 精灵歌，
歌唱烈火雄心大地……
第一批盖格人冲出了手臂上的门，奔到黄金大手掌的基座上。射向空中的水柱溅洒四散，使得大手掌的表面非常滑溜，盖格人又滑又跑差点一个个摔到底下去。纠察队迅速追赶过来，但是却无法顺利阻止大家，没办法将他们赶回楼梯底下。达洛站在叫嚣吵闹的群众中央，默默地发着闷气，胸口里的怒火愈烧愈烈——数百年的和平与宁静就这样毁于一首歌。
灭兴奋地跟在胡夫与哈普罗后面冲了出去，艾福瑞根本来不及阻止他。艾福瑞被卷入混乱的人群中，努力挣扎想追上小王子。林贝克的眼镜在扭打中被人拍掉了，他勉强救了回来，但是却不停地被撞来撞去，完全没办法重新戴上。他不停地眨着眼睛，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朦胧，分不清是敌是友、是上是下。艾福瑞见到了林贝克的困境，连忙赶过去抓住他肩膀，拉着他冲向精灵飞船。
旅程路尽 火炎燃起，
烈火熊熊 欢声融融……
精灵船长仰天躺在大手掌的手指上，无力抵抗狗儿的攻击，而牠尖利的牙齿正试图咬进头盔与胸甲之间的间隙。哈普罗冲向跳板，略为忧心地回头看着站在精灵船长身边的黑袍巫师。要是这巫师开始使用法术的话，他势必得做出回应。但也许，在这片混乱当中，他可以不被人察觉地使出魔法。可是这巫师对周遭的战斗似乎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精灵船长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和狗儿进行殊死搏斗。这巫师的手中握着一只珠宝盒子，脸上的表情十分焦急。
哈普罗仔细注意着这名诡异的巫师，身手矫捷地蹲在挣扎不休的精灵船长身边。他避开狗儿竭力乱咬的利齿，伸手抄向穿着铁衣无法翻身的精灵，抓住他的佩剑。哈普罗用力一扯，拉断系着剑鞘的佩带，夺走了这把漂亮的武器。哈普罗驻足考虑了一下，他并不想在这世界开起杀戒，尤其是精灵。他已经看出未来他主人将可如何利用他们。于是他倒转剑身，把武器抛给胡夫。
一手长剑，一手短刃，胡夫迅速冲上了跳板，一边歌唱一边冲入船舱口。
「狗儿!过来!到我这边!」哈普罗吆喝道。
狗儿立刻遵从主人的命令，跳离铁衣精灵的胸口，抛下他无助地躺在地上挣扎，像个翻了背的乌龟。哈普罗等着狗儿，顺道把冲过他身边的灭一把拉住。这孩子兴奋得不得了，扯开了嗓子尖叫唱着那首歌。
「放开我!我要去看战斗!」
「你的管家死到哪里去了?艾福瑞!」
哈普罗在人群中搜寻艾福瑞的踪影，手里紧紧抓着扭动挣扎的小孩，押着他待在原地。艾福瑞正笨拙地领着林贝克走过大手掌上的混乱，但即使如此，林贝克还是不忘继续滔滔不绝地发表已经没有人在听的演说。
「而现在，来自异界的尊贵访客们，我想为大家介绍我们崇联会的三大信念。首先——」
暴民围住了艾福瑞与林贝克。
哈普罗放开灭，指着小男孩对狗儿说：「看着他。」
狗儿露齿微笑，后腿坐了下来，眼睛盯着灭。哈普罗离开他们，留下灭和狗儿大眼瞪小眼。
「乖狗狗。」他说，然后转身朝舱门口走去。
狗儿悠哉悠哉地站起来，用牙齿咬住小王子的裤脚，不让他离开。
哈普罗从跳板奔回大手掌之上，身手敏捷地把艾福瑞和念念有词的林贝克从人群里拉出来，催促他们奔向精灵飞船。有几名搞不清楚状况的崇联会成员，也猛吹号角跟着冲在他们后面，震得所有要阻止他们的人耳朵发痛。哈普罗在乱民中认出了洁瑞，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但她正忙着用气喘哭笛猛敲一个纠察员的脑袋，没有看见他。
尽管四周一片混乱，哈普罗还是仔细留心听着船上的动静。但是完全没听见金铁交鸣的战斗声，也没有笛子声，只有胡夫的浑厚歌声。
「过来，管家，看好这孩子。」
哈普罗解开狗儿对灭的看管，把这孩子推向发抖的艾福瑞。接着这派崔恩人和狗儿立刻冲上跳板;哈普罗假设每个人都有跟在后头。
从阳光耀眼的黄金手掌冲进昏暗的船身里，哈普罗被迫暂停下来，让眼睛适应光线的变化。他听见林贝克在背后大叫一声，然后跌倒跪在地上，突然消失的光照和没戴上眼镜的联合效果让他瞬间什么也看不见。
哈普罗的视线迅速恢复，现在他看见为什么他没听到交战的声音。胡夫面对着一名拔剑出鞘的精灵，在这精灵的身后是其他的船员，全副武装地等在后方。随船巫师的银色战袍反射着阳光，在精灵战士们的后方闪闪耀眼。没有人开口说话。胡夫已经停止了歌唱。他全神贯注紧盯着眼前的对手，等待攻击的机会。
「长路漫漫 征途遥遥……」灭颤声高唱，声音嘹亮刺耳。
精灵的目光移向那孩子，握剑的手掌微微发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排在后面的其他精灵似乎正等待着他的命令，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好像他是所有船员的领导人。
哈普罗猛然向后转。「该死!快唱啊!」他大喝一声，于是艾福瑞立刻加入行动，提高了他的音量，让这首合唱曲加入一组男高音和弦。林贝克慌乱地翻动稿子，试图找出他刚刚讲到哪里。
然后洁瑞出现了。带头冲上跳板，背后跟着更多的崇联会成员，全都兴高采烈地想分到宝藏。哈普罗疯狂地挥手，最后洁瑞终于看见了他。
「退后!」他用力挥手，并且同时大喊：「退后!」
洁瑞立刻停止她的部队，而他们也顺服地听从她的命令。盖格人伸长了颈子，焦急地想看清楚是不是有人抢先一步拿到漂亮的玻璃珠子。
「烈火指引未来之梦……」
歌声变得更响亮了，艾福瑞唱得更大声、更有自信，带着主旋律领导合唱。灭的嗓子虽然有些哑了，但音量却丝毫不减。确定盖格人不会插手干预后，哈普罗转过身面对胡夫与精灵。他们双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举着长剑对峙，谨慎地盯着彼此。
「我们不想伤害你们。」胡夫以精灵语说。
对面的精灵扬起纤细的眉毛，侧眼瞄向他的武装船员们;双方的比数是二十比一。
「还真不是开玩笑的。」这名精灵回答。
但胡夫显然很了解精灵们的习性，他毫不迟疑，继续用流畅的精灵语回答。
「我们被困在这底下。我们想要离开。我们要前往高空界——」
精灵嗤鼻道：「你在说谎，人类。高空界早就被魔法结界给封起来了。」
「这不是问题，高空界的人将会打开结界让我们通过。」胡夫说：「这孩子——」他指着灭，「是个密法巫师的儿子。他将会——」
林贝克终于找到了他中断的地方：「来自异界的尊贵访客们——」
外面传来了钢铁铿锵的吵杂声。
「魔笛!快吹魔笛，你们这些笨蛋!」
两道笛声尖锐地响起——精灵船长和那个手持小盒子的巫师。
狗儿竖起了耳朵和全身毛发，龇牙咆哮。哈普罗轻轻摸着牠，安抚狗儿的情绪，但牠还是不肯静下来，开始痛苦地哀嚎。笛声和铁甲声愈来愈吵，一道黑影出现在舱门口，挡住了阳光。
艾福瑞立刻拉着灭缩到一边去，林贝克正在朗诵演讲稿根本没看见船长。套着铁衣的手臂粗鲁地将这盖格人推开，害他撞上旁边的舱壁。这名精灵已经脱下了头盔，用力吹着魔笛，怒火烧红了的双眼瞪视着他的船员们。
他拿下笛子愤怒地大吼：「照我的命令去做!该死的家伙，尉官!」这时捧着小盒子的巫师已站到他的旁边。
面对胡夫的精灵用另一只手拿起笛子，尉官的目光从船长飘到胡夫身上，然后又移回船长脸上。其他船员有的拿起笛子在手中把玩，有的则凑到了嘴边象征性地吹两下。
胡夫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猜测胜利应该就悬在——换句话说——音符之上，于是扯开了嘶哑的嗓子放声歌唱。哈普罗也加入了合唱，船长用力吹响魔笛，狗儿又开始痛苦地哀鸣。所有的人，包括林贝克，最后两句都唱得特别响亮：
彩虹拱桥如心如意，
生之旅程 长天筑梦。
尉官的手移过去握住笛子。哈普罗暗自选定了旁边的一名精灵战士，随时准备扑过去抢走他的武器。但是尉官并没有把魔笛放到唇上，他握住皮绳用力扯断，然后把它抛在地板上。精灵船员间响起了一阵参差不齐的欢呼，然后许多人——包括随船巫师——都追随尉官的范例。
「叛徒!懦夫所领导的叛徒!威夏姆，你是我的证人。他们全都是叛变分子，可憎的叛军，等我们回去的时——」
「我们不回去了，船长。」精灵尉官说。他挺起胸膛，灰色的瞳仁清亮有神。「不要再唱了!」
胡夫隐约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来他们显然是碰上了这些精灵之间的个人恩怨。但是他迅速领会到这将是他们的大好机会，于是挥手示意大家停止歌声。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艾福瑞叫了灭两次还是没办法要他闭上嘴，最后只好伸手摀住这孩子的嘴巴。
「我早告诉过你们，这个人是个懦夫!」船长对手下们大喊：「他没有胆量和这些野兽战斗!帮我脱掉这东西!」精灵船长在铁衣里无法灵活移动。他的盖尔伸出一只手触碰盔甲，然后说出魔法咒语，铁衣瞬间溶开当啷地落在地上。精灵船长立刻往前一跳，右手揽向左腰，结果却发现佩剑已经不见了。但是他立刻找到了他的剑——胡夫正用它抵着他的喉咙。
「不，人类。」尉官大喊，挥剑架开胡夫。「这是我的战斗。整整有两次，船长，你竟然指责我为懦夫，可是我却没办法为我自己的荣誉辩护。现在，你再也不能躲在你的官阶之后了!」
「你倒是说得很勇敢，尉官。反正你手里有武器，而我却没有!」
尉官转头对胡夫说：「你看得出来，人类，这件事攸关荣誉。我听说你们人类也明白这种事情的重要性。我希望你能把剑还给船长。当然，这会让你失去武器，但是反正你也没有多少机会，要一个人对付我们这么多人。要是我活了下来，我承诺我愿意帮助你。要是我失败了，那么你就得跟之前一样冒险。」
胡夫在心里估算两方的得失，然后耸耸肩，把剑交了出去。两位精灵摆好架势，面对面站了开来。所有船员们都专心地看着他们船长与尉官之间的决斗，完全没注意胡夫已经靠到了其中一名旁边。哈普罗猜想，胡夫很快就会再抢到武器。
派崔恩人有他自己的烦恼。他一直在注意着飞船外边的暴动，看见崇联会的人已经打败了纠察队，正嗜血地寻找下一个作乱的目标。要是盖格人登上了船的话，精灵们一定会以为这是场全面攻击，因而忘掉了他们自己的纷争，开始全力反击。哈普罗已经可以看见有盖格人指着船这边，喃喃说着宝藏的事情。
双剑交击，船长与尉官相互挥刺格挡，激烈地缠斗在一起。精灵巫师紧张地看着，胸口紧紧握着珠宝镶嵌的小盒子。哈普罗悄然无声地开始移动，试图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走到船舱入口处;狗儿乖乖地跟在他脚后。
洁瑞站在跳板上，两手抓着破掉的铃鼓，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贝克。这不屈不挠的盖格人已经站了起来，重新戴上眼镜，然后找到一个显眼的地方继续发表他的演说。
「——让每个人的生活都过得更好——」
在洁瑞的后方，盖格人正逐渐聚集，互相推挤催促想冲进船里来抢夺战利品。哈普罗找到了升降跳板的装置，迅速地开始研究该如何操作它。现在他唯一的问题是这位盖格女性。
「洁瑞!」哈普罗挥手大喊：「离开这板子!我要把它收起来!我们必须要离开了!」
「林贝克!」洁瑞的声音听不清楚，但哈普罗依稀认得出她的唇形。
「我会好好照顾他，安全地把他带回来的!我保证!」这是个简单的承诺。一旦林贝克被适当地塑造好之后，他将会准备好回来领导盖格人，将他们训练成一支团结的作战部队——愿意为幽联界之王牺牲奉献的部队。
洁瑞往前踏近了一步。哈普罗不想要她;哈普罗不信任她。她已经变了，艾福瑞已经改变了她。她已不再是跟着艾福瑞之前，那位烧着革命烈火的女人。艾福瑞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温顺无害，却值得仔细观察。
这时候盖格人已经彼此唆使采取行动，毫无阻碍地朝船只蜂拥而来。哈普罗可以听见身后两位精灵正激烈地继续决斗，他开始操作装置，准备将运水船的跳板收起来。洁瑞将会滑倒摔死。看起来会像是个意外，盖格人会把它怪到金雷人头上。他把手放到开关拉杆上准备启动，但这时狗儿却跑了出去，奔上跳板。
「狗儿!给我回来!」
但狗儿也许是故意不理会他，也或许在吵杂的金铁交鸣声中根本没听见他。
哈普罗大为沮丧，立刻放开操纵装置跟着狗儿跑上船舱跳板。狗儿咬住了洁瑞的衣袖，正试图用力将她拉下跳板，拉着她回到大手掌上。
洁瑞分心低头看着狗儿，在此同时，她也看见了她的族人们正朝向飞船进逼。
「洁瑞!」哈普罗大声地说：「叫他们回头!金雷人会杀了他们!如果你们攻击的话，他们会杀掉我们所有人!」
她回头看着他，然后又看看林贝克。
「全都看妳了，洁瑞!」哈普罗大喊：「现在妳是他们的领袖!」
狗儿已经松开了牠的嘴巴，抬头看着她;两眼乌溜溜的，尾巴甩来甩去。
「再见了，林贝克。」洁瑞喃喃说道。她弯下腰用力抱着狗儿，然后向后转，抬头挺胸地从跳板走到大手掌上，面无惧色地对着盖格群众举起双手;众人一起停了下来。
「有更多宝藏已经被丢下去了!你们必须全部都下去!上面这里什么也没有。」
「下面?已经被丢到下面了?」
盖格人立刻全体向后转，开始又推又挤一起冲向楼梯口。
「狗儿，快回来!」哈普罗下令。
这只狗迅速地跳上甲板，舌头伸出来挂在嘴边，一脸骄傲胜利的表情。
「很骄傲，啊?」哈普罗略带责备地说，然后松开卡榫，开始拉动绳索，尽速将跳板收上来。他听见洁瑞提高了音量，充满威严地下达命令;听见盖格人高声欢呼支持她。跳板慢慢地收进船舱里，然后哈普罗关上舱门，将它紧紧地封上。再也听不见、看不见盖格人。
「不听话的坏狗，我要扒了你的皮。」哈普罗喃喃说道，把玩着狗儿的耳朵。
提高音量压过吵杂的刀剑声，林贝克继续说道：「最后的结论，我想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