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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琵崔恩流放地.佛克兰群岛.中空界

  「我可不会派这种人去执行任务,从刺客手中救出我儿子。」胡夫喃喃自语,把这个昏倒的家伙放到地上。「不过呢,也许女王最近找不到什么勇敢的骑士。也或许,这家伙是假装的。」

  这人的年纪难以从外观上判定。他脸上神情萎靡,看起来充满焦虑。他的头顶已经秃了,四周也只剩下稀稀疏疏的灰头发。但是他的脸颊皮肤十分光滑,嘴边的皱纹似乎也是来自于忧虑,而非年纪。他的身材高瘦,看起来十分不对劲,好像全身上下都是由不合身的肢体或替代品所拼凑起来的。他的手脚都太大了,五官虽然长得不错,可是整个头却又显得太小了。

  胡夫蹲跪在他旁边,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头用力往后扳,直到快碰到掌背为止。这种痛楚难以忍受,如果是假装昏倒的人一定会有反应。但这个人动也不动。

  胡夫挥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就在准备要挥下第二掌的时候,小男孩醒了过来。

  「那就是跟踪我们的人吗?」王子走到胡夫身边,好奇地探头观望。「啊!是艾福瑞!是阿福!」小男孩抓住这人的衣领,把他的头拉起来,开始上下摇动。「阿福!快醒醒!快醒醒!」

  碰!这个人头撞到地上。

  王子又继续摇他,这个人的头又撞到地上。胡夫放松心情,笑笑地坐在一旁观看。

  「哦,哦,哦呜!」艾福瑞的头每撞到地上一下就发出一声哀号。他睁开眼睛,目光呆滞地看着王子,虚弱无力地试图拉开抓住他领子的小手。

  「王子殿下……拜托,我已经醒了。好了……哎哟!谢谢你,王子殿下,你不用再——」

  「阿福!」王子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他,差点就把他给勒死了。「我们还以为你是刺客!你要来跟我们一起旅行吗?」爬起来坐着,艾福瑞对胡夫——尤其是胡夫的匕首——紧张地望了几眼。「呃,跟你一起旅行恐怕是不大行得通的,王子殿——」

  「你是谁?」胡夫打断他。

  那个人摸摸额头,谦卑地说:「先生,我的名字是——」

  「他叫艾福瑞,可是我都叫他阿福。」灭插嘴道,以为这样就可以解释一切。见到胡夫阴沉的脸色,小男孩急忙又说:「他负责我所有的仆人,选择我的教师,还有察看我的洗澡水够不够热——」

  「你好,我的名字叫做艾福瑞.蒙特班。」这人说。

  「所以你是灭的仆人?」

  「先生,正确的说法是『管家』才对。」艾福瑞红着脸说:「而且这么直接地称呼王子的名讳似乎不大恰当。」

  「哦,阿福,没有关系。」灭坐在地上说,他的手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羽毛护符。「是我告诉胡夫爵士说他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因为我们要一起旅行,叫名字比每次都要叫『王子殿下』方便多了。」

  「你就是跟踪我们的人。」胡夫说。

  「跟在王子身边是我的职责。」

  胡夫扬起浓密的眉毛,「但显然有人不这么认为。」

  「我被不小心漏掉了,」艾福瑞降低目光,盯着小屋的地面。「国王陛下赶着快速离开,他一定是漏掉我了。」

  「于是你就跟踪他——还有这孩子。」

  「是的,胡夫爵士。我错失了时间,因为我知道王子会需要一些东西,可是特莱恩他们都忘记了。我被迫得自己帮飞龙上鞍,和王宫守卫吵了一架,他们根本不让我离开。等到我走出城门的时候,国王、特莱恩和王子已经消失离开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我胯下的飞龙似乎知道该飞到哪里,所以——」

  「牠会跟着同一个龙厩的伙伴。继续。」

  「我们找到了他们。不对,是我的龙找到了他们。因为我不想冒昧地打扰到他们,所以我一直保持适当的距离。最后我们便降落在那个可怕的地方——」

  「克尔僧侣的修道院。」

  「是的,我——」

  「你能够自己再回到那个地方吗?」

  胡夫漫不经心地丢出这问题,轻轻松松地,完全是出自好奇心。艾福瑞立刻接口回答,完全没想到他已经命在旦夕。

  「哦,是的,爵士,我想我应该办得到。我对王国各处的地理位置都很清楚,尤其是城堡附近的地方。」他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胡夫。「你干嘛这样问?」

  杀手把匕首塞进靴子,然后说:「因为你闯入的是史堤芬的秘密基地。守卫们会证明你跟踪他,他将会知道你找出了秘密基地的位置——而你的消失又证明了这点。如果你回到宫廷里去的话,我敢打赌你一定会被杀掉。」

  「哦!天啊!」艾福瑞被吓得脸色苍白,「我根本不知道!我敢发誓!」他伸出手抓住胡夫的双掌,哀求道:「我会忘记路的,我保证——」

  「我可不希望你忘记。天晓得,说不定哪天会派上用场。」

  「呃……是的,这位……」艾福瑞显得相当迟疑。

  「这位是胡夫爵士,」灭为他介绍:「阿福,他有个黑衣服的僧侣走在他旁边。」

  胡夫一言不发瞪视着这孩子。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睛稍微瞇紧了一些。

  反倒是艾福瑞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伸出手梳理灭的金头发。「王子殿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管家温柔地劝戒他说:「说出别人的秘密是不礼貌的。」他带着歉意望向胡夫。「胡夫爵士,请你多多见谅,王子殿下具有异于常人的通灵眼,而且他还不晓得该怎样善用他这项天赋。」

  胡夫闷哼一声,站起来开始准备卷起毯子。

  「抱歉,胡夫爵士,请让我来代劳吧!」艾福瑞跳了起来,想从胡夫手中拿过毯子。管家的一只脚遵从了他的命令,可是另外一只脚却好像以为它收到了不同的指示,自顾往另外一个方向跨出。要不是胡夫及时抓住他臂膀,硬是将他拉起的话,他肯定会重重地一头撞进胡夫怀里。

  「谢谢你,先生。对不起,我实在是笨手笨脚的。好了,我现在没问题了。」艾福瑞开始和毛毯展开搏斗,这条毯子好像突然获得了爱捣蛋的新生命:折好的角从他指缝滑落,这边卷好了,那边又被意外摊开;皱褶和凸块出现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在这场混乱当中,实在很难分辨究竟是谁在折磨谁。

  「先生,王子殿下的异能是真的。」艾福瑞艰苦地和这块布奋斗,同时继续说道:「我们的过去会紧紧依附着我们,尤其是对我们有深远影响的人。王子殿下可以看见他们。」

  胡夫走上前去,一把掐死这毯子,及时拯救了艾福瑞。他气吁吁地坐在地上,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我看他还能从酒渣算出我的命运咧!」胡夫低声暗自咒骂。接着他又问说:「他这天赋是打哪来的?只有巫师才生得出巫师。难道说史堤芬不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

  胡夫只是漫无目的地放出这枝暗箭,并不期待会有任何响应。然而,他无的放矢却找到了目标,而且从对方的反应看来,似乎是射得既深且重。艾福瑞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两眼圆睁,双唇无声地颤动。他愁眉深锁,哑口无言地瞪着胡夫。

  原来如此,胡夫心想,这开始有点道理了。至少,这解释了这小鬼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小男孩这时正在翻找艾福瑞的背包。

  「你有带糖果给我吗?有了!」他胜利地掏出糖果,「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

  「王子殿下,把你的东西收好。」胡夫下令。他把斗篷披上肩头,拾起他自己的背包。

  「殿下,由我来吧!」艾福瑞听起来似乎松了一大口气,很高兴有事可忙,不用直接面对胡夫灼人的目光。在走过这段距离的三步当中,他只绊倒了一步,刚刚好让他跪了下来,停在王子的行李旁边。接着他开始带着善意和王子的毛毯展开奋战。

  「艾福瑞,你来的时候有观察到这附近的地形。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是的,胡夫爵士,我知道。」管家在寒风中冒着汗,不敢抬起头回话,深怕毯子会意外突袭他。「我相信我们是在一个叫做分水村的地方。」

  「分水村。」胡夫重述一遍。他发现小王子正推开门准备溜出去,于是赶紧说:「殿下,别跑远了。」

  小男孩回头说:「我只是想看看外面。我不会跑太远,而且我会小心的。」

  管家放弃了将毯子折好,最后决定将它整团硬塞进包包里。当小男孩消失在门外后,艾福瑞转头面对胡夫。

  胡夫两眼直视艾福瑞。

  「你知道你已经永远回不了皇宫了吗?」

  「是的,我知道。就像俗语所说的,我已经放火烧掉了回头路的桥。」

  「你不只放火烧了回头路的桥。你还把桥墩从堤岸上砍了,扔到深谷丢了。」

  艾福瑞抬起发抖的手摸着光秃秃的前额,默默地盯着地上看。

  「我决定带你一起走,让你照顾这孩子。但是你要明白,他也同样回不了皇宫。我的追踪技术非常好。我的责任就是要在你做出任何蠢事之前阻止你,所以别想偷偷将他带走。」

  「是的,胡夫爵士,我明白。」艾福瑞抬起头来,两眼平视着胡夫的眼睛。「其实,我知道国王为什么雇用你的原因。」

  胡夫朝外瞄了一眼。灭正在外头高兴地朝一棵树扔石头。他的手臂瘦弱无力,他的准头其差无比。他老是丢不中目标,但他还是一个人玩得很高兴。

  「你知道有人要取走王子性命的计划?」胡夫轻松地随口一问,但是藏在斗篷底下的手却缓缓移向腰间的佩剑。

  「我知道原因,」艾福瑞回答:「那也是我为什么要跟过来的理由。但是我保证,我绝对不会碍事。」

  胡夫开始困惑。就在他以为谜网已解开的时候,它却变得更加纠葛复杂。这个人说他知道原因,听起来好像他知道真正的原因!他知道这孩子的真相,不管那是什么。他是来协助,还是来阻止?协助,那可真是好笑,这个管家连自己穿衣服都有问题。但是,胡夫不得不承认,他的跟踪能力实在是无可挑剔;尤其是在被魔法雾团遮蔽得更加黑暗的黑夜之中,那更是极不容易的一件事。除此之外,在克尔修道院的时候,他不只隐藏了他自己,也让他的龙逃过了巫师第六感的侦测。可是像他那么长于跟踪、隐藏的人,喉咙被刀子抵住竟然会昏倒!

  艾福瑞这家伙应该是个仆人没错——小王子显然认识他,而且也把他当仆人对待。可是他真正服侍的人是谁?这点魔手胡夫并不晓得,而且他决心要查个清楚。在这段时间里,不管艾福瑞是真正像外表一样的笨蛋,还是了不起的骗子,这家伙还是有他的用处;至少,可以帮我打理好王子殿下。

  「好吧,我们准备出发了。我们要绕过这座村子,大约五哩外的地方有条路。虽然这村子的人应该认不出小王子的长相,但是这样可以多避开一些问题。这孩子有没有罩头的兜帽可戴?拿给他,叫他戴起来。」他不悦地斜眼看着艾福瑞一身的绸缎上衣、半截泡裤,膝下的缎带与丝质长袜。「一哩外就闻得出你的贵族味道。但算了,这也没办法。反正他们八成会把你当作是个骗子。但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去弄些平民衣服来给你换上。」

  「是的,胡夫爵士。」艾福瑞低声嗫嚅道。

  胡夫走出门外,「殿下,我们要走了。」

  灭一跳一跳地跑过来,握住胡夫的手。「我准备好了。我们要去找家旅店吃早餐吗?我妈妈说我们也许可以。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外面的店家吃过——」

  他被砰的一声巨响和闷哼声打断,原来是艾福瑞和门有了一场「愉快」的遭遇。胡夫甩开小男孩的手,这孩子温暖的触感简直就像难以忍受的刺痛。

  「那恐怕不行,王子殿下。我想要在村民们起床工作之前,趁早远离这村庄。」

  灭失望地嘟起嘴巴。

  「王子殿下,那样并不安全。」艾福瑞从门口出现,额头上肿了红红的一块。「尤其是如果有人计划对……呃……对你不利。」他不经意地朝胡夫瞄了一眼,胡夫对艾福瑞的怀疑不禁又加深了一层。

  「我想你说得对。」王子叹了口气,好像已经习惯了身为名人的困扰。

  「但是我们可以在树下野餐。」艾福瑞补充道。

  「可以坐在地上吃东西吗?」灭兴奋起来,但旋即又变得沮丧。「哦,我忘记了。妈妈从来不准我坐在草地上。我可能会感冒或是弄脏衣服。」

  「我想这一次她应该不会介意。」艾福瑞故作严肃地说。

  「真的吗……」小王子侧着头,满心期待地看着艾福瑞。

  「真的。」

  「万岁!」灭往前冲,高兴地朝路上奔去。艾福瑞提着王子的背包,紧张地跟了上去。他应该追得上,胡夫心想,只要他的脚能乖乖听话,跟他的身体往同一个方向移动。

  杀手胡夫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仔细地监视着他们两个人。只要艾福瑞敢靠到这小鬼的耳边去说什么话,那就会是他最后的一句话。

  走过了一哩路。艾福瑞似乎彻底专心地在管着他的两条腿,胡夫轻松地走在后方,让他的自然本能接管守卫的工作。空出脑海中的思绪后,胡夫似乎在小王子身上看到了另外一道身影,另外一位走在路上的小男孩,只是脚步没有丝毫欢乐的意味。这位小男孩傲气凌人,满身都是因为如此的态度所获得的伤口。黑袍的僧侣走在他旁边……

  ……「走吧,小鬼。院长大人要见你。」

  克尔僧院里非常冷。在围墙之外,整个世界都在盛暑下发热冒汗;在围墙之内,死亡的冰寒气息弥漫着阴森的长廊,将一切笼罩在阴影之中。

  小男孩已不再是小男孩,他已站在迈入成年的门坎上。他放下手边的工作,跟着这位僧侣穿过寂静的走道。精灵突袭了附近的一座村庄,留下了许多死者,大多数的弟兄们都已前去协助火化尸体,礼敬那些已逃脱肉躯囚笼的往生者。

  胡夫原本也应该跟着一起过去。他和其他孩子们过去的工作都是寻找碳晶,筑起火堆。僧侣弟兄们将尸首从残破的废墟里拉出来,绝大多数都是死不瞑目、肢体不全的人,然后把它们抬上浸了油的柴堆。这些僧侣不和生者交谈,他们的话语只保留给死者。颂唱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街道中,他们所唱的祷词已经成了乌兰迪亚和佛克兰群岛上人人皆害怕听到的音乐。

  有些僧侣唱着这首歌词:

  ……每个孩子的新生,

  在我们的心中死亡,

  黑暗的真相,我们明白,

  死亡永远回归……

  其他的僧侣则是重复地念着「在」这个字,把「在」接于「回归」的后面,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这首黑暗的死亡之歌。

  胡夫打从六岁起便开始陪伴成年僧侣外出工作,但这回他被下令待在僧院里完成他的早课。他遵照指示,没有任何质问;不遵守命令只会招来一顿痛打,不具任何恶意也不会有任何宽恕,纯粹只是为了洁净他的灵魂。他经常祈祷能够留下来不要出去做那些恐怖的任务,但是他现在却祈祷能被允许外出工作。

  门轰的一声关上,有如厄兆的雷声;空洞的感觉像一块裹尸布,缠住了他的心口。胡夫计划逃走已经一个礼拜了。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他在此地所认识的唯一朋友已经死了,而且胡夫小心翼翼地不再结交任何朋友。但是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好像他的秘密计划已经刻在额头上了,因为每个走过的人都会看着他,而且比以往更加兴致盎然地继续看着他。

  现在其他人都走了,他却被留下来。现在他正被传唤去见院长大人——他只有偶然地在远处见过修道院院长几面,他从来没跟院长说过话,而院长也从来没跟他说过话。

  胡夫站在石室里头,这里没有善变的风吹、没有偏移的日照,胡夫只是静静地等候,使用他自孩提时代就被鞭策训练出的耐心。坐在他对面桌后的人所检视的不只是他的躯体,更包括了他的存在本质。就在胡夫静静等候的同时,这个礼拜以来的恐惧与紧张渐渐冻住、干涸,然后消散无踪。好像四周冰冷的气氛已经让他无法再感觉到任何人类的情绪或感觉。站在这房间里,他突然领悟到,他永远无法去爱、去可怜、去感受同情。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知恐惧为何物。

  院长抬起头,深黑的眼眸直直钻入胡夫的灵魂。

  「你是六岁的时候被收养进来的。从这记录上看来,你已在此待了十轮的时间。」院长没有提起胡夫的名字,他肯定是不晓得的。「你已经十六岁了。该是做好准备,宣示加入我们弟兄们的时候了。」

  胡夫感到意外,但是骄傲得不愿意说谎。于是他的沉默代替了实话。

  「你的反抗性一直都很强。但是你工作很认真,而且从来没有抱怨。你接受处罚的时候从不哭叫,而且你也相信了我们的教条——我在你身上看得非常清楚。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们?」

  胡夫在多个黑暗难眠的夜里已经反复思量过这个问题,他早已准备好答案。

  「我不受任何人主宰。」

  院长脸上的表情严峻坚毅,有如冰冷的石墙,既不愤怒也不惊讶。「你是我们的一分子。不论你喜不喜欢,不论你去到哪里,就算你不加入我们,你也同样会服事我们的教条。死亡将永远是你的主宰。」

  胡夫被遣离院长室。接下来他所受的鞭打痛苦,轻巧巧地在他灵魂上的冰冷甲胄上滑开、消失。当晩胡夫便实行了他的逃脱计划。他潜入僧侣们保存文件纪录的档案室,在一本书上找到了克尔教团所收养孤儿的资料。在偷来的蜡烛火光照映下,胡夫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胡夫.黑刺。生母:露西,姓氏不详。生父:根据母亲死前所说的话,这孩子的父亲是德加恩─赫瑞瓦岛上,黑刺城的派西佛.黑刺爵士。」后来补上的一条记录,时间是一个礼拜后,写着:「派西佛爵士拒绝承认这孩子,叫我们『随便处置这个狗杂种』。」

  胡夫从厚皮封套的书上割下这一页,折好收在口袋里,然后吹熄蜡烛,趁着黑夜溜出了克尔教团的修道院。回头看着长久以来阻断了所有温暖与欢情的阴森黑影,胡夫默默地在心里反驳院长的话。

  「我将会成为死亡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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