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1 怪兽和英雄
两个小男生特别想看那头死鲸，像风筝那样拉着各自的不情愿的母亲。我跟着他们，与那具庞大的尸体保持着稍微谨慎的距离，留下詹米在沙滩上恢复。罗杰把达夫带去旁边，私底下说几句话，彼得则困倦地躺在船里。
鲸鱼的尸体是才冲到海滩上的，尽管它肯定已经死了一段时间，然后才搁浅；肯定花了好几天才腐烂到现在这个程度。有几个更加勇敢的游客不顾恶臭，站在尸体上，欢欣地朝下面海滩上的同伴挥手。一个拿着短柄小斧头的男人，正忙着在尸体旁边砍鱼肉，将砍下的鱼肉扔到两个大篮子里。我认出他是山楂街上一家小酒馆的老板，在心里决定不再去他家吃东西。
没有那么讲究的许多甲壳纲小动物，欢欣地成群爬到尸体上。我看到几个也带着篮子的人，像捡熟透的果实那样，在拾捡较大的螃蟹和龙虾。数不清的沙蚤也加入了这个热闹的场面，于是我后退到安全的距离，揉搓我的脚踝。
我回头看下面的海滩，看到詹米现在已经站了起来，加入了达夫和罗杰的谈话。达夫正显得越来越焦躁，来回地看那头鲸鱼和他自己的小船。显然，他正着急地想要在鲸鱼失去吸引力之前回去做生意。
最终，他成功地逃离，快步朝小船走去，显得惴惴不安。詹米和罗杰朝我走来，但是两个小男生完全还没有想要离开鲸鱼的意思。布丽安娜高尚地主动看着他们，让玛萨丽能够爬上旁边的灯塔，去看是否有“章鱼号”的迹象。
“你们刚才在和可怜的达夫先生说什么？”我问詹米，“他显得特别担心。”
“是吗？不用担心，”他说道，回头看了看海面，达夫的小船正迅速地划回码头，“我只是让他做点事而已。”
“他知道里恩在哪里。”罗杰插话说道。他显得烦恼，但是激动。
“里恩先生知道博内在哪里，或者说就算不知道，也至少知道怎么给他传话。我们再爬高些，好吗？”詹米仍然面色苍白；他用下巴朝灯塔的楼梯指了指，然后擦掉了脖子侧面的汗水。
灯塔上的空气更清新，但是我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眺望大海。
“然后呢？”我说道，不确定我是否想听到答案。
“然后我们委托达夫给里恩先生送信。如果都很顺利，那么我们一周内会在怀利码头与博内先生碰面。”
我吞咽了一口唾液，感觉到一阵与恐高无关的眩晕。我闭上双眼，抓住我们所站的小平台上的木围栏。风吹得很大，灯塔的木板嘎吱作响，感觉不坚固，有些吓人。
我听到詹米挪动身子，朝罗杰走去。
“他是人，知道吗？”他轻声地说道，“不是怪兽。”
他是人吗？我心想，烦扰着布丽安娜以及她父亲的是一个怪兽。把他杀死能够让他再次更有人性吗？
“我知道。”罗杰的声音很稳定，但是缺少信念。
我睁开眼睛，看到大海在面前延展出去，消失在飘浮的雾气中。洋面广阔而漂亮，而且空荡荡的。人或许会从世界尽头掉下去，我心想。
* * * *
“你和我们的史蒂芬航行过，是吗？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差不多三个月。”罗杰回答道。
我们的史蒂芬？詹米为什么要用这种亲切的说法呢？
詹米点了点头，没有转头过去。他眺望着翻滚的大海，海风吹动他散落的发丝，让它们就像火焰一样跳跃起来，在白天的光线中显得灰白。
“那你应该很了解他。”
罗杰倚靠在围栏上。围栏很结实，但是下面岩石上的浪花飞上来，落在围栏上，让围栏变得黏糊糊的。
“很了解。”他说道，“是的，很了解。然后呢？”
詹米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脸。他的双眼在风中眯起来，但是目光犀利而明亮，就像剃刀一样。
“然后你就知道他只是个人而已。”
“不然他还会是什么？”罗杰感觉到了自己声音中的怒意。
詹米转身面对着大海，用手遮在眼睛上方，眺望逐渐低沉的太阳。
“还会是怪兽，”他轻声说道，“比人更不如，或者更厉害的东西。”
罗杰张嘴准备回应，但是发现做不到。因为，在他心上投下恐惧阴影的，就是一头怪兽。
“水手们都这么看他？”克莱尔的声音从詹米的另外那边传来；她靠在围栏上，绕过詹米去看罗杰。海风把她的头发吹散成飘动的一团，阴暗猛烈得就像远处的天空。
“‘格洛丽安娜号’上的水手吗？”罗杰深吸一口气，那头死鲸的气味混杂着盐沼的浓重气味，“他们……尊敬他，有些人害怕他。”我就害怕他，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大家都知道他是冷酷无情的，但是他是个好船长，能干。人们都喜欢跟随他出海，因为他总是能安全返航，而且总是能挣钱。”
“他残忍吗？”克莱尔问道，眉心隐约露出皱痕。
“只要是船长，就有残忍的时候，外乡人。”詹米说道，语气里有一丝不耐烦，“他们需要残忍。”
她抬头看了看他。罗杰看到她的表情起了变化，回忆让她的眼神变得柔和，挖苦的想法让她绷紧了嘴唇。她把手搭在詹米的胳膊上，他看到她在捏詹米时指关节变白。
“但是不能过分。”她说道，声音低得罗杰几乎听不见。反正，这些话都不是说给他听的。然后她稍微提高声音说，“残忍和必要之间是有区别的。”
“是啊，”詹米低声说道，“怪兽和英雄之间，或许只隔着一条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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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的尸体是才冲到海滩上的，尽管它肯定已经死了一段时间，然后才搁浅；肯定花了好几天才腐烂到现在这个程度。有几个更加勇敢的游客不顾恶臭，站在尸体上，欢欣地朝下面海滩上的同伴挥手。一个拿着短柄小斧头的男人，正忙着在尸体旁边砍鱼肉，将砍下的鱼肉扔到两个大篮子里。我认出他是山楂街上一家小酒馆的老板，在心里决定不再去他家吃东西。
没有那么讲究的许多甲壳纲小动物，欢欣地成群爬到尸体上。我看到几个也带着篮子的人，像捡熟透的果实那样，在拾捡较大的螃蟹和龙虾。数不清的沙蚤也加入了这个热闹的场面，于是我后退到安全的距离，揉搓我的脚踝。
我回头看下面的海滩，看到詹米现在已经站了起来，加入了达夫和罗杰的谈话。达夫正显得越来越焦躁，来回地看那头鲸鱼和他自己的小船。显然，他正着急地想要在鲸鱼失去吸引力之前回去做生意。
最终，他成功地逃离，快步朝小船走去，显得惴惴不安。詹米和罗杰朝我走来，但是两个小男生完全还没有想要离开鲸鱼的意思。布丽安娜高尚地主动看着他们，让玛萨丽能够爬上旁边的灯塔，去看是否有“章鱼号”的迹象。
“你们刚才在和可怜的达夫先生说什么？”我问詹米，“他显得特别担心。”
“是吗？不用担心，”他说道，回头看了看海面，达夫的小船正迅速地划回码头，“我只是让他做点事而已。”
“他知道里恩在哪里。”罗杰插话说道。他显得烦恼，但是激动。
“里恩先生知道博内在哪里，或者说就算不知道，也至少知道怎么给他传话。我们再爬高些，好吗？”詹米仍然面色苍白；他用下巴朝灯塔的楼梯指了指，然后擦掉了脖子侧面的汗水。
灯塔上的空气更清新，但是我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眺望大海。
“然后呢？”我说道，不确定我是否想听到答案。
“然后我们委托达夫给里恩先生送信。如果都很顺利，那么我们一周内会在怀利码头与博内先生碰面。”
我吞咽了一口唾液，感觉到一阵与恐高无关的眩晕。我闭上双眼，抓住我们所站的小平台上的木围栏。风吹得很大，灯塔的木板嘎吱作响，感觉不坚固，有些吓人。
我听到詹米挪动身子，朝罗杰走去。
“他是人，知道吗？”他轻声地说道，“不是怪兽。”
他是人吗？我心想，烦扰着布丽安娜以及她父亲的是一个怪兽。把他杀死能够让他再次更有人性吗？
“我知道。”罗杰的声音很稳定，但是缺少信念。
我睁开眼睛，看到大海在面前延展出去，消失在飘浮的雾气中。洋面广阔而漂亮，而且空荡荡的。人或许会从世界尽头掉下去，我心想。
* * * *
“你和我们的史蒂芬航行过，是吗？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差不多三个月。”罗杰回答道。
我们的史蒂芬？詹米为什么要用这种亲切的说法呢？
詹米点了点头，没有转头过去。他眺望着翻滚的大海，海风吹动他散落的发丝，让它们就像火焰一样跳跃起来，在白天的光线中显得灰白。
“那你应该很了解他。”
罗杰倚靠在围栏上。围栏很结实，但是下面岩石上的浪花飞上来，落在围栏上，让围栏变得黏糊糊的。
“很了解。”他说道，“是的，很了解。然后呢？”
詹米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脸。他的双眼在风中眯起来，但是目光犀利而明亮，就像剃刀一样。
“然后你就知道他只是个人而已。”
“不然他还会是什么？”罗杰感觉到了自己声音中的怒意。
詹米转身面对着大海，用手遮在眼睛上方，眺望逐渐低沉的太阳。
“还会是怪兽，”他轻声说道，“比人更不如，或者更厉害的东西。”
罗杰张嘴准备回应，但是发现做不到。因为，在他心上投下恐惧阴影的，就是一头怪兽。
“水手们都这么看他？”克莱尔的声音从詹米的另外那边传来；她靠在围栏上，绕过詹米去看罗杰。海风把她的头发吹散成飘动的一团，阴暗猛烈得就像远处的天空。
“‘格洛丽安娜号’上的水手吗？”罗杰深吸一口气，那头死鲸的气味混杂着盐沼的浓重气味，“他们……尊敬他，有些人害怕他。”我就害怕他，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大家都知道他是冷酷无情的，但是他是个好船长，能干。人们都喜欢跟随他出海，因为他总是能安全返航，而且总是能挣钱。”
“他残忍吗？”克莱尔问道，眉心隐约露出皱痕。
“只要是船长，就有残忍的时候，外乡人。”詹米说道，语气里有一丝不耐烦，“他们需要残忍。”
她抬头看了看他。罗杰看到她的表情起了变化，回忆让她的眼神变得柔和，挖苦的想法让她绷紧了嘴唇。她把手搭在詹米的胳膊上，他看到她在捏詹米时指关节变白。
“但是不能过分。”她说道，声音低得罗杰几乎听不见。反正，这些话都不是说给他听的。然后她稍微提高声音说，“残忍和必要之间是有区别的。”
“是啊，”詹米低声说道，“怪兽和英雄之间，或许只隔着一条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