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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大坝遇险

在垃圾场周边,我们找到了一辆破旧的拖车。幸好引擎能够发动,油箱也是满的,将就着也能用。
比安卡的死对若依、格洛弗和我造成了很强的冲击,相比之下塔莉亚还好些。因此司机这份工作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塔莉亚提醒我们说:“我们还没有摆脱骷髅武士的威胁,不能停下来。”
她载着我们穿越沙漠。晴空万里,日光照射在白花花的沙子上,晃得眼睛生疼。若依坐在驾驶室。我和格洛弗坐在拖斗内,斜靠在绞盘上。空气凉爽而干燥,不过失去了比安卡,好的天气,却没有欣赏的好心情。
我的手紧紧握住小神像。这是比安卡用生命换来的啊。我甚至连小神像代表的是哪一位神灵大人都不知道。
唉,神啊……我该怎么对尼克讲呢?
我宁愿相信比安卡仍然活着,但心里却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比安卡只怕凶多吉少。
我苦涩地说:“都怪我一时糊涂,怎么就让她去了呢?死的本该是我,而不是她啊。”
格洛弗骇然说:“不许你胡说!安娜贝丝被抓走了,比安卡又生死不明。如果你再……我可怎么活呀?”他哭泣着,“除了你,谁还能做我的知心朋友呢?”
“呃,格洛弗……”
他用油乎乎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眼泪。这不擦还好,越擦越脏,最后反倒成了大花脸。“我……我没事啦。”
但我知道他现在十分脆弱。自从在新墨西哥州遇到了那阵风后,他就开始心绪不宁。我心里担心,可嘴上却不敢说。害怕他一旦受到刺激,立刻就要号啕大哭了。
虽然我此时心惊胆战的,但看到有人比我还紧张,嘿嘿,感觉就好多了。比安卡的事已无可挽回,我们只能化悲痛为力量,勇敢地走下去。在这一点上,塔莉亚表现得很成熟。我很想知道她和若依在前面的驾驶室里都聊了些什么。
马路的尽头是一个大峡谷,而这时汽油也用光了。
塔莉亚从驾驶室出来,用力摔门。扑哧,一个轮胎开始漏气。塔莉亚没好气地说:“屋漏偏逢连阴雨。现在怎么办?”
我举手搭了个凉棚,朝远方望去。一望无垠的大沙漠,偶尔拱出几个沙丘。在这片鸟不生蛋的沙漠里,峡谷是唯一有点生机的地方。峡谷内的河水不是很大,河面大约有五十米宽的样子。碧绿的河水,如同一道巨大的伤疤,横亘在沙漠上。峡谷两岸并不是十分陡峭。
格洛弗说:“那里有一条路。我们可以下到河边。”
我眯缝着眼睛瞅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山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凸起。我气不打一处来,说:“那可是条羊道。”
“那又怎样?”
“羊走羊道,人走人路。我们可不是山羊。”
格洛弗说:“我觉得我们能走啊。”
我沉吟了一会儿。虽然我以前有过攀岩的经历,可一向不怎么热心这项运动。一抬眼,看见塔莉亚脸色发白。哦,恐高症啊……这可难住她了。
于是我说:“我们还是往上游再走走看吧。”
格洛弗说:“但是……”
我说:“别废话了。走点路能累死你啊。”
塔莉亚朝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沿着峡谷边逆流而上,一直走了将近半里地,方才寻到一处缓坡下到河边。
河边有一处木船租售点,因为旅游淡季的原因而停止营业。我在柜台前撂下一摞德拉克马金币,留了张字条写着“借用两艘木船”。
若依说:“我们要往河的上游方向走。”这是离开垃圾场后,我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囔囔的,好像得了重感冒似的,“可是水流太急了。”
我说:“这好办,交给我处理吧。”我们把木船推进河里。
去取船桨的时候,塔莉亚把我叫到一边,小声说:“刚才多谢你帮我解围。”
“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你真的能……”她冲河流扬了扬头,“能行吗?”
“应该成吧。我对水很在行的。”
她问:“你能和若依乘一艘船吗?我觉得,呃,或许你能和她聊聊。”
“她好像不愿意吧。”
“拜托了,好吗?跟她同坐一条船我可受不了。她……她有点不大对头啊。”
尽管心里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我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塔莉亚立刻浑身松弛下来,说:“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
“这次算两个。”
“一个半。”塔莉亚说。
“成交。”
塔莉亚抿嘴直乐。她不冲我大吵大嚷的时候,还是有几分淑女风范的。
塔莉亚转身帮助格洛弗收拾船只。
事实证明,我根本不用费力操控水流。木船入水后,我便看见河里有两个水泽仙子好奇地瞅着我。她们看上去和普通的十几岁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不同之处在于,水泽仙子生活在水里罢了。
“你们好。”我友善地打招呼。
她们发出呀呀的声音。或许是在咯咯娇笑吧,我猜。我对水泽仙子的语言不是很了解。
我对她们说:“我们要逆流行船。你们能……”
不待我说完,两位水泽仙子一人挑了一只船,推着我们朝上游行进。起始速度很快,格洛弗猝不及防,猛地躺倒在船上,两只羊蹄直直竖立着。
若依抱怨说:“我不喜欢水泽仙子。”
一股水流立刻从船尾喷过来,射了若依一脸。
“好你个女恶魔!”若依不由分说,银弓已拿在手上。
我说:“别当真,她们只不过是在开玩笑啊。”
若依恨恨地说:“该死的水精灵。她们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原谅你什么?”
若依将银弓背回肩上:“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重浪腾叠,我们往上游划去,两岸悬崖更加高耸了。
一路上看着两岸此起彼伏的峡谷景致,我对若依说:“你不要为比安卡的事自责。那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她冒险的。”
说完这句话,我硬着头皮等待若依的狂轰乱炸。就当一回出气筒吧,只要能令她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也是好的。
没想到若依竟然说:“不,波西。是我逼迫她参加这次探秘任务的。她也有着一颗善良的心。我……我本想让她接替我当副队长的。”
“你不是当得好好的?”
她攥紧箭袋上的皮带,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波西。我领导了狩猎者足足两千年,早已是江郎才尽了。是我连累了阿耳忒弥斯。”
我急忙说:“你可千万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身上揽。”
“如果我坚持与她同行……”
“那魔兽连阿耳忒弥斯都能生擒,你以为能斗得过?你就算去了也白搭。”
若依没有作答。
两岸的峡谷峭壁越发高耸陡峭,遮蔽了阳光,河水也变得更加清冷。
我想起一事,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了“激流”圆珠笔。若依见了,立刻神色大变,仿佛想起了痛苦的往事。
我说:“这是你做的吧?”
“谁告诉汝的?”
“做梦梦见的。”
她满脸狐疑,一双美目在我身上飘来飘去。我知道她在心里把我和精神病画等号了。过了许久,若依叹了口气,说:“这是一件礼物,也是我犯的一个错误。”
我问:“那个英雄是谁?”
若依摇了摇头,说:“我曾经发过誓,再也不提他的名字。”
“哦,难道我认识这个人?”
若依苦涩地说:“你肯定认识。你们这些男孩子不都想成为他那样的大人物吗?”
我不忍再问。低头看着“激流”圆珠笔,第一次怀疑这个武器是不是被下了诅咒。
我问:“你母亲是一位水之神?”
“是的,她叫普勒俄涅。母亲有五个女儿,人称‘金苹果园五姐妹’,我就是其中之一。”
“啊,是居住在西方世界边缘的一个花园里的那几个吧?听说那里有一只龙守候着金苹果树。”
若依一脸神往地说:“是啊。它叫巨龙拉冬。”
“不是说有四个姐妹吗?你怎么说有五个?”
她哀伤地说:“现在是四个。我被逐出花园了。日久年深,早已被世人忘却了。”
“出什么变故了?”
若依指了指“激流”圆珠笔,说:“因为我救了一个英雄,因此背叛了家族。你在神话传说中是看不到这一段故事的。他从未提及过我。当初他偷袭拉冬不成,我给他出了个主意,指点他如何能把金苹果偷到手,如何能骗我父亲上当。金苹果得手之后,他成了流芳百世的大英雄,我却是一个被家族唾弃的叛徒。”
“可是……”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水泽仙子用意识跟我交流着。这时木船的速度慢了下来。
我抬头一看,立刻明白了。
大河之上,一道雄伟的大坝横亘峡谷,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这是胡佛水坝。”塔莉亚说,“真壮观啊。”
我们站在河边,仰望着这座巍然耸立于峡谷之中的大坝。坝上人影攒动,远远望去,直如蝼蚁般大小。
水泽仙子离去前,叽里咕噜地发了好一通牢骚——虽然我听不懂,但也知道这些孕育于自然的精灵们非常痛恨这座阻挡她们美丽河川的大坝。
我说:“胡佛水坝建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坝高二百余米。”
塔莉亚也说:“蓄水五百万立方米。”
若依狐疑地看着我们,说:“你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知道自己的水平瞒不过别人,干脆老老实实地回答:“安娜贝丝告诉我们的。她在建筑方面知识渊博。”
塔莉亚则不客气地说:“安娜贝丝对建筑学有着变态般的热爱。”
“她总能知道许多生僻的东西。”格洛弗哽咽地说,“简直就是个疯子。”
我说:“她要在这里多好啊。”
塔莉亚和格洛弗齐齐点头。若依神色怪异地看着我们。我知道她无法理解我们此时的心情。我们来到了胡佛水坝,安娜贝丝最向往的伟大建筑之一,此时她却无缘亲眼目睹。
我说:“我们就从这里爬上去。安娜贝丝看不到,我们代她参观一番也是好的。”
若依没好气地说:“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逞什么英雄好汉?”她指着坝顶旁的一处停车场,“喏,观光通道。”
往下游走,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跋涉,我们找到了一条通往观光大道的小路。几次折返之后,四个人终于站在了大坝上。一片荒凉的戈壁山脉之间,陡然见到宽阔浩瀚的大湖,令人不由得胸襟开阔,生出几分豪情。大坝的另一侧,飞流直下七百尺,直接轰击在河面上。
塔莉亚走在大路中央,对大坝的边缘敬而远之。坝上寒风凛冽,格洛弗简直成了鼻涕虫,狼狈不堪。但他挂着两行鼻涕的脸上却露出凝重的神色。我知道这是因为他嗅到了魔兽的气味。
我问:“它们在附近吗?”
格洛弗摇了摇头:“好像不在附近。大坝上四面开阔……气味也许是从几里外的地方吹过来的。不过,气味不仅是从一个地方吹来,好几个方向上都有。唉,这可不是好现象啊。”
我颇有同感。今天是星期三,距离冬至日仅有两天时间,而我们面前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种困境下,魔兽的出现无疑是雪上加霜。
塔莉亚说:“游客休闲区有一家快餐店。”
我感到有些奇怪,问:“你以前来过?”
“来过一次。来看大坝的守护者们。”说着,她指着大坝远处山壁向内凹陷形成的一个平台,平台上竖立着两尊铜像,看上去仿佛是插了翅膀的奥斯卡小铜人。
塔莉亚说:“大坝建成之日,雅典娜向宙斯献上了这两尊铜像作为贺礼。”
游客聚集在铜像周围,都在低头对着铜像的脚。
我好奇地问:“他们在干什么?”
塔莉亚说:“在摸铜人的脚指头。人们相信这能带来好运。”
“为什么?”
塔莉亚摇摇头:“凡人的想法都很荒谬。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两尊铜像是给宙斯的献礼,但也知道其中有特殊之处。”
“上次你来这儿的时候,这两尊铜像对你开口说话了吗?”
塔莉亚的脸一黑,说:“没有。铜像就是铜像,难道还能活了不成?”
我心里很不以为然,心想大姐未免太健忘了吧,金属垃圾山的铜像不要说活了,连杀人都只当碾死只蚂蚁一般。但我决定不和女孩子打嘴仗。
若依说:“咱们找那家大坝餐厅去。想必大家都饿了。”
格洛弗咧嘴笑了,说:“该死的餐厅吗?”(英语中“大坝”与“该死的”为谐音——译者注)
“没什么。”格洛弗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我想吃几块该死的法国煎饼。”
塔莉亚也笑着说:“我想去该死的厕所。”
我捧腹大笑起来。格洛弗和塔莉亚也笑得直不起腰。若依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说:“这有什么好笑的?”
格洛弗说:“我想用该死的水龙头。”
“而且……”塔莉亚笑得喘不过气,“我想买一件该死的T恤衫。”
又是一阵爆发式的大笑,我笑得直揉肚子。忽然,我听到一个声音:“哞——”
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我正在寻思是不是出现幻听了,可这时格洛弗也不笑了,目光扫了下四周,迷惑地问:“刚才是不是牛叫?”
塔莉亚笑说:“该死的牛吗?”
格洛弗说:“不,我没开玩笑。”
若依侧耳听了听,说:“我什么也没听见啊。”
塔莉亚看我神情有些不自然,于是问:“波西,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你们先走,我一会儿跟上。”
格洛弗说:“出什么事了?”
我说:“没什么。让……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他们本来不肯走,但看我的脸色不好,于是没再多问。等他们一离开,我连忙跑到大坝靠湖的一侧,四下里眺望。
“哞——”
虽然声音是从湖里传出来的,但我能清楚地看见它:牛蟒贝茜,我在长岛海湾结识的朋友。
我急忙看了看周围。大坝上有一些小孩子在欢快地奔跑,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大人,但都没有注意到湖里有什么异常。
我问它:“你来这儿干什么?”
“哞——”
它的声音很急切,似乎是在警告我什么事。
我问:“你怎么到这里来的?”胡佛大坝深居内陆,距离长岛有上千公里。小小一只牛蟒不可能一路游到这里。可是,它就这么出现了。
贝茜在水里游了一圈,用头轻轻抵着大坝。“哞——”
它想让我跟它一起走,并且在催促我。
我对它说:“不行。我的朋友还在餐厅里。”
贝茜看着我,棕色的大眼睛充满了焦急的神色。它又叫了一声“哞——”,然后打了个水花,潜入水底。
看见这一幕,我哪里还不明白现在情况危急呢?就在我忍不住要跳进湖里去追贝茜的时候,忽然,我胳膊上的汗毛竖立起来。我顺着大坝马路看过去,只见两名男子向我缓缓走来。他们穿着灰色的迷彩服,骷髅骨架阴森恐怖。
这两个骷髅武士从一群小孩儿中间穿过的时候,粗鲁地将面前的孩子推开。一个小孩儿大叫:“嗨!”其中一个骷髅武士转过头看他,那张面孔立刻变成了无肉骷髅,随即瞬间又恢复正常。
那个小孩儿骇然大叫:“哇!”一群孩子慌忙后退。
我不敢耽搁,朝游客中心跑去。
就在我快要跑到大坝阶梯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一阵刹车声。抬眼望去,一辆黑色货车停在路口,挡在道路中央,差点撞上来往的行人。
车门打开,一群骷髅武士从车上跳下。
我被包围了。
我飞快地冲下阶梯,通过展览馆的入口时,站在金属探测器旁边的保安叫道:“嗨,小孩儿!”
我没有停下,一口气穿过展览馆,钻进游客的人群里。我焦急地寻找塔莉亚他们,却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该死的快餐厅在哪儿?
“停下!”那名保安叫喊着。
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在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我跟在游客后面钻了进去。
“本电梯将下行七百英尺。”电梯里响起导游欢快的声音。充当导游的是一位女公园巡查员。她戴了一副茶色墨镜,乌黑秀发向后梳成了马尾辫。她看见我面如土色,于是安慰我说:“别担心。这部电梯安全可靠,从未出现过事故。”
我问她:“乘电梯能到快餐厅吗?”
有几个人哧哧地笑了起来。女导游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量,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女导游说:“这部电梯是前往水坝涡轮机房的。你在楼上没有听我介绍吗?”
“呃,当然听啦。还有别的路离开大坝吗?”
我身后的一位好心游客告诉我:“这是条死路。真想离开的话,你得乘另外一部电梯。”
电梯门开了。
导游对我们说:“请大家往前走。走廊尽头处会有另一位巡查员在等候大家。”
我别无他法,只得随着大家走出电梯。
“年轻人。”导游忽然在电梯内叫住我,我转过头,看见她已经摘去了墨镜,一双美目犹如暴雨来临前的乌云一般呈深灰色,“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有心,总能找到出路的。”
电梯门关闭了。还没等我细品那位导游的话,叮的一声从拐角处传来。第二部电梯门开了,里面传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但这种声音对于我来说却再熟悉不过——那是骷髅牙齿碰撞时发出的咔嗒声。
我急忙跑开,跟在人群的后面,进入一条在山壁间凿开的通道。山壁潮乎乎的,机器的嗡鸣声和水流的奔腾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漫长的通道里。从通道出来,是一个U字形平台。站在平台上能够俯瞰下方十几米处的整个发电车间。到了这里,再没有任何去路。除非我跳进平台下高速旋转的发电涡轮里,然后被转化成电力输送出去,否则只能束手待毙了。
此时,导游正通过麦克风滔滔不绝地向大家介绍内华达州的水利供应。我暗暗祈祷神灵保佑塔莉亚、若依和格洛弗平安无事。他们或许已经被抓了,或许仍在快餐店里享用美食,完全不知道骷髅武士已经包围了这里。唉,最愚蠢的莫过于我了,简直就是作茧自缚:将自己困在地底下一百英尺的山洞里。
我在人群外围转来转去,尽量保持低调。嗯,平台的另一侧有一个小走廊,或许能藏进去。
我小心戒备地手持激流剑,走过去站在走廊门口,头冲外监视着通道入口。
“哼……”我身后突然响起古怪的声音。
此时我的神经早已绷得接近崩溃的边缘,想也不想,亮出激流剑反手朝后掠去。
“啊!”身后传来女孩儿的惊呼,一张手纸飘然落地。
女孩儿惊叫说:“天哪,只不过擤一下鼻涕罢了,不至于要杀人吧?”
激流剑将要接触女孩儿的身体时突然化为虚影,从她身上一掠而过,没有造成半点损伤。我见状惊讶地问:“你是凡人?”
女孩儿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人家当然是凡人啦!喂,你这把剑挺奇怪的,怎么砍过来一点事儿也没有?”
“我没有……等一等,你能看见这把剑?”
女孩儿的眼珠一转。她的眼珠和我的一样,都是绿色的。头发是棕红色的鬈发,鼻子头红红的,仿佛得了重感冒。她穿着宽松的哈佛大学校服和牛仔裤。裤子上布满了圆圆的小洞,似乎是她专门用叉子扎出来的。
女孩儿说:“呃,要么是把剑,要么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牙签。这把剑怎么砍不死我呢?咳咳,别会错意思,我可不是在抱怨啊。你是谁?哇噢,你身上穿的是什么?是狮子皮做的吗?”
她的问题像一串连珠炮扔了过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我低头看了看袖子,心想这身衣服是不是又变回成狮子皮了。没有啊,好好的还是原先冬衣的样子。
眼下我正被一群骷髅武士穷追猛打,可没时间跟一个小姑娘在这里胡侃。我想起前些日子在威斯特奥弗大厦里,塔莉亚曾用“迷雾响指”令别人产生幻觉。于是依样画葫芦,集中意念,打了个响指,对着女孩儿念咒语:“你没有看见剑。你看见的是‘激流’圆珠笔。”
女孩儿眨了眨眼睛:“呃……才不是呢。这明明就是把剑嘛。”
幻影迷雾居然没有效果。我忍不住问:“你是谁?”
女孩儿气鼓鼓地说:“我是芮秋·伊丽莎白·戴尔。听着,你是准备回答我的问题呢,还是想让我把保安叫来?”
“别叫!”我急忙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有急事,有大麻烦了。”
“有急事还是有麻烦?”
“呃,两者都有吧。”
女孩儿的目光移向平台,眼睛忽然睁大,急切地说:“卫生间!”
“什么?”
“我身后是卫生间!快躲进去!”
我没有多问,急忙溜进了男卫生间,留下女孩儿在走廊里守着。虽然在女孩子面前这么做未免太没有风度了,但为了活命,面子什么的也顾不得啦。
我站在卫生间里,只听得骷髅武士走路时发出的咔嗒声越来越近。
我手中紧握激流剑。我是不是吓傻了?居然让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送死。想到这里,我羞愧难当,正要持剑冲出去。忽然听见芮秋·伊丽莎白·戴尔用那种连珠炮式的风格说话了。
“我的天!你们看见那个男孩了吗?他拿剑想杀我耶!你们保安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人拿着剑进来?这里可是国家级水坝啊。太可怕了!他朝涡轮机那边跑过去了。我觉得他好像跳了下去。”
骷髅武士兴奋地分散搜索,咔嗒声渐渐远去。
芮秋打开门,说:“敌情已被消除。你赶快走吧。”
她脸色苍白,额头都是汗水。
我的目光在周围飞速地扫了一圈。三个骷髅武士正朝平台的另一端跑,让开了通往电梯的路。
“我欠你份人情,芮秋·伊丽莎白·戴尔。”
她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就像……”
“骷髅?”
芮秋惶恐地点点头。
我说:“为你自己考虑,忘掉这件事吧。也忘了我。”
“忘记你曾经想杀我?”
“呃,一起都忘了吧。”
“但是,你是谁?”
“波西……”话未说完,便看见骷髅武士已转身过来,我匆匆撂下一句话,“得走了!”
“波西·得走了?这是什么名字啊?”
我朝出口冲了过去。
餐厅里挤满了小孩儿。他们正兴高采烈地享受这次旅程最吸引人的部分——大坝午餐。塔莉亚、若依和格洛弗也都在吃饭。
我大口喘着气说:“我们得离开这儿,快!”
塔莉亚说:“可是这些卷饼刚端上来啊。”
若依站起来,嘴里用古希腊语骂了几句,说:“他说得对!你们看!”
餐厅四面都是用玻璃围成,因此能看到外面的所有情况。我粗略数了一下,马路东边有两个骷髅武士,拦住了去往亚利桑那州的道路。西边有三个,防止我们逃往内华达州。这些骷髅武士都佩带有警棍和手枪。
除此之外,从涡轮机房追出来的三名骷髅武士也出现在楼梯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格洛弗说:“走电梯!”我们一起向电梯冲刺。然而,只听叮的一声,清脆悦耳,电梯门开了,三名骷髅武士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如此算来,除去比安卡杀掉的那位之外,十一名骷髅武士全部到场,将我们围困在餐厅内。
危急时分,格洛弗突然灵光一现,大喊一声:“卷饼大战喽!”将他手中的那份卷饼扔向距离最近的一个骷髅武士。
卷饼大战果然非同凡响。如果你从未被飞来的卷饼砸中过,那算你运气。这种食品的威力,不亚于手雷炸弹。格洛弗这一起头,整个餐厅的小孩子们都巴不得似的跳了起来,生怕闹不起风浪。一时间,卷饼齐飞,薯片散花,汽水激射,吆喝声与惊叫声此起彼伏,餐厅内一片沸腾。
骷髅武士们端起了手枪,可在狂闹的孩子们中间根本无法进行瞄准。
趁着混乱,塔莉亚和我绊倒了守在楼梯口的两个骷髅武士,带着大家一起往楼下冲。
冲出餐厅后,格洛弗问:“现在怎么办?”
封住路口的骷髅武士此时也全面压了过来。除了跑到街对面的铜像广场,其他方向均已被封死。然而,到达铜像广场后呢?面对高耸的峭壁,也是一个绝境。
这些骷髅武士眼见我们已经无路可逃,于是不慌不忙,几个人围成半月形,步步为营,渐渐逼近。餐厅里的那些骷髅武士也追了出来,有的身上沾满了番茄酱和芥末酱,还有两名骷髅武士空荡荡的胸腔里塞满了卷饼。他们经历了这番羞辱,更是恶狠狠地手持警棍冲了过来。
若依喃喃地说:“好嘛,四比十一,而且对方还打不死。”
格洛弗声音颤抖地说:“能够和各位同生死,共患难,是我的荣幸。”
我的眼角处忽然掠过一道太阳的反光。我转头朝铜像的脚看去:“哇,他们的脚指头可真亮啊。”
塔莉亚呵斥说:“波西,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但是这两尊铜像实在很吸引我。他们长着如同裁纸刀一样的锐利的翅膀,全身古铜色,唯有脚趾十分光亮。那是前来观光的无数游客摸脚趾祈福后的结果。
祈福。唉,宙斯神保佑啊。
我想起电梯里的那位女导游。她灰色的眼睛,甜甜的微笑都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位导游说什么来着?“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有心,总能找到出路的。”
想到这里,我说:“塔莉亚,快向你爸爸祷告。”
塔莉亚瞪了我一眼,怨愤地说:“他从来没有回应过。”
我恳求说:“就祷告这一回嘛。求他老人家帮帮忙。我想……我想这两尊铜像说不定能给我们带来好运哪。”
两名骷髅武士举起了手枪,其余的也挥舞着警棍,二十米远,十五米远。
“快啊!”我大喝一声。
塔莉亚倔犟地说:“不!他不会应答的。”
“这次不同!”
“你听谁说的?”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想是雅典娜吧。”
塔莉亚盯着我,似乎是在确定我是否发疯了。
格洛弗也请求说:“有没有用,先试试嘛。”
塔莉亚拗不过我们的请求,于是闭上眼睛,口中默默祷告。我也在心里向安娜贝丝的母亲祈祷,希望电梯里的那个导游就是她的化身,下到凡间来指点我们营救她的女儿。
苦苦的祷告并没有产生效果。
骷髅武士们仍然冲了过来。我举起了激流剑,塔莉亚将宙斯盾挡在身前。若依把格洛弗拉到身后,拉开银弓对准一名骷髅武士的脑袋。
一道黑影闪过。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死亡的阴影,但随即意识到那居然是一对巨大的翅膀所投射的阴影。骷髅武士们刚刚发觉有古怪,便见铜翅一挥,手持警棍的五名骷髅武士顿时被扫飞了。
其余的骷髅武士一齐开火。我正要用狮子皮挡子弹,两个铜天使早已抢上前,两对翅膀合拢,形成了一道坚硬的屏障,将子弹一一弹飞。铜天使的翅膀随即朝外挥开,骷髅武士们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起来,一直飞过了马路才从半空中摔下来。
“爽啊,还是站着舒服。”第一个铜天使怪叫道。干哑的嗓音,令人怀疑他是不是自从被建成之后就没有喝过水。
另一个铜天使说:“你看见我的脚指头了吗?伟大的宙斯神,真不明白那些游客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我被两位天使的突然降临惊得目瞪口呆,但丝毫也不敢放松警惕,密切注意着那些骷髅武士。有几个骷髅武士又重新聚合在一起,干枯的骨手四下里摸索,寻找着武器。
我眉头大皱,说:“真是麻烦!”
塔莉亚喊叫道:“快带我们离开这里!”
两个铜天使的目光一齐落在她的身上:“你是宙斯的孩子?”
“是的!”
一个天使问:“你能加个‘请’字吗,宙斯神家的小姐?”
“请带我们离开!”
两个天使相互对视,苦笑着耸耸肩。
一个天使说:“好人做到底,就送他们一程吧。”
我知道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其中一个天使抓住我和塔莉亚,另一个抓住若依和格洛弗,我们越过大坝,飞过河流。凶狠的骷髅武士们变成了蝼蚁般大小,只听见嗒嗒嗒的射击声回荡在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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