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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8:灯塔管理员

已加强灯塔的安全措施。从事□□(难以辨识)。修理维护。应该把它们扔进火炉:引起咬牙切齿的哀号。然后外面传来杓鹬的啼鸣,黎明时分,我也听见猫头鹰和狐狸的叫声。我闲逛到距离灯塔稍远处,一头熊崽从草丛中探出脑袋,像人类的儿童一样四处张望。罪孽者之手将带来欢愉,只因阴影与光明中的罪孽无不可被死亡的种籽宽恕。
  索尔来到村里的酒吧,所有人都已挤在屋内等待音乐表演。乐手是几名本地人,自称为“猴子手肘”乐队。海面的光线渐渐暗淡,面向浩瀚大海的露台上空无一人——原因之一是由于太冷——他带着期盼迅速走进室内。海滩上的幻觉过后,他感觉一天天好转,“轻骑兵”也没来骚扰他。他的烧已经退了,脑袋里的压力得到缓解,不再急于给查理增添负担,向他诉说自己的问题。他已经三个晚上没有做梦,就连听觉也恢复了,耳朵里啪的一声过后,全身为之一振:精力变得更为充沛。一切都很正常,仿佛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只是希望看到葛洛莉亚熟悉的身影沿着海滩向灯塔走来,希望看到她爬到岩石上,或者在工具棚附近闲逛。
  查理甚至答应出海捕鱼前短暂地跟他在酒吧碰一面;虽然日程紧迫,但能赚到钱他似乎很高兴,只是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
  老吉姆长了一张泛着红光的脸,鬓角的形状好像羊排,他坐在大厅角落里那张摇摇晃晃的直立式钢琴跟前。“猴子手肘”正围着他热身,小提琴、手风琴、原生吉他和手鼓嘈杂地响成一片。那钢琴是从海里打捞上来的,经过修理之后,恢复了落水前的荣光——琴盖上依旧镶有珍珠光泽的装饰——然而它的声音仍带着水浸之后的沙哑,用老吉姆的话来说,有些琴键“无精打采”的。
  这地方散发出令人舒适的气味,有香烟和油炸鱼的味道,也有一丝似乎过于甜腻的蜂蜜味儿。牡蛎是新鲜捕获的,冷藏箱里有便宜的啤酒。索尔总是很容易忘记不愉快的事。虽然有时有点儿勉强,但这里总是能找到欢笑。此处的厨房十分狭小,而海鸥带着难以抑制的渴望聚集在屋后的烧烤架旁,但他知道,不会有卫生检查员来到此处,因此,他每次心中都暗自祈祷。
  查理已经到了,给他们占了张小圆桌,紧靠着钢琴对面的墙壁。索尔挤过人群——大约有六十人,以被遗忘的海岸的标准,算是大型集会——在查理肩膀上捏了一把,然后坐下来。
  “你好,陌生人。”索尔说,听起来就像破坏气氛的拙劣搭讪。
  “心情不错啊,伙计,”查理说,然后他收住了口,“我的意思是——”
  “我不认识什么伙计,除非你是说偷懒的伙计,”索尔说,“不,我明白你的意思。而且我的确心情不错,感觉好多了。”这是查理第一次显示出因索尔的健康状况而受困扰,为此,他对查理的感情只会更深。先前,当索尔唠叨着自己那些萎靡的症状时,他从没抱怨过,只有试图帮助。也许等到夜间捕鱼的工作结束之后,他们可以恢复常态。
  “很好,很好。”查理一边说,一边微笑着环顾四周,在公众场合,他仍有点不自在,动作略显僵硬。
  “昨天捕鱼收获如何?”查理似乎说过捕到不少鱼,但他们没有长谈。
  “至今为止最多的一批。”查理露出兴奋的神情,“许多鳐鱼、鲅鱼、比目鱼,还有一些鲱鱼和鲈鱼。”查理的工资按小时结算,但收获超过一定重量的话有额外奖金。
  “有什么怪玩意儿吗?”索尔总是会问这个问题。他喜欢奇异的海洋生物。而最近,由于亨利说过的话,他对此尤其感兴趣。
  “只有少数几件。都被扔回海里,因为它们太丑了。一些怪鱼,还有一种海鞘,就像会吐血一样。”
  “好吧。”
  “要知道,你看起来好多了。灯塔那边很平静?”查理的意思是,“告诉我,你为什么在电话里说,‘最近没什么有趣的事。’”
  索尔刚打算开始描述跟亨利与“轻骑兵”的冲突,钢琴声戛然而止,老吉姆站起身介绍“猴子手肘”,尽管大家都认识他们。乐队成员包括莎蒂·道金斯、贝特西·皮蓬,还有他以前的灯塔义工布拉德。他们都曾断断续续在村里的酒吧打工。葛洛莉亚的母亲特鲁蒂是客座成员,负责手鼓。有朝一日,索尔也会轮到。
  “猴子手肘”开始表演一首哀伤深沉的歌曲,歌词里罗列出许多海产,还有一对命运多舛的恋人,以及俯瞰着秘密海湾的悲凉山丘。被查理称为“浑身沾满沙子的海洋嬉皮士”让轻松宜人的流行民谣广为流传,这曲子就是此类风格,只是节奏没那么强烈。尽管布拉德的动作有点夸张,但索尔喜欢现场表演。然而查理似乎愁眉苦脸地凝视着自己的酒杯,然后悄悄对着索尔翻了个白眼,索尔则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没错,他们水平不是特别高,但任何表演都需要勇气。他布道之前常常呕吐,如今想来,或许是上帝的暗示。情况最严重的夜晚,索尔必须先做俯卧撑,并依靠跳跃运动排汗,以驱走对演讲的恐惧。
  查理凑过来,索尔也靠上前去。查理在他耳边说:“你知道岛上着火了吧?”
  “对,怎么了?”
  “那天我有个朋友在附近捕鱼,他看到篝火。有人在烧文件,就像你说的,烧了好几个小时。但当他转了一圈回来时,他们正把许多箱子装上摩托艇。你想知道那些船去了哪儿吗?”
  “出海?”
  “不,沿着海岸往西。”
  “有意思。”失利岛西面除了若干布满蚊子的小海湾,就只有几座小镇和一个军事基地。
  索尔往后坐回去,注视着查理,而查理朝他点了点头,仿佛是说,“我告诉过你”。但索尔不明白他究竟什么意思。我告诉过你他们很奇怪?我告诉过你他们不怀好意?
  第二首歌更像传统民谣,缓慢深沉,承载着一两百年以来的演绎。第三首又是原创,欢快可笑,讲的是一只螃蟹把壳弄丢了,然后到处寻找。此刻,一些人开始成双作对地跳舞。他的教会禁止舞蹈等“世俗享乐”,但他也从没学过。跳舞是索尔的秘密幻想,他觉得自己会喜欢,但只能属于“为时已晚”。反正查理绝不会跳舞,或许连私下里也不会。
  歌曲的间隙,莎蒂过来打招呼。她夏天时总在赫德利的一家酒吧打工,常常有关于顾客的笑话。那些人沿着河边过道走来,“醉得像臭鼬”。特鲁蒂也过来聊了几句,不过跟葛洛莉亚没有直接关系,主要是关于葛洛莉亚的爸爸,索尔因此了解到,此刻葛洛莉亚已经跟随她爸爸回到了家。所以这没有问题。
  接着,他们基本上就只是听歌,趁着曲子的间隙交谈几句,或再去要一杯啤酒。他扫视屋里的人群,看看是否可以向谁点头致意,以示友好。有那么片刻,他感觉自己并不像是在观察,而是受到监视。他将其归因于那逐渐消退的古怪症状,或者是查理的不安也影响到他。然而,在混乱的人群里,在一阵阵喧闹的交谈中,在乐队狂热的表演间,他发现有个不受欢迎的身影,就在屋子另一头靠近门的地方。
  亨利。
  他纹丝不动地站立着,手中甚至没有拿酒。亨利穿着那荒唐的丝绸衬衫,精致的长裤熨烫齐整,然而奇怪的是,他紧贴着墙壁,仿佛融入其中。除了索尔,似乎别人都没注意到他。苏珊没有跟他在一起,不知何故,这让索尔非常震惊。他抵制住向查理指出亨利的冲动。“这就是前几天晚上闯入灯塔的人。”
  索尔凝视着亨利,屋子的周边越来越暗,而甜腻的味道也更加浓郁,亨利身旁的人们越来越虚幻——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影子——所有光线都汇聚在亨利四周,并从他体内泄溢出来。
  索尔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脚底下裂开一道鸿沟,而他悬浮其上,随时可能坠落。他以为已经消失的所有症状又回来了,仿佛它们只是躲了起来。他头脑中有一颗滴坠着火焰的彗星,其尾迹顺着他的脊背燃烧。
  乐队继续在黑暗中表演,但他们的歌声太过缓慢,仿佛逐渐凝固。为了避免他们陷入闪烁着微光的黑色漩涡中,避免除亨利之外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索尔双手紧紧握住桌子,将视线移开。
  嘈杂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又回来了,光线也回来了,乐队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查理若无其事地跟他说着话,索尔感到一阵巨大的欣慰,连血液也加速奔腾起来,令他一阵晕眩。
  稍稍定了定神之后,他偷偷瞧了一眼亨利站立之处。他已经不见了,换作另一个人站在那里。索尔不认识那人,只见他朝着索尔举了举杯,于是索尔尴尬地意识到,他已经瞪视太久。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查理大声说道,嗓音足以盖过乐队,“你还好吧?”他伸手触摸索尔的手腕,这说明他很担忧索尔古怪的表现。索尔微笑着点了点头。
  歌曲结束后,查理说:“不是因为那座岛和那些船吧?我并不想让你担心。”
  “不,不是的。完全不是。我很好。”他很感动,因为假如他们的角色对换,这种事或许会让索尔暗自困扰。
  “如果你再感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当然,我会的。”有一半是谎言。他试图分析刚才的体验。在某种预感的影响下,他严肃地说,“查理,我讨厌这么说——但你也许该走了,不然会迟到。”
  查理对此没有异议,他已经开始起身,因为他本来就不喜欢音乐。
  “那明天见喽。”查理一边说,一边朝他眨了眨眼,然后长久地注视着他,仿佛带有特殊意味。
  查理穿上外衣,那一刻,他看起来棒极了。查理临走前,索尔使劲地拥抱他,双臂环绕着他厚实的身躯。他也喜欢查理粗糙的胡子碴儿,而当脸颊触碰到查理那刺鼻的润唇膏,他又是一阵惊喜。他继续抱着查理,试图留住这一切,以便筑起堡垒,抵御刚才发生的状况。然后,仓促间,查理已踏出大门,进入黑夜,向着渔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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