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伊奎兰．恩西亚湖
卡兰德菈对那两个和她做买卖的人类丝毫不存任何幻想，她猜想他们应该是武器私枭，但这显然并非她关心的重点。对卡兰德菈而言，她压根儿不认为人类有能力从事公平诚实的交易。在她的认知当中，人类全都是私枭、骗子和小偷。
卡兰德菈带着某种愉悦的心情——在她所允许的愉悦范围内——看着艾莉萨离开她父亲的屋子，走向等候在门前的缆车。树梢的微风吹动她妹妹的裙襬，回旋鼓荡起一波波的绿浪。目前流行的精灵服饰偏好长而紧束的腰身、高挺的硬领，以及直窄的长裙。但是这种风格并不适合艾莉萨，因此她完全不理会现今的流行。她这身礼服领口裁剪得很低，露出她线条优雅的双肩，束胸马甲托着美丽的乳房，层层迭迭的薄纱裙襬像一团淡绿色的云朵裹着她，更增添了她的优雅气质。
这种款式在她母亲那个年代曾经盛行一时;卡兰德菈哀怨地想着，包括我在内的任何其他女人，穿起这身衣服都会显得懒散、落伍，但艾莉萨却让目前的流行显得低俗不堪。
艾莉萨缓步走到缆车处，虽然她正背对着卡兰德菈，但姊姊却清楚地晓得妹妹正在做什么：艾莉萨将会对着扶她坐进缆车的人类奴隶露出迷人的笑容。
艾莉萨的笑容具有完美的淑女风韵，眼帘娇羞低垂，玫瑰妆点的宽缘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仪态端庄优雅，令姊姊无法责怪她。然而卡兰德菈虽然是站在楼上的窗户边，却非常熟悉艾莉萨的伎俩。她的仪容或许是娇羞有礼的，但她那紫色双眸却不是，而且现在肯定正眨着她那黑色的长睫毛，丰润的双唇微微张开，舌尖缓缓地轻抵着上唇以保持嘴唇的湿润。那位人类奴隶身材高大，全身因辛勤劳动而锻炼出一身肌肉。他在日中时刻的酷暑中袒露着胸膛，只穿着人类所偏好的紧身皮裤。卡兰德菈看见他露出响应的笑容，看见他花了不寻常的时间协助她妹妹坐上缆车，看见她妹妹在上车时有意无意地擦过那男人的身躯。艾莉萨戴着手套的手掌甚至还搭在那奴隶的身体上!然后她竟然还有脸把身子斜探出车外，扬起戴着帽子的头，向卡兰德菈挥手道再见!
那名奴隶顺着艾莉萨的目光望向主人的宅院，忽然想起自己的身分和责任，便急急忙忙地赶到他的位置。精灵之城的缆车是由贝森树的树叶所缝制而成的，外形像个前端打开来的圆形提篮。车篮上方设有好几只机械臂钩，挂住粗实的缆绳，而这缆绳则由艾莉萨父亲的宅院直通丛林之中。机械臂钩的魔法被启动后，便会将缆车缓缓从地面上吊起，然后沿着缆绳滑动前进。等抵达城里的中继站之后，艾莉萨得再转搭另一辆缆车，载她前往目的地。
奴隶推动缆车开始前进，卡兰德菈看着她妹妹的绿色裙缘在风中摆荡，迅速地消失在丛林密树中。
卡兰德菈对那奴隶轻蔑地一笑，他正呆立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缆车远去。这些人类真是愚蠢透顶，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被玩弄了。艾莉萨也许不算安分，但至少她风花雪月的对象仅限于同种族的男性。她之所以戏耍这些人类，纯粹只是为了愚弄并观赏他们可笑粗俗的反应而已。个性高傲的艾莉萨其实就跟她姊姊一样，宁可让家里养的狗亲吻，也不会接受人类的抚触。
但派桑又是另一回事。卡兰德菈返回书桌前准备重新开始工作，并且决定要把那个厨房女佣派到外头其他地方去工作。
艾莉萨靠坐在迅速滑行于树丛间的缆车里，享受着迎面吹抚而来的凉风，心里默默地预想着待会儿在杜恩德朗大人的派对上，可用她方才挑逗人类奴隶的故事来取悦某人。但当然，故事的版本势必得稍作调整。
「哦，大人，我向您发誓，他的大手就这样握住我，都快把我的骨头给捏碎了。然后那个野兽竟胆敢用他污秽的身子压上我!」
「真是太可怕了!」某位贵族一定会这么说，苍白的精灵脸孔因义愤填膺而涨红……也或许是因为想到她的身躯而感到浑身火热。然后他会将身子靠得更近，「然后呢?」
「然后?我只能假装不理他。处理这些野蛮人的最佳方法，除了鞭打之外，就是不要理他们。但是，当然啦，我可没有力气鞭打他，您说是不是啊?」
「没错，但是我可以!」那位男士将会勇敢地挺身而出……
「哦拜托，艾莉萨，妳很清楚是妳故意挑逗那个奴隶，害他分心的。」
艾莉萨大吃一惊。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自己凭空想象的派桑……破坏了她的幻想。艾莉萨回过神来，急忙抓住差点被风吹走的帽子，然后在心中默默提醒自己得在确定她哥哥已经到别处去玩乐之后，她才能开始诉说这个动人的小故事。派桑虽然心地很好，不会故意破坏她的乐趣，但他未免也太过诚实些，很可能会无心戳破她自己编造的故事。
缆车走到这段绳索的终点，抵达城里的中继站。另一位长相丑到艾莉萨连理都不想理的人类奴隶协助她步下缆车。
「到杜恩德朗大人的宅院。」她冷冷地下达指示。中继站里停了数辆缆车，每一辆都连接着通往丛林不同区域的缆绳。这奴隶带领她走进其中一辆缆车，然后拉下旁边的连杆，启动魔法臂钩。缆车缓缓地出发前进，驶入逐渐加深的幽影之中，带领她深入伊奎兰的市中心。
缆车系统是为了方便有钱人而设置的，但他们也必须缴交额外的费用给伊奎兰的长老议会，才能获得使用权。那些付不出申购费的人，则必须退而求其次地利用架设在丛林各处的回旋桥。城里的桥梁系统相当复杂，它们是早年精灵开拓者在创建伊奎兰时所设置的，连接着少数为了避难与防御而建筑在树上的住宅和商店。随着城市愈来愈繁荣兴盛，整个桥梁系统也变得更加复杂;可是在建造前却没有任何规画，只是单纯地想要让多数的住家能和左邻右舍与市中心连接在一起罢了。
伊奎兰日渐兴盛，人口逐年成长，如今已有数千名精灵定居在此，而各式吊桥的总数也几乎和人口数一样多。即使对一辈子都居住在此的精灵而言，徒步在城中穿梭也是一件相当令人困惑的事情。所以在精灵之城里头，除了少数喜欢在黑暗时刻出来冒险的人外，几乎没有人会随便在各处桥梁间闲逛。然而这些如蛛网迷宫似的悬空吊桥，却是防止人类邻居入侵的最佳防御系统。因为人类在许久之前，曾以贪婪的目光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精灵们的树屋，和各种珍奇对象。
然而随着时光流逝，伊奎兰变得更加富裕安全，于是北方的人类邻居终于做出明智的决定，放弃对精灵们动武，转而开始内斗。希利亚分裂成五个国家，各自仇视为敌，而精灵们反倒因为可提供武器给各方的冲突势力而赚取大量的财富。精灵皇族和那些获得了财富与权力的中产阶级们，开始迁移到树林的更高层，而其中雷桑.昆迪尼亚的住宅便是建于伊奎兰最高的「山丘」(注1)之上，代表着他在中产阶级富商之间的地位。至于那些皇室近亲，则把他们的宅院建在恩西亚湖的湖畔。尽管雷桑有足够的财力可买卖绝大多数的湖畔别墅，他还是无法被允许定居在那里。
但是平心而论，雷桑也不希望住在那边。他对目前的居所相当满意，因为此处恰好是丛林间的一块空地，正是观测星辰与发射火箭的绝佳场所。
然而艾莉萨却下定决心，有朝一日绝对要住到恩西亚湖畔去。透过她的魅力与身体，再加上她所能继承的财产，她有自信可以买到贵族的身分。但是艾莉萨尚未决定，她究竟应该选购哪个公爵、伯爵、男爵，甚或王子。他们全都太无趣了。艾莉萨眼前的首要工作是四处选看货色，找出一个不那么无聊的夫婿。
缆车轻轻地落下，抵达杜恩德朗大人的花园接待所。一名人类奴隶伸出手准备接她下车，但某位同时间抵达的年轻男贵族却立刻将他赶开。虽然这位男士已经结了婚，但艾莉萨还是回他一个甜美迷人的笑容。他受宠若惊，神魂颠倒地和艾莉萨一同离开，将妻子抛下，交由奴隶搀扶下车。
艾莉萨默默检视她脑海中所记下的精灵皇族名册，认出这位年轻的贵族是精灵女王的近亲，拥有湖畔上排名第四的别墅。于是艾莉萨决定允许他带着自己去见此次宴会的男女主人，并邀请他一同参访此宅院(其实她已经来过许多次)，接着便害羞又热情地走到外头幽凉僻静的花园去。
杜恩德朗大人的住宅如同恩西亚湖畔的其他屋子一样，都是建筑在一处辽阔的苔原盆地边缘高处。精灵贵族们的住宅与别墅散布在此盆地的边缘;而女王的皇宫则坐落在最偏远的一端，远离她臣下子民们所定居的喧嚣拥挤的都市。其他的建筑则全数正对着皇宫，好似随时都在表达他们的礼敬。
盆地正中央便是恩西亚湖，湖底是架积在巨树枝干间的厚实苔土上。因为湖底是苔土的缘故，所以这附近大多数的湖都呈现清澄的碧绿色。可是恩西亚湖因为有某种罕见品种的鱼类(雷桑的父亲赠送给女王的礼物)的缘故，湖水反倒呈现鲜明耀眼的蓝色，是伊奎兰城著名的奇景之一。
但艾莉萨对此美景丝毫不感兴趣，她早就看腻了，而且她的目标就是要把这片风景变成她自己的。她从前就认识戴德拉斯大人，但直到如今才发现他是个聪明诙谐，且长得还算英俊的人。与这位令人心动的年轻男士紧邻坐在柚木长椅上，艾莉萨正兴奋地准备告诉他关于她和那奴隶的故事，但这时一道愉悦的声音却打断了她。
「嗨，艾莉萨，我听说妳也会来，原来妳在这里。嗯，是你吗，戴德拉斯?你知道你太太正在找你吗?她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
戴德拉斯大人看起来也不怎么高兴。他气愤地瞪着派桑，而派桑却以焦急和无辜的表情回望着他，像是在表明自己只是想帮忙而已。
艾莉萨原本想和戴德拉斯多独处一会儿，把煞风景的派桑给甩掉。但是深谋远虑的她立刻想到一句俗谚：汤滚前宜用慢火久焖。况且，她也得和她哥哥谈谈。
「大人，我真是为自己感到可耻。」艾莉萨眨着娇羞的双眼说：「是我拖累了你，害你无法陪着家人。我实在是太粗心、太自私了。可是……我又偏偏好喜欢你陪着我……」
派桑双手抱胸靠在花园墙边，兴致盎然地看着他妹妹施展魅功。戴德拉斯开始反驳，并且表示他可以永远陪伴着艾莉萨。
「不，不可以。」艾莉萨表现出自我牺牲的高贵情操，「去找你的妻子吧!我坚持。」
艾莉萨伸出纤细的手掌，让对方亲吻告别。年轻的贵族公子依依不舍地握着她的手，热情的程度显然已超乎一般的社会礼仪。
「可是我真的好希望能听妳说完妳的故事。」戴德拉斯怅然地说道。
「还有机会的，大人。」艾莉萨回答;双目低垂，微微露出泪光闪烁的蓝紫色瞳仁。「会有机会的。」
年轻男士难以割舍地转身离开。派桑走过去坐在他妹妹身边，然后艾莉萨取下帽子轻轻地搧着风。
「抱歉，艾莉萨。我是否打断了什么?」
「是的，不过这样也好。我们进行得有点太快了。」
「妳知道，他的婚姻还满幸福的，而且也已经有三个小孩了。」
艾莉萨耸耸肩，她对这件事丝毫不感兴趣。
「离婚会引发惊人的丑闻。」派桑继续说道，低头闻着他别在白色细麻礼服钮孔上的一朵花。他这件礼服长外套宽松地飘垂在白色的亚麻长裤上，长度一直垂到脚踝边。
「爸爸会用钱把消息封锁掉的。」
「那还得要女王同意才行。」
「爸爸的钱会买到她点头同意。」
「卡兰德菈会气疯掉。」
「不，她不会的。她会很高兴我终于能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不必担心我，哥哥，担心你自己吧!卡兰德菈今天下午在找你。」
「是吗?」派桑问道，试图装出毫不在乎的模样。
「没错，而且她的表情简直可以把父亲的火箭给引燃发射。」
「真是糟糕。她一定去找过老头了，对不对?」
「嗯，我想是吧!不过我没说什么。我可不想害她又气到不行。她好像是说，有个人类牧师?我——天啊，那是什么声音?」
「打雷吧!」派桑望着头顶上茂密的林叶，根本无法看到天空。「一定是暴风雨要来了。该死，那表示他们会把泛舟活动给取消掉。」
「胡说，现在还太早了。而且我觉得地面在震动。你有感觉到吗?」
「说不定是卡兰德菈在后头跟踪我。」派桑取下钮孔上的花，开始漫不经心地把玩它，将花瓣撕下抛到他妹妹的大腿上。
「我很高兴你觉得这话很有趣，派桑。等她把你的零用钱给砍掉的时候，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对了，那个人类牧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派桑安坐在长椅上，两眼望着被他摧残的花朵，年轻的脸孔现出异常严肃的表情。「艾莉萨，当我从上一趟旅程回来的时候，父亲的改变让我大吃一惊。妳和卡兰德菈或许没注意到，因为妳们一直都和他在一起。但是……他看起来好……我不知道……变得好晦暗，而且郁郁寡欢。」
艾莉萨叹道：「你看到的还是他比较清醒的时候。」
「是啊，而且那些该死的火箭根本连树顶都飞不上去，更别说要飞上星星了。他一次又一次地提到母亲……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是的，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艾莉萨将腿上的花瓣堆拢在一起，不自觉地堆成一座小坟墓的形状。
「我想要逗他开心，所以就把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件好笑事情给说出来了。『为什么不去找个人类牧师来呢?』我跟他说：『他们知道很多天上星星的事情，因为人类相信，他们就是从那边来的。他们说那些星星实际上都是城市，还有其他什么鸟的。』唔，」派桑对自己似乎显得有些满意，「结果那老顽童立刻就被勾起兴趣了。自从他的火箭飞到城里把垃圾堆给炸掉之后，我就没见过他那么兴奋了。」
「你还真是孝顺啊，派桑!」艾莉萨激动地把花瓣撒向风中。「你经常出门旅行押货，但是卡兰德菈和我却得留下来接待那个野蛮人。爸爸请来的那个星象师老色鬼就已经够糟糕了，现在你又弄了一个人类进我们家!」
「很抱歉，艾莉萨。我真的没想这么多。」派桑的语气充满了懊悔。昆迪尼亚家的人对彼此都有着深深的关爱，但很不幸的是，他们的爱并没有延伸到世上的其他人。
派桑伸手轻轻握住他妹妹的手，「但是呢，绝对不会有人类牧师来的。妳知道，我了解他们而且——」
突然脚下的苔原层好似往上隆起，然后又迅速落下。他们所坐的长椅剧烈地震动，原本平波如镜的湖面上亦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轰隆隆的声响像打雷一样，只不过声音不是来自天上，而是伴随着一波波的震动由地底下传出。
「这不是暴风雨。」艾莉萨紧张地四处张望。
远处尖叫与惊呼声此起彼落。
派桑站了起来，脸色凝重地说：「艾莉萨，我看我们最好赶紧回屋里去。」他向妹妹伸出手，艾莉萨的动作既镇静又灵巧，有条不紊地迅速整理好她的裙襬。
「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我完全不晓得。」派桑回答，脚步没停地穿越花园。「啊，杜恩德朗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某种新的宴会游戏吗?」
「我真希望它是啊!」杜恩德朗颇为恼怒地说：「晚宴厅的墙上裂了一个大缝，我母亲简直被吓坏了。」
轰隆声再度响起，这回变得更加强烈。地面起伏震动不已，派桑蹒跚地背靠着树稳住脚步。艾莉萨虽然脸色苍白，但仍旧镇定地握住一条垂在身边的藤蔓。杜恩德朗大人不慎摔倒，还差点被倒塌的雕像砸到。震动持续了约莫三次深呼吸的时间，然后忽然停止。一股陌生的气味由苔原底下飘散而出，感觉冰冷、郁闷，而且潮湿。那是黑暗的气味。是某种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气味。
派桑迅速跑过去扶起杜恩德朗大人。
「我想，」杜恩德朗小声地对派桑说：「我们应该赶紧把武器准备好。」
「没错，」派桑朝妹妹望了一眼，压低嗓子回答：「我也这么觉得。」
艾莉萨听见了，而且立刻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一股快意的恐惧感传遍她全身。原本以为会很无聊的晚宴，如今确实变得高潮迭起了。
「两位绅士请见谅，」她把帽子调整到最漂亮的角度，「我想回屋子里去，说不定能帮大人的母亲一点忙。」
「谢谢妳，昆迪尼亚女士。我非常感激妳的好意。」杜恩德朗看着艾莉萨无畏无惧地走向宅院，忍不住赞道：「她是多么地勇敢啊!有一半的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狂奔，另一半的女人假装昏厥晕倒。你妹妹真是个不平凡的女人!」
「没错，可不是吗?」派桑看着他妹妹兴高采烈地离开后说道，「你有什么武器?」
他们快步奔向别墅，精灵贵族朝身边的年轻人望了一眼。「昆迪尼亚，」杜恩德朗朝他靠近，抓住他的手臂，「你想这该不会和你那天晚上说的那些谣言有关吧?你知道，关于……呃……巨人的谣言。」
派桑有点羞愧地说：「我有提到巨人吗?欧恩神啊，杜恩德朗，那天你上的酒实在是太烈了!」
「也许那些谣言并非空穴来风。」杜恩德朗严肃地说。
派桑仔细思量这阵轰隆声响、这股黑暗气味的来源。他摇了摇头，「大人，现在我宁可我们面对的是巨人。比较起来人类的枕边故事温馨多了。」
两人抵达宅院，然后开始检视杜恩德朗大人所拥有的武器。参加宴会的其他男性也纷纷加入，但是派桑心里却觉得他们尖叫大喊的歇斯底里模样，一点也没比女人们好到哪里去。他带着混杂兴味与不耐的情绪观察他们，然后突然发现，大伙正用一种严肃无比的表情盯着他。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杜恩德朗大人问道。
「我……我……真的……」派桑结巴困惑地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三十多位精灵贵族。「我是说，我相信你——」
「够了，够了!昆迪尼亚!」杜恩德朗冲口说道：「你是我们当中唯一到过外面世界的人。我们需要一位领袖，而那个人就是你。」
而且要是出了意外，就有人可以帮你背黑锅了。派桑心里默想，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苦笑。
地面又开始震动，强烈到让许多精灵们都惊慌地跪了下来，躲进屋里的女人和小孩也发出阵阵的尖声惨叫。派桑听见丛林里传出树木枝干折裂的劈啪巨响，以及鸟群惊飞而起的聒噪声。
「看啊!你们看，在湖里!」站在人群边缘的某位贵族嘶声吼道。
所有人立刻转过头去，瞪大了眼睛。水面沸腾翻涌，湖心蜿蜒冒出一个披着闪亮绿鳞的巨大身躯。半截身体抬出水面，然后又迅速潜入湖中。
「啊，果然没错。」派桑喃喃自语道。
「龙!」杜恩德朗大人惊呼一声，然后紧紧抓住派桑的臂膀，慌张地说：「我的天啊，昆迪尼亚!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派桑笑着说：「我们应该全都回到屋里，好好地享受我们这辈子的最后一杯酒。」
注1 长在丛林巨树顶端上的苔原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