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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玫瑰

跟团长的激烈争论持续了两个小时。他不肯让步,从律法和道义上否定了我的论调。其他人来找团长办事时,也被陆续引入争论。等我终于发起火来,兵团大部分首脑都已经在场:副团长、地精、沉默、老艾、蜜糖,还有我们新近征募的几名军官。我得到的小小支持来自意想不到的地方:沉默赞同我的观点,还有两名新军官。
我大步走出帐篷。沉默和地精跟了出来。我虽然早就料到他们的反应,但还是火冒三丈。叛军被彻底打垮了,佣兵团确实没有变节的道理。他们现在是群趴在泔水里的肥猪。对错问题听起来很蠢。不管别的,就说有谁在乎?
此刻是大战后的第二天,时间还早。我没睡好,紧张得神经亢奋。我精力旺盛地踱着步,试图把它发泄出来。
地精估摸着时间,等我平静下来才走到我面前。沉默在附近旁观。地精说:“咱俩聊聊?”
“我都说过了。没人听。”
“你那不是聊天,是吵架。到这儿来坐坐。”这儿是指营火旁的一堆装备。有几个人正在火堆上做饭,还有些在玩通吃。都是平常那些伙计。他们用余光看了我两眼,耸耸肩,好像都在担心我的心智是否正常。
要是在一年前,有人像我这么胡闹,我也会有同样的感觉。这是实实在在的迷惑和关切,源自对一名兄弟的关怀。
他们的愚蠢令我生气,但这股怒火又无以为继。因为他们让地精过来,说明他们想要理解。
牌局继续进行,一开始显得有些安静沉闷。他们渐渐聊开战斗过程,气氛也活跃起来。
地精问道:“昨天出了什么事,碎嘴?”
“我跟你们讲过了。”
他柔声细气地说:“咱们再重温一遍?多搞清点细节。”我知道他想干吗。这项心理疗法全部基于一个假设:我在夫人身边待得太久,心智受到了影响。这也没错。确实有所影响,而且还擦亮了我的眼睛。我复述着昨天的经历,运用长期撰写编年史得来的技巧,试图讲明原委,希望让他相信我的态度才符合理性、道德,其他人不是。
“那些木桨城小崽子想从背后偷袭团长时,你们看见他是怎么干的了吗?”一个玩牌的人问道。他们在聊渡鸦。我差点把他给忘了。我支起耳朵,听人们讲他的英勇事迹。照他们的说法,渡鸦今天救了每个兄弟至少一次。
有人问道:“他在哪儿呢?”
人们纷纷摇起脑袋。有个人说:“多半是被杀了。团长派了个小队寻找牺牲的伙计。估计今天下午咱们就能看到他下葬了。”
“那孩子怎么样了?”
老艾闷哼一声,“你找到他,就能找到那孩子。”
“说到那孩子,叛军用某种昏厥术对付二连时你们都看见了吗?怪透了。那孩子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其他人都跟石头似地倒下。她只是一脸迷茫,摇晃着渡鸦。那家伙站起来,砰,继续砍杀。宝贝儿把所有人都摇醒。似乎那魔法对她不起作用。”
另一个人说:“可能是因为她聋了。没准那法术是某种声音。”
“哦,谁知道呢?可惜她没活下来。有点习惯她在周围晃荡了。”
“还有渡鸦。需要他防止独眼耍诈。”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我看了看沉默,那法师一直在偷听我和地精的对话。我摇摇头。他扬起一侧眉毛。我用宝贝儿的手语对他说,他们没死。沉默也喜欢宝贝儿。
他站起身,走到地精身后,摆了摆头。他想跟我单独谈谈。我找个由头,抽身出来跟他走到一旁。
我把在返程中见到宝贝儿的事跟他讲了,又说怀疑渡鸦是想趁此机会偷偷摸摸当逃兵。沉默皱起眉头,想知道原因。
“你难住我了。你知道他最近怪里怪气的,”我没提到自己的幻视和梦境,这些东西现在看来未免荒唐,“也许他受够了咱们。”
沉默微微一笑,意思是说这句话他半点不信。法师打起手语,我想知道原因。你还知道什么?他觉得我对渡鸦和宝贝儿的了解比其他人都多;因为我总在刨根问底,查探别人的点点滴滴,好把它们写进编年史。
“我知道的一点不比你多。他跟团长和泡菜混的时间最长。”
沉默想了大约十秒钟,又用手语说,你准备两匹马。不,四匹,带上食物。咱们需要找上几天。我会去问个清楚。他的态度不容反驳。
这我倒不反对。我刚才跟地精聊的时候,就想到要去找找看。不过,我觉得自己不可能找到渡鸦的踪迹,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走到昨晚遇见老艾的那道警戒哨。四匹马都在。我又不觉想起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股力量,影响着我们的行动。我招呼来两个人替我备马,自己去找泡菜骗了点干粮。他起初不肯让步,非要团长亲自授权才行。我俩最终达成一笔交易,我会在编年史中特别提他一笔。
沉默在谈判进入尾声时走了过来。我们把补给品捆在马上。我开口问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他用手语说,团长知道点内情,但他不肯说。我想主要是跟宝贝儿有关,而不是渡鸦。
我呻吟一声。又来了……莫非团长也产生了和我一样的念头?今天上午我们争论时,他已经有这想法了?嗯。他也是个老滑头……
我想渡鸦此次离开,没有得到团长的许可,但却得到了他的祝福。
你审过泡菜了吗?
“我以为你要去问。”
法师摇摇头。他还没时间问。
“现在去吧。我还有点东西要收拾。”我快步走进医疗帐篷,带好自己的武器,又翻出准备送给宝贝儿的生日礼物,随后找到老艾,跟他说要用点从玫瑰城搞来的钱,当然是我的那份。
“多少?”
“能拿多少就要多少。”
他目不转睛地看了我老半天,决定不再多问。我们走进他的帐篷,静静数出那笔钱。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件事。秘密保守在去玫瑰城追捕耙子的几个人之间。当然有些人起了疑心,不知道独眼既赢不到钱,又没时间搞黑市买卖,究竟是怎么付清赌债的。
我离开帐篷,老艾也跟了出来。我们找到沉默时,他已经骑在马上,另外几匹也准备停当。“想出去跑一圈?”老艾问道。
“对。”我把夫人送的弓绑在鞍上,翻身上马。
老艾眯起眼睛打量着我们,然后说了声“祝你们好运”,随即转身离开。我看着沉默。
他打出手语,泡菜一问三不知。不过我骗他说出开战前一天曾给渡鸦额外配给。他也知道点东西。
哦,见鬼。似乎所有人都在玩捉迷藏。沉默打马上路。我重新审视今天上午那次争执,寻找不对劲的地方。我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地精和老艾也有所怀疑。

 
没有一条路能够绕过叛军营地。可惜。我真的很想绕过它。苍蝇和臭气铺天盖地。夫人和我从这里经过时,大营似乎空无一人。错了。我们只是谁都没看见。叛军伤兵和随军人员留在营里。狼嚎把那些毒球扔在他们中间。
我选的坐骑很棒。飞羽那匹自不必说,其余的也是那种不知疲倦的宝马良驹。沉默纵马狂奔,一路没有交谈,直到我们跑出岩石旷野,他才勒住缰绳,示意让我看看周遭环境。他想知道夫人是沿哪条路飞回高塔的。
我跟他说回来的那条路线大约由此往南一里地。沉默把另外两匹马交给我,凑近岩石层,慢慢前进,仔细观察着地面。我没太上心。他寻找踪迹的本事比我强。
不过,这次的痕迹我也能找到。沉默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地面。他们差不多就是从我和夫人进入荒原的位置离开的。“试图争取时间,没有掩盖痕迹。”我推测道。
沉默点点头,目视西方,通过手势提了几个有关道路的问题。
南北大道从高塔西侧五里外通过。我们就是沿着这条路去往福斯博格的。我和沉默估计他先上了这条路。即便在这种时节,那条路上也有不少行人车马,足以掩盖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的踪迹。骗骗普通人完全可以,但沉默相信自己能找到。
“记住,这儿是他的老家,”我说,“他比咱们更了解此地。”
沉默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显然没听进去。我看了眼太阳。大概再过两个小时,太阳就会落山。不知道他们领先了多远。
我们来到大路。沉默观察片刻,往北骑了两步,自顾自地点点头。他冲我招招手,催马向前。
我们玩命催动那些不知疲倦的畜生,不知跑了多少小时,直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日头又再度升起。我们朝大海骑去,远远赶在目标前头。休息很少,间隔很久。我浑身酸痛。刚刚陪夫人结束那场冒险,干这种事儿有点太急了。
大路绕过一座林木丛生的山丘,我们稳住坐骑。沉默指指一块光秃秃的地方,非常适合监视路上的动静。我点点头。我俩拨马爬上山去。
我照料好马匹,随即瘫软在地。“我这岁数真禁不住这么折腾。”话音未落,我已经呼呼大睡。
沉默在黄昏时把我叫醒。“他们来了?”我问。
他摇摇头,比画着说估计他们明天才会出现。但不管怎么说,我应该留点神,以防渡鸦选择连夜赶路。
于是,我坐在彗星的苍白光芒之下,身上裹着一条毯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独自面对根本不愿去想的念头。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什么都没发现,只有一只雄獐从林子跑进农田,想来是想改善伙食。
沉默在日出前两小时接替了我。哦,舒服。真舒服。我终于可以躺在地上瑟瑟发抖,面对根本不愿去想的念头了。但我不知何时又睡着了,因为沉默捏住我肩头时,天色已然放亮……
“他们来了?”
法师点点头。
我一骨碌爬起来,用手背揉揉眼睛,盯着下方大路。的确没错,有两个人正从南方走来,一高一矮。但距离这么远,可能是任何成年人和孩子。我们收拾好行李,匆匆备好马匹,跑下山坡。沉默打算拐过弯去等着,还让我绕到他们后面,以防万一。渡鸦的心思,谁也说不好。
他转身离去。我等着,身上还在发抖,感觉非常孤独。那两名旅人走上一处鼓包。对,渡鸦和宝贝儿。他们走得很快,但渡鸦似乎并不担心,看来是坚信没有追兵。他们从下方经过。我等了一分钟,离开树林,跟着他们拐过山脚。
沉默骑着马站在路中央,身子略微前倾,看上去瘦削、冷酷,面目阴沉。渡鸦在五十尺外收住脚步,亮出长剑,把宝贝儿护在身后。
女孩看到我走来,笑着挥了挥手。尽管气氛相当紧张,但我也露出笑容。
渡鸦猛地转过身,吼声从嘴里冒出。他双眸透出怒火,甚至还带点恨意。我站在他匕首攻击范围以外。看这意思,他是不想谈。
我们僵了几分钟,谁也没动,谁都不想先说话。我看看沉默,他耸了耸肩。他的计划也就到此为止了。
是好奇心把我带到这儿来。我已经满足了它的部分愿望。他们还活着,正在逃跑,但原因还是搞不清。
没想到渡鸦先撑不住了,“你跑到这儿干什么,碎嘴?”我还以为他能倔过石头。
“来找你。”
“为什么?”
“好奇心。我和沉默,我俩对宝贝儿有点好奇,而且都在担心。”
他皱起眉头,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你们看见了,她很好。”
“对,看起来挺好的。那你呢?”
“我看起来不好?”
我瞅了一眼沉默,他似乎帮不上什么忙,“人们总会好奇,渡鸦。总会好奇。”
他采取守势,“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个家伙撵走自己的朋友,不给他们一点好脸色,然后又逃跑了。难免让人感到好奇,想搞清到底怎么回事。”
“团长知道你们在这儿?”
我又瞅了沉默一眼。他点点头。“对。想跟我们说说吗,老伙计?我、沉默、团长、泡菜、老艾、地精,我们都有点想法……”
“别想阻止我,碎嘴。”
“你为什么总想跟人干架?谁说要阻止你了?如果他们想阻止你,你还能跑到这儿来?你可能永远别想离开高塔。”
他吃了一惊。
“他们早料到了,泡菜和老头子。他们没有干涉。我们其余的几个人,只想知道究竟为什么。我是说,我们觉得已经猜到了点子上。倘若真像我们猜测的那样,那么你至少会得到我的祝福。再加上沉默的。我猜还包括所有未曾阻止你的人。”
渡鸦皱起眉头。他知道我在暗示什么,但搞不清具体含义。他不是佣兵团的老人,所以总有些交流障碍。
“这么说吧,”我继续言道,“我和沉默就当你在战斗中牺牲了。你们俩。谁也不用知道事实真相。但是,你要明白,这就好像你在离家出走。虽然我们会祝你好运,但也会因为你不声不响地溜掉,感觉有点伤心。我们投票允许你加入佣兵团。你跟我们共过患难。你……看看咱俩经历过的那些事。但你却把我们当个屁,说放就放了。这种感觉实在难咽。”
这话渡鸦听进去了。他说:“有时候,有些事非常重要,就连最好的朋友也不能说。可能会把你们都害死。”
“一猜就是。嗨!放轻松。”
沉默下了马,开始跟宝贝儿交谈。女孩似乎没发现她的朋友们之间气氛紧张。她正在跟沉默讲他们做了什么,这是要去哪儿。
“你觉得是个好主意?”我问,“猫眼石城?那么有两件事你该知道。其一,夫人赢了。估计这你能猜到。看出要赢了,不然你也不会离开。好吧。更重要的是,瘸子回来了。夫人没把他整死,反倒把他治好了。如今瘸子是她的头牌大将。”
渡鸦脸色刷白。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真正害怕。但他不是替自己担心。渡鸦早把自己看作行尸走肉,再无任何挂碍。可他现在有了宝贝儿,有了目标。他必须活下去。
“对。瘸子。我和沉默仔细想过。”实际上,我刚刚想到这一点,但又觉得让他认为此事经过深思熟虑会更好些。“我们估计夫人早晚会弄明白。她肯定想要展开行动。如果她发觉这事儿跟你有关,就会派瘸子去找你。劫将了解你。他准是先去查查你过去的巢穴,猜你会跟老朋友们联系。你的朋友里,有谁能把你藏住不被瘸子发现?”
渡鸦叹了口气,似乎矮了一截。他把长剑放低,“我是这么打算的,觉得我们可以到绿玉城去,藏在那里。”
“绿玉城表面上只是夫人的盟友,但她的话在那里就是法律。你得去从没听说过她的地方。”
“哪儿?”
“那就不属于我的世界了。”他现在似乎冷静了很多,于是我也下了马。渡鸦警惕地看了我两眼,随即放松下来。我说:“我差不多猜到会遇见这种情况。沉默?”
沉默点点头,继续跟宝贝儿聊天。
我从铺盖卷里抽出钱袋,扔给渡鸦,“你把玫瑰城赚的那份钱落下了。”我说着又牵过多余的两匹马,“你们骑着马能走快点。”
渡鸦跟自己较着劲,努力想要道谢,但又没法突破树立在心灵周围的屏障,“我们大概可以去……”
“我不想知道。我已经两次面对魔眼。她有个打算,想把自己这边的事情记录下来留给后代子孙。倒不是想扮好人,只希望记下真实的故事。她知道历史如何自行改写,不想让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就是她选出来的史官。”
“别管了,碎嘴。跟我们走。你和沉默,跟我们一起走。”
这是个漫长孤独的夜晚。这个念头我也动过很多次。“不行,渡鸦。团长必须留下,即便他不喜欢这鬼地方。佣兵团必须留下。我是团里的人。我太老了,玩不起离家出走。咱们要打同一场仗,你和我,但我会跟家人待在一起。”
“得了,碎嘴。一帮杀人不眨眼的佣兵……”
“嗨!打住。”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严厉。他把嘴闭上了。我说:“记得在王侯城的那天晚上吗,咱们去料理私语之前?我为大家朗读编年史里的故事,你说了什么?”
他沉默片刻,这才说道:“对。说你让我感到了作为黑色佣兵团的一员意味着什么。好吧。也许我无法理解,但的确能够体会。”
“谢了。”我又从铺盖卷里拿出一个包裹,这次是给宝贝儿的,“你跟沉默聊聊吧?我有件生日礼物要送。”
他看了我两眼,点点头。我别过头去,好让泪水不那么显眼。我跟女孩道了别,用那不起眼的礼物逗她欢心,然后走到路边,独自默默哭了一阵。沉默和渡鸦都假装没看见。
我会想念宝贝儿,而且有生之年都会为她担心。她是那么宝贵、完美,永远快乐。她已经把小村留在身后,但世间最可怕的敌人却候在前方。我们都不希望变成这样。
我站起身,抹去满脸泪痕,把渡鸦拉到一边,“我不知道你的计划,也不想知道。只是为防万一。夫人和我前两天逮到搜魂时,他藏了一大包文件,就是咱们在私语营地发现的那些。他根本没把那些东西交给夫人。夫人也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我把埋藏文件的位置告诉渡鸦,“过两个礼拜我会去瞧一眼。如果它们还在,我就自己看看能找出点什么。”
渡鸦看着我,冰冷的面孔仍旧毫无表情。他肯定在想,如果我再度面对巨眼,就等于签下了自己的死刑判决书,但这话他没说出口。“谢了,碎嘴。如果我走那条路,就去看看。”
“好。咱们走吧,沉默?”
沉默点点头。
“宝贝儿,到这儿来。”我紧紧地抱了她好久,“你要听渡鸦的话。”我解下独眼送的护身符,系在女孩的腕子上,“如果有不怀好意的劫将靠近,这东西就会发出警报。别问我是什么原理,反正管用。祝你好运。”
“好。”渡鸦站在原地,看着我们翻身上马,似乎还有些迷惑。他试探着抬起一只手,但又很快放下。
我对沉默说:“回家吧。”
我们打马离开,谁都没有回头。
这件事从未发生过。说到底,渡鸦和他的孤儿不是死在高塔的大门里了吗?
回到佣兵团去。回到工作中去。回到一年又一年的生活中去。回到那些编年史中去。回到恐惧中去。
距离彗星回归还有三十七年。那预示肯定是假的。我怎么可能活那么久呢,对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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