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死亡之門5:混沌之手> 5 幽联界

5 幽联界

  「主君,这些魔蛟,」哈普罗说:「并不是我们所熟知的蛟蛇。即使迷宫里最致命的毒蛇跟牠们比起来,也只不过是条小虫罢了!牠们的历史悠久,我想或许跟人类一样长久,所以牠们累积了丰富的知识和狡诈的智能。而且牠们还拥有强大的力量,主君,无比强大的力量,而且是……而且是……」哈普罗开始迟疑了起来。

  「而且是怎样啊,孩子?」剎温柔地鼓励他。

  「全能的。」哈普罗回答。

  「哦,全能的力量?」剎沉思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孩子?」

  哈普罗听到了声音里的警讯。

  剎的语气隐隐在警告:孩子,小心你的想法、你的猜测、你的推论。小心你的证据、你的判断。假如你认定这股力量是全能的,就等于是将它置于我之上。

  哈普罗小心翼翼。他长坐不语,望着主君屋中壁炉里逐渐黯淡的火焰,看着它的火光映照在他双手上的蓝色符记。他又再度看见那位冒牌派崔恩人手臂上的刺青:混乱、无法辨识、没有意义、没有秩序。让他再度回忆起在浊诺的魔蛟巢穴中,所感受到的椎心之痛与慑人恐惧。

  「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他突然开口大声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虽然这只是哈普罗内心自我对话中的一句,但剎依然明白。主君他总是能明白。

  「主君,那种恐惧,让我想要钻进某个黑暗的洞穴里去躲起来。让我只想要蜷起身子,躺在地上,畏缩地躲在那边。我害怕……我的恐惧。我无法明白它,无法克服它。」

  哈普罗摇头继续说道:「可是,我是生在恐惧当中,活在恐惧当中,长在迷宫里的人。那到底有什么分别,主君?我无法理解。」

  剎没有回答,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里。他是个安静、专注的倾听者。他从来不表露出任何情感,而他的专注也从来不曾偏移,他的焦点总是完全集中在诉说者的身上。人们往往会对这种罕有的聆听者尽情倾诉,他们会热切地说个不停,而且会不自觉地放下戒心。因为他们的心思总是专注于自己正在说什么,而非正在聆听的那个人。所以剎,在他强大魔法的辅助之下,经常能够听出对方说出口的,以及没说出口的话语。人们会把自己的想法,朝派崔恩主君这口空井,尽情地倾倒。

  哈普罗握紧拳头,看着自己紧绷的皮肤上所纹刺的守护符记。

  接着,他轻声地自问自答说:「我知道迷宫是有可能打败的。这就是不一样的地方,是吧,主君?即使我知道自己会死在那个地方,我也知道我的死亡总也算是一种悲苦的胜利,因为我就差那么一步便可打败它了。就算我失败了,其他人也还是会继续尝试,而且最后总是有人会成功的。尽管迷宫强大无比,但它还是有弱点的。」

  哈普罗伸出手,看着剎说:「主君,您证明了这一点。您打败了它。您一次又一次地击败了它。而我也终于在您的协助之下击败了它。」然后他把手放下,抓抓狗儿的头。

  狗儿慵懒地躺在他脚边,沐浴在温暖的壁炉火光里。但偶尔,牠的眼睛也会张开一道缝,上下打量着剎。

  只是看看,狗儿好像是在这么说。

  哈普罗从自己所坐的位置并没有发现狗儿谨慎戒备的眼神。但是坐在他对面的剎却注意到了。

  哈普罗再度陷入沉默。他瞪视着炉火,表情深沉凝重。他已经不需要再说了,剎完全明白。

  「你是在说,这股力量是无法打败的。是这样吗,孩子?」

  哈普罗不安地动了一下,浑身不自在。他忧心地看了主君一眼,然后又迅速地将目光挪回炉火上。他红着脸,松开了手,然后又紧握着座椅的扶手。

  「是的,主君。这正是我要表达的意思。」他沉重、缓慢地说:「我认为这股邪恶的力量也许是可以抑制、阻挡、驱回,或者控制的。但绝对无法打败,绝对无法彻底摧毁。」

  「即使是我们——也就是你的同胞——像我们这样强大的人也没办法吗?」剎和缓地提出质问;不是要进行争辩,只要想知道更多的情报。

  「没办法,主君。即使像我们这样强大的人也一样。」哈普罗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苦笑起来。

  幽联界之王对他的回答感到相当生气,虽然,对一般的观察者而言,他的表情似乎没什么改变,还是跟先前一样地冷静、肃穆。哈普罗陷入忧郁的沉思之中,并没有发现到他主君的细微变化。但是有另一个人正在观察这场对话,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而这个人却不是一般的观察者。他很清楚主君正在想什么。

  躲藏在黑暗房间里的这个人,溺爱着主君,清楚知道剎脸上表情的每一道细微变化。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隐藏的观察者现在看见了:剎微微瞇起的双眼、额头上错综复杂的皱纹多皱起了几条线。隐藏的窥视者知道他的主君生气了,知道哈普罗犯了个错误,让这观察者暗自感到窃喜。

  这位旁观者由于兴奋过度,身子不自觉地扭了一下,害他所坐的凳子在地板上刮了一下。狗儿立刻抬起头,竖起耳朵。

  这位观察者立刻定身不动。他知道这狗儿,记得牠,重视牠,想要牠。他没有再挪动身子,全身静止,连气也不敢喘一口,害怕会暴露出自己的位置。

  没有再听见任何异样的声音,狗儿假定刚刚那大概是只老鼠,于是又继续打起瞌睡。

  「难道,」剎抬手微晃,若无其事地说:「你认为只有萨坦人才有本事打败这个『全能』的力量。」

  哈普罗摇头苦笑,双眼凝视着逐渐黯淡的火光。「不,主君。他们对这件事一样盲目无知,就跟——」他突然打住,害怕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就跟我一样。」剎冷冷地说。

  哈普罗立刻抬起头,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是好。话一出口,要收回已经来不及,要否认也已经太迟了。任何的辩解都只会让他听起来像个哀鸣苦求、想要逃避惩罚的小孩。

  哈普罗站了起来,两眼直视着幽联界之王;而剎则继续坐着,以深不可测的幽暗目光回望着他。

  「主君,过去我们确实是盲目无知。而我们的宿敌也一样。我们都被同样的事情给蒙蔽了,那就是仇恨,以及恐惧。那些魔蛟——不论牠们本身或者所象征的是何种力量——一直在利用这一点。牠们已变得更加壮大强健。那些魔蛟曾经说过:『混沌是我们的血液,死亡是我们的粮食。』而如今牠们已经进入了死亡之门,牠们可以丝毫不受限制地毒害影响四大界域。牠们想要引发混乱,想要流血冲突,牠们想要我们彼此开战啊,主君!」

  「所以你认为我们不应该吗,哈普罗?我们族人多少世纪以来所受的痛苦,难道你认为我们不该报仇吗?不该为你父母的死报仇吗?不用想办法击败迷宫,解放那些还被困在里头的人吗?难道我们就该放任萨玛为所欲为吗?孩子,你知道,他一定会的。而且这一次,他不会只想要监禁我们。要是我们撒手不管,他就会彻底消灭我们!而这就是你的建议吗,哈普罗,叫我们放任他为所欲为?」

  哈普罗站在主君面前,低头凝望着他。

  「我不知道,主君。」他语带哽咽,双拳握紧又松开。「我真的不知道。」

  剎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伸手支着头。要是他动了肝火,要是他愤怒地咆哮指责、威胁控诉,他势必将会失去哈普罗这员大将。

  剎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哈普罗跪了下来,握住主君的手,双唇亲吻着它,两手紧紧地抓住它,握住它不放。「父亲,我在您的眼中看见了伤害与失望。要是我冒犯了您,我在此祈求您的原谅。但是上回我跟您在一起的时候,在我出发前往淇列斯翠的那一次,您训诲了我,让我知道,我的救赎就在于向您坦承所有的真相。我已经这么做了,父亲。虽然承认自己的软弱令我感到羞愧,但我已赤裸裸地向您摊开我的灵魂。」

  「我并没有要提议什么,主君。我只是心直口快,急于行动。但是我太鲁莽了,主君,您的判断才是睿智的。所以这正是我要把这个难解的问题,带回来告诉您的原因。还有一件事,魔蛟已经来到这里了,父亲。」哈普罗忧心忡忡地说:「牠们也在这里了。我见过牠们其中一只,牠伪装成我们族人的样子,但是我知道牠的真面目。」

  「我知道这件事情,哈普罗。」剎把另一只手迭在哈普罗的手上。

  「您已经知道了?」哈普罗跪坐在地上,神情惊讶惶恐。

  「当然,孩子。你说我是睿智的,但你一定觉得我实在不怎么精明吧!」剎语带苛责地说:「难道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发生在我自己家里头的事情吗?我已经见过这只魔蛟,而且也和牠谈过了,就在昨晚和今天。」

  哈普罗瞠目结舌,震惊无语。

  「牠正如同你所说的,的确是非常强大,」剎大方地恭维道:「令我感到印象深刻。倘若我们派崔恩人和这些东西爆发冲突的话,那一定会很有趣。但是,我丝毫不怀疑胜利者会是谁。不过你不必担心会爆发这种冲突,那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孩子。魔蛟将是我们这场圣战的盟友。牠们已经向我发誓效忠。牠们已经向我臣服,敬称我为主人。」

  「牠们也是这么对我的,」哈普罗低声说道:「而最后牠们却背叛了我。」

  「那是你,孩子。」剎这回的愤怒,不论是在场的与隐藏的观察者,都看得一清二楚。「这回牠们发誓效忠的人是我。」

  狗儿汪的一声跳了起来,恶狠狠地四处扫视。

  「放轻松,狗儿。」哈普罗心不在焉地说:「这只是一场梦。」

  剎神情不悦地瞪着这只狗,「我还以为,你已经甩掉这只狗了。」

  「牠又回来了。」哈普罗回答,忧虑、不安。他从跪在主君面前的姿势站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坐回自己的位子,他继续站着,像是在思考这场面谈是否已经结束了。

  「没这么简单吧!是有人把这条狗又带回来给你的,是不是?」剎也站了起来。

  主君是个高大的人,几乎跟哈普罗一样高,而且肉体的力量应该也不逊于哈普罗,因为剎丝毫不容许年龄弱化他的躯体。至于他的魔法威力更是远远胜过了哈普罗。剎曾经狠狠教训过这位年轻的派崔恩人,在上次哈普罗与他会谈报告、对着他说谎时。剎原本大可将哈普罗给杀了,但幽联界之王却选择放过他。

  「是的,主君。」哈普罗说。他低头看着狗儿,看着地板。「是有人把牠带回来给我的。」

  「叫做艾福瑞的那个萨坦人?」

  「是的,主君。」哈普罗无声地回答。

  剎叹了一口气。哈普罗听见这声叹息,闭上他的眼睛,低低地垂下他的头。

  主君伸手搭着这位年轻人的肩膀,「孩子,你被骗了。我全都知道。魔蛟已经告诉了我。牠们并没有背叛你,牠们是见到了你的危险处境,想要帮助你。是你背弃了牠们,攻击了牠们。牠们别无选择,只好出手自卫……」

  「出手屠杀下民的孩子?」哈普罗抬起头,眼中闪着藏不住的怒火。

  「孩子,那的确是件遗憾的事情。牠们说你很喜欢那女孩。但是你必须承认,下民就是下民,鲁莽、愚蠢,不加思索。他们自诩过高,总喜欢插手干涉他们不可能了解的事物。但最后的结果,你也很清楚,宽宏大量的魔蛟还是帮助下民击败了萨坦人。」

  哈普罗摇摇头,将目光从他主君挪到狗儿身上。

  剎的眉头皱得更深,摆在哈普罗肩膀上的手也抓得更紧了。「孩子,我已经对你极度容忍。我耐心地听着你那些会被别人认为是古怪幻想的话。但是别误会,」他阻止本欲开口辩解的哈普罗,继续说道:「我很高兴你愿意把这些想法和我一同分享。不过,在回答了你的疑虑和问题之后——我相信我已经做了——我很不高兴看到你依然还是有着错误的想法。」

  「不,孩子,让我把话说完。你宣称要来倚赖我的睿智、我的判断。而且你以前,在心里,确实也是这样的,哈普罗。这正是我之所以选择你来进行这项重要任务的主要原因。截至目前为止,你的表现都让我非常满意。但是如今你所倚赖的对象依然是我吗,哈普罗?还是说,你所指望的已经变成了别人?」

  「如果您指的是艾福瑞的话,主君,那您就错了!」哈普罗挥手否定,不敬地大声说道:「他已经消失了。甚至,很可能已经死掉了。」

  他低头默默地看着壁炉,或是狗儿,或是两者都是。然后突然间,他坚决地抬起头,双眼直视着剎。

  「不,主君。我并没有指望或倚赖任何其他人。我对您依然是忠心不二的。而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急着回来找您,把这消息告诉您的缘故。要是有人能证明我是错误的话,我反而会非常高兴!」

  「是吗,孩子?」剎目光炯炯地瞪视着哈普罗。

  幽联界之王似乎对他所见的已经感到满意了,放松姿态,面带微笑地拍拍哈普罗的肩膀。「很好。我有另一个工作要交给你。如今死亡之门已经打开了,而且我们的死敌萨坦人也发现了我们,我们必须要迅速展开行动,比我原先所预期的还要迅速。短期之内,我将会前往埃布尔瑞克,到那里去研究操尸术的奥义……」

  他顿了一下,目光犀利地看了哈普罗一眼。这位派崔恩年轻人的表情并没有变化;他没有反对这项计划。剎继续开口。

  「我们派崔恩人数量不足,无法如我所愿,组成一支强大的军队。但是,假如有死亡部队能为我们战斗,那么我们就无须浪费自己同胞的性命。所以,我一定要赶往埃布尔瑞克,一定要立刻前去,因为『睿智』的我知道自己势必得耗日费心地钻研,才能精通活化死者的技艺。」

  「但是这趟旅程会有个问题。我必须前往埃布尔瑞克,但是,在此同时,带灭回到空之界域艾瑞亚那斯也是一件至关重大的事情。让我解释一下,这和艾瑞亚那斯的巨大机械装置有关。也就是那些下民们,有点异想天开地把它取名叫做匡啷轰隆的机器。」

  「在你的报告中,哈普罗,你表示从萨坦人所遗留的情报显示,他们建造匡啷轰隆的目的是要把艾瑞亚那斯浮岛群的位置重新排校。」

  哈普罗点点头,补充说明道:「不只是要把那些岛屿重新排列,主君,然后它还会射出一道喷泉水柱,将水洒向那些干旱荒芜的土地。」

  「不管是谁控制了这部机器,就等于控制了水源。控制了水源,就等于控制了那些赖水为生的人。」

  「是的,主君。」

  「再向我复述一次,在你离开艾瑞亚那斯的时候,该地的政治情势。」

  剎继续站着。这场简报显然是要尽量简短,而且或许是为了协助哈普罗,而非主君他自己。剎已经读过许多次哈普罗的报告,早已将内容深记在心。可是哈普罗自从离开艾瑞亚那斯之后,又走访了其他三个世界。他迟疑地开口进行简报,努力回想他当时的记忆。

  「艾瑞亚那斯的矮人族——在那里被称之为盖格人——住在下空界的浮岛上,在大漩涡云海里头。他们是运转那部机器的人,或者说,他们是在侍候着它,因为那部机器是自行运转的。位在艾瑞亚那斯中空界的精灵们发现,这部机器可供应饮水给他们的帝国。由于浮岛大陆中空多孔的土层结构,所以住在中空界的居民,不管是人类还是精灵,都没办法随意收集到足够的生活用水。」

  「精灵利用他们的魔法龙船,前往下空界,取走矮人的水,用精灵王国的废物和垃圾来支付他们。但是有个名叫林贝克的矮人发现了精灵剥削矮人同胞的事实,他如今——至少在我离开的时候——正带领革命反抗精灵帝国,如同您所说的,切断了他们的水源供给。」

  「至于那些精灵,他们同样也有其他的问题。一位被放逐的王子率领着革命军,企图推翻现今掌权者的暴政。然后人类在国王与皇后的强力领导之下,已经团结起来,对抗精灵的高压统治。」

  「陷入混乱的世界。」剎满意地说。

  「是的,主君。」哈普罗回答。他忍不住感到一阵面红耳赤,猜想剎是不是在斥责他先前所说的话,提醒他派崔恩人其实是希望所有的界域都能陷入战乱。

  「灭这个孩子必须回到艾瑞亚那斯。」剎再次说道:「这件事非常重要,我们一定得在萨坦人回来启动匡啷轰隆之前,先行将它掌控住。灭和我已经花了好一段时间研究这机器,他将会启动匡啷轰隆,开始重新排列所有浮岛的程序。无庸置疑地,这势必会更进一步破坏那些下民们的生活秩序,引起恐慌与畏惧。然后在此混乱之中,我将率领大军进入艾瑞亚那斯,恢复秩序。届时,我将被视为所有人的救星。」

  剎耸耸肩,「征服艾瑞亚那斯,这第一个臣服于我的世界,将有如反掌折枝那般容易。」

  哈普罗本想开口发问,但犹豫了一下,又把话忍住了。他闷闷不乐地瞪着闪烁的炉火余烬。

  「怎么啦,孩子?」剎温柔地问道:「你心里头还有些疑虑,放心说吧!你在担心什么?」

  「那些魔蛟,主君。那些魔蛟怎么办?」

  剎噘起嘴巴,双眼不悦地瞇着,瘦长有力的双手在身后紧紧相扣,维持着他本命之圆的镇定。他很少如此动怒。

  「魔蛟将会听从我的命令来行动。就跟你一样,哈普罗。就跟我所有的属下一样。」

  他并没有抬高音量,也没有改变温柔宽厚的语气。但是躲在一旁的窥视者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身子蜷缩在凳子上,暗自庆幸自己并不是那个得正面承受这老头炽热怒火的人。

  哈普罗知道自己惹怒了主君。他回忆起受惩罚的那时候,右手不自主地伸向他心口的真名符文,也就是他所有魔力的根源,他本命之圆的起点。

  剎倾身向前,忽然伸出手抓住哈普罗的手掌,粗糙的手掌压盖在哈普罗心口上。

  哈普罗双眉紧锁,倒吸了一口大气,但身子还是保持不动。隐藏的窥视者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虽然他很高兴见到哈普罗失宠,但同时也非常嫉妒哈普罗与其主君之间的亲密关系——一种这位窥视者绝对无法获得的亲密关系。

  「请原谅我,父亲。」哈普罗简单地回答。丝毫不失尊严,纯粹是出自于真诚的悔改,而非恐惧。「我不会再让您失望的。请问您有何命令?」

  「护送灭这孩子返回艾瑞亚那斯。一旦抵达之后,你将协助他启动匡啷轰隆。尽一切可能,不择一切手段,在那个世界引起动乱和纷争。那应该是很简单的事。这个矮人的领袖,这个林贝克,不是很敬重和信任你吗?」

  「是的,主君。」尽管主君的手掌压在他的心口上,哈普罗依然动也不动。「那么当这件事情完成了之后呢?」

  「留在艾瑞亚那斯等候我进一步的指示。」

  哈普罗默默地点头。

  剎的手继续压在哈普罗的胸口,感觉哈普罗的生命正在他的指尖下鼓动,知道他随时可以在瞬间结束这生命——如果他动手的话。知道哈普罗也清楚晓得这一点。

  哈普罗颤声叹了一口大气,垂下了他的头。

  主君往前靠得更近,「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是这么勇敢地承担着我的碰触……」

  哈普罗抬起头,脸色泛红,大声地说道:「主君,因为不论是您或任何人所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都比不上我自己内心的煎熬。」

  哈普罗忽然甩开主君的手,迈步离开房间,离开他主君的身旁。狗儿立刻跳起来,快步追了过去,脚掌无声无息地奔过地板。然后远处传来一响重重的甩门声。

  剎紧盯着哈普罗的背影,内心恼怒不快。「我已经厌倦了你的疑虑、你的牢骚。你只剩下一次机会,可以向我证明你的忠心……」

  窥视者离开他的凳子,悄悄地溜入房里。火光已近乎熄灭,房里一片黑暗。

  「爷爷,他竟然没经过您的允许就跑掉了。」窥视者尖声说道:「您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呢?要是我的话,我一定要教训他一顿。」

  剎转眼一望。他对这孩子的出现,或是他一直在旁偷听的事实,丝毫不感到惊讶。剎甚至对他愤恨的语气感到有些欣喜。

  「你真的会吗,灭?」剎对这孩子露出温情的笑容,伸手抚摸他柔软的头发。「孩子,你要记住,爱让人心软,仇恨使人心硬。我要哈普罗心软、忏痛、悔改。」

  「但是爷爷,哈普罗他根本不爱您!」灭大声抗议,并不完全明白剎这番话中的含意。他挤到老人身边,以爱慕的眼神抬头看着他。「我才是唯一真正爱您的人。我会证明的,我一定会的!」

  「你会吗,灭?」剎赞许地拍拍这小男孩,温柔地轻抚着他。

  一般来讲,派崔恩人绝对不会鼓励小孩培养这种情感的,更不可能容许他们表现出来。但是剎已经喜欢上了这个人类孩童。在孤独地过了一生之后,幽联界之王还满喜欢有个孩子陪伴的感觉,喜欢教导他的感觉。尤其灭又是个非常聪明伶俐的孩子,对魔法相当具有天赋——以下民标准而言。除此之外,幽联界之王发现自己也颇喜欢被人崇拜的感觉。

  「爷爷,我们今晚还要再研究萨坦人的符文吗?」灭热切地问道:「我又学会了几个新的,而且我还会让它们动起来。我可以做给您看——」

  「不,孩子。」剎抽回了他的手,身子甩脱这孩子的紧抱。「我累了。而且在我出发前往埃布尔瑞克之前,我还有其他的研究工作要进行。你自己去玩吧!」

  小男孩一脸失望。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已经学过教训,和剎争执不仅是无益的,而且是危险的。灭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他第一次使出躺在地上踢腿耍赖招式的那次经验。这招过去对其他的大人一直都很有用,但是对幽联界之王却一点用也没有。

  这孩子的惩罚来得又快、又狠、又痛。

  在此之前,灭从来不曾敬重过任何大人;在此之后,他对剎又敬又怕,并且开始以继承自他母亲的温情、复又被他邪恶父亲所腐化的观念,全心全意地爱慕着剎。

  剎离开房间前往他的图书馆,那里是灭不许进入的地方。这孩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度开始描绘起基础的萨坦符文。他在历经了好一番努力之后,终于能够自行绘制出它们,并且发挥作用。等到房间里只剩他一人之后,灭停下动作。他忽然有个想法。

  他反复检验这个计划,以确保它没有任何缺点。他是个十分精明的孩子,早已从主君身上学到了要深谋远虑、小心筹划任何行动的教训。

  这计划似乎完美无缺。不过以前就算灭被逮着了,他也可以又哭又闹,或是用魔咒来逃避苛责。如今这些伎俩对他所认的这位爷爷全都没用,但是灭打算使出的这个招数,至今为止,对其他大人仍然从来没有失败过。

  包括哈普罗。

  灭抓起一件深色的斗篷,披在他瘦小的肩膀上,偷偷地溜出主君的宅院,隐身没入幽联界的微光暗影之中。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