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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就在我又将斯拜卡中的两条能量放出,欲置其于死地时,洛格鲁斯画面把它们封住了,将其消解于无形。
“我救他可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么轻而易举带走的。”我话音刚落,一个看起来像又不像试炼阵的影子在附近闪了闪。
洛格鲁斯之兆滑向我的左侧,新冒出来那东西——且不管它究竟是何方神圣——也跟着闪了过去,双双无声地穿过了墙壁。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一个霹雳从天而降,震得整个墓室都摇晃了起来。就连正要拔剑的博瑞尔也停了下来,赶忙用那只手抓住门框。恰在这时,另外一个身影在他身后出现,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他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你挡着我了。”
“科温!”我又惊又喜,“爸!”
博瑞尔转过头去。
“科温,安珀王子?”他说。
“正是在下,”那影子回答道,“尽管我恐怕没那个福气。”
“我是博瑞尔,亨德里克公爵,亨德里克道大将军。”
“您是统领千军万马的人,大将军,能见到您真是三生有幸,”科温说道,“现在,若您不介意,我想进去看看犬子。”
博瑞尔转身,一边将一只手伸向剑柄。我冲向前去,卢克也一样。不过,博瑞尔身后已经有了动静,一个飞腿,似乎很低,直踢得他一声闷哼,弯下腰去,随后,一个拳头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后颈上,于是他倒下了。
“快,”科温招呼道,“我想咱们最好离开这儿。”
卢克和我赶忙上前,从倒地的亨德里克道大将军身上跨了过去。道路左侧的地面变得焦黑一片,像是刚被野火席卷过一遍,空中下起了小雨。又有几个身影远远地现身,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我不知道那把我带到这儿来的能量还能不能把我弄出去,”科温打量了一下四周,说,“看来它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他顿了顿,又说,“恐怕是这样。好吧,现在就看你了。咱们怎么逃出去?”
“这边。”我一边说,一边转身跑了起来。
他们紧跟着我,上了来时的那条小道。我回头望了望,有六个黑影正紧追着我们。
我们朝山上跑去,经过那些界碑和墓碑,终于来到那面古旧的石墙下。此时,身后传来了吆喝声。我没加理会,而是将同伴拉到我身旁,即兴作了一联,描述了当前的境况和自己的愿景,有些草草了事。不过,魔法还在。后面掷过来一块石头,堪堪从头顶飞过——此时的我们,已经沉进了泥土之中。
犹如三朵蘑菇一般,我们在那魔法圈中现身,我领着他们穿过田野,一路小跑着来到沙滩上。刚一到那儿,就又听到一声吆喝。我们从那块巨石中闯出,沿着碎石小道,下到那棵绞刑架一般的大树下。我折向左侧小路,跑了起来。
“停一下!”科温叫道,“我感觉它就在附近。那边!”
他离开道路,转向右侧,朝一座小山跑去。卢克和我跟了过去。后面,追兵的声音从那块巨石那儿传了过来。
前方,什么东西正在两棵树之间闪烁着。我们似乎正直奔它而去。近了一些后,那东西的轮廓清晰起来,有点像我在墓室中见到的试炼阵。
父亲并未放慢脚步,而是直接撞进了那东西当中,然后消失了。又一声喊叫从我身后传过来。卢克随后也穿过了那个闪闪发光的光幕,我紧随其后。
接着,我们在一条笔直的、闪着光的灰白隧道中奔跑起来。当我回过头看时,只见身后的入口正在合拢。
“他们追不进来,”科温叫道,“那一头已经关闭了。”
“那咱们干吗还跑?”我问。
“还不安全,”他回答,“咱们正在横穿洛格鲁斯的地盘,要是被发现,还是会有麻烦。”
我们继续在那条奇怪的隧道中奔跑着。
“咱们这是在穿越影子吗?”我问。
“是的。”
“那似乎走得越远越好——”
我话音未落,整条隧道摇晃起来,我赶忙伸出一只手扶住洞壁,这才没被扔到地上。
“我的天。”卢克说。
“没错。”我赞同道。这时,隧道开始分崩离析。一道道口子在墙壁和地面上出现,裂缝之外,尽是无边的黑暗。接着,不知什么东西又发动了攻击,悄无声息地让整个隧道,身前,身后,周遭,全都震颤了起来。
我们跌了下去。
哦,其实也算不上真正的跌落,有点像是在一片薄薄的雾气中飘荡。脚下,似乎毫无落脚之处,各个方向都是空空荡荡的。像是一种自由落体运动,但又没什么东西可作参照物。
“该死!”我听到科温说道。
就这样,我们飘荡了一段时间,说不好究竟是悬浮还是坠落。
“这么近。”只听他嘀咕道。
“那边有东西。”卢克突然指了指自己右侧。
一个硕大的灰影出现了。我让意念进入斯拜卡,朝那个方向探了出去。毫无生命迹象。我命斯拜卡将我们引向那儿。
虽然并未感觉到自己在动,但那个灰影似乎大了起来,渐渐露出熟悉的轮廓,呈现出淡红色的样貌。当其尾翼映入眼帘后,我已知道那是什么了。
“看起来像是你那辆波利·杰克逊啊,”卢克诧异道,“上面还有雪呢。”
对,正是我那辆红白二色的1957年雪佛兰。
“不是实物,是从我意识中幻化出来的,”我告诉他,“可能是它在记忆中太过于鲜活了,所以我才会一再想起它。还有,它的出现似乎正合时宜。”
我将手伸向门把手,我们是从驾驶席那一侧过来的。我抓住门把手,按下了按钮。当然,没锁。他们俩各自抓住车子的一处,将自己拉向另外一侧。我拉开门,滑到方向盘后面,关上车门。卢克和科温此时也进来了。钥匙就在点火开关上,和我期待的一样。
他们俩都上来后,我开始尝试点火。引擎应手发动。我透过风挡玻璃望向那片虚无。我打开车灯,但依然无济于事。
“现在怎么办?”卢克问。
我挂一挡,松手刹,抬离合,慢慢踩下油门。车轮似乎转了起来,片刻后,我挂上二挡。稍后,三挡。
车身上传来似有若无的牵引力,或者,只是我的幻觉?
我又加了一点油。前方远处,那片雾蒙蒙的景象似乎略微亮了一些,尽管我觉得是我盯着那个方向看得太久了的缘故。方向盘上没有任何反馈。我将加速踏板又往下踩了踩。
卢克突然伸手打开了收音机。
“危险路况,”收音机中传出一个声音,“请减速行驶。”随后,是一曲温顿·马沙利斯的《大篷车》。
我将这当作一种指示,松了油门。这下,车子的牵引力似乎明显弱了。我们像是在冰面上行驶一般。
然后,有了一种前行的感觉,前方似乎亮了起来。此外,我似乎也有了一些重量,开始陷进座椅里。片刻过后,车子下面的路面似乎也有了坚实之感。我在想,此时如果转动一下方向盘,不知会出现什么情况。不过我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轮胎下传来的摩擦声越来越明显。两侧出现了一些昏暗的轮廓,一一向后滑去,这更增加了前进的感觉。远远的前方,整个世界确实亮了起来。
我再次放慢了车速,因为我感到车轮下面确实是一条真实的道路,能见度不是很高。没过多久,车灯有了一些效果,照出了路旁的一些形状,影影绰绰,像是树木、路堤、灌木、杂草和岩石。不过,后视镜中依然是白茫茫一片。
“真像旧时光,”卢克说,“在一个天公不作美的晚上,出去吃比萨。”
“没错。”我赞同道。
“真希望另外一个我能在卡什法开一家比萨餐厅。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真是那样,我会过去尝尝的。”
“不过,你觉得这事到底会对我怎样?”
“我不知道,卢克。”
“我的意思是,我不能总喝你的血。还有,另外那个我怎么办?”
“我想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份差事,解决你这个难题,”科温对他说道,“好歹能解决一时。”
此刻,树木变成了真正的树木,雾也是真雾,丝丝缠绕在一起。风挡玻璃上,凝结出了露珠。
“什么意思?”卢克问。
“马上。”
雾气中出现了缝隙,真正的景色从中透了出来。突然间,我意识到车轮下并非真实的路面,而是一块异常平整的地面。我再次放慢了车速。
此时,一大片雾气消散了,露出一棵硕大的树。此外,一块地面发起了光。看其布局,似乎有些眼熟……
“这地方就是你的试炼阵,不是吗?”眼前的道路更加清晰了,我问道,“菲奥娜曾带我来过这儿一次。”
“对。”他回答道。
“它就是刚才在墓地中和洛格鲁斯之兆遭遇的那个,也是将我们引进隧道那个。”
“对。”
“那……它也有感情。像安珀那个,像洛格鲁斯。”
“没错。把车停那边,那棵树旁边的空地上。”
我转动方向盘,将车子朝他指的那片空地开了过去。雾气依然笼罩在四处,但已不像刚才那般一片混沌。从雾气上来看,此时也许已是黄昏时分,但那古怪试炼阵上照射出来的光芒却驱散了夜的黑,照亮了这个犹如杯状的世界。
我们下车时,科温对卢克说道:“试炼阵幽灵存活不了多长时间的。”
“这事我也知道,”卢克说,“你认识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人吗?”
“再熟悉不过了,小伙子。”
“哦?”
“爸?”我说,“你的意思是……”
“对,”他回答道,“我确实不知道我的第一个版本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么说,我不久前碰到的果真是你?最近出现在安珀那个也是你?”
“是的。”
“我明白了。不过,你和我遇到的其他那些似乎不太一样。”
他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不一样,”他说着,瞥了一眼那试炼阵,“那东西就是我画的。”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道,“而且我是唯一从它上面走过的人。因此,我自然也就成了它唯一能召唤的幽灵。此外,除了利用我之外,它似乎还对我有着一份关怀。我们可以交流,以某种方式,而它也愿意贡献出一些能量来维持我的稳定。到现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们有自己的计划,而且我们之间算得上是一种共生关系。我猜,不管是安珀试炼阵还是洛格鲁斯,它们创造出来的幽灵,似乎都要短命得多。”
“就我的经历来看,确实是这样的。”我说。
“除了其中一个,一个被你照料过的幽灵。对此我很感激,她现在已经在我保护之下了,她能活一天,我就保护她一天。”
他松开了我的肩膀。
“你还没给我正式介绍你的朋友呢。”他说。
“抱歉,还望原谅,”我说,“卢克,这是我父亲,安珀的科温。爸,卢克的真名叫里纳尔多,布兰德是他父亲。”
科温顿时瞪大了双眼,随即又眯起眼睛,伸出一只手,打量着卢克的脸。
“很高兴能认识犬子的朋友,还是一个亲戚。”他说。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先生。”
“我还一直在想,你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呢。”
“如果您指的是样貌的话,也许是有那么一点,不过可以忽略不计。”
父亲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是在哪儿认识的?”
“在学校,”卢克回答道,“伯克利。”
“还能是什么地方呢?自然不会是在安珀。”他说着,转身面对他的试炼阵,“晚点再听你们的故事,不过现在跟我过来吧,轮到我给你们作介绍了。”
他率先朝那闪亮的试炼阵走了过去,我们紧跟着他。几缕薄雾,绕着我们打转。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四下里静悄悄一片。
来到他的试炼阵边缘,我们停下脚步,看了过去。可真是一个宏伟的设计,一眼竟看不到头。外围,似乎有能量在蠢蠢欲动。
“嗨,”他说,“我想让你认识一下我儿子和侄子,梅林和里纳尔多。不过,梅林之前你曾见过一次。里纳尔多遇到了点麻烦。”然后,便是一段长长的沉默。接着,只听他说道:“对,就是那样。”又过了一会儿:“你真这么想?”以及:“好。没问题,我这就跟他们说。”
他伸了个懒腰,叹了一口气,离开试炼阵边缘几步,随即伸出双臂,环在我们两人肩上。
“伙计们,”他说道,“我应该算是得到答案了。不过,这意味着我们大家都得把这个试炼阵走一遍,原因各不相同。”
“我倒想试试,”卢克说道,“但是,为什么?”
“它会接纳你,”科温说道,“而且像对我一样,让你稳定下来。不过也需要付出代价。很快,它就需要人全天候保护。我们可以轮换着来。”
“听起来还行,”卢克说,“这地方还算平静。我真的不想回卡什法去废黜另外一个自己。”
“好吧,那我打头,你扶着我的肩膀,以防万一。梅林,你断后,也扶着卢克的肩膀,原因一样。好吗?”
“没问题,”我说,“咱们走吧。”
他松开我们,走到试炼阵起始处。我们紧跟着他,卢克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迈出了第一步。很快,我们全部进入了试炼阵,开始了熟悉的奋战。不过,虽然一样火花四溅,但这个似乎比过去走过的试炼阵要容易一些。或许是有人在前面引路的缘故。
一路吃力向前,奋力穿过第一道幕帐时,几条古栗树拱卫的道路出现在我脑海中。此时,火花已几乎同我们一样高,而我,也感觉到试炼阵的能量在我四周拍打着,渗透到我体内以及意识当中。我不由得回想起在学校的时光,想起在运动场上挥洒的汗水。反抗力越来越强,我们不由得全都将身子倾向了前方。每移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气力,我隐约有一种感觉——不知为何,努力比移动本身更重要。一股电流涌遍全身,我感觉自己的头发立了起来。不过,此情此景,与通行洛格鲁斯时的那份痛苦依然没法相提并论,同安珀的试炼阵也不可比。感觉就像是在自己意识之内行走,一种并不友好的意识。当我挣扎着走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开始转弯时,我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阻力。阻力确实很强,此地的火花几乎已和另外一头一样高,但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这试炼阵对待我的方式有些不一样。我们沿着各种各样的线条,一路向前挣扎。我们转弯,我们燃烧……穿过第二道幕帐时,不管是意识还是动作,都已变得迟滞无比。随后,脚下轻松了片刻,生命中的各种画面接踵而至,既让我宽慰,又让我不知所措。
一步步向前。一,二……三。我觉得自己如果再走上十步,便有机会过去。四……我已大汗淋漓。五步。阻力空前。脚下每移一寸,都像是百米赛跑。肺发出了拉风箱一般的声音。第六步。火苗蹿到了我的脸部,过了双眼,将我完全包裹起来。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团不灭的蓝色火焰,正在拼命想要穿透一块大理石。我拼尽全力,燃烧着,燃烧着,可那石头却纹丝不动。我可能会就此油尽灯枯。我感到自己仿佛只剩下一个纯正的意念,在绝望地对抗着这无休无止的阻力。八……身体已不复存在,时间成了一个莫须有的概念。挣扎不再是一种拼搏,而是前行的一种自然因素,一旁,冰河汹涌。九步。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唯有移动。微乎其微,而又无休无止……
十步。
身上突然轻松起来。等到了正中央,也许还会再次艰难起来,但我知道,剩下的路好走多了。我迈步前行,恍然间,似乎有一阵几不可闻的音乐,让我心神为之一振。转弯,前行。这音乐,一直陪伴着我通过最后一道幕帐,我终于将最后一步迈出了大半,确实有了《大篷车》的感觉。
我们站在试炼阵中央久久地沉默着,气喘如牛。究竟达成了什么,我有些说不上来,但从一定程度上,觉得自己更加了解了父亲一些。雾气丝丝缠绕,在试炼阵那边,在山谷对面,四处游走。
“我觉得自己……强壮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卢克宣布道,“好,我会帮忙守卫这个地方的。这似乎是个打发时间的不错方式。”
“顺便问一句,卢克,你当时要给我的消息是什么?”我问。
“哦,让你离王庭远点,”他回答道,“那东西正变得越来越危险。”
“我已经领略了危险部分了,”我说,“不过还有些事情必须去办。”
他耸了耸肩。“哦,反正我要带给你的就是这个,”他说,“现在似乎真没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了。”
“目前还不会有什么问题,”科温说,“两股力量都还不知道如何接近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它。它太强了,安珀的试炼阵没法吞并,洛格鲁斯又不知道怎样摧毁它。”
“那听起来就相当简单了。”
“不过,那个时刻总会到的,它们迟早要来的。”
“在那之前,咱们就等着,守着吧。没问题。要是真有什么东西过来,会是什么?”
“可能会有幽灵——跟我们一样——来刺探,测试。你会用兵刃吗?”
“谦虚地说,会用;不谦虚地说,或多或少也学过一些。”
“虽然它们流出来的是火而非血,但钢铁还是能够干掉它们。你要是愿意,现在可以让试炼阵送你到外面去。我一会儿去找你,指给你看武器都藏在什么地方,还有一些别的装备要给你。我想出去一趟,你单独守一会儿。”
“没问题,”卢克说,“那你呢,默尔?”
“我得回王庭。我还有一顿饭要跟我母亲吃呢,然后还得参加萨沃的葬礼。”
“它可能不能直接把你送回王庭,”科温说,“那离洛格鲁斯太近。不过你也可以跟它谈谈,或者它找你谈谈。黛拉怎么样?”
“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这次来也只和她短短见了一面,”我答道,“她依然那样霸道、自负和多疑。给我的印象是,她不但卷入了当地一些政治阴谋,还有可能影响到王庭和安珀的关系。”
卢克闭上双眼,随即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他出现在我那辆波利·杰克逊旁边。他打开车门,滑到乘客座位上,俯身上前,摆弄了一下什么。然后,就听见收音机中远远地传来了音乐。
“可能吧,”科温说,“我从没了解过她,你知道的。在我生命中一个奇怪的时刻,她突然从天而降,带着谎言,让我们成为了恋人。她去走了安珀的试炼阵,随后消失了。这就像是一个古怪的梦。很显然,她是在利用我。多年来,我一直以为她只不过是想接近试炼阵,然后通过它。但最近我有了许多思考的时间,已不再确定是否仅仅是那样了。”
“哦?”我说,“那会是什么情况?”
“你,”他回答道,“我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她的真正目的,是怀上一个安珀的后代。”
我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冰窟。难道我的存在真是这样一件精心算计出来的事情?这里边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我来到这个世间,早就被人算计好,不过是为了完成某个非同小可的任务?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想法,它让我觉得自己成了鬼轮,成了一件基于我的想象和天赋精心设计出来的产品,一种不过是为了证明安珀人特有的天赋而存在的设计。可他依然在叫我“老爸”,他似乎真的很在乎我。古怪,我对自己有些生气。莫非其中部分原因是我们实在太过于相像,只是我自己还没意识到?
“为什么?”我问,“我的出生,为何对她那么重要?”
“我只记得她走完试炼阵,完成了向幽灵的转变之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安珀,必亡。’然后就不见了。”
我颤抖起来。其弦外之音让人心碎,我想要大哭一场,大睡一觉,或是大醉一次。任何事都可以,只求能有片刻的解脱。
“你觉得我的存在,可能是一个长期阴谋的一部分,为的是毁掉安珀?”我问。
“有可能,”他说,“也可能是我错了,孩子。可能我真的错了,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向你道歉。不过,不让你知道这样一种可能性,或许同样是一种错误。
我揉了揉太阳穴、额头和双眼。
“那我应该怎么办?”我说道,“我不想成为别人毁掉安珀的帮凶。”
他将我揽进怀中,紧紧地抱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不管你是怎样一个人,不管别人都对你做了什么,你总会有选择的余地的,迟早的事情。你远比自己想象的出色,梅林。不管你的诞生涉及多少阴谋,也不管它们如何影响你此刻的生命,你都有一双眼睛、一颗大脑、一套价值体系。别让任何人糊弄你,包括我。等时机到了,如果真能到的话,就去作出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决定。在此之前,一切都不重要。”
他的话,果然将我从深渊中拉了出来。
“谢谢。”我说。
他点了点头。“你的第一个念头,可能是来一场硬碰硬的对决,”他说,“不过我建议你别这样做。那样除了让她察觉到你已起了疑心之外,不会有任何作用。与其这样,还不如将它当成一场游戏,谨慎地去玩,看看会发现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
“当然,你说得没错,”我说,“你这么大老远地跑来找我,帮我逃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对吗?”
他微微一笑。
“只是比较担心一些要紧的事情而已,”他说,“咱们会再次见面的。”说完,就不见了。
突然,我又看到了他,正在对面的车子那儿和卢克说话。我看着他指给卢克藏匿武器的地方,开始思索此时王庭会是什么时辰。过了一会儿,他们俩都朝我挥了挥手。然后,科温与卢克握了握手,转身走进迷雾之中,我能够听到,此时收音机中播放的,是《莉莉·玛莲》。
我集中意念,让试炼阵将我送往萨沃道。片刻的旋转和黑暗过后,我依然站在试炼阵中央。我再次试了试,这次是前往宿慧的城堡。又一次,它拒绝检我的票。
“你最远能送我去哪儿?”我只好问道。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但这次起作用了。它将我送到一处高高的海岬上,脚下是白色的岩石,头顶是漆黑的天空,身旁是一片同样漆黑的大海。两圈半圆形的苍白火焰,将我夹在中间。好吧,我还应付得来。此地,正是烈火之门,安珀附近的一个影子交会点。我面朝大海数了数,当数到左侧第十四座明灭不定的高塔时,朝它走了过去。
一片粉色的天空下,我出现在一座倾覆的塔楼前。我走向它,被送往一个光滑如镜的洞穴。当中,一条翠绿的河水穿洞而过。我沿着河岸前行,找出几级石阶,上了一条小路,进了一片秋日里的树林。走了大约一英里左右,在一棵常青树旁,一条岔道出现,将我带到一座山的山麓,距离与母亲约定的吃饭地点已经不远了。我看了看天,好像没时间换身衣服了。
来到十字路口,我停下脚步,扫了扫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衣服,梳了梳头发,开始有些好奇。如果我现在通过主牌与卢克联系,会是谁接到呢?卢克自己,他的幽灵,还是两者皆有?幽灵可以接收主牌连接吗?我发现自己想到了安珀,想知道那儿现在怎么样了。此外,我还想到了卡洛儿和妮妲……
见鬼。
我不想赴约,我想走得远远的。试炼阵通过卢克传来的警告,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科温跟我说了太多事情,需要花些时间去想明白。不管王庭发生什么,我都不想被卷入其中。我更不喜欢牵涉到我母亲的部分,也不想去参加什么葬礼。此外,我还觉得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如果有人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某些异常重要的东西——至少也该花点时间和我好好解释一下,请求我的配合。如果对方是亲戚,我合作的可能性还会大一些。取得我的配合,至少比试图控制我的行动要光明正大。我很想离开那些打算控制我的人,以及他们正在玩的把戏。
我可以转身走进影子,迷失其中,也可以回到安珀,和兰登讲明一切我所知道、所怀疑的东西,他想必会保护我,帮助我对抗王庭。我可以回到地球影子,换一个身份,重回计算机设计行业……
不过,那样一来,我也就无法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以及已经发生什么了。还有就是我父亲的真正下落。既然能够在王庭联系到他,在别的地方不行,说明他就在这附近。而在这儿,是没人愿意帮他的。
我走上前去,右转,转向了一片正渐渐变紫的天空。应该还来得及。


于是,我来了,再次进入了萨沃道。庭院前面,一侧的院墙上,高高地刻着一个红黄二色、光芒四射的星星图案,我从其中穿出,下了那道隐形楼梯,盯着中央大天坑以及边缘外的黑暗暗流看了许久。当我回过头来时,一颗流星正一路燃烧着划过紫色的天际,朝后面的雕花铜门及艺术迷宫而去。
来到那迷宫里边,我不由得想起孩提时数次在其中迷路的情形。萨沃庄园有着数代人的艺术品收藏传统,藏品之丰,令人叹为观止。整个迷宫当中,入口并不在少数。穿过一条隧道、一架大大的螺旋梯,会出现一个类似老火车站那样的地方,只见车身猛地一转,车头就消失在了下一道拐弯处。有一次,我曾在这儿迷失了好几天时间,最后被人发现时,我正在一排钉在木板上的蓝色鞋子下面哭泣。此刻,我又沿着这条路慢慢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那些庞然大物,它们有新也有旧。也有一些令人惊叹的物件夹杂其间,比如一只像是由一整块火蛋白石雕刻而成的硕大花瓶,以及一套从一个遥远的影子中收集来的古怪珐琅牌匾,只是,目前家族中没有人认识上面的文字。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再次欣赏起这两件艺术品,而非抄近路穿过展区。那套牌匾,我尤其喜欢。
我口中哼着当年格里尔教我的一支小曲,来到那只火红的花瓶前,端详起来。我似乎听到了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但抬起头来时,通道上下又不见一个人影。花瓶那令人心旌摇曳的曲线,似乎在祈求着抚摸。记得小时候,大人是绝对禁止我去摸的。我将左手缓缓伸向前去,放在它上面。它比我想象的还要温暖。我将手掌沿着它的一侧缓缓摩挲起来。它就像是一丛被冻住了的火苗。
“你好啊,”想起了昔时那些历险时光,我不由得喃喃自语,“好久不见……”
“梅林?”只听一个细小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赶忙缩回了那只手。似乎,是那花瓶在说话。
“是,”我说,“是我。”
又一次,里边传了一阵细微的摩擦之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火焰之上,那奶白色的瓶口内动了动。
“嘶。”那身影直起身来,说道。
“格莱特?”我问。
“嘶的。”
“怎么可能?你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没死。嘶睡着了。”
“上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孩子。你受伤了,然后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嘶觉了,我嘶觉疗伤,我嘶觉忘却,我嘶觉重生。”
我伸出手去。那颗粗糙的蛇头又抬高了一些,展开身子,落在我的胳膊上,向上爬了爬,盘在了我的手臂上。
“你这睡觉的地方选得不错啊。”
“我知道这大罐子嘶你最喜欢的东西。只要我在这儿等,便一定能等到你再次过来,停下来嘶赏它。这样,我便回嘶道,便会以一个崭新的状态,来迎接你啦。我的天,你长大了!”
“你看起来大致还是老样子。只是,可能瘦了一点点……”
我轻轻地抚摸着它。
“知道你依然还和我们在一起可真开心,就像一些受人尊敬的家族生灵那样。正是因为有了你、格里尔和科格玛,我的童年才会那样精彩。”
她昂起头来,用鼻子碰了碰我的脸颊。
“能够再嘶看到你,我的血也暖和了起来,亲爱的孩子。你出远门了吗?”
“确实。很远。”
“找一个晚上,咱们要嘶老鼠,要躺在篝火旁边。你要给我温一壶牛奶,跟我嘶嘶你离开嘶沃道之后的事情。咱们还可以给格里尔寻一些有骨髓的骨头,要是他还在附近——”
“这几天他似乎在帮我叔叔宿慧干活呢。科格玛呢?”
“我不嘶道。很久没见他了。”
我将她又抱紧了一些,温暖着她。
“谢谢你一直在假寐中等我,等着迎接我——”
“这可不仅仅嘶为了友情,和打个招呼那么简单哩。”
“还有别的事?什么事,格莱特?怎么了?”
“有东嘶给你看。那边走。”
她用头指了指。我朝她指的那个方向走去。其实也正是我刚才所走的方向,通道开阔处。隔着一层衣服,我依然能够感觉到她身体的震颤,听到她偶尔发出来的几不可闻的咕噜声。
突然,她身体一僵,抬起头来,轻轻摇了摇。
“怎么了?”我问。
“老鼠,”她说,“就在附近,我必嘶打一次猎,等给你看了那件东西之后。早餐呀……”
“如果你想先吃早餐,我可以等的。”
“不,梅林。不管出什么嘶,你都绝对不能晚了。空气中都是紧急的味道。晚点——再来嘶你——小害虫……”
展览馆中,我们来到了一片明亮而又阔大的天光之下。四尊硕大无朋的金属雕塑——主要为青铜和黄铜制品——耸立在我们身前,位置有些不大对称。
“往前,”格莱特说,“不嘶这儿。”
来到拐角处,我右转,继续向前走去。很快,我们便来到了另外一件展品面前——这一件,很像是一片金属森林。
“现在慢点,慢点,亲爱的幽灵孩子。”
我停下脚步,打量起了那些树。只见明亮的、漆黑的、闪光的、暗淡的,不一而足;铁质、铝质、铜质应有尽有,而且绝大部分都巧夺天工,又是一些我多年前来时没见过的物件。当然,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一路走过来,不一样的地方还真是不少。
“现在,就是这儿。转进去,再走回来。”
我走进了森林。
“右边,高的那棵。”
来到右侧那一棵最为高大、弯曲的铁树下,我停了下来。
“这棵?”
“对。越过它——向上。”
“你的意思是让我爬上去?”
“嘶啊。”
“好。”
一棵风格独具的树——至少这一棵是这样的——的一个好处便是,树干盘虬,这儿凸起一处,那儿多出一块,可抓以及可落脚之处甚多。我抓住一处,将自己拉了上去,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再次将自己向上拉去。
高了,又高了。爬到距离地面大约十英尺处,我停了下来。
“唔,我现在该怎么做?”我问。
“再爬高一嘶。”
“为什么?”
“快了,快了。你会明白的。”
我又把自己往上拉了大约一英尺,接着便感受到了。并非压力袭来的那种感觉,而是前方存在风险的那种不安。
“上面有一条路。”我说。
“嘶的。我当时正爬在一棵蓝树上面,然后便来了一个影子大嘶,打开了它。后来他们嘶了他。”
“想必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应该嘶这样。对于人类的事情,我不大想得明白。”
“你进去过吗?”
“嘶的。”
“那里边危险吗?”
“不危险。”
“那好吧。”
我一边对抗着前面传来的吸力,一边又往上爬了爬,将双脚也拉到了同样高度。随后我将手一送,任由那股吸力将我向前吸去。
为了防止地面不平,脚下不稳,我探出了双手。不过好在并非如此,那地面十分光滑,呈现出黑、银、灰、白四色,美轮美奂。右手边是一个几何图形,左侧则是象征混沌天坑的一个符号。
不过,没过多久,我的目光便被吸引到了下面。
“我的天!”我说道。
“没错吧?嘶很重要吧?”格莱特问。
“确实很重要。”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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