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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好人、坏人,以及渎神之人

  “那么,”贝蒂·迪凡坐在一个空的展示柜上,一边摆动长腿一边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是说,消去之人已经把我们最后一条真正的线索消去了。尽管我必须说……我从未想过我会跟他如此接近。消去之人乃是真正的都会传奇,比你还要传奇,达令。他是一个真正以神秘的方式服事上帝的人!或许我应该放弃这篇报导,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如果我可以取得消去之人的独家专访……”
  “你是说你要弃我不顾?”我开玩笑地问道。
  贝蒂轻轻耸了耸肩。此刻她身穿一件浅蓝色的紧身衣,一条长长的银色拉链从领口开到裤裆。发型变成短发,兽角上顶着一顶尖帽。“唉呀,我是混血恶魔,达令;有时候难免有点冷酷无情。”
  “如果跟在我身边,至少你活下来完成这篇报导的机会比较大。”我道。
  “谁会想要伤害像我这样楚楚可怜的无助女孩?”贝蒂挑衅式地噘起嘴唇。“再说,想杀我们混血恶魔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总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和你合作追查这个案子。你必须承认,解决这个案子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了。我是说,如果死后世界录像不在收藏家手上,枢机主教也没拿,那我们还能去找谁?”
  “还有其他人,”我道。“奇妙哈瑞德,垃圾男,打捞残骸有限公司;他们的座右铭:我们买卖任何没有被钉死在地上并且派遣地狱獒犬看守的东西。另外还有野蛮主教……但是我必须承认,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大角色,应该没有能力处理类似死后世界录像这种等级的宝物。如果东西流落到他们手里,他们一定会立刻变卖;这样我一定会有耳闻。你知道,我们始终不能排除潘·杜纳凡发现自己惹上什么样的麻烦而将DVD摧毁的可能。”
  “他最好没有这么做!”贝蒂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目光。“DVD属于本报所有,不管其中的内容为何。”
  我严肃地看着她。“如果那是真品……你会想要看看其中的内容吗?”
  “当然,”她立刻说道。“我想要知道真相。我一直都想知道。”
  “所以你会跟在我身边?直到我们找到它为止?”
  “当然啰,达令!别管什么消去之人了。那只是一时冲动。不,我们在追查一样足以震撼整座夜城的物品,如果它是真品的话。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吗?我或许终于有机会撰写一篇真正的大新闻了!你知道我等待这个机会,等待报导一件真正大事的机会多久了吗?我们不能让一切在这里画下句点!你是私家侦探,是传说中的约翰·泰勒,想想办法!”
  “我正在广纳建言。”我道。
  手机铃声响起,我接起电话,立刻听见艾力克斯·墨莱西尖酸刻薄的话。他是从陌生人酒馆打来的,就和往常一样,艾力克斯听起来像是看全世界、全宇宙、世间万物通通都很不爽一样。
  “泰勒,立刻以曲速十级的速度把你的屁股带过来。一个名叫潘·杜纳凡的家伙刚刚出现在我的酒馆,一副好像刚从死亡国度里爬回来一样。他死命地抱着一片DVD的壳,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生命线,整个人陷入换气过度的状态,一直哭个不停,因为他认定消去之人正在追他。他似乎产生了一种可悲的幻觉,以为你有能力拯救他。他说你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这表示他显然不太清楚你的为人。可以请你过来把他带走吗?他把我的客人都吓坏了!大部分的酒客都很识相地决定不要卷入这场风波。我有提到我对这件事情很不高兴吗?我一整个晚上的利润都因为你而泡汤啦!”
  “挂在我的账上。”我说。“我付得起;我现在可以报公账。在我抵达前看好杜纳凡,除了我之外不要让任何人和他说话。”
  我收起电话,朝向贝蒂微笑。“我们又有搞头了。潘·杜纳凡此刻人在陌生人酒馆。”
  贝蒂双掌一拍,鞋跟一踢,跳下木柜。“我就知道你会找到他的,约翰!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这下我们终于可以去陌生人酒馆了!超级酷!”
  “你八成会很失望。”我道。“那只是一间酒吧。”
  “世界上最古老的酒吧!所有酒客都是神话跟传奇,整个世界的命运随时都在其中决定!”
  “偶尔而已。”我道。
  “离这里远吗?”
  “在市区的另外一头。幸运的是,我知道一条捷径。”
  我取出我的陌生人酒馆会员卡。艾力克斯曾经在可遇不可求的好心情之下发出了将近一打这种会员卡,不过自从发出之后他就一直想要收回所有卡片。我们这些卡友是绝对不打算放弃这些卡片的,这些会员卡实在太好用了。
  卡片本身并不起眼,只是一张印有浮雕的硬纸板,其上以哥德体书写酒吧的店名,并以红色颜料刻着“你在这里”四个大字。我将贝蒂拉到身边,她亲密依偎在我身上,我还是不太习惯这种举动,我已经许久不曾让任何人跟我如此亲密、如此放纵了。我喜欢这种感觉。
  我伸出大拇指压在红色刻字之上,卡片随即启动,蕴含其中的能量发出阵阵脉动。卡片离开我的手掌,飘浮在半空之中,不停翻转,绽放出神秘的魔法光芒。强光围绕卡片四周,发出一阵劈里啪啦的声响,接着突然扩张,变成一扇房门大小,在我们面前自动开启,我和贝蒂穿越传送门,进入陌生人酒馆之中,传送门立刻在我们身后关闭。
  我将会员卡放回外套口袋,跟着开始东张西望。酒馆弥漫在一股不寻常的死寂之中,除了一个趴在桌上不醒人事的酒鬼之外,完全没有其他酒客。我隐约认得此人,他名叫萨拉沙,是一个干干扁扁的老巫师,宣称亚特兰提斯就是被他弄沉的。他自称喝酒是为了遗忘不愉快的过去,但是只要你蠢到愿意继续请他喝酒,他记得的故事简直源源不绝。其他人显然都认为离开现场才是明智之举,因为潘·杜纳凡、他的DVD、还有我齐聚一堂,绝对是极端危险的组合。就算是陌生人酒馆这种地方的常客也是有其极限的;而我常常就是他们的极限。
  潘·杜纳凡很好认。他就坐在吧台前方的一张高脚凳上。没有人有办法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可悲、那么凄凉、那么屁滚尿流。他偷偷瞄到我和贝蒂朝他走去,由于一时没有认出我来,差点吓得摔到地上。他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小人物,在街上遇到的话绝对不会让人想要多看一眼,摆明就是惹上了自己惹不起的麻烦。走近一看,他的身体状态显然很糟,整个人都在发抖,面无血色,形容枯槁,黑眼圈深到仿佛已经好几天没睡了一样,或许是因为他不敢入眠。他的实际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但是现在看起来简直已经超过五十,某种东西加速了他的老化,而且过程十分激烈。他紧紧裹在一件破烂外套之下,似乎在抵抗一股只有他才感受得到的寒意一样。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看过地狱的人。或是天堂。
  艾力克斯·墨莱西瞪了我一眼,然后半哄半骗地逼迫杜纳凡放下手中的白兰地酒瓶,试图让他尝尝他刚煮好的热汤。杜纳凡无动于衷,他瞪大双眼看着我们,直到我和贝蒂来到他身边。接着他深深叹了口气,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了点。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比个手势要求加酒。艾力克斯放下汤碗,不爽地哼了一声才老大不情愿地又开了一瓶白兰地。
  艾力克斯拥有并且经营陌生人酒馆,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导致他对整个世界都很不爽。他讨厌他的客户,看不起观光客,从来不曾找对零钱过。他昨天才刚过完三十岁生日,而这个事实对他的人生一点帮助也没有。他永远只穿黑色的衣服,因为——根据他的说法——他在哀悼自己的性生活(没了,但又无法遗忘)。由于永远都在皱眉,他的眉心间已经皱出了一道无可磨灭的凹陷,就在他始终挂在脸上的太阳眼镜上方。他头上有一顶俗不可耐的黑色贝雷帽,戴在后脑勺上,藉以掩饰逐渐扩张的秃头。我认识一个患有忧郁症同时还长痔疮的痲疯病人,就连那家伙都比艾力克斯·墨莱西更常微笑,尽管他不需要担心打喷嚏的时候会喷出什么东西来。我靠在吧台上,面带责备地凝视着他。
  “你从来没有帮我煮过热汤,艾力克斯。”
  他嗤之以鼻。“我的独门秘汤里面净是一些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的东西,包括几样非常健康的材料,这些东西给你这具无可救药的身体去喝简直太浪费了。”
  “只因为我不喜欢蔬菜……”
  “你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看到甘蓝菜会画十字架的人。不要改变话题!再一次,我又得帮你的案子擦屁股啦,好像我自己的麻烦还不够多一样。可恶的鳗鱼又跑进我的啤酒桶里,小妖精又跑进我的吧台点心中,虽然他们一定会为此后悔一辈子。还有我的秃鹰居然怀孕了!一定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他突然住口,看着潘·杜纳凡伸手抓住我的手臂。他身体虚弱至极,感觉好像是一只鬼魂在扯我的衣袖。他努力拉起嘴角,露出一个类似微笑的神情,眼中泛滥着感激的泪光。
  “感谢上帝,你终于出现了,泰勒先生,我好害怕……他们在追我,所有人都在追我。你一定要保护我!”
  “当然,我当然会。”我安慰他道。“你现在安全了,没有人能在这里伤害你。”
  “赶走他们。”他一副可怜相。“把他们通通赶走。我没办法思考……所有人都在追我,不管是想要说服我出售录像还是要杀了我夺取录像,我再也不能相信任何人了。我以为跟非自然询问报谈好条件之后就安全了,但是我在前往报社的途中遭人埋伏,从那之后我就不停逃亡,到处躲藏。”
  他放开我的手,转头看向面前那瓶新开的白兰地,他一口喝掉半瓶,让艾力克斯看得心痛不已,这表示这瓶酒的确是上等货。我看向贝蒂。
  “会不会是你们办公室的人泄露杜纳凡要带DVD前往报社的消息?”
  “为了钱?我不会太惊讶。询问报的薪资不算优渥,而我们的电话随时都会遭人监听。每天上工的时候我们都会搜查一遍窃听器,但是总是有人会想办法偷听,希望能够获得独家消息。毕竟,我们知道所有第一手的八卦,这是我们最著名的卖点。”
  “我根本就不该录下那段影像。”杜纳凡道。他弯腰压在白兰地酒瓶之上,仿佛害怕有人会跟他抢一样。“那实在是一个非常糟糕的错误。我是打算跟死后世界联系,没错,但是我没想到……在那之后,我的生活就失去控制了。要是知道这么做会摧毁我的人生的话,我绝对不会想要出售那段录像。”
  “你看过录像的内容,”贝蒂挂上最迷人的微笑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杜纳凡再度开始颤抖,他想要说话,但是说不出口。他用力闭上双眼,泪水自他抖动的脸颊旁滑落。艾力克斯沉重地叹了口气,再度将酒杯斟满,他对我露出难看的笑容。
  “这些酒全部记你的账,泰勒。”
  我对他笑了回去。“随便你记,报公账,记得吗?”
  “这个嘛,”贝蒂道。“如果有带回DVD才可以报公账。”
  我看着她。“什么?你说如果是什么意思?没有人说过报公账还有条件!”
  “这是新闻业,甜心。一切都是有条件的。”
  我皱起眉头,不过由于这样会吓到杜纳凡,所以立刻又停下来。我走到吧台末端,叫艾力克斯也凑过来。“你之前的客人此刻一定已经在街上散布陌生人酒馆之中出现了什么人跟什么东西之类的消息,这表示随时都会有不友善的不速之客跑来搅局,最好锁上店门,拉下窗户。柯尔特伦呢?”
  “在后面锁门关窗。”艾力克斯道。“谢谢你,这种事我想得到。我的防御系统可以阻挡大部分的人,但是挡不住真正的强者;如果有人进来的话,财物损失还是记在你的账上。我本来想购买针对你的保险,但是显然你已经被保险公司归类为天界力量以及其他无可避免的自然灾害。”
  “打给苏西。”我道。“我想这个案子需要她的帮忙。”
  “可恶。”艾力克斯道。“我才刚刚重新装潢好。”
  贝蒂一手勾起我的手臂,将我转过去面对她。“我不喜欢表现出失望的样子。”她说。“但是我有一点失望。我是说,达令,这里跟我想象中大不相同,这一切都如此……平凡。好吧,对夜城而言还算平凡,我本来希望会看到某些比较……极端的场面。”
  我很想指给她看在吧台上面跑上跑下的那只断手(艾力克斯讨债讨回来的抵押品),这时那只手一边忙着擦拭吧台表面,一边重新装满吧台上的点心碗;在我看来,这也是另外一个不要去碰吧台点心的理由。艾力克斯拒绝免费赠送任何东西,而这个原则完全反应在点心碗里的点心上——这年头还有人在吃蜂蜜蝗虫吗?秃鹰此时不在栖木之上,当然,不过吧台后方还是有其他东西可看。闪电在酒瓶中霹雳作响,让人为瓶中的小模型船感到悲哀,我想。一只毛茸茸的小玩意坐在吧台上发出懒洋洋的叫声,偶尔夹杂几下屁声,直到断手将它一把抓起,当作抹布擦拭桌面为止。一个绘有檀纳叶<spanclass=""data-note="檀纳叶,相传可以用来控制木乃伊的草药。"></span>的小痰盂,其上印有“木乃伊最爱”的品名。一切都给人一种回家的温馨感。
  “我想喝酒。”贝蒂大声说道。“我想喝一杯只有这里才有在卖的特产。你有‘少女血腥废墟’吗?‘龙息’?‘天使之泪’?”
  “前两种不是鸡尾酒,”我道。“最后一种的原名是‘天使尿’。”
  “不过卖得很好,”艾力克斯道。“直到人们开始听说天使尿不光只是一个商品名称,同时还是精确的原料描述为止。”
  贝蒂哈哈大笑,舒服地依偎在我身上。“你选吧,达令。”
  “给这位女士来杯苦艾白兰地。”我道。
  艾力克斯瞪了我一眼,然后在吧台下专为特别顾客保留的上等货专区里摸索。
  “我喜欢这个地方。”贝蒂评论道。“很舒服、很惬意,如果还有其他酒客的话或许更有气氛。啊,甜心,你带我来到一个好地方呀!”
  她说着吻我一下,好像这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一样,或许是,对其他人而言。我将她搂入怀里,她向前一挺,整个人贴在我的身上。当我们吻完之后,艾力克斯已经将一杯苦艾白兰地推到贝蒂面前。她一把抓起酒杯,兴奋地叫了一声,轻轻啜饮一口,然后发出赞叹。艾力克斯看看我,我看看他,我们两人都没有提起苏西,但是我们心里都在想她。
  接着楼上入口厅传来许多沉重的脚步声,我们立刻转过头去紧盯楼梯。对方冲着我们而来,听起来显然不是酒客。艾力克斯面无表情地咒骂一声。
  “我的防御系统说有一群战斗巫师刚刚通过它们,丝毫没有半点迟疑。非常强大的战斗巫师。”
  “你怎么知道?”贝蒂问。
  “因为只有真正强大的战斗巫师能够通过酒馆的防御。”我道。
  十三名极端危险的男人走下金属旋转梯,在一阵吵杂的噪音之中来到酒馆主厅。他们步伐沉稳,彼此相隔不远,在楼梯底下站成一排,截断我们跟出口之间的通路。他们不可一世地站在原地,身上散发出专业以及自信的气息。所有人全都一身黑皮牛仔打扮,牛仔帽、皮裤、皮靴还有纯银马刺。出乎意料之外,同时又有点令人担心的是,他们都没带枪。他们公然在脖子和胸口上挂满各式各样的符咒、护身符、法器,以及原始项链,摆明了要让人看到、让人害怕。这些法器都是强大的魔法源,可以提供力量跟速度、变形能力以及召唤元素,表面上看起来很杂,但是不会因此就比较不危险。
  他们看起来都是力量如日中天的大人物,每个人脸上都带有一股懒洋洋的高傲神情,一股只要有人胆敢忤逆他们就会惨遭痛扁的人才会有的表情。能够成为战斗巫师的人必定都曾经杀害过一大堆人。他们额头上纹有象形文字,就在他们的第三只眼上方,表明他所属的帮会身分。由于战斗巫师过于危险,绝对不能放任他们独立行动,所以你要嘛就是加入帮会,不然就是被所有帮会联手铲除。眼前这群战斗巫师隶属牛仔帮。
  他们的老大迎上前来面对我。此人比我高一个头,肩膀厚实、腰身微缩,大概是每天都吃青菜,而且早餐前要先来个一百五十下仰卧起坐的那种人。他脖子上缠了一圈银锁炼,炼子上挂了三种不同的符咒,腰上还系了一个让我看了就难受的护身符。这个牛仔火力强大。他以冷酷的蓝眼睛瞪视着我,然后开口想要说些类似羞辱或是要求的言语。我没有心情去听这种东西,于是抢在他之前出言侮辱。
  “这种打扮真是俗不可耐。”我道。“你们打算怎样,跳排舞把我们给跳死吗?”
  老大迟疑片刻。这种情况不在他的预料中,他不习惯遭人顶撞,更别说是公然奚落。他挺直胸膛,再度开口。
  “我们是牛仔帮,代表克苏鲁小子而来。你手中持有一样我们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问。“时尚品味?”
  老大的手移动到原本应该挂有枪套的地方,其他十二名战斗巫师随即照做。有些人手中突然出现光线之枪,闪闪发光,仿佛枪枝的鬼魂回到人世打算再度大开杀戒一样。另外还有几个人,包括老大,只是伸出食指指着我,有如小孩假装手中有枪的样子。我看着老大,扬起一边眉毛。
  “概念枪。”他道。“心灵力量的产物,能量来自谋杀魔法。这种枪弹无虚发,而且弹药永远不会耗尽,有能力击穿任何东西,杀死所有中弹之人。请容许我为你示范。”
  他将手指指向摆在吧台后方的一排酒瓶,我抓起贝蒂跟杜纳凡往旁边闪开,酒瓶一个接着一个爆炸,玻璃碎片和酒溅满吧台。艾力克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任由酒精溅湿他的上衣,碎片划伤他的脸颊。老大将手指移动到嘴边,吹了吹想象中的硝烟,断手对他比了比中指,随即消失在吧台之后。围观牛仔全部面露微笑。艾力克斯瞪向他们。
  “不需要这么得意,那些只是给观光客喝的东西,真正的上等货有办法保护自己。”
  老大看了他一会儿,他已经施展了最钟爱的把戏,但是似乎没有吓倒任何人。他扬起下巴,再度开口。
  “我是为了死后世界录像而来。”
  “别担心,亲爱的,”贝蒂道。“我保证你只是有点兴奋过度。”
  我上前一步,站在她和老大中间,冷冷地面对他的目光。“你们并不想要出现在这里。”我道。“这些不是你们在找的人。”
  我直视他的双眼,他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在他身后,所有战斗巫师都开始露出不安的神情。接着老大冷冷一笑。
  “我听说过你的邪恶之眼,泰勒。这招对我们不管用,我们通通受到保护。”
  他说得没错,我没有办法瞪退他,我的目光根本触碰不到他的内心。在我还没有想出下一步该采取什么行动之前,贝蒂已经从我的身边走过,站在我和老大中间。
  “崔佛!”她道。“我就知道是你,甜心!刚刚我还认不出你来,因为这身乡巴佬打扮的关系。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是个战斗巫师。”
  其他牛仔看着他们的老大,我几乎可以看见他们对彼此无声地念道“崔佛?”,老大瞪向贝蒂。
  “那是我以前的名字。”他疾言厉色。“我已经不再使用那个名字了,现在我叫王牌,贝蒂,我是牛仔帮的帮主。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用……用那个名字了。”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叫作崔佛。”贝蒂轻快地道。“那时候我就很好奇你干嘛坚持要穿黑皮靴和马刺上床,但是我想你大概只是有点变态,虽然当我解开绒毛手铐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变得扭扭捏捏的。你在这里干嘛,甜心,还打扮成黑巴特<spanclass=""data-note="黑巴特(BlackBart),一部西部片的主角。"></span>的样子,率领一群衣冠禽兽?”
  “酬劳优渥。”王牌道。
  “最好是非常优渥。”贝蒂道。
  “不要妨碍我,”王牌竭力面目狰狞地道。“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我们一定会完成这项任务。我不会因为曾经跟你在一起就手下留情。”
  “你跟他在一起过?”我问贝蒂。
  她耸肩。“时间不长。”
  战斗巫师之中传来一阵窃笑,不过被王牌瞪过以后立刻安静下来。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我道。“或许我们还有谈判的空间?”
  “我们要杜纳凡,还要死后世界录像。”王牌说着再度以其冷酷的目光凝视着我。“没得谈判、没得商量,我们帮克苏鲁小子做事,他要取得死后世界录像的独家拥有权。”
  “给我等一等!”贝蒂迎上前去,直视王牌的脸,把他吓得当场后退一步。“非自然询问报已经购买了那片DVD所有内容的独家播放权!我们已经签约了!DVD是我们的!”
  “现在不是了。”王牌道。“在夜城,只有到手的东西才算拥有。”
  “克苏鲁小子……”艾力克斯若有所思地道。“我好像听说他最近投资海底养殖业造成资金流动出现问题,还有,当然,枪乌贼的市场如今已经跌到谷底了。他必定是打算靠着死后世界录像大捞一笔,藉以脱身。应该是这样。”
  “你不能抢走死后世界录像!”贝蒂坚决地对王牌道。“我们先来的。”
  王牌向身边的牛仔说道:“她如果再开口说话,杀了她。”
  贝蒂气得张大嘴巴,我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拉了回来,王牌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十三名战斗巫师齐聚一堂,基本上可以为所欲为,但话说回来,我还是有我的名声要顾……于是我直视王牌双眼,露出一股非常不认同的神色。
  “这样讲话实在太粗鲁了。”我道。“如果你们胆敢威胁我的性命的话……我就在此时此地把你们全都杀光。”
  片刻过后,十三名战斗巫师神色不定地凝视着我。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他们绝对会认定我在虚张声势,但是我是约翰·泰勒……
  “贝蒂·迪凡受我的保护。”我道。“所有在这间酒馆里的人也都一样,包括潘·杜纳凡在内。你们这群乡巴佬最好赶快离开,免得我决定用残暴的手段来对付你们。”
  战斗巫师彼此对看,接着将目光停留在老大身上,所有的手指魔法枪通通指地,接着王牌对我轻声窃笑,我所制造的气氛当场破坏殆尽。
  “没有实力就不要威胁别人。”他道。
  王牌将概念枪比向喝醉的巫师,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依然不醒人事的老头。他只是一个疲惫的老人,一个年轻的时候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做过一件可怕的事情的人。王牌对他开了三枪,手指不摇不晃地在对方身上开了三个血淋淋的大洞。萨拉沙的身体在子弹的冲击之下抽动几下,但是他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只是静静地趴在桌上,鲜血不断夺体而出。他惨遭谋杀,只为了一个永远不会知道的理由。王牌大笑一声,转过头来面对我。
  “兄弟们,”他道。“除了潘·杜纳凡之外,全部杀光。”他对贝蒂微笑。“抱歉,甜心,一切都是生意,你也知道这种事是怎么回事。”
  “你这个小狗屎。”贝蒂轻蔑地道。“我就是说你小,崔佛。我和牙签玩都比和你爽。”
  女人吵架的手段总是非常下流。
  王牌手指对她一比。“闭嘴去死,好吗?”
  “不准在我的酒馆里撒野。”艾力克斯道。他自吧台底下取出一把霰弹枪,王牌转过头来,他随即朝向他的大脸开了一枪,王牌身形一晃,向后飞出,跌落在身后的牛仔之间,众牛仔随即发出一阵惊呼。艾力克斯随手退膛,所有战斗巫师通通呆在原地。
  “哇,”我道。“真狠,艾力克斯。”
  他谦虚地耸了耸肩。“苏西某个晚上留在这里的,我一直认为有一天会有用得到它的地方。我在里面装填银子弹,滴了圣水,还找来一个流浪神祇加持祝福,这把枪连泥傀儡的脑袋都可以轰下来,如果泥傀儡还有其他器官的话,我也可以把它们全部轰下来。”
  “你知道,”贝蒂道。“如果崔佛没有爬起来的话,我会更佩服你一点。”
  我们转过头去,只见王牌已经站起身来,显然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除了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不爽之外。
  “喔,狗屎。”艾力克斯说着放下霰弹枪。“各位,自求多福吧。需要我的话,我就躲在吧台后面屁滚尿流。”
  “真的吗?”贝蒂难掩脸上的失望,问道。
  “当然不是真的,”艾力克斯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光是整个世界都在和我作对、乱搞我的啤酒、弄大我的秃鹰的肚子就已经够糟了,现在还有一群性变态游行的难民趾高气昂地上门踢馆。还有萨拉沙的酒钱都还没付呢,你们这群浑蛋!你们欠我钱!”他抓起一根发光的板球棒,跳上吧台。“这是之前梅林为我特制的,专门用来应付当真非要把垃圾丢出去的情况。”
  “艾力克斯,”我道。“这可一点也不像你。这是好的改变,但是一点也不像你。”
  “我的新女友在楼上。”艾力克斯道。“或许正盯着监视器看。你知道交新女朋友的时候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会做出一堆蠢事。”
  “是呀,”我道。“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王牌笑道。“一根会在黑暗中发光的板球棒?”
  “不只,”艾力克斯道。“喔,女孩们!”
  只见艾力克斯的两个体格壮硕、肌肉结实的保镖,贝蒂和露西·柯尔特伦,自酒馆后方冲了进来,当场跳入吓呆了的战斗巫师之中。她们在牛仔们来得及反应之前出手,以传统保镖的手法将他们摔倒在地,跟着出脚猛踹。艾力克斯随即出击,双手握持板球棒,有如长剑一般四下乱挥。他痛击牛仔的脸蛋,拍碎他们的骨头,牛仔哭天抢地,连忙开始撤退。他们都没想到会遇上一个手持梅林·撒旦斯邦加持法器的愤怒酒保。发光的板球棒直接击穿他们的魔法防御,仿佛那些防御完全不存在一样。更强力的魔法护盾开始浮现,某几名战斗巫师终于定下心来,驱退柯尔特伦,不过两名保镖只是避开这些护盾,继续攻向那些没有受到保护的牛仔。酒馆里充斥着凄凉痛苦的惨叫声。
  我叫了王牌一声,当他转过头来时,我立刻将一把胡椒粉洒到他的脸上。他的魔法护盾完全无法防御这种物理性的基本攻击,他发出悲惨的怒吼,双手在流满泪水的眼前乱抓。我对准他的睪丸就是一脚,他立刻缩成一团摔倒在地。顶级战斗巫师个鬼,像我这种打从孩提时代就每天逃避暗杀者追杀的人所练就出来的生存技巧,可不是这种家伙可以望其项背的。
  几名战斗巫师克服了惊慌及恐惧,开始启动他们的护身符跟符咒。他们朝向四面八方施展攻击魔法,所有人都赶紧寻求掩护。我四下寻找潘·杜纳凡的身影,刚好看见他躲入吧台后方,那里对他而言是最佳的位置。接着我向旁一扑,闪过一道能量箭,然后箭击中木制吧台,当场将其一分为二。我心中一惊,知道这笔账又要算到我的头上。贝蒂和露西·柯尔特伦东闪西躲,闪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火球术、变形术以及概念子弹。以她们的体型而言,这两个女人的动作十分矫健,但是她们没有办法同时兼顾防守与攻击。
  艾力克斯在牛仔之间穿梭,手中的板球棒不断激荡出闪亮的光芒。他们近距离对他施展攻击魔法,但是梅林加持在球棒中的魔力将这些法术全部反弹回施法者的身上,结果导致闪电在酒馆之中飞窜,不断遭受魔法盾的反弹,对酒馆的装潢和陈设造成极大的伤害。魔法子弹不断弹射,在墙上跟天花板上留下许多大洞。两只目瞪口呆的蟾蜍趴在两堆牛仔服装中相瞪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复原。
  在此同时,我有我自己的问题需要解决。王牌再度自地上爬起,我顺手抄起一把椅子,对着他当头砸下。我是一个喜欢拥抱传统的人,但是这一砸之下,椅子没碎,王牌也没倒。好莱坞电影实在太夸大不实了。我抛开椅子,四下寻找其他可以用来打人的东西,最好是某种拥有锯齿边缘的大玩意。我看到一名战斗巫师抓起贝蒂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前,猜想他是打算将她当作人肉盾牌,或是用来威胁我的筹码,他真应该仔细考虑一下才对。他将手中的光枪对准她,她则朝他露出充满魅力的笑容。他迟疑片刻,当场迷失,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完全沉迷在贝蒂的魔力中。贝蒂的母亲乃是一名淫欲恶魔,她的女儿自然遗传了一些致命的吸引力。贝蒂以目光折服牛仔,自包包之中取出防狼喷雾剂,让他尝尝喷雾剂的滋味。他摔倒在地,惨叫扭曲,双手用力抓着双眼。
  真不知道我干嘛担心她能不能跟我朋友打成一片。
  趁我分心之际,王牌对我施展了一道变形法术。我惊声大叫,感受法术的力量在我身上蔓延,束缚我的肌肉,渗入我的神经系统。痛苦的感觉几乎将我撕裂,汗水不断自脸颊滴落,我的皮肤扩张变形,试图凝聚出一个全新的形体。能量破体而出,在我身边滋滋作响,不过尽管出现了这么多现象,这道法术始终无法对我产生该有的效果。慢慢地,我挺直胸膛,驱退魔法的能量,凭借意志力将一切逐出体外。我对王牌露出微笑,一个冷酷、残忍、充满死亡气息的笑容,当场吓得他后退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法术消弭无形。
  “所以,”他嘶声说道。“传说是真的。你不是人,没有人能够抵抗那道法术的。”
  “如果是人的话,或许还会对你宽宏大量。”我道。“但是已经过了宽宏大量的时候了。”
  他举起概念枪瞄准我的脸。我抓起他的手指,一把扭断。趁他因为疼痛而分心时,我本能性地开启天赋,试图找寻他魔法防御中的弱点……天赋的封锁解除了,随时可以供我驱策。我没有浪费时间去思考为什么,我只是运起天赋,凭借心灵力量找出控制战斗巫师身上所有法器的运作法术,轻而易举地抹除法器上的限制力量,让所有符咒、护身符以及魔法项炼的力量在同一时间完全爆发出来。
  我本来可以让这些法器失效就好,但是我没心情对这些家伙仁慈。
  所有法器有如手榴弹一般爆炸开来,将他们的主人炸成碎片。十三名牛仔发出震惊、痛苦以及恐惧的叫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法力来源在他们胸口炸出大洞,撕裂他们的手臂,或是炸烂他们的脑袋。一切在转眼之间就结束了,十三名死去的战斗巫师躺在酒馆地板上,倒在缓缓扩张的血泊跟内脏之中。艾力克斯气喘吁吁地放下他的发光板球棒。贝蒂和露西·柯尔特伦四下张望,为防万一还踢了一踢附近的尸块,然后彼此击掌欢呼。
  贝蒂·迪凡看着我,脸上充满惊讶与恐惧。
  “约翰,你做了什么?”
  “他说全部杀光。”
  “那并不表示你真的要把他们全部杀光!”
  “不,非杀不可。”我道。“我必须维护我的名声。”
  “什么?”
  “他们威胁我,威胁我的朋友,并且杀害了一名可怜的宿醉巫师,他们触犯了我的第一原则,不应该惹火我和我的朋友。我必须让克苏鲁小子跟他的同类知道厉害。”
  “你杀死十三个人来表达你的诉求?”贝蒂以一种仿佛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眼神凝视着我。或许她真的没有见过,没有见过这样的我。
  “他们本来要杀你的。”我道。
  “是。他们可能会杀我。但是你不应该如此残暴才对。”
  “我不是如此残暴的人。”我道。“有时候。”
  她甚至不愿意继续看我。她在王牌的残骸旁蹲下。王牌身上带有三样法器,而这三样法器将他炸得不成人形。他的手掌齐腕而断,脑袋依然待在脖子上,脸上的表情惊讶异常。贝蒂伸手盖在他的脸上。
  “我们曾经十分亲密,在我们非常年轻的岁月里。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们怀抱梦想,想要成就许多美好的事物,结果我成了八卦小报的记者,而他则沦落做牛仔。他不是个坏人,起码我认识他的时候不是。他喜欢愚蠢的喜剧、快乐的结局,在我不顺遂的时候,他会拥抱着我,告诉我他相信我。是的,我知道如果你没有阻止我的话,他早就已经把我杀了,但是那并未改变任何事情。”
  “你爱他吗?”我问。
  “我当然爱他。我爱从前的那个男人,但是我想他应该早就已经不再是那个男人了。”
  我凝视着那张死去的面孔,凝视他无神的双眼。她试着阖起他的眼睑,但是怎么阖就是阖不起来。
  贝蒂轻叹一声,坐倒在地。“我以为在见识过这么多风雨之后,我可以更加坚强,更加愤世嫉俗……我以为一个以前朋友的死亡不会对我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我以为我永远不会感到如此受伤了。”
  “你会习惯的。”我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贝蒂,你没有必要难过。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是的,”她说。“是你干的。”
  她站起身来,再度恢复冷静,从我身边走过,来到吧台前。她拿起自己的酒杯,轻轻啜饮一口,她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知道,在见识到我被逼到绝境时所使用的手段以及能耐之后,她永远不能再以同样的眼光看待我了。
  我永远可以为了保护朋友而不择手段,不管我的朋友能否认同我的手段。
  艾力克斯帮助贝蒂和露西·柯尔特伦将尸体上的值钱物品洗劫一空,然后指示她们将尸体拖出后门,丢到外面的巷子里。夜城里各式各样的腐食动物会很快地将他们处理干净。夜城是个容不下太多同情怜悯的地方。我本来想帮忙,但是我心里有太多事情需要思考。为什么在遭人封锁两次之后,我突然之间又可以控制我的天赋了?或许是因为干扰天赋的人不再需要继续干扰我的天赋,因为他们一直在监视我的行动,并且得知我已经找出潘·杜纳凡的下落了。
  我一面沉思一面晃回吧台。艾力克斯终于说服杜纳凡走出吧台,不过他还是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移动,恐惧地看着残破血腥的酒馆内部。
  “他们会不停地找上门来,是不是?”他悲哀地道。“永远都没有结束的一天,我永远不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了。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生活,但至少是属于我自己的生活,安逸的生活。”
  “等我们带你跟死后世界录像回到非自然询问报的办公室之后,你就安全了。”贝蒂愉快地说道。“到时候我们报社将会保护你,不会有人胆敢动你。”
  “只要你交出DVD,其他人也没有理由再来找你。”我说。
  “或许他们会要我再度拦截其他录像。”杜纳凡道。
  “我们见过你的电视机。”我道。“把它砸烂,一切就结束了。”
  “我们不可能抵达报社办公室的。”杜纳凡道。“他们会排队堵我,一路排到办公室去。”
  “约翰会找出办法的。”艾力克斯肯定地道。“那是他的专长。当他没有忙着砸烂我的酒馆的时候。”
  “他现在无法施展天赋。”贝蒂道。“他被阉割了。”
  “事实上,并没有。”我道。“找到杜纳凡之后,我的天赋就恢复了。告诉我,潘,你为什么知道要来这里找我?”
  “有人打电话给我。”杜纳凡道。“对方说我在陌生人旅馆会很安全,约翰·泰勒会保护我。当然,我听说过你。也听说过这间酒馆的名声。”
  “是谁打给你的?”我问。
  “不知道。对方没有来电显示,声音也没听过,但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于是……”
  艾力克斯看着我。“克苏鲁小子?”
  “或许。”我道。“或许还有其他人想要抢夺录像,有能力封闭我的天赋直到没有必要继续封闭为止的人物。又或许,是某个希望我找到杜纳凡的人……游戏规则似乎已经改变了。我很怀疑原因为何。”
  “我最好去联络苏西。”艾力克斯道。
  “她如果在忙的话可能会关机,你知道苏西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能真正感到开心。找得到她的话,告诉她一有空就赶来帮忙,我有预感这件案子将会搞得很难看。”
  “收到。”艾力克斯道。他转过身去在吧台后方的一片狼藉里寻找他的电话。
  贝蒂凝视着我,看不出来在想什么。我耐心地看着她,等待她打破沉默。
  “这就是你和苏西相像的地方?”她终于说道。“将你们两个绑在一起的理由?因为你们都是杀手?”
  “不是那么简单。”我道。
  “我始终无法了解你到底喜欢霰弹苏西哪一点。她是一头野兽,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戮,你怎么能和这种人一起生活?”
  “我们共同经历过大风大浪。”我道。“看过可怕的场面,做过非做不可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和其他人分享这些经历,没有人可以了解。”
  “我想要了解。”贝蒂道。她缓缓向我靠近,不顾自己的本愿,再度回到我的怀抱,将脸贴在我的肩膀上。我温柔地拥抱她,不想把她吓跑。她将脸埋在我的肩窝,如此就不需要直视我的目光。
  “喔,约翰,你为了我而大开杀戒,我知道,我很清楚你非这么做不可。但是……你没有必要这个样子,表现得如此……冷酷。我可以为你带来温暖。”
  她终于抬起头来。我们目光交会,她没有任何退缩,她微微扬头,我亲吻她,只因为我想亲她。片刻过后,她微微后退,我立刻放开她,她挤出一个微笑。
  “让我带你远离这一切,约翰。住在这种疯狂的世界,你迟早会发疯的,再加上和一个疯女人同住……”
  “她没有疯,”我道。“只是心灵受创。”
  “当然,约翰。”
  “苏西和我需要彼此。”
  “不,不需要!甜心,你真的不需要她,你需要的是一段正常健康的关系。我可以让你开心,约翰,从生活中的各个层面让你开心。”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我问。“你是一名淫欲恶魔的女儿。”
  “这个……”贝蒂道。“人没有十全十美的。”
  我们同声大笑。有时候……人生中最重要的也不过就是这种分享心情的小时刻。
  艾力克斯走了回来,皱起眉头看看我又看看贝蒂,然后再看回来。“苏西没接电话,但是我已经放话出去了,总会有人碰到她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认为我们早就应该坐下来好好看看这片DVD里到底录了些什么玩意。”我道。“你楼上有播放器,是不是,艾力克斯?”
  “这个,是有,但是我刚刚说了,我的新女友就在上面……”
  “如果你认为她承受不了,就先叫她回家。”我道。“在知道我冒着生命危险究竟是为了什么之前,我不打算继续采取任何行动。”
  “你真的认为我们该看?”贝蒂问。“我是说,看看可怜的潘看了之后变成什么样子。”
  我们全都转头看像潘·杜纳凡,只见他已经再度坐回高脚凳上,好像喝母奶一样啜着他的白兰地。他感受到我们的目光,转过头来,长叹一声,把一张放在珠宝盒里的无标示DVD交给我。
  “非看不可就看吧。”他道。“我想……它本来就是要给人看的,但是我没办法再看一次了。”
  “你不需要再看一次。”我道。“待在这里,柯尔特伦会照顾你。”
  但是即使当艾力克斯、贝蒂和我踏上通往艾力克斯住所的楼梯时,我依然在怀疑观看死后世界录像是否明智,以及我究竟是否当真想要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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