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萨法格洞窟．埃布尔瑞克
「要是我们再强一点就好了!」艾福瑞很犹豫地靠过去时，巴塔查尔正这么叫着。狗儿则是摇摇尾巴，跑过来跟艾福瑞玩。
「我们人数比较多，可是……还不够。」死灵法师看看四周。「我们的人体力都不够……」
「呃……是怎么回事?」艾福瑞忽然想到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尸妖，克雷特斯，它想偷你的船!」巴塔查尔回答的冷静态度，着实让艾福瑞感到讶异。「当然得想办法阻止这恶魔。」
这样你就可以自己把船夺走……艾福瑞心里偷偷这样想。「呃……唔……那个……那条船受到派崔恩符文魔法的保护，我觉得应该不会有问题……」
巴塔查尔笑了笑，但是神情相当冷淡。「你还记得我也看过派崔恩魔法吧?他们的符文架构用肉眼可以看见，发动的时候会有光辉，是不是这样?」
艾福瑞担心地点点头。
「你们飞船上一半的符文都已经不亮了，」巴塔查尔告诉他。「克雷特斯快要破解法术了。」
「怎么可能!」艾福瑞不可思议地叫道，「那个尸妖怎么会懂得——」
从剎那里学会的。哈普罗说，克雷特斯一直在观察我主君跟其他族人的行为，它恐怕已经掌握了符文魔法的秘密。
「尸妖还是有学习能力的，」巴塔查尔也同时说，「因为它们的灵魂跟身体还相当靠近。另外，它们也想离开埃布尔瑞克，在这里已经找不到什么活人当目标了。如果让它进入其他界域，会有什么后果，我想应该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他说的没错，的确不需要多加说明，艾福瑞已经想象得到那状况有多惨。一定要有人阻止克雷特斯，可是一旦克雷特斯的计划破灭，又要由谁来阻止巴塔查尔呢?
艾福瑞跌坐在一旁突出的岩架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黑暗。「真的不会结束吗?我们一定要持续这种苦难和悲伤吗?」
狗儿趴在他身前，同情地叫了一声。巴塔查尔也走过来，用那对黑眼珠留神地观察。艾福瑞被盯得脸一红，好像被死灵法师锐利的目光划出了血一样，而且他忽然很清楚地预知到巴塔查尔打算说什么。
死灵法师伸出憔悴的手搭在他肩头，靠过去低声说，「以前我还有办法施展那道法术，但是现在，只有你……」
艾福瑞吓得脸都白了，立刻缩到一边说，「我……不行啦!我不知道要怎样——」
「我知道。」巴塔查尔马上说，「我已经考虑很久，你大概也猜得到。尸妖之所以很危险，是因为它们跟一般的死者不同，还跟灵魂有所牵系。如果切断这种牵系，让灵魂飘离身体，我相信就可以消灭尸妖。」
「你『相信』?」艾福瑞叫道，「你根本不能确定!」
「我说过了，我根本没力气亲自去实验。」
「我办不到……」艾福瑞语气呆滞说，「我真的办不到。」
可是他说的没错，哈普罗说，一定要有人阻止克雷特斯。况且，巴塔查尔也真的没力气了。
艾福瑞惨叫起来。那我要怎样阻止巴塔查尔?他想到就在身边的死灵法师，忍不住在内心吶喊。这样一来自己要怎么阻止他呢?
一次担心一件事情就好。哈普罗回答了他的疑惑。
艾福瑞沮丧地摇摇头。
看看这些萨坦人，哈普罗说了下去。他们根本连走路都有问题。而那艘飞船是一艘派崔恩人的船，里外都刻满符文。就算克雷特斯将所有的保护结界都拆除，也还要有人画上新的符文，飞船才能动。巴塔查尔不可能太快启程，可是我相信主君不会乐意让这些萨坦人离开的。
艾福瑞可不觉得这样就比较令人安心。「那就代表会有更多战斗、更多人死掉……」
萨坦人，一次一个问题就好。哈普罗有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冷静。一件一件慢慢解决。你能不能使用死灵法师的法术?
「可以。」艾福瑞投降了，轻声地叹了口气说，「我想我应该可以吧!」
「你可以用这个法术?」接着说话的是巴塔查尔。「你是这个意思吗?」
「应该吧!」艾福瑞红着脸说。
巴塔查尔瞇起眼睛。「弟兄，你到底是在跟谁，还是什么东西说话?」
狗儿不太喜欢他的语气，抬头吼了一下。
艾福瑞微笑着，伸手拍拍牠，然后静静回答，「跟我自己。」
巴塔查尔坚持要把所有人都带去。
「我们要赶快得到那条船，立刻进行后续工作。」他这么告诉艾福瑞。「我会派最强壮的人看守，抵挡想要阻拦的人，相信很快就能离开埃布尔瑞克。」
一定会有人来阻止的，艾福瑞在心里这样说。剎不可能放你们走，而我也不可能离开。我没办法把哈普罗留在这里，可是我又不能留下来，因为剎在找我，要我带他去第七之门。我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做你该做的事。哈普罗冷静、平淡地说。
艾福瑞这时才明白哈普罗其实有了计划。
他整个人因为新希望而颤抖起来。「你应该有什么主意吧……」
「抱歉，」巴塔查尔转过头来。「你刚刚说什么?」
闭嘴，艾福瑞!哈普罗连声斥责。别说话，我还没有明确的想法，而且状况不一定会顺利。不过你要随时准备。现在先去叫醒梅莉特吧!
艾福瑞想要开口反驳，可是他感觉得到哈普罗不耐烦的情绪流过自己体内——这可真是个不舒服的怪异感觉。
她应该还很虚弱，但是你会需要人帮忙，她是唯一选择了。
艾福瑞点点头，照着哈普罗的吩咐去办。这里的萨坦人开始收拾仅有的家当，准备往外移动。消息传得很快：有飞船、可以逃、有希望了。大家满怀期望地说着要逃离这片荒芜之地，追寻新世界里的新生活。艾福瑞只能充满挫折地压抑尖叫的冲动。
他在梅莉特身旁跪下来，她还睡得很沉、很安稳，叫醒她真令人感到罪恶。看着不受到梦境和回忆侵扰的梅莉特，艾福瑞忽然间惊觉还有另外一个人——魔手胡夫——之前也摆脱了生命中的重担与苦痛，在死亡的境界中发现了安详的居所，直到他被硬生生拉回现世……
艾福瑞感到喉头一紧，哽咽起来。他想要清清喉咙，结果却发出怪声吵醒梅莉特。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派崔恩人一向都是很快就能清醒过来，他们时时保持警戒，就算是熟睡中也一样，因为在迷宫中有太多危险伺机而动。她坐起身子，双手迷糊地找着武器，动作快到让艾福瑞来不及反应。
「没……没什么事啦!」他连忙要梅莉特别着急。
她眨眨眼睛，拨拨头发，艾福瑞也因此看见她额头的符记。他的心因此一沉，想到自己忘记了这件事。剎会知道……接下来的每件事，也许自己应该告诉她……
什么都别说。哈普罗马上表示意见。没错，剎会透过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也许会是我们的优势。别让他知道你知道这件事。
「怎么了?」梅莉特问道，「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妳……看起来好多了。」艾福瑞勉强转出一句话来。
「这都要谢谢你。」她露出微笑，看来放松许多;不过艾福瑞也因此看得出来她体力还没完全回复。梅莉特看看周围，马上留意到萨坦人的行为。
「这是怎么回事?」
「克雷特斯想偷船。」艾福瑞开始解释。
「我的船!」梅莉特马上站起来，但动作太快了，以至于差点就要晕倒。
「我会试着阻止他的。」艾福瑞一边说，一边笨拙地起身。
「可是谁来阻止这些人?」她一边问，一边对着洞穴里所有的萨坦人挥舞着手，相当地不耐烦。「他们已经在打包了!他们打算搬到我的船上!」
艾福瑞不知该如何回答，哈普罗也都没给他意见，所以他只好像只迷糊的猫头鹰，拚命对着梅莉特眨眼，然后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梅莉特马上把剑系在腰间。「我明白了。」她冷淡、残酷地说，「这些是你的族人，你当然很高兴能帮他们逃跑。」
别说话……哈普罗终于出声。
艾福瑞只好乖乖闭上嘴，忍住说话的冲动。他担心自己一旦张开嘴，就算只是想呼吸，可能都会不小心冒出一些话。不过他当然也没办法告诉梅莉特什么有建设性的东西，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哈普罗是如何盘算的。
艾福瑞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哈普罗的心思正快速地滑下一个轨道，这让他想到匡啷轰隆的闪光快车铁车厢顺着铁轨道冲刺，集电器放出的光线提供了动力……而艾福瑞自己也坐在上面，他很担心一旦哈普罗驶到尽头，自己会飞了出去，但是自己偏偏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跟着上下摇晃，然后祈祷自己会在什么地方找出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巴塔查尔的子民聚在一块儿，组成了一支小军队，他们的气势比起等一下要面对的死者，还令人感觉更像是死人。不过这些萨坦人憔悴疲惫的脸上露出决心，脚步缓慢，但相当坚定。艾福瑞其实很赞叹，感动地差点没有哭出来。
然而看着这些人，他却同时看见邪恶在萌芽，而非结束。
萨坦人离开了萨法格洞窟，沿着已经模糊的道路走向平安港。巴塔查尔身为领袖，已经下令将足够的食物提供给年轻人，这样他们才有力气保护族人，因此他们相较之下气色的确好了许多，可惜数量少了点。年轻人走在前头，有的担任先锋，有的担任哨兵。
但整体来说，这群人还是状况太差、过于虚弱，他们沿着燃烧中的海面行走，意图对抗亡者，可是亡者不但不会受伤，更不可能死亡。
艾福瑞跟梅莉特也和这群人走在一起，他的脑袋一直思索着他将要施展的法术，纠结得一团混乱——那个法术他从来没想过会使用——也因此他根本没注意看自己的脚踩在哪里，结果他不是绊到大石头，就是踩在旁人的脚上，如果旁边什么也没有，他还可以被自己的脚绊到。
狗儿跟在他旁边，一直忙着避免他发生惨剧，但没多久，就连这忠实的小动物都显得很不耐烦，原本可以轻轻撞一下叫艾福瑞注意的泥浆洞，现在牠都直接大吼大叫。
梅莉特则是一直静静走着，手没离开过剑柄。她心里也在盘算，不过看样子是不会说出自己的计划。艾福瑞对她来说，又一次成了敌人。
他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很难过，但这也不能怪她，他自己也一样不相信梅莉特，因为她额头上有剎的记号。
邪恶力量再次鼓动，总是不会结束……永无止尽……
火之海的光线照在建筑物上，投射出许多阴影。巴塔查尔一声令下，萨坦人接近城镇之前就躲到阴暗处，老弱妇孺躲进那些空屋之中，年轻一辈则跟着死灵法师悄悄找了一处制高点，偷看码头和派崔恩飞船的情况。
那里只有克雷特斯一个人，其他尸妖并不在场。一开始艾福瑞对这点很不能理解，不过他后来想到，尸妖彼此之间可能也毫无信任可言，克雷特斯一定是出于贪念，不肯将它从剎那里偷学到的符文法术传授给别人。躲在阴暗处的萨坦人都蛰伏不动，看着尸妖破解飞船上的符文魔法。
「还好我们及时出发了。」巴塔查尔悄悄说完，就过去对着子民发号施令。
艾福瑞很慌张，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梅莉特同样没有表示，只是惊骇地看着自己的那条船。现在保护船身的符文已经有三分之二都遭到破除、失去魔力。或许她一开始还不太相信萨坦人的报告，但现在她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你觉得会不会是剎派他来这样做?」其实艾福瑞真正发问的对象是哈普罗，不过梅莉特以为他在问自己。
她两眼一瞪说道，「主君才不可能让这尸妖学会符文魔法!更何况，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艾福瑞被她的怒气一吓，整个脸都红了。「妳也知道，这样他就可以摆脱这尸妖了……同时又可以让我们被困在这里。」
梅莉特摇摇头，不想去思考这件事。她伸出手摸了摸剎在她前额留下的印记，可是一察觉艾福瑞盯着自己，她立刻把手拿开，重新紧紧握住长剑。
「你打算怎么办?」她冷冷地问，「变成龙吗?」
「不是。」艾福瑞很不情愿地回答，他实在很不喜欢想到接下来自己非做不可的事情。「我会尽我全力施展一个魔法，解放这个受困的灵魂，」他悲伤的目光凝聚在尸妖身上。「我没办法同时变成龙，又施展那个法术。」
他压低声音说话的同时，还看了看巴塔查尔在不在附近。「梅莉特，我不会让萨坦人霸占这条船的。」
梅莉特闻言先是静静地看看他，彷佛在思考什么，评估他可不可信，接着忽然就点了一下头。
「可是你要怎么阻止他们?」
「梅莉特……」他舔舔嘴唇之后说，「如果我毁了这艘船，可以吗?」
又一次，梅莉特陷入思考，但她没有反对这个想法。
「我们会被困在埃布尔瑞克，没有其他方法离开。」他说完就等梅莉特响应，希望确定她真的明白这代表什么。
「有一条路，」梅莉特回答道，「第七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