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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集会XIN

我上次见到苏格兰高地人集会,差不多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是在理士堡举行的集会,以及麦肯锡氏族的宣誓仪式。科拉姆·麦肯锡、他的弟弟杜格尔,以及跟随他们的其他同氏族的人,现在都已经死了。理士堡也变成了废墟,在苏格兰不会再有氏族集会了。

    存活下来的那些苏格兰高地人,在这些他们自称属于自己的全新群山里,穿着格子呢,吹奏着风笛,但那种强烈的骄傲丝毫未减。姓麦克尼尔的和姓坎贝尔的、姓布坎南的和姓林赛的、姓麦克劳德的和姓麦克唐纳德的;一个个家庭、许多奴隶和仆人、许多契约劳工,还有许多地主。

    我朝那十几个喧嚣、吵闹的驻扎地张望,看是否能够找到詹米,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高个身影,他正灵活地大步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我站起来挥手,喊他的名字。

    “梅耶斯!梅耶斯先生!”

    约翰·昆西·梅耶斯看到了我,然后眉开眼笑地爬坡朝我们的驻扎地走来。

    “克莱尔夫人!”他惊呼道,挥手摘下破旧肮脏的帽子,像往常那样礼貌地鞠躬轻吻我的手,“看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我微笑着对他说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噢,我一直想来参加一次集会呢!”他站直身子,低头朝我灿烂地微笑,“所以我及时从山上下来了。这是个卖兽皮的好地方,还能卖掉各种我不想要的小东西。说到小东西……”他开始缓慢、有条理地在他那个大鹿皮袋里翻找。

    “你去过北方比较远的地方吗,梅耶斯先生?”

    “噢,去过,克莱尔夫人。沿着莫霍克河走了一半,到了那个被他们叫作上城堡的地方。”

    “莫霍克人?”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了。

    “嗯。”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东西,眯眼看了看又放回去,接着继续翻找,“想想我当时有多惊讶,克莱尔夫人,我在靠南边的一个莫霍克村歇脚,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伊恩!你看到伊恩了?他好着没?”我特别激动,抓住了他的胳膊。

    “噢,好着呢,”他安慰我道,“帅气的小伙子——但是我要说,看到他打扮得像个印第安武士,我确实大吃了一惊。他的脸晒得很黑,要不是他叫我的名字,我差点就觉得他真是印第安武士了。”

    他最终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然后递给了我。那是一个用皮革包着的小包裹,上面系着一根鹿皮带,所打的结里面插着一根啄木鸟的羽毛。

    “夫人,他让我把它交给你和你的丈夫。”他和蔼地微笑着,“你应该迫不及待地想要读这封信,我待会儿再过来,克莱尔夫人。”他庄严而正式地鞠躬离开了,边走边与熟人打招呼。

    我要等詹米来了才读。幸运的是,他几分钟后就出现了。那封信似乎是从书中撕下的,看来是写在了空白页上,浅棕色的墨水,但是字迹足够清晰。信的开头是拉丁文的问候,詹米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伊恩向詹姆斯舅舅问好!

    嗨!我记得的拉丁语也就这些了,现在必须要记得更多的英语了。

    舅舅,我很好,也很开心——请你相信。我按照莫霍克族的习俗结婚了,和妻子同住在长屋里。你记得艾米丽吧,她的雕刻技术特别娴熟。洛洛生了许多崽子,村里到处都是像狼一样的小狗。我不敢奢望自己也能有那么多孩子——但是我想让你写信给我母亲,希望她的孙子还没有多到让她觉得再多一个无所谓。孩子会在春天出生,到时候我会尽快送信来告诉你结果。

    同时,拜托你不要忘了我在拉里堡,在河场,在弗雷泽岭的那些日子。我自己也特别深情地记得,而且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忘。向克莱尔舅妈、布丽安娜表姐,当然还有你自己,转达我的爱。

    你最亲的外侄伊恩·默里。

    再见,舅舅。

    ****

    詹米又眨了一两次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破烂的信纸折起来,塞进他的毛皮袋里。

    “最后那个舅舅的拉丁文用错了,小傻瓜,”他轻声说道,“打招呼要用呼格。”

    ****

    晚上,看着下面密集的营火,我敢说从费城到查尔斯顿的所有苏格兰家庭都来了——而且第二天天亮后,还会有更多家庭抵达这里。

    第二天,丽琦、布丽安娜和我正在对比法科尔德·坎贝尔家两个女儿带来的孩子,詹米穿过女人和孩子的人群,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

    “丽琦小姐,我有个小惊喜给你。”他说道。“菲格斯!”他向后喊道。

    同样眉开眼笑的菲格斯从马车后面走出来,带来一个稀疏金发被风吹乱的纤瘦男人。

    “爸!”丽琦尖叫道,扑进了这个男人的怀里。詹米把手指伸到耳朵里转动,显得很惊讶。

    “从来没有听她这么大声过,”他说道,然后咧嘴朝我笑着,递给我两张纸。这两张纸原本是一份文件,被仔细地撕开,参差不齐的缺口可以相互契合起来。

    “这是威姆斯先生的契约,”他说道,“暂时收起来,外乡人,今晚在篝火里把它烧掉。”

    然后,空地那边有人挥手大喊“麦克杜”,于是他又消失到人群里去了。

    ****

    到了集会的第三天,我收到了许多人的来信,以及听到许多聊八卦和闲谈,各种盖尔语的声音在我耳朵里嗡嗡作响。没有说话的人都在唱歌,罗杰也乐在其中,在场地上闲逛、听歌。他自己也唱得声音沙哑了;他昨晚几乎没睡,整夜弹奏借来的吉他,给一群着迷的听众唱歌,而布丽安娜则盘腿坐在他脚边,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

    “他唱得好吗?”詹米当时低声问我,怀疑地眯眼看着他那位公认的女婿。

    “岂止是好,简直太棒了。”我确信地回答他。

    他扬起眉毛,耸了耸肩,然后俯身从我怀里把孩子抱过去。

    “嗯,你说好就是好。我想和小红毛找个地方玩骰子。”

    “你要带孩子去赌博?”

    “当然了,”他说道,然后咧嘴朝我笑起来,“学习诚实的行当要趁早,免得他以后没法像他爸那样靠唱歌吃饭。”

    ****

    “做胡萝卜泥的时候,”我说道,“务必要把胡萝卜上面部分也煮过。然后把煮胡萝卜的汤留着,给孩子们喝,你也可以喝点——有利于你产奶。”

    梅斯里·布坎南把最小的孩子抱到怀里哺育,郑重地点了点头,把我的建议记在心里。我没法说服大多数苏格兰移民吃新鲜的绿色蔬菜,但不妨说服他们让家里人吃,但是我偶尔还是有机会偷偷地在他们的饮食——主要是燕麦粥和鹿肉——里面加些维生素C。

    我试过让詹米在众人面前吃一盘切片的西红柿,期望这能够让那些新来的移民不那么害怕——并不成功。大多数人都带着有些迷信的敬畏看他,我听他们说詹米天生就能吃那些会让普通人当场丧命的食物。

    我让梅斯里离开了,然后欢迎下一位来到我这个即兴诊所的客人,一位带着两个女孩的女人,身上长满了湿疹,我最先以为那是严重营养不良的症状,但事实证明那还好只是有毒的常春藤造成的皮炎。

    听到人群中有骚动,于是我暂时停止看病,转身去看是谁来了。阳光把空地边缘的金属照得闪闪发亮,不只詹米一个人去拿了枪或刀。

    他们起步走进阳光里面,但是他们的鼓声模糊不清,那只是鼓槌在鼓的边缘敲出低弱声音,引领着他们前进。他们的火枪指着天上,来回晃动的阔剑就像蝎子的尾巴;他们穿着猩红色的衣服,绿色的短褶裙,两个两个地从小树林里冒出来。

    四个、六个、八个、十个……我和大家一样默默地数着。他们总共四十个人,鹿皮帽下的双眼直视前方,不左顾右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脚步声和鼓声。

    在空地那头,我看到了巴拉牧场的麦克尼尔从座位上站起来,他身边有轻微的骚动,他的族人们几步就走到他的旁边站着了。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我身后也发生着同样的事情。我感觉到——而非看到——山脚下人们在动起来,集合成小队,每队人都在关注着那些不速之客,同时也关注着自己首领的指示。

    我寻找布丽安娜,惊讶地发现,她抱着孩子就站在我身后,专注地越过我的肩膀往前看。

    “他们是谁?”她低声问道,这个问题像涟漪一般在集会上扩散开来。

    “一个苏格兰高地军团。”我说道。

    “这我看得出来,”她尖锐地说道,“是敌是友?”

    问题就在这里——他们来这里的身份是苏格兰人还是军人?但是我不知道答案,从人群中的骚动和低语来看,其他人也不知道。当然,军队有可能会出动去驱散不守规矩的集会,但是肯定不会来驱散这种没有政治目的的和平集会吧?

    但是,许多苏格兰人同时出现在某个地方,在过去本身就是一种政治宣言,而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记得那个时期。人们的低语变得越来越大声,他们说出的盖尔语中隐约带着愤怒,叹息声也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风那样传遍整座山。

    有四十个带枪佩剑的士兵沿着马路上来。这里有两百个苏格兰人,大多数都配有武器,许多人还带着奴隶和仆人,但是他们也带着妻子和孩子。

    我想起了卡洛登战役后的那些日子,然后没有转头就对布丽安娜说:“如果出事了,如果出任何事情,你就带孩子进山里去。”

    罗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士兵身上。他没有看詹米,而是沉默地走过去,与詹米肩并肩站在我们面前,就像是一个堡垒。整个空地上都发生着同样的事情,女人们丝毫不动,她们的男人们走到她们的面前。走进空地的人们都会觉得那些女人全部隐身了,留下许多态度坚决的苏格兰男人向下注视着峡谷。

    然后,两个男人从树林里骑马走了出来,有一位是军官,旁边是他的助手,军团的旗帜飘扬着。他们策马前进,从那队士兵旁边走过,走到了苏格兰人群的边缘。我看见那个助手在马背上俯身提问,然后看到那位军官朝我们转头过来,对于听到的答案表示认可。

    军官发号施令让士兵们稍息,把火枪立在灰尘里,分开了挺直的双腿。军官掉转马头走进人群,慢慢地穿过去,人们不情愿地让开了路。

    他正在朝我们走来。我看到他那双眼睛在远处紧盯着詹米。他骑在马背上,头发鲜艳得像猩红的枫树叶,让他的目光显而易见。

    他在我们面前停下来,然后摘下插着羽毛的军帽,从马背上下来,朝詹米走了两步,然后鞠躬,得体得有些死板。他个子不高,但身体结实,大概三十岁,黑色的眼睛就像他的护喉甲那样明亮。现在距离更近了,我能看到之前没看见的东西了——别在他红色军装肩上的那个小金属物,原来是一个破旧不堪、失去光泽的镀金饰针。

    “我叫阿奇·海耶斯,”他带着浓重的苏格兰口音说道,双眼紧盯着詹米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希望,“他们说你认识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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