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玛拉茜从亚历克手中接过水壶。摸上去还是温热的，壶口处正冒着热气。她坐在神殿前方的台阶上，身上差不过裹着四十条毛毯。她把她的徽章给了一个玛尔维什人，自己等同伴们从那艘飞船上再多取下来几枚。
拖回飞船的场面真是有趣极了。瓦克斯利姆站在高地前方的岩台上，举着双手，拉拽着某个看不见的东西。高空中，离群的飞船正慢慢地穿过漫天飞雪向下沉降，仿佛被瓦克斯利姆手中的隐形绳索牵引着。
“它会不会散架啊？”亚历克问。她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那枚转换语言的徽章。“热可可和毛毯能让我暖和一分钟。”他说着舒服地坐好，裹紧毛毯，“还有更需要取暖的人，呀？那艘船，它会散架吗？”
玛拉茜抬头看向飞船。她能想象西装的手下正在船上拼命地想让引擎加大频率，让螺旋桨转动得更快，船身却仍在下降。瓦克斯利姆·拉德利安——此时戴着悲悼护腕，怒不可遏——就像是一股无可抵挡的自然之力。
她微笑着喝着壶中的热饮。
“铁锈！”她朝水壶里看了一眼，“这是什么？”又甜，又稠，热乎乎的，带着巧克力味。味道好极了。
“可可啊。”他说，“有时在这个冰寒凄苦的世界上，它就是一个人仅有的慰藉了，呀？”
“你们把巧克力拿来喝？”
“当然。你们不会吗？”
她从没喝过。而且这跟她平时吃惯的巧克力比起来要甜得多。连一丝苦味都没有。她满足地喝了一大口。“亚历克，这真是我最奇妙的经历了。我刚才居然还握住过造物主的力量。”
亚历克笑了。“我想你们的飞船应该没有危险。”玛拉茜说，“他正在匀速缓慢地拉拽它。瓦克斯利姆是个谨慎的人。”“谨慎？在我看来，他最擅长的是打烂东西。那听起来算不上有多谨慎，呀？”“这个嘛，”玛拉茜品着热饮说道，“就算是打烂，也会格外精准。”
确实，没过多久，飞船就稳稳地落在了岩石上，完整无损。瓦克斯利姆让它原地停下，一只手举起悲悼护腕，狂风、飞雪，甚至还有迷雾的痕迹在他四周旋绕。
螺旋桨慢慢停止转动。片刻之后，士兵们举着双手从船内走出。韦恩和宓兰快步上前，收缴他们手中的武器，亚历克的族人则上船将它控制住，并在船内搜查是否还有潜藏的敌人。
玛拉茜在旁等待，喝着融化成汁的热巧克力，陷入了沉思。雷鲁尔的尖钉被妥善地用手帕包了起来，此时就放于她的手袋里。在她的脑海里，她又看见了韦恩在雪地中跋涉的身影，肩上扛着枪，皮肤上沾着被冻硬的鲜血。紧跟着画面一转，她又看见瓦克斯利姆冲上高空，去追击他的叔叔。
在这些人身上有着故事里未曾讲述过的黑暗。玛拉茜为此感到高兴，她也一度走到了悬崖的边缘，却又及时退了回来。她为能够帮助坎得拉完成使命而感到自豪，然而她决定今后会选择不同的道路。她愿意如此。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太冷了，”亚历克过了一会儿对她说道，“我们还是去做点什么吧，呀？”
她转开视线，顺着亚历克手指的方向望去。玛尔维什飞船的船员们已经检查完毕，敌方的士兵们也已被带走——玛拉茜相信他们被妥善地锁进了飞船的禁闭室里。
西装还待在瓦克斯利姆给他找的那个位置——被绑在统御主的矛头上，双脚悬垂，嘴被堵住了，身上的金属意识库也被移除，瓦克斯利姆还用镕金术吸走了他的金属意识库。可这似乎还是不够稳妥。他身上仍有尖钉，他们不知道怎样才能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把尖钉拔掉。没有金属，他应该什么都做不了，不过玛拉茜还是有些担心。
史特芮丝站到了瓦克斯利姆身边，他用手臂环住了她的肩膀。玛拉茜微笑着看着他们。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为这幅画面感到宽慰。两人站在一起真是般配得很。
可惜这时亚历克的队长带着几名船员走了过去，打破了瓦克斯利姆和史特芮丝的宁静。他们面对面站着，宓兰和韦恩也站到了瓦克斯利姆身边——韦恩漫不经心地扛着霰弹枪，宓兰比其他人高出两寸多，抱臂而立。
好吧。“我们也走吧。”玛拉茜对亚历克说。
亚历克的队长约蒂丝戴着一枚翻译徽章——而且当玛拉茜携着冷风走过去时，她也没有冷得皱起眉头。
“我们十分感谢你们的帮助。”约蒂丝说，话语里带着与亚历克相仿的口音，“但感谢归感谢，我们却不能对偷盗行为视而不见。希望你们能把财产物归原主。”
“我不觉得这里有任何属于你们的财产，”瓦克斯利姆冷冷地说，“只有一件我们找到的上古遗物。还有我那艘飞船。”
“你——”约蒂丝气急败坏地上前一步，“自从在你们的土地上坠毁，我的船员们就遭到了囚禁、拷打和谋杀。你们这是要挑起战争，镕金术师。”
不好。玛拉茜原本希望约蒂丝也会像亚历克那样崇拜瓦克斯利姆。没错，大多数船员在他面前似乎都很紧张，但船长显然不为所动。
“如果真要打仗的话，”瓦克斯利姆说，“让这样一件强大的武器落在你们手里，也救不了我的族人。我阻止不了西装那伙人对你们犯下的恶行——但他们是罪犯，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我会让他们受到正义的制裁。”
“可你们还是偷走了我们的东西。”
“你能不能否认，”瓦克斯利姆问道，“这座神殿在我到来前就空了？你能不能否认，这艘飞船来自于邦国而非你们自己？既然本就不属于你们，我这么做又怎能算偷呢，船长？本着回收权，我宣布这件上古遗物与那艘舰船都归我们所有。你可以——”
玛拉茜正想好奇地走到他们中间，史特芮丝却先一步打断了瓦克斯的话。
“瓦克斯利姆大人，”她说，“谨慎起见，飞船还是让他们开走为好。”
“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让——”
“瓦克斯利姆，”史特芮丝轻声说，“他们又疲又累，苦不堪言，离家又那么远。不然你让他们怎么回到自己的至爱亲朋身边去？那就是正义吗？”
他紧抿嘴唇。“组织手里有一艘船供他们研究，史特芮丝。”
“那么，”史特芮丝看着约蒂丝说，“我们就恳求他们——作为这项慷慨馈赠的回报——让玛尔维什人与我们开放贸易。我相信组织造船的速度，一定不会比我们直接购买来得更快。”
玛拉茜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嘛，史特芮丝。
“前提是他们愿意卖的话。”瓦克斯利姆说。
“我想他们会愿意的。”史特芮丝注视着约蒂丝，“因为这位好船长会说服他们，让他们相信跟接触我们的镕金术师比起来，放弃一项科技垄断算不了什么。”
“这话不假。”玛拉茜说着跟亚历克走向其他人，“在你的族人当中，很少有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我们？”亚历克问道，这时船长也看向她。“我也是镕金术师。”她浅笑着回答，“你在仓库里没看见我给那个小方块灌注能量吗？”“我……我当时有点分心……”他的声音里带着眩晕，“噢，天哪。呃。伟大之人。”玛拉茜叹了口气，看向约蒂丝。“我不能承诺你们什么，”船长对史特芮丝说道，听起来有些抗拒，“玛尔维什只是多个邦国之中的一个。其他邦国或许会认为你们很弱，决定率军出击。”“那么，”史特芮丝说，“你或许会愿意告诉他们，悲悼护腕就在这，随时准备对进攻者施以惩罚。”
约蒂丝嘶了一声。玛拉茜看不见她面具后面的表情，但她的手势里戴着明显的不悦。“不可能。你们想用小恩小惠来糊弄我放弃更大的目标，呀？我们决不会把君主的武器留给你们。”
“不是留给我们。”史特芮丝说着看向宓兰，她正用双臂抱着身体，注视着这群人。“亚历克，在你的族人之中，一定有关于她那种生物的传说吧？”
“跟他们讲讲吧。”玛拉茜对亚历克说，“拜托。”
他摘掉徽章，用自己的语言激动地对族人解释着，双手比比画画，然后指了指宓兰。她挑起眉毛，让皮肤变成透明——展示出一身破裂扭曲的骨骼，连玛拉茜都看得愣住了。宓兰这样怎么还能站得住？队长看懂了。
“我们，”史特芮丝说，“会把护腕交给不朽的坎得拉。他们睿智而又公正，服务于万民。他们会保证不让我们擅自使用护腕，除非受到你们族人的进犯。”
约蒂丝队长的脸藏在面具后面，让人无法揣测出她在想些什么。但当她开口说话之前，她打了几个简略的手势——可是那些手势远比面部表情难懂得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所有人都把真情实感藏在面具后面，只会表露出算计过后的反应？
“这真是令人不快的和解。”约蒂丝说，“意味着我要狼狈地回到族人中间，只有一半船员活了下来，而且我的飞行工具还被换成了一艘过时几十年的旧船。”
“确实。”史特芮丝继续站在瓦克斯利姆身边说道——他抱着双臂，气势凛然地站在那里，保持着他擅长的姿势。“但是船长，你们带回去的东西远比一件古老的遗物或是那艘坠毁的飞船有价值多了。你们在一片到处都是金属之子的土地上缔结了新的贸易伙伴。对了，你们知不知道瓦克斯利姆大人在政府中占有重要席位？也就是说他对贸易与关税方面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你们那些跟我们达成惠利贸易协定的族人，将会变得非常富有。”
约蒂丝看着他们，然后抱起胳膊，直视瓦克斯利姆。“还是很令人不快。”别看约蒂丝个头矮小，姿势里却也带着几分凛然的威势。事实上，玛拉茜一眼就能看出，那女人想要朝他们高声嘶吼，愤而出击，为自己和遭遇不幸的船员们报仇——反正不是单纯用贸易就能一笔勾销。
也许有些情绪实在太过强烈，就连面具也难以遮掩。
约蒂丝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很好。那就这样吧。但我在离开之前，必须要跟你们草拟一份协议——至少要把承诺的意图落在纸上。”
玛拉茜松了口气，朝史特芮丝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但她还是能看出约蒂丝在跟瓦克斯利姆握手时的不自然。盆地地区今天没能交到朋友。但愿最后时刻的这场角力不会让他们树下新敌。“我还有一个请求。”瓦克斯利姆对她说。“什么？”约蒂丝狐疑地问。“这请求不可怕也不难办，”瓦克斯利姆说，“老实说，我只想搭个顺风船。”
好在那群南方人同意了。他们原本不太愿意载着一船敌方士兵一路南行。瓦克斯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们不能带走西装，船长对此也没有异议。她似乎意识到要想让那些对她的船员们犯下暴行的恶徒受到正义的制裁，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瓦克斯做一番彻底的审讯。
他没有声张他与那人的关系。
当玛尔维什船员们准备起航时，瓦克斯站到了统御主的雕像跟前，雕像的一只眼睛里插着一枚尖钉。他看了看雕像的腰带，是铝做的。毫无灌注能量的迹象。如果从前果真有一双护腕的话，那些祭司肯定也把它们合二为一，制成了这柄长矛的矛头。
玛拉茜从他身后走过。“我再到滑翔机上去看看有没有落下的补给品。”瓦克斯点点头。我拥有过你的力量，他对着雕像想道，哪怕只有一丁点。铁锈……我想我懂了。
他把护腕交给了宓兰，宓兰立即将它化在了身体里。如今护腕终于不在自己手中，他居然暗自感到庆幸。那力量太强大了。他抬起手，向统御主道别，然后小跑着追上玛拉茜。“亚拉戴尔和议会不会喜欢这笔交易的，”瓦克斯对她说，“尤其是放弃护腕的事。”“我知道。”玛拉茜说。“只要我能告诉他那不是我的主意就行。”
她看了他一眼。“丢掉护腕，你看起来倒不是太难过。”“是，”瓦克斯坦言，“说实话，我是担心。护腕的力量大多已经耗竭，但我们也许能通过复合力重新充能。那护腕能带来的力量太过……”“……极致而具有毁灭性？”玛拉茜问，“你担心他们会落在歹人手里会很危险，可在你手里会更加危险？”“是的。”他们在那一刻心有灵犀地达成了某种共识，继而一闪即逝。那共识触动着他们的心，但愿只有他俩知道。
两人默默无语地转身去寻找滑翔机。约蒂丝想把它装到飞船上去，但瓦克斯要先去看一具尸体。他没有责怪韦恩对苔尔辛痛下杀手。诚然，押她回依蓝戴接受制裁和审讯会是更好的结果。没错，他更希望能够由他亲手扣下扳机。和谐那句话说得没错。
可是不管怎样，苔尔辛都已经死了。那意味着——雪地上只有鲜血。没有滑翔机。更重要的是，没有尸体。在两人渐渐走近时，玛拉茜愣住了，瓦克斯却朝那片空地走了过去。又被她溜了。他发现自己并不惊讶，只是稍有些出乎意料。她趁着他们混战时，开走了滑翔机。韦恩应该知道她能治疗自己，瓦克斯暗想，蹲在那摊怪异的血迹旁边，看它勾勒出了一具尸体的轮廓。“那么，事情还没结束。”玛拉茜说。瓦克斯轻拭着被冻在地上的血滴。他在过去的十八个月里都在不遗余力地想要救出这个女人。最后，他终于做到了，可她却对他下了杀手。“是没结束。”他说，“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样更好。”“因为你姐姐没死？”
他转过身来看着玛拉茜。在这个冰寒之地待了几个小时后，寒意似乎在此时才侵入他的身体。“不，”他说，“因为我现在又有了追击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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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会不会散架啊？”亚历克问。她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那枚转换语言的徽章。“热可可和毛毯能让我暖和一分钟。”他说着舒服地坐好，裹紧毛毯，“还有更需要取暖的人，呀？那艘船，它会散架吗？”
玛拉茜抬头看向飞船。她能想象西装的手下正在船上拼命地想让引擎加大频率，让螺旋桨转动得更快，船身却仍在下降。瓦克斯利姆·拉德利安——此时戴着悲悼护腕，怒不可遏——就像是一股无可抵挡的自然之力。
她微笑着喝着壶中的热饮。
“铁锈！”她朝水壶里看了一眼，“这是什么？”又甜，又稠，热乎乎的，带着巧克力味。味道好极了。
“可可啊。”他说，“有时在这个冰寒凄苦的世界上，它就是一个人仅有的慰藉了，呀？”
“你们把巧克力拿来喝？”
“当然。你们不会吗？”
她从没喝过。而且这跟她平时吃惯的巧克力比起来要甜得多。连一丝苦味都没有。她满足地喝了一大口。“亚历克，这真是我最奇妙的经历了。我刚才居然还握住过造物主的力量。”
亚历克笑了。“我想你们的飞船应该没有危险。”玛拉茜说，“他正在匀速缓慢地拉拽它。瓦克斯利姆是个谨慎的人。”“谨慎？在我看来，他最擅长的是打烂东西。那听起来算不上有多谨慎，呀？”“这个嘛，”玛拉茜品着热饮说道，“就算是打烂，也会格外精准。”
确实，没过多久，飞船就稳稳地落在了岩石上，完整无损。瓦克斯利姆让它原地停下，一只手举起悲悼护腕，狂风、飞雪，甚至还有迷雾的痕迹在他四周旋绕。
螺旋桨慢慢停止转动。片刻之后，士兵们举着双手从船内走出。韦恩和宓兰快步上前，收缴他们手中的武器，亚历克的族人则上船将它控制住，并在船内搜查是否还有潜藏的敌人。
玛拉茜在旁等待，喝着融化成汁的热巧克力，陷入了沉思。雷鲁尔的尖钉被妥善地用手帕包了起来，此时就放于她的手袋里。在她的脑海里，她又看见了韦恩在雪地中跋涉的身影，肩上扛着枪，皮肤上沾着被冻硬的鲜血。紧跟着画面一转，她又看见瓦克斯利姆冲上高空，去追击他的叔叔。
在这些人身上有着故事里未曾讲述过的黑暗。玛拉茜为此感到高兴，她也一度走到了悬崖的边缘，却又及时退了回来。她为能够帮助坎得拉完成使命而感到自豪，然而她决定今后会选择不同的道路。她愿意如此。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太冷了，”亚历克过了一会儿对她说道，“我们还是去做点什么吧，呀？”
她转开视线，顺着亚历克手指的方向望去。玛尔维什飞船的船员们已经检查完毕，敌方的士兵们也已被带走——玛拉茜相信他们被妥善地锁进了飞船的禁闭室里。
西装还待在瓦克斯利姆给他找的那个位置——被绑在统御主的矛头上，双脚悬垂，嘴被堵住了，身上的金属意识库也被移除，瓦克斯利姆还用镕金术吸走了他的金属意识库。可这似乎还是不够稳妥。他身上仍有尖钉，他们不知道怎样才能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把尖钉拔掉。没有金属，他应该什么都做不了，不过玛拉茜还是有些担心。
史特芮丝站到了瓦克斯利姆身边，他用手臂环住了她的肩膀。玛拉茜微笑着看着他们。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为这幅画面感到宽慰。两人站在一起真是般配得很。
可惜这时亚历克的队长带着几名船员走了过去，打破了瓦克斯利姆和史特芮丝的宁静。他们面对面站着，宓兰和韦恩也站到了瓦克斯利姆身边——韦恩漫不经心地扛着霰弹枪，宓兰比其他人高出两寸多，抱臂而立。
好吧。“我们也走吧。”玛拉茜对亚历克说。
亚历克的队长约蒂丝戴着一枚翻译徽章——而且当玛拉茜携着冷风走过去时，她也没有冷得皱起眉头。
“我们十分感谢你们的帮助。”约蒂丝说，话语里带着与亚历克相仿的口音，“但感谢归感谢，我们却不能对偷盗行为视而不见。希望你们能把财产物归原主。”
“我不觉得这里有任何属于你们的财产，”瓦克斯利姆冷冷地说，“只有一件我们找到的上古遗物。还有我那艘飞船。”
“你——”约蒂丝气急败坏地上前一步，“自从在你们的土地上坠毁，我的船员们就遭到了囚禁、拷打和谋杀。你们这是要挑起战争，镕金术师。”
不好。玛拉茜原本希望约蒂丝也会像亚历克那样崇拜瓦克斯利姆。没错，大多数船员在他面前似乎都很紧张，但船长显然不为所动。
“如果真要打仗的话，”瓦克斯利姆说，“让这样一件强大的武器落在你们手里，也救不了我的族人。我阻止不了西装那伙人对你们犯下的恶行——但他们是罪犯，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我会让他们受到正义的制裁。”
“可你们还是偷走了我们的东西。”
“你能不能否认，”瓦克斯利姆问道，“这座神殿在我到来前就空了？你能不能否认，这艘飞船来自于邦国而非你们自己？既然本就不属于你们，我这么做又怎能算偷呢，船长？本着回收权，我宣布这件上古遗物与那艘舰船都归我们所有。你可以——”
玛拉茜正想好奇地走到他们中间，史特芮丝却先一步打断了瓦克斯的话。
“瓦克斯利姆大人，”她说，“谨慎起见，飞船还是让他们开走为好。”
“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让——”
“瓦克斯利姆，”史特芮丝轻声说，“他们又疲又累，苦不堪言，离家又那么远。不然你让他们怎么回到自己的至爱亲朋身边去？那就是正义吗？”
他紧抿嘴唇。“组织手里有一艘船供他们研究，史特芮丝。”
“那么，”史特芮丝看着约蒂丝说，“我们就恳求他们——作为这项慷慨馈赠的回报——让玛尔维什人与我们开放贸易。我相信组织造船的速度，一定不会比我们直接购买来得更快。”
玛拉茜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嘛，史特芮丝。
“前提是他们愿意卖的话。”瓦克斯利姆说。
“我想他们会愿意的。”史特芮丝注视着约蒂丝，“因为这位好船长会说服他们，让他们相信跟接触我们的镕金术师比起来，放弃一项科技垄断算不了什么。”
“这话不假。”玛拉茜说着跟亚历克走向其他人，“在你的族人当中，很少有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我们？”亚历克问道，这时船长也看向她。“我也是镕金术师。”她浅笑着回答，“你在仓库里没看见我给那个小方块灌注能量吗？”“我……我当时有点分心……”他的声音里带着眩晕，“噢，天哪。呃。伟大之人。”玛拉茜叹了口气，看向约蒂丝。“我不能承诺你们什么，”船长对史特芮丝说道，听起来有些抗拒，“玛尔维什只是多个邦国之中的一个。其他邦国或许会认为你们很弱，决定率军出击。”“那么，”史特芮丝说，“你或许会愿意告诉他们，悲悼护腕就在这，随时准备对进攻者施以惩罚。”
约蒂丝嘶了一声。玛拉茜看不见她面具后面的表情，但她的手势里戴着明显的不悦。“不可能。你们想用小恩小惠来糊弄我放弃更大的目标，呀？我们决不会把君主的武器留给你们。”
“不是留给我们。”史特芮丝说着看向宓兰，她正用双臂抱着身体，注视着这群人。“亚历克，在你的族人之中，一定有关于她那种生物的传说吧？”
“跟他们讲讲吧。”玛拉茜对亚历克说，“拜托。”
他摘掉徽章，用自己的语言激动地对族人解释着，双手比比画画，然后指了指宓兰。她挑起眉毛，让皮肤变成透明——展示出一身破裂扭曲的骨骼，连玛拉茜都看得愣住了。宓兰这样怎么还能站得住？队长看懂了。
“我们，”史特芮丝说，“会把护腕交给不朽的坎得拉。他们睿智而又公正，服务于万民。他们会保证不让我们擅自使用护腕，除非受到你们族人的进犯。”
约蒂丝队长的脸藏在面具后面，让人无法揣测出她在想些什么。但当她开口说话之前，她打了几个简略的手势——可是那些手势远比面部表情难懂得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所有人都把真情实感藏在面具后面，只会表露出算计过后的反应？
“这真是令人不快的和解。”约蒂丝说，“意味着我要狼狈地回到族人中间，只有一半船员活了下来，而且我的飞行工具还被换成了一艘过时几十年的旧船。”
“确实。”史特芮丝继续站在瓦克斯利姆身边说道——他抱着双臂，气势凛然地站在那里，保持着他擅长的姿势。“但是船长，你们带回去的东西远比一件古老的遗物或是那艘坠毁的飞船有价值多了。你们在一片到处都是金属之子的土地上缔结了新的贸易伙伴。对了，你们知不知道瓦克斯利姆大人在政府中占有重要席位？也就是说他对贸易与关税方面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你们那些跟我们达成惠利贸易协定的族人，将会变得非常富有。”
约蒂丝看着他们，然后抱起胳膊，直视瓦克斯利姆。“还是很令人不快。”别看约蒂丝个头矮小，姿势里却也带着几分凛然的威势。事实上，玛拉茜一眼就能看出，那女人想要朝他们高声嘶吼，愤而出击，为自己和遭遇不幸的船员们报仇——反正不是单纯用贸易就能一笔勾销。
也许有些情绪实在太过强烈，就连面具也难以遮掩。
约蒂丝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很好。那就这样吧。但我在离开之前，必须要跟你们草拟一份协议——至少要把承诺的意图落在纸上。”
玛拉茜松了口气，朝史特芮丝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但她还是能看出约蒂丝在跟瓦克斯利姆握手时的不自然。盆地地区今天没能交到朋友。但愿最后时刻的这场角力不会让他们树下新敌。“我还有一个请求。”瓦克斯利姆对她说。“什么？”约蒂丝狐疑地问。“这请求不可怕也不难办，”瓦克斯利姆说，“老实说，我只想搭个顺风船。”
好在那群南方人同意了。他们原本不太愿意载着一船敌方士兵一路南行。瓦克斯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们不能带走西装，船长对此也没有异议。她似乎意识到要想让那些对她的船员们犯下暴行的恶徒受到正义的制裁，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瓦克斯做一番彻底的审讯。
他没有声张他与那人的关系。
当玛尔维什船员们准备起航时，瓦克斯站到了统御主的雕像跟前，雕像的一只眼睛里插着一枚尖钉。他看了看雕像的腰带，是铝做的。毫无灌注能量的迹象。如果从前果真有一双护腕的话，那些祭司肯定也把它们合二为一，制成了这柄长矛的矛头。
玛拉茜从他身后走过。“我再到滑翔机上去看看有没有落下的补给品。”瓦克斯点点头。我拥有过你的力量，他对着雕像想道，哪怕只有一丁点。铁锈……我想我懂了。
他把护腕交给了宓兰，宓兰立即将它化在了身体里。如今护腕终于不在自己手中，他居然暗自感到庆幸。那力量太强大了。他抬起手，向统御主道别，然后小跑着追上玛拉茜。“亚拉戴尔和议会不会喜欢这笔交易的，”瓦克斯对她说，“尤其是放弃护腕的事。”“我知道。”玛拉茜说。“只要我能告诉他那不是我的主意就行。”
她看了他一眼。“丢掉护腕，你看起来倒不是太难过。”“是，”瓦克斯坦言，“说实话，我是担心。护腕的力量大多已经耗竭，但我们也许能通过复合力重新充能。那护腕能带来的力量太过……”“……极致而具有毁灭性？”玛拉茜问，“你担心他们会落在歹人手里会很危险，可在你手里会更加危险？”“是的。”他们在那一刻心有灵犀地达成了某种共识，继而一闪即逝。那共识触动着他们的心，但愿只有他俩知道。
两人默默无语地转身去寻找滑翔机。约蒂丝想把它装到飞船上去，但瓦克斯要先去看一具尸体。他没有责怪韦恩对苔尔辛痛下杀手。诚然，押她回依蓝戴接受制裁和审讯会是更好的结果。没错，他更希望能够由他亲手扣下扳机。和谐那句话说得没错。
可是不管怎样，苔尔辛都已经死了。那意味着——雪地上只有鲜血。没有滑翔机。更重要的是，没有尸体。在两人渐渐走近时，玛拉茜愣住了，瓦克斯却朝那片空地走了过去。又被她溜了。他发现自己并不惊讶，只是稍有些出乎意料。她趁着他们混战时，开走了滑翔机。韦恩应该知道她能治疗自己，瓦克斯暗想，蹲在那摊怪异的血迹旁边，看它勾勒出了一具尸体的轮廓。“那么，事情还没结束。”玛拉茜说。瓦克斯轻拭着被冻在地上的血滴。他在过去的十八个月里都在不遗余力地想要救出这个女人。最后，他终于做到了，可她却对他下了杀手。“是没结束。”他说，“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样更好。”“因为你姐姐没死？”
他转过身来看着玛拉茜。在这个冰寒之地待了几个小时后，寒意似乎在此时才侵入他的身体。“不，”他说，“因为我现在又有了追击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