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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瓦克斯不动了。韦恩任由他的手垂到地上。他只想坐在这,像旁边那几排没被砸碎的家伙一样瞪着无神的双眼。就这么坐着,直到变成虚无。
在他一生之中,只有一个人相信过他。只有一个人原谅他,鼓励他。除了那个人以外,哪怕这遭天杀的种族全都烧成灰烬韦恩也不在乎。他讨厌他们所有人。
可是……瓦克斯会怎么说?
他离开了我,那个浑蛋,韦恩暗自想着,合上了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他也恨起瓦克斯来。但他对瓦克斯的爱还是远大于恨。他咆哮着,踉跄着站起身。他没有武器,决斗杖丢在了上面。
他看着瓦克斯的尸体,跪下来拍了拍他的腿,摸到一样东西,把它拽了出来。是那把霰弹枪。韦恩的手开始颤抖。
“别抖了!”他小声警告这双手,“我们已经克服了。”他拉动枪栓,转身去寻找这墓穴的出口。整座神殿都是个赝品,玛拉茜在寒风中颤抖着想道,那么真正的护腕会在什么地方?
这座神殿是为统御主建造的,等他有朝一日回来拿他的武器。如果是你,会把那武器放在哪里?
他知道那武器长什么样,玛拉茜想,东西是他造的。我们认为那必然是一双护腕的造型,事实未必如此。它可以是任何东西。
对于制造武器的人来说,那是明智的做法。那些金属意识库,你必须得先清楚用途才能让它们发挥作用。你可以借此保护自己,只有事先知道要从哪里找起的人,才能使用你的武器。
而在那种情况下,建造神殿的人既要把武器留在归返的统御主必定能看见的地方,又不能让它引起其他过路人的注意,就让他们进到神殿里去遭遇那些机关、陷坑和赝品吧——要么能让他们丧命,要么能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已经得手。
你会把武器放在哪?放在门阶上,置于君主本尊的塑像之下,拿在他自己手中。玛拉茜回过头来,疯狂地寻找着那个巨大的矛头。
它就躺在她脚下,刚才被卫兵丢到了地上。瓦克斯利姆说它是铝制的,因为他感应不到,可他看得不够仔细。
要是他仔细看看,他就能发现那是由多种金属相互交缠而成,就像铸造利刃时不断地锤锻敲打出的密密层层。他钢推不动,不是由于材质是铝的关系。
而是因为它是一个金属意识库,里面储存他们前所未见的强大力量。
在瓦克斯周围,一切都变得雾蒙蒙的,看不真切。洞穴、岩石乃至地面——全都笼罩着迷雾。但他却能站在上面。
和谐在蒙眬的黑暗中走到瓦克斯身边。他们肩并着肩,再自然不过地往前走着。神灵看起来跟瓦克斯想象中十分相似。高挑,平静,双手扣在身前。椭圆脸,安详从容,与人类一般无二,不过身后披着一件长长的斗篷,仿佛望不到尽头。瓦克斯看着那斗篷,就这么被和谐拖在身后,随他在所到之处降下暴雨疾风,洒下浓云细雨,此处黄沙漫漫,彼处林海茫茫。他的长袍上带有泰瑞司的V形图案,每个V字代表的不是一种颜色,而是时代,是时间长河中的一个层级,就像从地底被开挖而出的深岩。“他们说,”瓦克斯轻声说,“所有人死后都会见到你。”“我想那是我最为神圣的职责之一。”和谐说,“哪怕其他事情再怎么紧迫,我也会抽出时间来陪他们走完这段路。”他的声音很安静,令瓦克斯觉得似曾相识,就像是个被遗忘的故友。“所以,我死了。”“是的,”和谐说,“你身体、精神与灵魂已经分离。不久之后,它们一个要回归大地,一个要进入三界宙,还有一个……连我也不知道它将去往何方。”
瓦克斯继续向前走着。晦暗的洞穴消失了,瓦克斯感到眼前一片模糊。迷雾变成了黑暗,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远处的一道亮光,像是地平线之下的太阳。
“要是你能花时间陪我们走,”瓦克斯苦涩地说,“为什么不早点来?
为什么不出手制止悲剧的发生?”“我应该阻止世间所有的苦难吗,瓦克斯利姆?”“我明白你话里的意思,”瓦克斯说,“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你必须有所取舍,所有人都能阐释出这一套理论。可你还是能帮忙啊!你从前就那么做过,出手干涉我的去向。那为什么不再多干涉干涉?别让孩子们被杀死,确保警察能够及时赶到,阻止死亡。这并不是让你不做取舍,但你完全能多做一些。我知道你做得到。”
还有一句话他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你可以救她一命。或者至少让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和谐点了点头。追问神灵这些事显得有些怪异,但是铁锈啊……如果他死期已至,那么至少也要问出几个答案。“成为神意味着什么呢,瓦克斯利姆?”和谐问。“我不认为这是我能回答的问题。”“我也从没想过会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必要。”和谐说,“然而,它显然被推到我面前来了。你要我出手干涉,阻止无辜者丧命。我考虑过,这我可以做到。如果我出手阻止每一场死难的发生,然后呢?伤痛致残的惨剧我也要组织吗?”
“当然。”瓦克斯说。
“那么我的底限又在哪里,瓦克斯利姆?我是要制止所有伤害的发生,还是只阻止恶人犯下的罪孽?如果一个人在睡梦中撞翻了蜡烛,烧掉了房子,我是否也应该出手?我是否应该确保任何伤害都不会降临到世人头上?”
“也许吧。”
“等到所有人都不会受伤时,”和谐说,“人们就会满意了吗?他们会不会向我祈祷,索求更多?会不会还是有人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会咒骂唾弃,因为他们生活困苦,而别人却富足阔绰?我是否应该安抚他们的怨愤,让所有人全都均分财富呢,瓦克斯利姆?”
“我不会落进这个陷阱,”瓦克斯说,“神灵是你,不是我。你能找到那条底线的位置,防止出现最坏的情况。你知道应该把那条线放在哪,才能合情合理地化解最糟糕的可能,同时依然能让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
前方的亮光突然向外一滚,瓦克斯发现他们正绕行在一颗星球上。他们高高在上,从黑暗中走进阳光里,让瓦克斯能够看见下方的世界,沐浴在平静而又冰冷的光芒之中。
远处有一道红雾,如影随形地包裹着这个世界。他渐渐觉得喘不过气,那是一股恐惧与毁灭的恶臭。“也许,”和谐轻声说,“我一直以来正是在做着你建议的事。你看不见,因为最糟糕的情形从未发生在你身上。”“这是什么?”瓦克斯试图把那红茫茫的一片吸进来。雾气向前跃动着,但他看见了什么——一道稀薄的光亮,像是围绕世界的气泡——阻止了雾气的前行。“一种启示。”和谐说,“或许很原始。”他微笑地看着瓦克斯利姆,就像父亲注视着睁大双眼的孩子。“别想用这些话打发我,”瓦克斯说,“是你让她死去。是你让我杀了她。”“而你打算为此自责多久呢?”和谐轻轻问道。瓦克斯绷紧下巴,却扔止不住颤抖。仿佛又看见了那一幕,他怀抱着她的尸体。知道是他亲手将她杀死的。那仇恨在他心里沸腾起来。他恨和谐。他恨这个世界。而且,是的,他也恨他自己。
“为什么?”瓦克斯问。
“因为是你主动要求的。”
“不,我没有!”
“你有。你心里有那样的想法。在你的身体里有好多个瓦克斯利姆,他们意见不合,但却全都是你。看清你自己吧,瓦克斯利姆。难道你真愿意让别人杀死她?让她死在一个不认识的人手里?”“不……”他低声说。“你愿意让她活下去,成为癫狂的奴隶?被那枚该死的尖钉腐化,即使将它拔除,也永远伤痕累累?”“不!”他喊了出来。“如果你事先知道,”和谐直视着他的眼睛,“除非你被蒙住双眼,否则永远都不会扣下扳机;如果你意识到那些真相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会让你不敢动手,害她永无止境地被囚禁在疯狂的牢笼里——你会要求我怎么做?”
“不要告诉我。”瓦克斯小声答道,闭紧双眼。寂静仿佛要延伸至永恒。“我很遗憾,”和谐柔声道,“为给你带去的痛苦,还有你和我们做出的那些无奈之举。但我不会为让你这么去做而心怀歉意。”
瓦克斯睁开眼睛。
“至于我为什么不会出手去保护世人,”和谐说,“我必须相信他们有能力解决自己的问题。”他朝红雾看了一眼,“也是由于我还在忙着应对别的麻烦。”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瓦克斯说。
“因为我也不知道。”
“那……让我很害怕。”
和谐看着他。“怕就对了。”
下方的大地上闪烁着微弱的火光。瓦克斯眨了眨眼。虽然距离远得令人难以置信,他还是看见了。
“那是……?”瓦克斯问。
和谐对他一笑。“信任。”
玛拉茜双手攥紧矛头。
拍打着它的每一处。
力量涌入她的体内,像地狱烈焰般将她点燃。雪片无声地静止在空中。她站起身,把手伸向一名看守者的腰带,拽下一小瓶金属。接着,她又从其他守卫身上逐一拿取了好几瓶,全都喝了下去。她正在提取金属意识库,速度快得在她抬手的瞬间对方腰带里的东西就已荡然无存。她笑了。
然后骤燃所有金属。
在那超凡绝伦的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在变化,在伸展。她感觉到统御主储存在悲悼护腕中的力量——也就是紧握在她手中的矛头——正涌遍她的身体,像是快要爆炸。犹如许许多多道闪电突然击穿了她的四肢百骸。
蓝线从她体内向外爆裂,先是指向金属,然后增多,改变,转换。在她的视野中,一切都是蓝色的,看不见人或物,只有能量在交融并和。那些金属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就像一个个洞穿四方各处的孔洞。汇聚强能的精华,带她攀上力量之巅。
她正在用惊人的爆发力使用储量。她让速度放慢,旁边的人不知何故跳了起来,捂紧耳朵。她把头一偏,然后钢推。
钢推让那些守卫飞出了足有五十尺远。只剩下西装和苔尔辛,表情惊恐地看着她。他们在她眼里也是发光的能量体,但她还是认出了他们。这两人的身体里有尖钉。
很好解决。那些尖钉能抵抗得住钢推的力量,但对于此刻的玛拉茜来说根本不足为虑。她抬起一只手,用他们钉穿自己身体的金属让他们飞了出去。
周围的守卫抓起枪又朝她扑了过来,被她往后一扫,接着钢推下方石头里的微量金属,从地面上腾起。
她悬在半空中,惊讶地发现有东西在绕着她转。是迷雾?打哪来的?
是我,她意识到。
她在空中盘旋,浑身充满力量。在那一刻,她就是升华战士。她实现了瓦克斯利姆穷尽毕生力量都未曾体验过的完满。她能够成为他,甚至压过他。她能把正义带给所有人。当一切都尽在掌控,无所不能时,她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这不是我想要的。
她不会再任由自己受到儿时梦想的左右。她微微一笑,然后凭借钢推之力从空中掠过,朝神殿飞去。
史特芮丝看着她的妹妹飞远了。
“真想不到。”她自语道。她本以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谁知玛拉茜却开始发光,用镕金术把那些人像布娃娃似的丢了出去,然后飞驰而过,在身后留下一缕迷雾……呃,这不在她的清单上。就连附录里也没有。
她低头看着可怜的亚历克,他冷得已经不再发抖。“在这样的行动中,我必须得提高对于合理性的预判标准,你说是不是?”他含糊地嘟哝了一句家乡话。“弗拉雷特!”他挥手比画着,“弗萨尔文!”
“你是在要我丢下你逃跑吗?”史特芮丝走过去捡起记事本,“是的,趁乱逃走是很明智,但我还没打算离开。”她将记事本翻开——在飞船上,她趁没人注意,用瓦克斯的小刀把簿子挖空了,当时玛拉茜正在船头和亚历克交谈,别人都在睡觉。“你知道吗,当我按照满分为一百的标准,评估所有人在这场远征中的有用度时,我只给自己打了七分。没错,这分数不高,可也并非一无是处。我还是会有发挥作用的时候。”
她把大大的记事本转了过来,在簿子被挖空的凹槽里藏着一块备用徽章,是她从飞船的应急储藏室里找来的。她面带微笑地看着亚历克,将徽章取出,按在他的手上。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凝在他脸上的落雪融化了。
近旁的士兵们正费力地从地上爬起,相互吆喝着。“现在,”史特芮丝说,“我想你之前的建议总算发挥了用处。”“接着呢?”瓦克斯问和谐,“我就这么化归虚无了?”“我不认为那是虚无。”神灵答道,“而是彼界。尽管我会这么想,也许只是我自己的愿望在作祟。”“这话真让人泄气。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当然不是。”和谐笑着说,“但我相信一部分的我能够做到。”“简直不知所云。”“除非我想让你听得懂。”和谐说着将双手朝两侧伸出,“不过让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化归到任何地方,可是就快了。你现在要作出选择。”
瓦克斯左右打量着神灵的两只手。“每个人都会有选择的机会吗?”“他们的选择是不同的。”和谐把手伸向瓦克斯,像是想要让他握住。“我没有看见选择。”“我的右手,”和谐说,“是自由。我想你能够感觉得到。”
他能。那是飞升,可以挣脱所有桎梏,乘着一道道蓝光,深入未知去冒险,全心全意去追求纯粹的好奇。那感觉让人心驰神往,是他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它的诱惑撩动着他的心。
自由。
瓦克斯惊呼一声。“另……另一只手呢?”和谐举起左手,瓦克斯听见了什么。是人的声音?“瓦克斯?”那声音唤道。没错,声音里透着凄绝。是个女人。“瓦克斯,你知道它的作用。它会治好你的,瓦克斯。瓦克斯利姆!
求你……”“那只手,”瓦克斯看着它,“那只手是责任,对不对?”“不,瓦克斯利姆。”和谐温柔地回答,“尽管那是你一直以来的看法。责任或自由。承担或冒险。你总是在别人玩耍时作出正确选择的那个人。所以你厌恨它。”“不,我没有。”瓦克斯说。
和谐笑了。他脸上那洞察万事的表情真让人恼火。“这只手,”和谐说,“不是责任。而是另一种冒险。”“瓦克斯……”下方的声音里满溢着情感。是玛拉茜。“提取金属意识库啊。”瓦克斯想要握住那只左手,和谐却——令他震惊地——抽了回去。
“你确定吗?”“我必须确定。”“真的?”“别无选择。这才是我。”“那么,也许,”和谐说,“你应该停止厌恨它,我的孩子。”他将手伸出。
瓦克斯犹豫了。“先告诉我一件事。”
“若这件事不会强我所难。”
“她死去时,来过这里吗?”
和谐笑了。“她要我照顾你。”
瓦克斯让自己的左手跟和谐的握在一起,立刻感觉到一股拉扯力,如同空气被抽进排风孔。他先是感到一阵暖意,接着那暖意化作了烈火。他猛地运气,大喝一声,聚力托举,甩掉身上的重石。石头滚向一旁,他发现自己还在神殿地下那间低矮的密室里。
这般力量!他不是靠肌肉发力顶开了石头,而是靠的钢。就在他钢推身体底下零星的微量金属,想要站起来时,身上的伤口也在愈合。他站稳脚跟,注视着左手。就是在他垂死之际断掉的那一只。
掌心攥着一个巨大的矛头,由十六种不同的金属熔铸而成。他抬起头,看着玛拉茜,只见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脸上却绽放着明媚的笑容。“你找到它了。”瓦克斯说。她急切地点着头。“只是用了点老派侦探的办案思路。”“是你救了我。”瓦克斯说。铁锈灭绝啊……那股力量。他觉得那力量仿佛能夷平城市,或是让它们拔地而起。
“西装和你姐姐在外面。”玛拉茜说,“别人也在。我不想——好吧,我刚刚头脑不太清醒,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给。”她说着递给他一个装有金属的小瓶子。
瓦克斯接了过来,举起护腕。“你本可以自己去做。”“不,”玛拉茜说,“我不能。”“但是——”“我就是不能。”玛拉茜说,“那……那不是我。”她耸耸肩,“这么说你明白吗?”“意外的是,我明白。”他说着将护腕攥在手里。“去吧。”玛拉茜说,“去做你最擅长的事,瓦克斯利姆·拉德利安。”
“是什么?把东西打烂?”
“独具风格地打烂。”玛拉茜说。
他对她一笑,把瓶中的金属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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