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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瓦克斯至少终于换上了一套干燥的衣服——原先那套在突袭行动中弄破了。于是他舒适地坐在驶向拉德利安宅邸的马车里。史特芮丝则回到了她父亲家平复心情。
瓦克斯放下报纸,等着新车夫科博跳下车,帮他把车门打开。这个小伙计的动作急切得很,仿佛知道瓦克斯之所以乘坐马车,完全是出于礼节。利用钢推一路飞奔回家远比乘车要快得多,然而身为领主不能为所欲为,既然不用追缉罪犯,就不该在光天化日之下利用钢奔飞檐走壁。那样任性的举动会让家族名誉扫地。这完全不符合他族长的身份。
瓦克斯朝科博点了点头,把报纸递给他。科博报以微笑,他喜欢这些东西。“你今天休息吧,”瓦克斯对他说,“我知道你盼着婚礼庆典呢。”
科博脸上的笑意更深,飞快地点点头,回到马车上检查马匹和车辆情况,然后才准备离开。他可能会把接下来的时间花在赛场上。
瓦克斯叹了口气,走上宅邸门前的石阶。这是城中最奢华的宅邸,雅致的大理石建材,在精美石雕与深色硬木的搭配下更显华贵。可它仍然是一座牢笼。只不过这牢笼很漂亮。
瓦克斯没有进门,而是在石阶上站了一会儿,转过身坐了下来。他闭上双眼,思绪如潮水涌来。他很擅长隐藏伤痕,之前曾经中枪十几次,几次还是严重的致命伤。在蛮苦之地,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学会要振作精神,继续前进。
与此同时,他又觉得那时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单纯。虽然不易,但却单纯得很。而有些伤痕还是会疼,仿佛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恶化。
他轻轻叹息着站起身,伸直有些僵硬的双腿,继续沿着石阶往上走。没人来给他开门或是在他进门时把外套接过去。家里人手不多,他只保留了必要的那些。如果有太多仆人的话,每当他想自己做些什么时,他们总是会一脸担心地围在旁边。仿佛他力所能及会让仆人们感到毫无用处……瓦克斯皱起眉,接着从枪套里拔出“清辩”,举在头边。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引起了他的警觉。楼上有脚步声,他明明今天给管家们放了假。墙边的桌上有个杯子,杯底还有点酒。
他从腰带里摸出一个小瓶,喝尽瓶中液体——那是混有钢铁碎屑的威士忌。金属在他体内燃起熟悉的温暖感,从胃部向外辐射无数条蓝线。随着他蹑手蹑脚地往前走,蓝线也随着他移动,如同他被上千条细线绑住似的。
他猛地跳起,钢推大理石地板上的镶嵌物,朝宽敞门厅上方的二楼阳台跃去,轻巧地越过栏杆,举枪稳稳落地。书房的门嘎吱一声打开。韦恩踮着脚冲了进去。“等一下,我——”身穿浅棕色西装的男人发现瓦克斯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愣住了。
“你?”瓦克斯说。
“我可喜欢这颗头骨了。”坎得拉说道,“是六世纪前葱郁时代的稀罕货,原先的主人是邬都的金属商,因为和谐重建,他的坟墓被迁到其他地方保护了起来。这可是古董啊!要是你把它打出个洞来,还不如直接打死我。”
“我告诉过你,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瓦克斯怒吼。“对,这句话我听进去了,拉德利安大人。”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
“有人邀请我来的。”坎得拉说。他抬起手,用两根手指夹住瓦克斯的枪管,轻轻推到一旁。“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聊聊。您的副手说——那个,他说您的仆人们不在家。”
“我的副手?”这时韦恩听见房间里传出笑声。“韦恩。”他看了坎得拉一眼,接着叹着气把枪塞回枪套里。“你到底是谁?是坦迅吗?”
“我?”坎得拉大笑着回答,“坦迅?怎么,您听见我狗喘了吗?”他咯咯笑着示意瓦克斯走进书房,仿佛在尽地主之谊。“我是文戴尔,来自于第六代。很高兴见到您,拉德利安大人。如果您非要朝我开枪,请打左腿,我对那几块腿骨没什么特殊好感。”
“我不会朝你开枪。”瓦克斯说着走进房间。百叶窗被拉上了,还挂着厚厚的窗帘,要不是还亮着两盏新式电灯,屋里可以说是一片漆黑。为什么要拉上窗帘呢?坎得拉担心被人发现?
韦恩懒洋洋地坐在瓦克斯的轻便椅上,双脚搭着鸡尾酒台,正在自顾自地品尝碗里的核桃仁。一个女人也摆着差不多的姿势坐在边上的另一把椅子里,身穿紧身长裤和宽松上衣,双手托着后脑勺,闭目靠在椅背上。她现在用的不是上次见面时的身体,可瓦克斯还是能从她的姿态举止判断出这个人正是宓兰。
玛拉茜正在房间尽头查看某个底座上的旧设备。那是个小方盒,前面装这几块透镜。她看见瓦克斯走进门,赶忙站直身体,脸上现出了经典的玛拉茜式红晕。
“真对不起。”她说,“我们原本打算去我家,可韦恩坚持说……”
“我想吃坚果了。”韦恩嘴里嚼着一大口核桃仁,“你邀请我来时,说过让我把这当自己家的,老兄。”
“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需要找地方聊聊,”瓦克斯说,“我说过,我是不会帮忙的。”“正是如此。”文戴尔站在门口回答道,“既然你帮不了,我就只能物色其他人选。科尔姆斯贵女人真好,愿意听听我的提议。”“玛拉茜?”瓦克斯问,“你找了玛拉茜?”“怎么了?”文戴尔问,“至于这么惊讶?她在打败‘百命’迈尔斯的行动中功不可没。更别说她还帮助制服了帕尔姆。”
瓦克斯看着坎得拉。“你这是要变着法地逼我出手,是吧?”“瞧瞧,这也太自满了。”宓兰坐在椅子里说。“他总是喜欢把自己填满。”韦恩说着夹开了一个核桃,“主要是因为他总爱吃自己的手指甲。我看过他这么做。”
“他们来找我帮忙,在你看来就那么荒诞吗?”玛拉茜问。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瓦克斯转身面向她。
“那你是什么意思?”
瓦克斯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玛拉茜。我今天经历了很多事,先是有人朝我开枪,接着又被水塔淋了个透,连婚礼都被搞砸了。现在韦恩又把核桃壳弄得我椅子上到处都是。老实说,我想我只想喝上一杯。”
他走到房间另一侧的吧台前。玛拉茜看着他从身边走过,小声说:“能给我也倒一杯吗?这些事让我有点抓狂。”
他微笑着拿出一瓶单麦芽威士忌,给自己和玛拉茜各倒了一杯。文戴尔从门外消失了,几分钟后拿着某个奇怪的装置走了进来。他把装置的电线拉到一盏壁灯边,将灯泡拧下来,然后把电线的末端接了上去。
这时候离开会显得很幼稚,于是瓦克斯靠在墙边,默默品着威士忌,看着文戴尔开启设备。只见墙上出现了图像。
瓦克斯愣住了。这是一幅图片,和照片差不多——只不过是在墙上,而且大得很。展现的是依蓝戴中心的重生之野,就是纹和依蓝德·泛图尔坟墓的遗址。他还从没看见过这样的图像,像是完全用光创造出来的。
玛拉茜惊呼一声。韦恩朝它扔了个核桃。
“干吗?”他发现别人都在看他,“只是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嘛。”他迟疑着,接着又扔出一个核桃。核桃从设备和墙壁之间穿过,在图像上留下个影子。还真是光的作用。
“这是投影仪。”文戴尔说,“他们管它叫成像仪。等到明年,这种设备应该就会很普遍了。”他顿了顿,“和谐暗示过,如果这就让我们感到惊讶的话,等会图像动起来时,我们的金属非得烧起来不可。”
“动起来?”瓦克斯走上前,“怎么动?”“我们也不知道。”宓兰苦着脸回答,“和谐只是不慎说漏了嘴,接着就一问三不答。”“作为神灵怎么能不慎说漏嘴?”玛拉茜仍然盯着墙上的图像问道。“我说过了,”文戴尔说,“和谐最近有些心不在焉。我们一直在努力理清图像移动的原理,可到目前为止一无所获。他总喜欢这样,坚持要让我们自己去发现。”“就像小鸡破壳而出那样,”宓兰说,“他说如果我们不努力拼搏,不靠自己去学习,就无法渡过接下来的危机。”话音落下,屋里寂静无声。瓦克斯与玛拉茜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吧……”玛拉茜缓缓说道,“这话真不吉利。关于特雷,和谐还说过别的什么?”
瓦克斯叠抱双臂。特雷。这是古老史书上的一位神灵,比浩变还要久远——甚至比统御主还要久远。当和谐还是凡人时,他跟许多人一起记住了这个宗教。
玛拉茜痴迷于对这位神灵的研究,而她的偏执也并非毫无根据。瓦克斯不确定发生在蕾西身上的那些事,是否真和信奉特雷有关,可他们发现的尖钉……似乎不是用任何人类知道的金属制成的。
坎得拉拿走了尖钉。瓦克斯一直深深地沉浸在忧伤之中,等他开始恢复时,尖钉已经被拿了去。“不。”文戴尔说,“如果你想问的是尖钉的事,我这没什么新消息。但是科尔姆斯小姐,眼下这项任务也许能让我们有所发现。可以这么说,我们担心有另外一位神灵闯进了这个界域。”
“嘿,”宓兰说,“一位美女要怎么做才能喝上威士忌?”
“姐妹,”文戴尔摆弄着设备,让墙上的图像更显清晰,“你是和谐的代表,也是他意志的传达者。”
“没错,”宓兰说,“而且我还悲剧地清醒着。”
瓦克斯递给她一个酒杯,她感谢地朝他笑了笑。
“敬您的侠义风度。”宓兰说着举起杯。
“关于控制,”文戴尔说,“科尔姆斯小姐,我之前跟你说过授权与身份的事,答应向你解释。请看这里。”他拨动了设备上的某个按钮,墙上的图像变成了一张藏金术金属表,包括各种金属的属性与特质。这些不像瓦克斯平常在流行书册上看到的那么漂亮而充满艺术性,但却要详细得多。
“这些藏金术金属的基本物理能力很容易理解。”文戴尔说着走上前,用一根长长的芦苇指着图表说道,“依照泰瑞司的惯例与传承,他们早在五百年以前就开始研究这些了。和谐在《创始箴言录》里也留下了详细的解释。”
“比如说,”他继续说道,“在这张图表里,不同种类金属的能力都被分门别类地列举出来,并被加以讨论、检验和解释。当然,我们的理解还不够深入——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储存在金属意识库里的记忆在被移除之后会以那样的方式衰减,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取精神速度会让一个人感到饥饿——但我们还是在这个领域积累了不少经验。”
他停下来,在底部那组金属和能力的位置上画了个圈,分别是运气、授权、身份和联结。瓦克斯靠上前。在他生活在村落的那一年里听人提起过这些,可只不过是作为藏金术和泰瑞司信仰的教义问答罢了。从没有人具体说明过那些力量究竟有什么作用。在他们看来,那些力量就像神灵或时间,是超出理解之外的。“铬,”文戴尔说,“镍铬、铝还有硬铝,这些都不是大多数古人熟知的金属。只有在近代,随着冶金技术的发展,才变得常见。”“常见?”韦恩说道,“给我一发铝弹,我就能让你改头换面,不用再穿那么蠢的衣服,剩下的钱还够买上一两顶不错的帽子。”
“就算是这样,”文戴尔说,“跟浩变发生前世界上存在的铝的总量相比,这金属如今常见多了。铝土矿的冶炼,加上现代化学处理技术,让我们在金属使用方面取得了飞速发展。最后一位圣务官在自传里说早期的铝都是从灰山里采集到的!”
瓦克斯走到从设备投射出的圆锥形光束旁边,“那么它们有什么用?”
“研究还在进行中,”文戴尔说,“跟这些能力有关的资料真是太少太少了——而且我们从几十年前才开始接触到足够的金属来进行实验。重塑社会……真是个令人厌倦的过程。”
“你可是从升华战士的年代之前就活在这世上了。”玛拉茜说道。文戴尔转过身,挑了挑眉毛。“确实,可我从来没见过她,只有坦迅见过。”“那时候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玛拉茜问。“很难,”文戴尔说,“非常……难。”“我们的记忆存在缺失。”宓兰小声说,“当尖钉被拔出时,连同我们的过去也被拔走了。有些东西再也找不回来。”
瓦克斯喝了口酒。他感受到那个坎得拉话里的分量,毕竟当灰烬世界结束时,他们大多数都已经活了好几百年。这些是古老的生命体。也许瓦克斯不该对他们的傲慢感到惊讶。在他们眼中,他——乃至所有人类——都只是牙牙学语的孩童。
“身份,”文戴尔说着用芦苇指向墙壁,在画面上投下一道阴影,“拉德利安大人,可能有另一个藏金术师使用你的金属意识库吗?”“当然不可能。”瓦克斯说,“人人都知道这一点。”“为什么?”
“这……因为它们是我的。”
藏金术的原理简洁明了。把你身体的一种属性填充到金属意识里,持续一个小时,比如说瓦克斯的体重,或是韦恩的健康和治疗力,然后你就能从金属意识里把一小时的那种属性提取出来。或者说,你也可以提取出具有极强爆发力的能量,但仅会持续一瞬间。
“镕金术与藏金术的原始力量,”文戴尔说,“正是我们所说的授权。这非常重要,因为在藏金术中,个体的授权只与他们自身契合,我们称之为身份。”
“这话让我很好奇,”瓦克斯看着墙壁,文戴尔则慢悠悠地走回设备旁边,“它怎么知道?我的金属意识库……难道认识我?”
“经过一段时日。”文戴尔说着切换了另一幅画面,一位藏金术师正在提取力量。画面中的女人将一匹马举过头顶,肌肉变大了好几倍。“无论男女,每个人都有精神层面,存在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界域。你可以把它称作灵魂。授权其实是与你的灵魂相契合——但那也许只是你灵魂的一部分,就像血液是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这么说来,如果一个人能够储存身份,”玛拉茜说,“就像瓦克斯利姆储存体重那样……”
“他们就能在一段时间内摆脱身份,”文戴尔说,“可以说是进入了空白状态。”
“那他们能使用任何人的金属意识?”玛拉茜问道。
“有可能。”文戴尔回答。他又切换了几位藏金术师在使用能力的画面,最后停下,墙壁上呈现出一双护腕。金属制成的简单样式,像是宽大的臂环,戴在上臂的衣服外面。由于看不出颜色,无法说出那是由什么金属做的,但上面刻有古老的泰瑞司印记。
“已经有些人对你的想法做过实验了。”文戴尔说,“初期结果令人满意。一位藏金术师如果能够使用任何人的金属意识库,这个想法很吸引人,可却不足以改变生活。我们的社会里不乏有着特殊能力的人,这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真正吸引我的恰好相反,科尔姆斯小姐。如果一位藏金术师可以剥夺他的所有身份,把属性储存进另一个金属意识里。比如说,力量。那会怎么样?”
“创造出无主的金属意识为库?”玛拉茜问,“能让另一位藏金术师使用?”
“有这种可能。”文戴尔说,“或者还有别的可能?大多数人的身体里都或多或少地带有藏金术师的血统。像我刚才描述的那种金属意识库,能否不限定于某个单独的个体,而是可以被任何人使用?”
话中之意像缓慢燃烧的金属在瓦克斯心中慢慢烧熔。韦恩坐在设备旁边的椅子上悠悠地吹了声口哨。“那么人人都可以成为藏金术师。”瓦克斯答道。
文戴尔点点头。“授权——这种与生俱来的燃烧金属或从金属意识库里提取力量的能力——也是藏金术能够储存的对象之一。瓦克斯利姆大人……这些艺术我们刚刚才领悟点皮毛。但其中的奥秘足以改变世界。
“在古代,末代帝王发现了一种能将他变成迷雾之子的金属。据说任何人都可以燃烧它。这传达了一种潜在的可能性,虽然不甚明朗,但仍然足够惊人。一个人如果能操纵身份和授权,创造出一双护腕,把储存在里面的藏金术或是镕金术能力转移到佩戴者身上呢?就能把任何人变成迷雾之子,或藏金术师,甚至两者皆可。”
屋内一片死寂。
一个核桃砸在了文戴尔的额头上。
文戴尔立即转身瞪着韦恩。
“对不起,”韦恩说,“你的架势那么夸张,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人,只能试试看啊,是吧?”文戴尔揉了揉前额,气恼地呼了口气。“这听起来玄乎得很,”瓦克斯说道,“可惜是不可能的。”“为什么这么说?”文戴尔问。
“你不知道该怎么做,甚至会不会生效都不确定,”瓦克斯说着指了指墙壁,“即便你弄清楚了,也需要一位满能藏金术师才能办得到,那人至少要有两种藏金属力量,还得能把身份和另一种藏金术属性都储存进金属意识库里。铁锈啊!要想做到你刚才说的那些,创造出镕金术师来,更要找到一个既是迷雾之子,又得是满能藏金术师的人。”
“这话不假。”文戴尔说。
“你知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出现过满能藏金术师了?”
“非常非常久。”文戴尔坦承,“可是要想实现这些,不一定需要一出生就是藏金术师的人。”
瓦克斯迟疑着,与玛拉茜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点点头,于是瓦克斯大步走到房间另一侧,把遮住壁式保险柜的木板拉开。然后输入密码,把铁眼给他的那本书取了出来。他转过身,将书举起。“你是说用血金术?和谐厌恶这么做。我读过迷雾之子大人关于这个话题的看法。”
“没错,”文戴尔说,“血金术……是有问题。”
“虽然我们无法回避它存在,”宓兰说,“可必须依靠杀人才能获得智慧的做法真不怎么有趣。”
“创造新的尖钉是可怕的尝试。”文戴尔赞同道,“我们没打算以这种方式进行身份实验。相反,我们在等待。在人类的族群中终究会诞生一位满能藏金术师——尤其是泰瑞司精英正在非常努力地对血统进行保留与浓缩。可惜我们……不能跟任何人透露详情。有些人眼看就要弄清楚这一切的原理了。”
我的叔叔,瓦克斯暗想,看着手里的那本书。据他所知,埃德温——那个人称西装先生的男人——正在设法繁育镕金术师。要是他知道了血金术的事,又会怎么做?
“我们必须赶在那些意图不轨的坏人前面。”文戴尔说,“我们要进行实验,判定这些不受身份约束的金属意识库究竟是如何生效的。”“这么做很危险。”瓦克斯说,“把不同的力量混在一起更是格外危险。”“双生师不也一样。”宓兰说道。“我很安全,”瓦克斯看了她一眼,“我的力量不会复合,它们来自于不同的金属。”“它们或许是不会复合,”文戴尔说,“可却仍然很吸引人,瓦克斯利姆大人。任何镕金术与藏金术混在一起都会引发意料不到的效果。”“即便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为什么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揍你一拳?”瓦克斯问。“我们也纳闷呢,”宓兰说着示意韦恩扔给她一个核桃,“这是宇宙大谜团之一。”“好了,好了,拉德利安大人。”文戴尔说着举起双手,“你就这么跟带着你祖先手的人说话吗?”“我祖先的……手?这是某种比喻?”“啊,不是。”文戴尔回答,“微风的确说过我可以在他死后保有这双手。手掌骨真是不赖。我会在特殊场合带它们出来。”
瓦克斯站着没动,手里拿着那本书,想要消化坎得拉刚刚说的话。他的祖先,拉德利安家族的第一位领主,神之顾问……居然把手给了眼前这家伙。
从某种角度说来,瓦克斯与微风的尸体握过手。他凝视着酒杯,惊讶地发现已经空了,于是又往里倒了不少威士忌。“这堂课非常具有启发性。”玛拉茜说,“可是阁下,请恕我直言,您还是没说明白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文戴尔切换到另一幅画面。画面上的男人赤裸上身,一头深色长发,身后披着长得看不见尽头的斗篷。他的双臂叠抱在身前,手腕上戴着一副设计奇特的护腕。瓦克斯光从轮廓就分辨出了他的身份。拉剎克。初代帝王。也就是统御主。
“你对悲悼护腕了解多少,科尔姆斯小姐?”文戴尔问。
“那是统御主的金属意识库。”玛拉茜耸耸肩,“跟迷雾之子女士的刀刃和泉源长矛一样,都是传说中的古遗物。”
“根据我们掌握的知识,具有升华力量的总共有四个人,分别是拉剎克、幸存者、升华战士与和谐。和谐的升华力量使他在金属艺术方面有着准确而深入的造诣。按理说,统御主也应该具备同样的知识才对。他理解身份作为一种藏金术能力而存在着,也知道那些隐藏金属。事实上,确实是他把铝给了他的审判者。”
文戴尔切换画面,那副金属护腕更加清晰地出现在墙壁上。“奇怪的是,没人知道悲悼护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统御主倒下时,坦迅还没加入升华战士一行,虽然他声称听他们提起过,但记忆中的空白却无法让他回想起具体细节。”
“关于这双护腕的神话传说可谓不胜枚举。早在浩变发生前,就有各种传说存在,在街头巷尾的酒馆里还能时不时地听人讲上几个新段子来博人一笑。但所有这些当中都贯穿着一个不变的主题——如果你能戴上统御主的护腕,就能获得他的力量。”
“幻想而已,”瓦克斯说,“利用人们的期盼编故事。这不代表什么。”
“是吗?”文戴尔问道,“传说早就表明这双护腕具备那样的能力,恰巧科学又在今时今日提出了同样的可能性?”
“巧合。”瓦克斯说,“而且就算他可能创造出这种东西,也不代表他就真的创造过,就算你认为身份真像你说的那样,也不代表你就是对的。再说,当和谐重塑世界时,那双护腕应该已经被摧毁了。何况统御主不会愚蠢到主动造出可以对付自己的武器吧。”
文戴尔拨弄着设备。墙上出现了一张照片,是墙上的一幅壁画。描绘的是一个房间,正中央有个很像缩小版金字塔的高台。台面上放着一双护腕,工艺精湛,金属呈螺旋状盘绕。只是壁画,但还是能让人看出画的是悲悼护腕。“这是什么?”玛拉茜问。“是我们一位名叫雷鲁尔的坎得拉兄弟拍摄的照片。”宓兰说着坐直身体。
“他对悲悼护腕很感兴趣,”文戴尔说,“雷鲁尔花了两百年时间四处寻找。他不久前带着相机和这些照片返回了依蓝戴。”文戴尔切换了下一张照片,巨大的金属板嵌在墙里,上面刻着奇怪的文字。
瓦克斯眯起眼睛。“我不认识这种语言。”
“没人认识。”文戴尔说,“对我们来说完全陌生,既不是泰瑞司语,也不是高皇语,无法断定起源。就连和谐记载的古老文字都跟它毫不相像。”
随着照片一张张呈现,瓦克斯感到了寒意。先是另一张拍摄了古怪文字的照片;接着是统御主的雕像,长矛在手;接着是细节更清晰的壁画,看得出护腕是由许多根不同的金属旋绕而成的。与瓦克斯的护腕不同,是满能藏金术师的护腕。
照片拍摄的只是一幅壁画,但却令人叹服。“雷鲁尔相信护腕的存在。”文戴尔说,“他坚称见过它们,虽然没有拍下那件古遗物的照片。我倾向于相信他说的话。”
文戴尔展示出另一张照片,拍摄的是不同的壁画。画上的男人站在山巅,双手高举,一支发光的长矛悬在他无法触及的半空中。在他脚下倒着一具尸体。瓦克斯迈步上前,走进光束里,站在那幅画的正前方,抬头看着没被自己挡住的部分。画中人翻着眼张着嘴,满脸的敬畏。
他手臂上戴着那双护腕。瓦克斯转过身,但由于站在光束中,屋里的一切都看不真切。“你是要告诉我,你们这位名叫雷鲁尔的兄弟,找到了悲悼护腕?”“他确实是找到了什么。”文戴尔说。“在哪儿?”“他也说不清。”文戴尔小声回答。瓦克斯皱着眉,从光束里走出来。他看了看文戴尔,又注视着宓兰。“到底怎么回事?”“他少了一枚尖钉。”宓兰说,“据我们推断,在他从南蛮苦之地附近的山中回来时,应该是遭遇了不测。”“我们也问不出确切答案。”文戴尔说,“少了一枚尖钉的坎得拉……他们会变得没什么理性。这你是知道的。”瓦克斯感到一阵战栗,虚脱感瞬间袭来。“是的。”
“那么,科尔姆斯小姐,”文戴尔从设备旁走开,“你要从这里开始帮我们的忙。雷鲁尔……是我们最优秀的成员之一。他是第三代,既是探索者,也是人体学家,更是天才。失去他,将会使我们遭受重大打击。”
“我们没有繁衍能力。”宓兰说,“人数是固定的。像雷鲁尔这样的第三代……他们是我们的父辈、榜样和领路人,极其宝贵。”“不管是什么人拿走了他的尖钉,我们都希望你能帮忙找回来。”文戴尔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重获理智,才有希望找回他的记忆。”“尖钉被拔出的时间越长,记忆中的空白也就会变得越大。”宓兰说道。
“也许你们现在能明白我们有多急迫。”文戴尔说,“所以我才会在拉德利安大人结婚的重要日子跑去打搅。当雷鲁尔回来时,他少了一整条胳膊和半边胸膛。虽然他说不清——也不能说清那些照片是在哪里拍摄的,但还是能回想起在新赛朗遭遇了攻击。我们相信有人事先埋伏在他回来的路上,然后袭击了他,偷走了他找到的神器。”
“他们拔走了他的尖钉,”宓兰的声音显得很是紧张,“那根尖钉一定还在他们手上。”“等等……”玛拉茜说,“你们何不再给他一根新的尖钉?不是有很多尖钉堆在一边,用来制作耳环吗?就像你给瓦克斯利姆的那一枚?”两位坎得拉像看疯子似的看着她,但瓦克斯却不明就里。他认为这是个好问题。
“你误会了这些尖钉的性质。”文戴尔甚至有些气急败坏,“首先,我们才不会把坎得拉祝福‘堆在一边’。你说的耳环是用旧的审判者尖钉制成的,几乎没什么威力。它们也许能在瓦克斯利姆大人六个月前的绝技中助他一臂之力,可却不能复原一位坎得拉。”
“正是,”宓兰补充道,“如果真能那样,我们早就用那些尖钉来繁衍新的子孙了。我们不能,坎得拉祝福不能被滥用。”
“我们的确做出过类似的尝试。”文戴尔坦言,“坦迅……他放弃了自己的一枚尖钉,帮助我们这位兄弟获得了片刻的清醒。这对坦迅而言非常痛苦,可惜却毫无用处。雷鲁尔只是在尖叫着讨要他那枚尖钉,没过多久就把坦迅的尖钉给弹了出来。在本就缺少自己尖钉的情况下,再去使用别人的尖钉,很可能会在人格、记忆和性情等各方面引发巨变。”
“蕾西,”瓦克斯声音沙哑地说,“她……她频频更换尖钉。”
“每枚尖钉都是为她特制的。”文戴尔说,“没被别的坎得拉用过,再者说,你觉得她的状态稳定吗,瓦克斯利姆大人?在这个问题上,你必须要相信,我们至少已经尽了全力。
“宓兰要前往新赛朗进行调查,把雷鲁尔丢失的尖钉找回来。科尔姆斯小姐,我们希望你能跟她一块去,帮我们的兄弟恢复心神。我们可以跟您警局的上级沟通,确保让他们以公派的名义安排你外出执行秘密警务。如果你们能找回雷鲁尔的尖钉,我们就能找出答案。”
文戴尔看着瓦克斯。“这趟行程不是要去漫无边际地寻找某样不可能找到的神器。我们只想让我们的朋友复原。当然,如果能发现任何线索,弄清他去过哪里,在什么地方拍下的这些照片,那就更好。在新赛朗有些值得探究的人,雷鲁尔对那些贵族念念不忘,我们也问不出缘由来。”
瓦克斯长久地凝视着最后一张照片。文戴尔的提议很诱人。神秘的神器本就让人欲罢不能,况且还有人攻击——甚至险些杀死——一位无面永生者?那实在是太有趣了。“我愿意去。”玛拉茜在他身后说道,“我愿意。但是……我不介意多个帮手,瓦克斯利姆,你怎么说?”他心里有些想去。索性一走了之,就能避开那些派对和舞会,无休无止的政治与商务会谈。坎得拉知道他的想法,和谐也知道。但在他内心深处却感到愤怒。他之前原来一直都在追击蕾西,却没一个人告诉他。
“这听起来是个学习的好机会,玛拉茜。”他听见自己说道,“我不认为你需要我帮忙。你非常能干,我之前真不该对你表示出轻视的态度,即便那些都是无心之言。可如果你真的需要帮手,也许韦恩会愿意为你提供些额外的保护。我恐怕必须要——”
墙上的画面一变,出现了一张城市的照片,瀑布飞流直下。这就是新赛朗?他还从没去过那里。街道各处郁郁葱葱,人们身穿棕色条纹西装和质地柔软的雪白长裙。
“啊,我忘了说,”文戴尔说道,“在雷鲁尔的物品里还找到另一张照片。是我们最后才发现的,其他那些照片都被小心地包裹起来等待分析。我们怀疑这张照片正是他在遇袭前在新赛朗拍摄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瓦克斯说,“它……”当他认出照片上的某个人时,立即如堕寒冰地狱。他走进光束里,把头抵在白色墙壁上,徒劳地想要触摸到画面上的那个人。“这不可能。”
她站在中间,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仿佛是在强迫她往前走。她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了劫持。按下快门的一瞬间,她正扭过头来往镜头的方向看。这一定是他从没听说过的新型号相机,对象无需站住不动,即可完成拍摄。
那女人看起来四十几岁,身材劲瘦却又结实,深色长发垂在脸颊两侧。尽管两人已分别多年,瓦克斯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是苔尔辛。她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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