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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瓦克斯利姆·拉德利安匆匆走出那间被匪徒占位藏身处的酒吧,从身穿棕色制服忙忙碌碌的警官身边经过。迷雾正在消散,晨光宣告着夜袭行动的结束。他查看手臂,一发子弹在他衬衫的袖口上打出一个大洞,接着又从他外套的侧面穿出。他当时感觉到了。
“喂,”韦恩快步走到他旁边,“我那计划不错吧?”“你总是爱用这样的计划。”瓦克斯说,“让我去当诱饵。”“人们都喜欢朝你开枪,这可不是我的错啊,老兄。”韦恩说着,跟他走到马车旁,“你应该高兴才对,这是种天赋,就像我奶奶说的那样,一个人就该善用自己的天赋。”“我宁可没有‘挨枪’这种天赋。”“这个嘛,有什么就得用什么。”韦恩靠在马车边上,车夫科博为瓦克斯打开车门,“就像我会在炖菜里加入老鼠肉一样。”瓦克斯往车厢里看去,里面有着舒适的坐垫和华美的装饰,但没有立刻上车。“你不会有事吧?”韦恩问道。“当然不会。”瓦克斯回答,“这是我第二次结婚。现在应该算是老手了。”韦恩笑起来。“噢,真是这样吗?因为以我之见,婚姻是件做得越久就越不擅长的事。另一件是活着。”“韦恩,这话很深奥嘛。”“妈的。我想表达的是深刻。”
瓦克斯站在原地,看向车内。车夫清了清嗓子,仍然站在那里给瓦克斯开着车门。“欢迎把脖子伸进那迷人的绞索里。”韦恩又补充了一句。“别说得那么夸张。”瓦克斯说着像是要钻进车厢。“拉德利安大人!”身后突然有人高喊道。
瓦克斯扭过头去,看见一个身穿深棕色西装、打着领结的男人正推开几名警察往前挤。“拉德利安大人,”那人说道,“能否占用您一点时间?”
“时间有的是,”瓦克斯说,“不过先别找我就对了。”
“可是——”
“我们婚礼上见。”瓦克斯朝韦恩点点头,掷出一枚用过的弹壳,然后钢推自己飞上空中。有什么必要坐在马车里浪费时间?
钢在他胃里舒服地燃烧着,他钢推附近的一盏电能街灯——尽管天已大亮,街灯仍然亮着——往空中飞得更高。依蓝戴这座被煤烟笼罩的城市在他眼前铺展开来,几十万住房和工厂喷吐着浓烟。瓦克斯对旁边某幢尚未完工建筑物的钢铁框架使用钢推,接连跃出几道弧线,从第四八分区上空飞过。
他飞过等待雇用的马车场,一排排马车安静地列队待命,早起上工的工人们偶尔会抬头看他。但只有一人多看了两眼,也许是迷雾外套引起了他的兴趣。射币信差在依蓝戴并不罕见,在空中飞来飞去的人也没什么值得留意的。
他又连跳几步,飞过几幢拥挤的仓库。每一次跳跃都会让瓦克斯感到兴奋。时至今日这样的空中跳跃依然会带给他如此奇妙的感觉。他享受着拂面的清风,还有从弧线最高点下落时转瞬即逝的失重感。
然而重力与责任很快就回来了。他离开了工业区,穿过由沥青和砾石铺砌的大路,这样的路面要比卵石铺就的平坦得多,便于让那些该死的汽车通行。他很容易就凭借大块玻璃和钢筋穹顶的特征找到了幸存者教堂。在抗风镇,一座质朴的木结构小教堂就已足够,但对依蓝戴来说当然不够雄伟。
教堂设计的主旨在于让教徒们能够在夜晚看清迷雾的全貌。瓦克斯认为,如果他们真想看清迷雾,大可以走到户外来。可也许是他太愤世嫉俗了吧。毕竟这个以钢筋做支撑,中间镶嵌着一块块玻璃,看上去像是柑橘横截面的穹顶能从里面打开,在特殊场合让迷雾从上方灌进来。
他落在教堂对面一处屋顶水塔上。或许在早年刚刚建造完成时,教堂的穹顶鹤立鸡群地俯视着周围那些低矮的建筑,看上去巍峨极了。可现如今楼房越盖越高,教堂反而被衬得矮了好大一截。韦恩对此又要发表一番苛刻的隐喻。
他落在水塔上,眺望教堂。他终于还是来了。他感到眼睛开始抽动,心底涌起一阵疼痛。
我想我打从第一天就爱上了你。滑稽至极,却又那么的诚挚……六个月前,他扣动了扳机。他至今还能听见那声枪响。
他站起身来,振作精神。这伤口被他治愈过一次。再来一遍也没问题。如果这会让他的心被疤痕覆盖,那么也许这正是他需要的。他纵身从水塔上跳下,掷出弹壳,利用钢推减缓下落速度。
他落到街上,大步走过马车长龙。宾客们都已到场——根据幸存者信条,婚礼必须在清晨或深夜举行。瓦克斯在经过时朝几位客人点头致意,不由自主地将霰弹枪从枪套里拽出来搭在肩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台阶,用钢推将门打开。
史特芮丝正在休息室里踱着步,她身穿一件光滑的白色长裙——杂志上称这款礼服很“时尚”——梳着整齐的发辫,妆容出自专业化妆师之手,显得颇为光彩照人。他对她微笑,自觉紧张和焦虑稍稍融化了一点。史特芮丝一听见他进门就抬起头来,急忙走到他身边。“怎么样?”
“我活着回来了。”他说,“就是这样。”她看了看钟。“你迟到了。”她说,“但还不算足够迟。”“这是……什么意思?”她坚持让他参加突袭行动。事实上她做好了计划。跟史特芮丝相处就是这样。
“我相信你尽了力。”史特芮丝说着挽起他的胳膊。她很温暖,甚至还在发抖。史特芮丝待人虽然冷淡,但却并非如某些人想的那样冷漠无情。
“突袭顺利吗?”她问道。
“很好。没人伤亡。”他随她走向侧室,桌上摆着瓦克斯的白色结婚礼服,男仆德鲁顿等在旁边。“你知道在我婚礼的当天早上去参加突袭活动,只会加深社会对我的印象。”
“什么印象?”“暴徒的印象。”他说着脱下迷雾外套,递给德鲁顿,“从蛮苦之地来的匹夫,会在教堂里满嘴脏话,戴着武器闯入派对。”她看了看被他扔在沙发上的霰弹枪。“你就喜欢跟那些误解你的人对着干,是吧?想方设法地让他们不舒服,好让他们不知所措。”
“我就剩下这为数不多的几件乐事了,史特芮丝。”他微笑着回答,德鲁顿正在解他马甲的纽扣。结果他把马甲和衬衫一块儿拽了下来,露出赤裸的上身。
“看来在那些你故意制造不舒服的人里也包括我。”史特芮丝说。“我习惯就地取材。”瓦克斯说。“就跟往炖菜里加入老鼠肉一样?”
瓦克斯愣住了,让德鲁顿帮他整理衣装,“他也跟你说过这句话?”“是啊。我越来越相信我是他那些台词的实验对象。”她叠抱着双臂回答道,“那个小杂碎。”
“不准备在我更衣时回避一下吗?”瓦克斯饶有兴趣地问。
“我们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就是合法夫妻了,瓦克斯利姆大人。”她说,“我想我应该能忍受您半裸的样子。顺便提醒一下,您才是道徒。假道学是你们信仰体系的一部分,不是我的。我读过关于卡西尔的书,从我了解的内容来看,他恐怕不在乎——”
瓦克斯解开裤子上的木质纽扣。史特芮丝脸刷地一红,赶忙转过身去。她过了片刻才继续开口,声音里略带慌乱。“好吧,至少你同意举行一场像样的仪式。”
瓦克斯微笑,脱下短裤,让德鲁顿快速帮他剃须。史特芮丝仍保持刚才的姿势倾听着身后的动静。最后,当德鲁顿开始清理瓦克斯脸上多余的面霜时,她终于开口问道:“吊坠带了吧?”
“我交给韦恩了。”
“你……什么?”
“我以为你会想在婚礼上出点岔子。”瓦克斯说着站起来,从德鲁顿手里接过新裤子,套在腿上。打从蛮苦之地回来之后他就很少穿白衣服。在蛮苦之地想要保持衣装整洁太难了,没有必要。“这么做应该能行。”
“我想要的是计划之内的岔子,瓦克斯利姆大人。”史特芮丝厉声道,“如果事先有所准备,能把事态置于掌控之中,才不会手忙脚乱。韦恩跟我描述的这些恰恰相反吧?”
瓦克斯利姆系好纽扣,德鲁顿从不远处的衣架上帮他取下衬衫。史特芮丝听到声音立即转过身,双臂依然叠抱,故作镇静——拒绝承认刚才的尴尬。“幸好我多做了几套。”
“你把我们的婚礼吊坠多做了几套?”
“没错。”她咬着嘴唇,“六套。”
“六套?”
“另外四套没能如期送来。”瓦克斯笑了,把衬衫的纽扣系好,袖口交给男仆打理。“你可真是举世无双啊,史特芮丝。”“严格说来,韦恩也是——事实上连铁锈也一样。仔细想想,这并不是什么好话。”
瓦克斯穿好吊裤带,让德鲁顿帮他整理衣领。“我不明白,史特芮丝。”他配合男仆的动作,身体站得笔直,“你凡事都会周密准备,以防事情出现差错——就像你知道并且期待人生充满不可预知的变数一样。”
“对啊,所以呢?”“所以人生原本就充满变数。就算你再怎么准备应对各种岔子,也难保不会出现别的问题。”“这观点真够宿命论的。”“在蛮苦之地的生活就是能对人造成这样的影响。”他打量着她,一袭长裙显得华美动人,双臂叠抱,右手的食指正在轻轻叩打着左臂。“我只是……会在努力过后感觉好一些。”史特芮丝沉默了一阵,“就像,即便所有事情都会出现差错,至少我努力过了。这有道理吗?”“实际上,我认为很有道理。”
德鲁顿后退一步,满脸得意。瓦克斯穿着马甲背心,扎着格外精致的黑色领巾,是他钟意的传统装扮。领结更适合商人。他披上外套,下摆在腿后摩挲。略作迟疑后,他还是系上了枪带,将“清辩”塞进枪套。他在上一场婚礼上就佩带了枪支,这次为什么不呢?史特芮丝赞同地点了点头。
最后是穿鞋。一双新鞋。穿在脚上真不舒服。“我们现在足够迟了吗?”他问史特芮丝。史特芮丝看了看墙角的钟表。“距离计划进去的时间还差两分钟。”“啊,真不错。”他说着挽起她的手臂,“也就是说,我们能主动提早亮相。呃,是在迟到基础上的提早。”她抓住他的手臂,跟着他朝侧室门外走去,前往教堂的穹顶正殿。德鲁顿跟在后面。“你……确定要跟我结婚吗?”史特芮丝在他们快要出门前停下来问道。
“你后悔了?”
“当然没有。”史特芮丝干脆地回答,“这桩婚事对我的家族和地位来说都有益处。”说着用两只手攥住瓦克斯的左手,“但是瓦克斯利姆大人,我不希望你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尤其是在今年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之后。如果你想退出,我会尊重你的意愿。”
她握住他的手,说出这些话的态度,却传达着不同的信息。但她似乎浑然不觉。看着她,瓦克斯不禁回想起当初他之所以同意两家联姻,完全是出于对家族的责任。
现在,他却感觉到心情发生了变化。近几个月来,在他最悲伤的时候,她始终陪在他身边……还有她现在看向他的眼神……铁锈灭绝啊。他其实喜欢上史特芮丝了。这种感觉不是爱,但他怀疑自己不会再爱。喜欢足矣。“不,史特芮丝。”他说,“我是不会退出的。那……对你的家族不公平,也枉费了你花的那些钱。”
“钱不是——”
“我没事。”瓦克斯将她的手轻轻握紧,“我的心伤就快好了,应付得了。”
史特芮丝还想说点什么,但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玛拉茜从门外探进头来。跟史特芮丝比起来,玛拉茜发色更深,脸庞圆润,五官柔和,涂着亮红色的口红,一身新式的小姐打扮——百褶裙配上系扣的紧身小外套。
“你们可算好了,”她说,“宾客们都等不及了。瓦克斯,有个人说要见你。我想打发他走,可是……好吧……”她走了进来,房门开着,门外出现的是早先那位身穿棕色西装打着领结的纤瘦男子,跟那几个负责在婚礼上扬灰的女孩一起站在穹顶门外的前厅里。
“你,”瓦克斯说,“你是怎么赶在韦恩之前来到这里的?”“我想您的朋友不会来了。”那人回答。他走到玛拉茜旁边,朝她点点头,然后将门关上。他转过身,掷给瓦克斯一个皱巴巴的纸团。瓦克斯接住时,听到叮当一声。打开看见里面包着两枚结婚吊坠。纸上潦草地写着:看来我要被打到无法站着尿尿了。谨祝新婚愉快。
“多么形象化的措辞啊。”史特芮丝说,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把瓦克斯的结婚吊坠接过来,玛拉茜则从瓦克斯背后也看见了纸上的文字。“至少他还记得送来这些。”
“谢谢你。”瓦克斯对那个身穿棕色西装的男人说,“但正如你看到的,我正忙着结婚。不管你想找我帮什么忙,都只能——”那人的脸突然变得透明,颅骨和脊椎清晰可见。史特芮丝僵住了。“神哪。”她小声低呼。
“见鬼去吧。”瓦克斯说,“请你转告和谐,这次请找别人。我忙得很。”“告诉……和谐……”史特芮丝瞪大眼睛喃喃道。“可惜问题就在这里。”那人的皮肤恢复如常,“和谐最近有点心神涣散。”“神灵怎么可能心神涣散?”玛拉茜问。“我们也不确定,但对此很是担心。我需要你,瓦克斯利姆·拉德利安。这份工作你一定会感兴趣。我知道你要赶去出席典礼,但在那之后,如果能抽出一点时间……”“不能。”瓦克斯利姆回答。“可是——”
“不能。”
瓦克斯拽起史特芮丝的手臂,推开房门,大步从玛拉茜身旁走过,把那位坎得拉留在原地。距离他被那群家伙操纵、玩弄、欺骗,已经过去六个月了。他得到了什么?只有一个死在他怀里的女人。
一群浑蛋。“刚才那个真是无面永生者吗?”史特芮丝回头看了看。“是,而且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不想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冷静。”她说着抓住他的手臂,“需不需要缓一缓?”“不用。”“你确定?”
瓦克斯停下脚步。史特芮丝等在一旁。他深呼吸,把那可怕至极的一幕赶出脑海——他孤零零地跪在大桥上,怀里抱着蕾西,那个他从来都未曾真正了解过的女人。
“我没事。”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但神灵应该明白别再来找我了。尤其别在今天。”“你的生活还真是古怪得可以……瓦克斯利姆大人。”“我知道。”他说着继续向前走去,经过侧面的最后一扇门,即将进入穹顶。“准备好了吗?”“嗯,谢谢你。”她……眼眶湿润了?瓦克斯还从没在史特芮丝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你还好吧?”他问。“很好。”她说,“请原谅。只是……这比我想象中还要美好。”
他们推开门,金光璀璨的穹顶映入眼帘,阳光穿过玻璃,洒在下方的宾客身上。在座的有故交旧识,有远房亲戚,还有他家的裁缝师和锻造工人。瓦克斯在人群中寻找韦恩的身影,即便看见了那张字条,他还是惊讶于他居然没有出现。韦恩是瓦克斯唯一真正的家人。
扬灰女孩们蹦蹦跳跳地把一把把灰烬撒在穹顶四周铺着地毯的通道上。瓦克斯与史特芮丝迈着庄严的步伐前行,走进宾客们的视野。在幸存者教的仪式上虽没有奏乐,却有几个噼啪作响的火盆,上面铺着绿叶,升起一缕缕象征迷雾的轻烟。
烟雾升起而灰烬飘落,他想起小时候参加幸存者教仪式时教士说过的这句话。两人在人群环绕下继续往前走着。至少史特芮丝的家人都体面地出席了,也包括她的父亲——那个脸颊通红的男人还在他们经过时热情地向瓦克斯利姆挥拳鼓劲。
瓦克斯发现自己在微笑。这是蕾西想要的婚礼。他们曾经不止一次拿他们简单的道徒仪式开玩笑,最后在马背上躲避暴徒追击时终于有了定论。她说过总有一天要跟他举行一场像样的婚礼。
闪烁的水晶,肃静的人群,双脚踩在撒满灰烬的地毯上嘎吱作响。他露出更大的笑容,转头往身旁看去。
身边当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女人。
他险些绊倒。你这蠢货,他暗自想道,集中精神。今天是史特芮丝的大日子,他最不该做的就是破坏它。更不该以出乎她意料的方式去破坏它。不管这意味着什么。
可惜当他们绕着圆形大厅继续往前走时,他的不适感加剧了。他感到恶心反胃,大汗涔涔,和他之前几次面对杀手临阵脱逃,任由无辜者受难时的感受很像。
这一切迫使他不得不承认一个艰难的事实,那就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问题不在史特芮丝身上,也和环境无关。他只是还没准备好。
这场婚姻,表示他真要告别蕾西了。
但是他被困住了,他只能坚强起来。他咬紧下颌,与史特芮丝走到台上,教士站在正中央,两侧摆满了插有梅尔花的水晶花瓶。这场典礼遵循着古老的拉司达信仰,取自于和谐的《信仰重生》,是《创始箴言录》中的一卷。
教士开口说话,瓦克斯却听不进去。他大脑一片空白,紧咬着牙关直视前方,全身肌肉紧绷。他们之前在这间教堂里发现了一位教士的尸体,是蕾西发疯之后下的杀手。他们难道就不能为她做些什么,非要让他去追捕她吗?难道就不能对他道出实情?
拿出力量来。他不能逃避。他不愿意当个懦夫。
他握住史特芮丝的手,但却无法看她,于是只好抬头透过玻璃穹顶看向天空。四周的建筑几乎把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两侧都是摩天大楼,窗户玻璃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着光。那座水塔把视线都挡住了,但就在他看时,却发现水塔动了……动了?
瓦克斯惊恐地看着那个巨大金属圆柱体下方的腿发生弯曲,仿佛下跪一般,笨拙地让肚子里的水往侧面流,接着冲破盖子,数以吨计的水流排山倒海地倾泻下来。
他把史特芮丝拽到身边,用手臂搂紧她的腰,扯掉马甲上的第二粒纽扣,朝地上一掷。接着对这粒金属纽扣使用钢推,让自己搂着史特芮丝从台上飞了出去,教士在旁边吓得大叫。
水流砸在穹顶上,不出几秒就轰地裂开,合页哪里抵挡得住如此水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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