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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于是我继续往前走。那些黑色的线条同安珀下面试炼阵中那些闪耀的并不一样。脚落下去时,虽然也有吸力和“啪”的一声响,但同落在寻常地面上并无二致。
“梅林!”朱特叫道,“我该怎么办?”
“什么意思?”我回头叫道。
“我怎么从这儿出去?”
“出门,穿越影子,”我说,“或者跟我穿过试炼阵,让它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这儿离安珀这么近,我相信即便是你,也穿越不了影子,对不对?”
“兴许是太近了一点。所以你先离远一点,然后再试。”
我继续向前移动。每一次抬脚,都已能听到轻微的爆响。
“要是那样,我会在山洞中迷路的。”
“那就跟着我。”
“这图会毁了我的。”
“它答应了不会的。”
“你相信它?”
“如果它想这活儿不出岔子,那它就必须遵守诺言。”
我来到了试炼阵中的第一个缺口处。飞快地瞥了一眼宝石,看到了缺失线条原本的位置。一阵恐惧袭上心头,我朝着线条之外迈出了第一步。随即又是另外一步,跟着又是一步。过了那道缺口,我想回头看看,不过终于还是没轻举妄动。等那道弯走完,身后的情景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视线。只见我刚刚走过的那条线,已经从头至尾发起了光,如同真正试炼阵当中的那些一样。而倾泻出去的冷光,似乎也已被吸了进来,线条当中的区域,自然也就暗了下来。朱特开始朝着试炼阵入口附近挪了过去。
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梅林,”他说,“我真的不知道。”
“反正我认识的那个朱特是没种尝试这种事情的。”我告诉他。
“我也没有。”
“正如你所指出的那样,我们的母亲曾经走过它。亏你身上还带着她的基因。去他娘的,若是我错了,你甚至都不会有什么感觉就玩完了。”
我又往前迈了一步。他勉强笑了一声。
“去他娘的。”他说完,将一只脚踏了上去。
“嘿,我还没死,”他叫道,“现在怎么办?”
“继续走,”我说,“跟着我。别停。千万别离开线条,否则一切就完了。”
前方又是一道拐弯,我循着它走了过去,随即消失了它的身影。往前走了几步过后,我发觉右脚踝开始痛了起来。爬了那么多山,走了那么远的路,我以为这自然是难免的。不料,它却开始火辣辣地痛了起来,而且很快就变得叫人难以忍受。会不会是拉伤了一条韧带?会不会……
当然,此刻我已经能闻到皮革被烤焦的味道。
我将一只手插进靴筒当中,掏出了那柄混沌短剑。剑身已滚烫得犹如刚从火炉当中取出来的一般。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试炼阵,对它的影响自然不小。我不能再将它带在身上了。
我将胳膊一缩一扬,便将它朝着试炼阵对面,房门所在的方向抛了过去。自然,我的目光也随着它望向了那边。只见阴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一个男子正站在那儿,看着我。短剑撞在墙上,随即落在了地板上。他俯身将它拾起。只听得伴随着“哧”的一声轻笑,他突然有了动作,那把短剑划出一道弧线,朝着我这边的试炼阵飞了回来。
它落在了我的右前方,同试炼阵刚一接触,一片幽蓝的火焰便立刻将它吞没,随即激射到了我头顶,火花四溅,咝咝有声。虽然我知道它对我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但身体还是不由得一缩,慢了下来。我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去,来到一条长长的弧线处。
“沿着线条往前走,”我对朱特喊了一声,“别理会这种事情。”
“我明白,”他说,“那家伙是谁?”
“我他娘的要是知道就好了。”
我奋力向前,离那圈火墙又近了一些,心里开始有些好奇,不知那个泰一甲对我目前的处境,会作何感想?继续转过了另一道弯,已能回望身后相当一片区域。只见这个试炼阵正稳稳地发着炙热的光,而朱特也在顽强前进,火苗几乎升到了他的脚踝位置。而我这边,火焰则已席卷到了膝盖。透过眼角的余光,我在那名不速之客所站的地方,又瞥见了动静。
只见那人从他隐身的壁龛中走了出来,一步步缓慢而又谨慎地沿着对面的墙壁往前走去。好在,他似乎并没有行走这试炼阵的兴趣。很快,他便走到了一个几乎正对着试炼阵入口的位置。
我没有选择,只能继续。又是几条曲线和弯道,将他抛到了我的视野外面。又是一道缺口,走过去之后,明显感觉到它已经连成了完整的一条。一阵几不可闻的音乐,也在此时传了出来。明亮区域当中那些耀人眼目的光线,也似乎加快了速度,正涌进各种线条当中,在我身后形成了一条明亮而又刺眼的路径。我偶尔大声指导朱特几句,伴随着线条的变化,他有时会出现在我一侧,两人之间触手可及,但总的来说,他还是落后我数圈的距离。
那蓝色的火焰,此时已比先前高了许多,蔓延到了大腿中部,我的头发也全都立了起来。我开始行走一系列弧度并不大的拐弯。在一片噼里啪啦的爆响和缥缈的乐声之中,我问道:“你怎么样,弗拉吉亚?”没有回答。
我转过了弯,开始穿越一片阻力颇大的区域。出来了,试炼阵中央正围着卡洛儿的那一圈火墙,已是清晰在望。我慢慢转过去,试炼阵对面的景象慢慢映入了眼帘。
那名陌生人正站在那儿等着,大衣领子竖了起来。透过笼罩在他脸上的阴影,我看到了他露在外面的牙齿,像是在冷笑。他赫然站在试炼阵当中,看着我一步步走上前去,显然是在等我,我不由得吃了一惊。随即,我明白过来,原来他进了试炼阵当中的一个缺口,而那儿,正是我下一步需要去修复的地方。
“你得让开,”我叫道,“我停不下来,而且也不会让你阻止我!”
他没有丝毫动静,而我则记起了父亲所说的在原始试炼阵当中进行的打斗的那些下场。于是,我拍了拍格雷斯万迪尔。
“我来了。”我说。
下一步落下去,蓝白色的火焰更加高涨起来。火光中,我看到了他的脸。正是我自己。
“不。”我说。
“就是。”他说。
“你是来阻止我的最后一个洛格鲁斯幽灵。”
“确实。”他回答。
我又往前走了一步。
“不过,”我评价道,“如果你真是我当初穿过洛格鲁斯时的复制品,那又为何非要来这儿和我作对?我记得那时的我可是干不出这种事情来的。”
他咧嘴一笑。
“我不是那种感觉的你,”他解释道,“唯一能让事情进行下去的法子,就我理解,便是利用某些手段,来合成我的性格。”
“这么说你是一个被摘除了脑叶再塞进去了刺杀命令的我。”
“别那么说,”他回答道,“不好听,我并没有做错。我们甚至还有着许多共同的记忆。”
“让我过去,我晚点再跟你说。我觉得洛格鲁斯肯定是疯了,才会用你这样的替身。你是不会杀死你自己的,我同样不会。我们俩联手,就可以赢下这场游戏。影子当中有的是地方,能容下不止一个梅林。”
我必须慢下来,但还是得迈出另外一步。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他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细线,但还是摇了摇头。
“对不起,”他说,“我生下来便只能活一个小时,除非杀了你。如果我能得手,那你的生命就会是我的。”
他拔出了剑。
“我远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我说,“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复制品。我觉得你不会的。更何况,我一样能让你灰飞烟灭。我已经了解了一些事情,知道你们这种幽灵是怎么一回事。”
他将长剑平举,剑尖指向了我。那剑,很像是我多年前用过的一柄。
“对不起。”他重复道。
我拔出了格雷斯万迪尔,打算与之一搏。若非如此,我便是一个笨蛋。我不知道洛格鲁斯都往他的脑袋当中塞了什么。我回忆了一下通行洛格鲁斯之后,自己方才学会的那些剑术。
没错。本尼迪克特对付博瑞尔的那几招提醒了我。那事过后,我确实学了一些意大利剑术。它大开大合,防守时看似漫不经心,但却往往能收到奇效。格雷斯万迪尔递了出去,击在了他的剑身外侧,就势探出。他手腕一曲,摆出了法国第四式,但我早已将剑递到了他的剑下,随即胳膊一伸,手腕一抖,右脚随着线条向前滑出,同时剑身由外而内,重重地击在了他的长剑的重心点上,左脚随即跟上,剑身一横,掠过他的身体,两柄剑的护手锁在了一起,而我,则继续向下压去。
紧接着,我左手搭在了他右肘内侧,用上了大学时从朋友那儿学来的一个武术招式——借力打力,我想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同时,我将腰一沉,继续下压,接着将腰朝着逆时针方向一拧。他立刻失去了平衡,摔向了我的左侧。只是,我不能让他就那样摔下去。若是他碰巧落在了试炼阵上,立刻便会如同烟花一般爆散开来,这事想想就有些滑稽。于是,我继续往下压了数寸,手在他肩上一搭一推,他便朝着试炼阵残缺区域飞了出去。
随即,只听得一声尖叫,一个火球从我左侧闯了过去。
“不要!”我一边喊,一边赶忙伸手去拉。
已经晚了。朱特已经出了线条,从我身旁冲过,带着熊熊烈焰,就在他眼看着就要化为旋风的那一刻,他将自己的剑插进了我那个替身的体内。火焰同样从我那替身的伤口当中涌了出来。他试图站起身来,可未能成功,随即又摔了回去。
“别说我从未帮过你,哥哥。”朱特说完,随即化为了一阵旋风,升到了石室顶处,烟消云散。
由于离得太远,我根本碰不到那个同我一模一样的幽灵。片刻过后,即便是能,我也不想再去碰了,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一支人形火把。
只见他双目望了上方,看了看朱特那壮观的消散方式。随即看向了我,扭曲地笑了笑。
“他说得没错,你知道的。”说完,他也被大火吞没。
蹈火而舞,生死不过一念之间。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刚刚的场景当中回过神来。待我下一圈回来时,四下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影子,只剩下两把长剑,交叉着落在道路前方。我将它们踢出了试炼阵,继续前行。此时,火焰已经蔓延到了我的腰部位置。
转身,回来,过去。我不时瞥上一眼宝石,以防走错一步。慢慢地,我将试炼阵连接了起来。亮光被吸进了线条当中,除了那一圈火苗,一切都越来越像老家地下室当中的那一个了。
第一道幕帐送来了一些关于王庭和安珀的痛苦回忆。我不为所动,体若筛糠,终于过去了。第二道幕帐掺杂着旧金山的欲望和回忆。我控制着呼吸,假装自己不过是一个过客。火苗跃上了双肩,一条又一条的圆弧,走不完的曲线,像是无数弯新月。阻力在持续增强,我汗流浃背,奋力挣扎。不过,这样的经历,我早已有过,而且此刻,试炼阵已不光是在我周围,也在我体内。
我艰难前行,来到了众多拐弯消失处。每一次努力,所能前行的距离也越来越短。我不停地看到正在消散的朱特和我自己那张在烈火中消散的脸,我知道,这不过都是试炼阵的记忆,没什么意义。但一路上,我还是难以释怀。
来到大回环处,我扫了一眼四旁,只见试炼阵已被完全修复。我在所有残缺之处,全都用线条搭起了一座桥梁,让它们连为了一体,此时正燃烧得犹如暗夜当中的冰封凯瑟琳之轮一般。又是一步……
我拍了拍胸前的宝石。它上面的红光,空前地强烈了起来。我在想到底该如何将它给还回去。又是一步……
我举起宝石,查看了一下,只见里边出现了我的样子,正在完成大回环,并径直穿过了那道火墙,这似乎说明一切都没问题。我将这一幕当成了一份指引,但同时也不由得也想起了一条卓帕曾引用过的大卫·斯坦伯格法则。希望试炼阵可千万别开那样的玩笑。
大回环还没走完,烈焰便已完全将我给包裹了起来。我继续放慢脚步,慢慢积蓄力量。伴随难当的痛苦,我一步步接近了最后一道幕帐。我已能感觉到自己的所有一切,都正在被转化成纯粹的意志,似乎一切,都不过是为了那个终点。又是一步……我犹如穿了重铠一般。最后三步,最是能将一个人推向绝望的边缘。
又一步……
随即,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在这儿,进度比起意志来,似乎已是不值一提。结果已不再重要,尝试和坚持才是关键。我的意志便是烈焰,而我的身体,则是青烟或是阴影……
又一次……
透过高涨的蓝光,包围着卡洛儿的那些橙色火焰,似乎变成了一圈银灰色的炙热长矛。在一片噼啪声和爆炸声当中,那音乐声再次传到了耳畔,低沉而又缓慢,如泣如诉,犹如迈克尔·摩尔的一首低音曲。我试着接受它的节奏,随之而动。随即,我似乎感觉我自己成功了,抑或,是我的感觉已被扭曲。下一步突然有了流畅的感觉。
兴许,也有可能是试炼阵觉得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于是放了我一马。不过,这事看来我是永远也没机会弄明白了。
我穿过了最后一道幕帐,面对着那圈突然变成橙色的火墙,继续前行。来到那圈烈火中央,我终于喘了一口气。
卡洛儿就躺在试炼阵中央,同上次见她时几乎没什么变化,一样的紫衫蓝裤。唯一的区别,便是她躺在自己那件棕色的厚厚披风上面,像是睡着了。我右膝跪地,将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纹丝不动。我将她脸上的一缕红色头发拂开,拍了拍她的脸颊。
“卡洛儿?”我说。
没有回应。
我将手放回她的肩上,轻轻摇了摇。
“卡洛儿?”
她长长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但依然没醒。
我摇得更加用力了一些:“醒醒,卡洛儿。”
我将一条手臂滑到她的肩膀下面,将她往上抬了几许。她的双眼依然没有睁开。很显然,她中了某种魔法。身处试炼阵中央,一个人若是不想化为灰烬的话,是绝对不敢召唤洛格鲁斯的。所以,我只好试了试童话当中的情节,俯身亲了亲她。她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低低声响,眼皮动了动,但依然没醒。我又试了试,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该死!”我骂了一句。若想解开这样一种魔法,我至少得有一点可以自由活动的空间,一个我可以用上工具,并且可以召唤能量而不用担心遭到反噬的房间。
我将她抱了起来,命令试炼阵将我们送回我在安珀的公寓当中去。那儿,她那个已被泰一甲附身的姐姐,正在昏睡当中。我其中的一个哥哥的杰作,为的是保护我不受她的伤害。
“送我们回家。”为了强调,我大声说道。
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凝神静虑,用意念将自己的想法再次传达了出去。
我们还是在原地纹丝不动。
我轻轻放下卡洛儿,直起腰来,透过火苗最微弱处,看向了试炼阵。
“你看,”我说道,“我刚刚帮了你一个大忙,筋疲力尽,九死一生。现在,我他妈的就想从这儿出去,并带上这个姑娘。你能不能行个方便?”
火苗淡了下去,消失了几秒。伴随着光亮的减弱,我发现那颗宝石正在闪烁,就像是酒店电话的呼叫灯亮了一般。我举起它,看了进去。
里边现出了两个小人,正在做少儿不宜的事情,吓了我一跳,但确实就是那样。
“我想我这是拨错台了,”我说,“你如果真有什么要告诉我,那显现出来。否则,我只想回家。”
一切都没变,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意识到宝石中的那两个小人,越来越像卡洛儿和我自己。他们正在一领披风上面缠绵,而地点,似乎就在一个试炼阵中央,场面火辣,风光无限,活脱脱就像是老式盐盒上那种标签的火辣版——如果它们也能在宝石当中显现,并有一个人佩戴在胸前去看的话……
“够了!”我叫道,“真他娘的扯淡!你想看坦陀罗仪式,我可以给你送一个专业的过来!这姑娘甚至都还没醒……”
那宝石再次震颤了起来,光芒几乎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将它放下,跪下,抱起卡洛儿,站了起来。
我朝着最后一道幕帐的方向迈了一步,那道火墙立刻在我跟前蹿了起来。我一个趔趄,赶忙后撤,一跤摔倒在了那领铺开来的大披风上。我紧抱着卡洛儿,以防她跌到火海中去。她压在了我的身上,似乎已差不多被摇醒了。
她的两条胳膊环住了我的脖子,鼻子轻轻啄在了我的脸上。此刻的她,更像是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而非完全昏迷。我紧紧地抱住她,想了想。
“卡洛儿?”我试着叫道。
“嗯。”她说。
“似乎唯一把你从这儿弄出去的法子,便是和你做那种事了。”
“以为你是木头人呢。”她含混其词地说道,双目依然紧闭。
这使得这事看起来不那么像奸尸了,我一边将她翻过来,侧对着我,以便去解她的铜纽扣,一边安慰自己。我正要有所动作时,她又嘀咕一些什么,但终究没能形成对话。不过,她的身体对我的爱抚并非没有反应。我们很快进入了流程,剩下的事情,大同小异,就不在此一一赘述了。不过,这倒不失为一种解除魔咒的好方式。兴许试炼阵好歹还是有一些幽默感的。我不知道。
激情褪去时,烈焰也已退去。卡洛儿的双眼,终于睁了开来。
“这下那圈火苗好像满意了。”我说。
“这梦什么时候结束?”她问。
“好问题,”我回答,“不过这只有你才能回答。”
“你是不是刚把我从什么东西手里救出来?”
“也只好这么说了,”她向后动了动,将目光投向了石室四围,我回答道,“明白你当初让试炼阵送你去你应该去的地方时,它送你来了什么地方吗?”我说。
“疯了。”她回答。
“一点儿不差。”
我们分开来,各整衣衫。
“这倒是一个增进彼此了解的好方式……”我话还没说完,一阵地动山摇,整个石室都晃动了起来。
“这地方看来真完了。”我们再次滚在了一起,像是互相扶持,更像是彼此安慰。
片刻过后,试炼阵突然间再次烈焰高涨了起来,变得空前明亮,耀人眼目。我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事情有些不对,虽然一切感觉都没问题。随即,那扇镶着铁边的大铁门,突然开了。向里开的!我意识到我们已经回到了安珀,真正的安珀。我那条闪闪发光的路径,依然通向门槛,虽然很快便已消失不见,但它上面分明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那黑魆魆的通道一眼,便是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袭来,我们出现在了我的卧室当中。
“妮妲!”一看到躺在我床上的那个身影,卡洛儿便惊呼起来。
“不完全是,”我说,“我的意思是,这是她的身体。但里边的灵魂,已经变了。”
“我不明白。”
我此时满脑子所想的,都是那个想必已经侵入试炼阵腹地的人。我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无不在酸痛,每一条神经无不在叫喊,各种疲累,一起涌了上来。我走到了桌子旁,上面那瓶为贾丝拉所开的酒,依然立在上面。只是,这已是多久前的事了?我找了两只干净的玻璃杯,倒上,递给了卡洛儿一杯。
“你姐姐之前便已病得非常厉害,对不对?”
“对。”她回答。
我喝了一大口。
“她差不多已经死了。就在那时,一个泰一甲精灵——一种幽灵,占据了她的身体,而这个身体,对妮妲已是无用。”
“什么意思?”
“就我理解,她实际上已经死了。”
卡洛儿注视着我的双眼,并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喝了一口酒。
“我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她说,“自从她病了以后,便不像她自己了。”
“她变得惹人厌了?卑鄙了?”
“不,而是好多了。妮妲一直就是一个婊子。”
“你们处得不好?”
“直到最近才好些。她不痛苦吧,对不对?”
“不痛苦,只是睡着了。中了一种魔法。”
“你干吗不放开她?她现在看起来也造成不了什么大的威胁。”
“我想也是,实际上,刚好相反,”我说,“我们会放她的,很快。不过,这事得由我哥哥曼多来做。是他下的咒语。”
“曼多?我对你,或是你的家人,了解得确实不多,对不对?”
“对,”我说,“我对你也一样。听着,我甚至都不知道今天是几号了。”我走到房间一头,看了看窗外。是白天,但阴云密布,看不出来时辰。
“现在有一件事你得立刻去做。去找你父亲,让他知道你一切无恙。告诉他你在山洞当中迷路了,或者是在镜子通道当中转错了一个弯,去了另外一个时空或是什么的。什么都可以。为了避免一场外交意外,好吗?”
她喝完了杯中酒,点了点头,随即看了看我,脸上一红,赶忙望向了别处。
“在我走之前咱们还能在一起的,对不对?”
我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时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在哪儿。随即,我意识到这还远远不够,于是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你知道的。”我说着,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谢谢你带我去镇上参观。”
“咱们会再去的,”我告诉她,“等一有了时间就去。”
“嗯。”
我们走向了门口。
“我很快就会想你的。”她说。
“我都快被累死了,”我一边拉开门,一边告诉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摸了摸我的脸。
“可怜的梅林,”她说,“好好睡一觉。”
我一口喝完了剩下的酒,将我的主牌悉数翻了出来。我真想照她所说的去做,但无奈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我迅速翻出了鬼轮的纸牌,取出,注视着它。
顷刻间,伴随着主牌的微微一凉,我的意念才刚集中一部分,鬼轮便出现在了我面前。半空中现出了一个转动的红圈。
“唔,你好啊,老爸,”它说道,“我还在想你到底去了哪儿呢。我回去查看那个山洞时,你已经走了,我费尽心力,也没能把你给找出来。我一直没想到你不过是回家了。我……”
“晚点再说,”我说,“我有急事。送我去试炼阵室,要快。”
“有一件事我还是先告诉你的好。”
“什么事?”
“追踪你去了要塞的那股力量,就是我把你藏在山洞中去躲避的那个……”
“嗯?”
“找你的,就是试炼阵本身。”
“我已经猜到了,”我说,“是事后。我们已经遭遇了,而且现在已经一定程度上好了起来。立刻送我下去。这事很重要。”
“长官,我害怕那东西。”
“那你能送多近就送多近,然后站到一旁。我得下去查一件事。”
“很好。这边来。”
我上前一步。阿鬼升到了半空中,一个九十度旋转,朝着我飞快地落了下来,过了我的头部、双肩、身体,消失在了双脚下面。四周随即暗了下来,我迅速召唤出了洛格鲁斯,得以看清我正站在那条通向试炼阵室大门的隧道之中。
“阿鬼?”我轻声唤道。
没有回音。
我走上前去,转了一道弯,来到大门前,靠了上去。门依然没锁,我一推,便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弗拉吉亚在我手腕上突然一动。
“弗拉吉亚?”我问。
同样没有回应。
“失声了,丫头?”
她震颤了两次,我抚慰了一下她。
门在我面前开了,我百分百肯定,试炼阵已比先前明亮了许多。不过,这一变化立刻就被我放到了一边。只见一名黑发女子。正站在试炼阵中央,背对着我,双臂上举。我差点叫出了那个我觉得她会应声的名字,可我的声带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她就已经不见了。我“砰”的一声靠在了墙上。
“我真的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我大声说道,“你把我当成了一个蠢货,就因为你,我无数次命悬一线;就为了满足你对超自然的窥阴癖,你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然后,在你得到自己想要的最后一件东西之后,又一脚把我踢开。我猜,不管你是上帝还是神仙,或是其他什么鬼东西,在利用完了别人之后,都是不屑说上一声‘谢谢’‘对不起’或是‘滚你妈的蛋’的。很显然,你肯定已经觉得没必要再跟我解释什么。很好,我也不是什么儿童摇篮。不管你和洛格鲁斯玩的是什么鬼把戏,被你们这样呼来唤去,我都非常气愤。要不,我割破一根血管,淋你一身血怎么样?”
随即,我这一侧的试炼阵当中,便有一股惊人的力量聚集了起来。只听得“呼”的一声巨响,一股蓝色的火焰,在我面前涌了起来,慢慢展开,聚成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巨大的美人形象,光焰万丈,我不得不遮住了双眼。
“你不明白。”烈焰咆哮声中,传来一个时高时低的声音。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儿。”
“你的努力,并非一文不值。”
“谢谢了。”
“为了引导事态的发展,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啊,那结果你还满意吗?”
“满意。”
“那你用不着跟我客气。”
“你很傲慢,梅林。”
“我现在也觉得自己没什么损失,我只是他娘的太在意你对我的所作所为了。所以我下来告诉你一声,我觉得你欠我一个大人情。如此而已。”
我转过了身来。
“就连奥伯龙,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话。”只听它说道。
我耸了耸肩,朝着门外迈了出去。脚刚一站地,便回到了我的公寓当中。
我再次耸了耸肩,走过去泼了一些水到脸上。
“你还好吗,老爸?”
面盆西周,镶着一圈亮光,随即又升到了半空中,跟着我回到了房间。
“我没事,”我承认道,“你呢?”
“还好。它完全没理会我。”
“你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我问。
“似乎是同洛格鲁斯为了争夺影子控制权的一场决战。而且它刚刚赢了一个回合。目前的态势,似乎对它有利。你也被卷入了,对不对?”
“对。”
“你离开我送你去的那个山洞后,去了哪儿?”
“你知道位于影子之间的一个地方吗?”
“之间?不知道。那说不通。”
“哦,我去的就是那儿。”
“怎么去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应该是并不容易。曼多和贾丝拉还好吗?”
“我上次见他们时还好。”
“卢克呢?”
“我没理由去把他找出来。需要我去吗?”
“现在不用。眼前我想让你去一趟楼上,看看国王套间。我想知道此刻它里边到底有没有人。如果有,是谁。我还想让你去检查一下卧室中的壁炉,看看从里边右侧取出来的一块石头是被放回去了呢,还是依然在炉台上面。”
他消失了,而我则开始踱起了步。我不敢坐下或是躺下来。我有一种感觉,若是那样,我立刻就会睡去,而且不大容易醒来。不过好在我还没走上多久,阿鬼便已旋转着出现在了我面前。
“王后维娅尔正在上面,”他说,“在她的工作室当中,那块石头已被放回去了,走廊上有一个小矮人在挨个敲门。”
“该死,”我说,“那他们就知道那石头已经不见了。小矮人?”
“小矮人。”
我叹了一口气。
“我想我最好还是到楼上,把宝石还回去,并试着解释出了什么事。若是维娅尔喜欢我的故事,兴许便会忘记跟兰登提这事。”
“我送你上去。”
“不用,那样不大得当,或是礼貌。我这次最好还是上去敲门,得到许可后再光明正大地进去。”
“人们是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敲门,什么时候该直接进去的?”
“一般情况下,如果门关着,那就应该敲。”
“就像那个小矮人那样?”
门外传来了隐约的敲门声,只是不知具体在何处。
“他就那样挨个胡乱擂门吗?”我问。
“哦,他是按着顺序来的,所以我觉得也不能说是胡乱敲。到目前为止,他试过的那些门都是空的。再过一分钟左右,他应该就能到你这儿了。”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锁,开了房门,来到了走廊上。
没错,果然有一个五短身材的家伙,正在沿着走廊移动。听见我开门,他望向了我这边,一笑,胡须当中露出了几颗牙齿,随即朝我走来。
我立刻明白了过来,对方原来是一个驼子。
“我的天!”我说,“你是托尔金,对不对?真正的托尔金!”
“我想是的,”他有些不悦地回答道,“而且我真的希望你是科温的儿子,梅林。”
“我就是,”我说,“真是天大的荣幸,蓬荜生辉。”
“我可不是来听你奉承的,”他一边申明,一边走到近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啊!这些就是你的房间!”
“是的。不进来坐坐吗?”
“谢谢。”
我将他让了进来,阿鬼化为了苍蝇一般大小,光圈缩小到了半寸左右,落在壁橱之上,就像是一点不经意漏进来的阳光。托尔金在客厅飞快地转了一圈,瞥了一眼卧室,盯着妮妲看了一会儿,嘀咕道:“还是让一个睡鬼尽情睡觉去吧。”转身从我身旁经过时,摸了摸那块宝石,不安地摇了摇头,沉进了我刚刚不敢去睡的那张沙发。
“来上一杯怎么样?”我问。
他摇了摇头。
“不了,谢谢,”他回答道,“是你修复的影子当中最近的一个残缺试炼阵?是还是不是?”
“对,确实是。”
“为什么要这么干?”
“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最好一五一十地都跟我说一遍。”老人捋着他那凌乱得吓人的胡须,说道。他的头发也很长,实在是该剪剪了。除此之外,他的目光以及话语当中,似乎并没有任何疯癫的迹象。
“这事说来话长,要坚持说完,我恐怕得需要一些咖啡才行。”我说。
他两手向外一展,只见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赫然出现在了我们两人之间,上面摆放着两套杯盏,有一截短粗的蜡烛,桌面端坐着一只闪耀着银辉的玻璃器皿,当中热气腾腾。此外,还有一盘饼干。若是换作我,动作肯定没这么快。我怀疑曼多是否能做到。
“那样的话,我就陪你喝一杯。”托尔金说。
我叹了一口气,拿起了仲裁石。
“兴许我最好还是先把这东西还回去,”我告诉他,“这样或许可以为我省掉不少麻烦。”
说着,我开始起身。他摇了摇头。
“我看还是算了,”他说道,“你要是现在就把它拿下来,可能会没命的。”
我再次坐了下来。
“奶油还是糖?”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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