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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艺术家的肖像、冲突的目标、骤降的气温……
阳光明媚的午后,两个人,一座小小的公园,落寞而行。被拉长的沉默,无话找话的交谈,干巴巴的回应,紧绷绷的交流,一切,似乎都不再美好。长凳,落座,面朝花圃,心不在焉,言不由衷……
“好吧,默尔,那件事到底怎样?”她问。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件事,茱莉亚。”
“别跟我耍嘴皮子,我只想要一个直截了当的回答。”
“你想知道什么?”
“你带我去的那个地方,从沙滩上去的,就在那天晚上……它究竟在哪儿?”
“那,只是一个梦。”
“放屁!”她侧过身来,面对着我,我必须直面这一对亮晶晶的眼睛,不动声色,“我回那儿去过,好几次,去找我们走过的那条路。没有山洞,什么都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或许涨潮了,然后……”
“默尔!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白痴了?我们所走的那条路在地图上根本就找不到。那附近也没有人听说过那个地方。从地理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时辰和季节总是在不停地变。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便是超自然或是非常规现象。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清楚自己欠我一个解释。怎么回事?当时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转过目光,越过我的双脚,越过了花枝。
“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
“我……”我能说什么?告诉她影子的事,那只会给她带来困扰,或是毁了她对现实的看法,更关键的是,在我内心深处,还隐隐有一个担忧,那就是,若是跟她说了实话,那接下来便得告诉她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也就意味着必须告诉她我是谁,从哪儿来,我是什么身份。而我,很害怕她知晓这一切。我告诉自己,这事有可能会和缄口不言一样,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而且,若是这段关系无论如何都难以为继的话,我宁愿她无知无觉地离开。后来,许久之后,我开始反省此事时,才发现我真正不想告诉她的原因,其实是我还没准备好去信任她,或是其他任何如此接近那个真正的我的人。若是我早些认识她——能再多认识一年——我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我不知道。我们从未曾说过“爱”这个字,但它想必在她心底里偶尔浮现过,我亦如是。我想,是我还不够爱她,所以才会不信任她,但等我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于是,“我不能告诉你”这句话,便成为了我的答案。
“你有一些力量,可你不愿意分享。”
“随便你怎么说。”
“不管你想让我做什么,发什么样的誓,我都愿意。”
“这背后有原因的,茱莉亚。”
她站起身来,双手叉腰:“甚至连这个你都不愿跟我说。”
我摇了摇头。
“魔法师,如果你爱的人都被挡在外面的话,那你的世界可真够孤独的。”
当时,在我看来,她似乎不过是想用这最后一招,逼我说出实话。我愈发咬紧了牙关,绝不松口。
“我可没这么说。”
“你用不着明说,你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你也知道下十八层地狱的路的话,那你干吗不去啊?拜——拜!”
“茱莉亚,别……”
她置若罔闻。
生命依然如花……
醒来,夜幕四合,秋风盈窗。梦魇,生命之血,失去了身躯……天旋地转……
将双腿探出床沿,我坐起身来,揉了揉双眼和太阳穴。向兰登汇报完事情的经过之后,已是阳光明媚的午后,他让我眯上一会儿。当时的我,虽然拿不准具体是什么时辰,但却已被影子的时差折磨得晕头转向。
我伸了一个懒腰,起身打理一下自己,换上衣服。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睡得着了。而且,我也有些饿了。我拿上一领暖和的斗篷,离开了卧室。与其去橱柜当中翻吃的,我还不如出去。我很想出去走走,我已经有……多年,没去王庭外面的镇上,走一走了。
我下了楼梯,抄近路穿过几间内堂和一条走廊。若是我愿意,可以沿着楼梯,穿过一条回廊,便到了后面,但这样一来,便会错过两幅我想打上一声招呼的挂毯:一幅是一片田园牧歌般的林中空地,一对夫妻正在野餐;一幅狩猎图上,猎犬正陪同几名男子,追逐着一头华丽的牡鹿,那鹿若是有胆越过前面的鸿沟,说不定还有脱身的机会……
我从画前而过,沿着回廊来到了后门,一名百无聊赖的侍卫听见我的脚步声,突然强打起精神。此人名叫乔迪,我停下来和他聊了聊,得知他得到午夜时分才能换岗,距离此时差不多还有两个小时。
“我要到镇上去,”我说,“晚上这个时候有没有什么吃东西的好地方?”
“您想吃点儿什么?”
“海鲜。”我决定了。
“哦,费记鲜里边的海鲜非常不错,沿着主干道大约得走上三分之二的距离,是一个讲究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去那种讲究的地方。”我说。
“那奈记也不错,就在铁匠五金街的拐角附近,没那么讲究。”
“你自己去那儿吗?”
“原来去过,”他回答道,“不过,最近那儿被一些贵族和大商人看中了,我在那儿有些不自在,它变得有点像交际场所了。”
“倒霉!我不想找人说话,也不用考虑气氛什么的。我只是想好好吃上一顿像样的鱼。要是你,第一选择是哪儿?”
“哦,那就得走上一段路了。不过,要是您一直下到码头的话,它就在小海湾最深处,略微靠西……不过,您还是别去了,现在有点晚了,那地方在天黑以后,可不大友善。”
“不会是死亡巷吧?”
“有时他们这么称呼它,长官,因为一天早上,在那儿偶然发现了几具尸体。您一个人,要不您还是去奈记算了。”
“杰拉德曾带我去过那个区域一次,是在白天。没事的,我能找到路。那餐馆叫什么?”
“唔,血色比尔。”
“多谢。我会替你向比尔带个好。”
他摇了摇头:“不行了。这是他死后,餐馆重新改的名字。现在,是他堂弟安迪在经营。”
“哦,那它原来叫什么?”
“血色山姆。”
好吧,真够有意思的。我向他道了晚安,出发了。沿着那条小路,我下了一段短短的阶梯,穿过一片园子,来到一道侧门前。另外一名侍卫将我领了出去。夜凉如水,秋风习习,送来了下面世界里深秋的气息。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朝着主干道走去。远远地,一阵马蹄声传来,轻敲慢扬,犹如一段被忘却的梦境和记忆。夜空无月,但却群星璀璨。下方,两排高高的电杆排列在干道两侧,顶着一颗颗球形的灯泡,荧光流转,引得长尾的山娥,竞相扑腾。
来到大路上,我慢跑了起来。几辆车门紧闭的马车擦肩而过,一位散步的老人,用一条铁链牵着一条绿色小龙,相遇时轻抚帽檐,道了一声“晚上好”。虽然我笃信自己并不认识他,但想必他看到了我来时的方向。我这张脸在镇上并没有那么知名。渐渐地,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兰登并未像我想的那般盛怒。鬼轮没再惹事,他也就没严令我立刻前去,再次尝试将其关闭,只是让我好好想想,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弗萝拉先前已同他联系过,跟他说了卢克的真实身份。在得知了对头的身份之后,他好像反而略微放松了一些。不过,即便我张口去问,他也不会告诉我究竟打算如何对付他。不过,他倒是隐约提及最近曾往卡什法紧急派过一名代理,前去收集信息,但并未具体针对某人。实际上,最令他头疼的,却是那个亡命之徒德尔塔依然还有可能活着这事。
“关于那厮……”兰登开口说道。
“怎么了?”我问。
“首先,我亲眼看到本尼迪克特刺了他一个透心凉,一般人根本就活不了。”
“那狗娘养的可真够命大的,”我说,“要么就是走了狗屎运,或者,二者兼有。”
“如果真是他,那便是那个德萨克莱翠西的儿子。你听说过此人吗?”
“蒂拉,”我说,“她不是叫这个名字吗?宗教狂热分子?好战分子?”
兰登点了点头:“她在‘黄金圈’外围惹出了不少乱子,绝大多数都在伯格玛附近。你去过那儿吗?”
“没有。”
“哦,伯格玛是‘黄金圈’上离卡什法最近的影子,正因为这样,你的故事才尤其有趣。她曾屡次袭扰伯格玛,而他们则拿她毫无办法。最后,他们只好拐弯抹角地提醒我们,说我们同所有‘黄金圈’内的王国,都曾签过攻守联盟协议,所以,你爷爷便以私人的名义,去了一趟,对她略施惩戒。当时,她已将一座独角兽圣祠,烧成了一片平地。他带了一支很小的军队过去,击败了她的武装,将她投入了大牢,并把她的许多党羽,送上了绞刑架。不过,她却逃了出来。两年后,大家已将她忘到脑后,她带领一支全新的武装,又开始胡作非为。伯格玛再次惊慌起来。可当时你爷爷实在腾不出手,于是派布雷斯率领大军过去。几次交锋下来,不分胜负。他们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并非正规军,但最后,布雷斯还是将他们围了起来,一网打尽了。当天,她便死在了乱军之中。”
“这么说德尔塔是她儿子?”
“传言是这么说的,而且也能说得通,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骚扰我们。他不过是为了复仇,纯粹而简单,为的是他老娘的死。最后,他纠集了一支战斗力颇为像样的武装,试图袭击安珀。深入的范围,远超你的预料,都到了克威尔山下。但本尼迪克特早已埋伏在那儿,身后是他最为精锐的军队。本尼迪克特将他们分割包围,而且看起来,肯定已重伤了德尔塔。只消几个人,便能将他抬走,所以我们并没有看到尸体。不过真他娘的!谁又能料到?”
“这么说,你觉得他也正是卢克儿时和后来的那个朋友?”
“嗯,年龄相仿,而且他似乎也是那片区域的人。我想这极有可能。”
我一边慢跑,一边沉思着。根据那位隐士的描述,贾丝拉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家伙。那他现在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呢?太多的未知,承认远比解答要来得容易。所以,暂且由他,我还是好好享受我的晚餐吧……
我继续沿着主干道向下走去。远远的一头,一阵哄堂大笑声传了过来,几个已醉得不轻的酒客,依然霸占着街边酒馆中的一张桌子。其中一人正是卓帕,但他没有看到我,而我则径直走了过去。此时,我并没有消遣的情绪。我转向织女街,由此往前,便能直达从海港区蜿蜒而来的西葡路。一名身材高挑,身披银色斗篷,头戴面纱的女子,匆匆上了一辆等在原地的马车,在面纱下对我回眸一笑。我敢肯定,我并不认识她,虽然我很想。那笑容可真迷人。随即,一阵劲风袭来,送来一阵青烟的气息,将几片落叶,吹得沙沙直响。我暗暗想起了父亲,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
沿着街道而下,左转,上了西葡路……此处明显要比主干道窄上一些,但依然宽阔。灯火萧疏了许多,但对于夜行人,已是足够。两名骑手,蹄声嗒嗒地缓缓而过,哼着一首我并不知名的歌。一个硕大的黑影,从头顶而过,停在了街道对面的屋顶之上。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抓挠之声传来,随即便陷入了寂静。沿着道路转向右边,随后再次左转,便是一段早已知悉的之字形山路。道路慢慢陡峭起来,一阵海风不知从何处吹来,送来了第一缕海的味道。没过多久——我想,兴许是两道拐弯过后——大海便现出身来:黝黑的海面,如一匹澎湃的丝绢,托着一串波光,随着海港街旁那星星点点而又蜿蜒曲折的街灯,渐次映入眼帘。东边的天际,微微透着一抹淡淡的白。海天相接处,影影绰绰一片暗影。几分钟过后,我想我瞥见了卡伯拉那缥缈的灯火,但转了一道弯之后,便失去了它们的踪影。
一汪亮光,犹如泼溅的牛奶一般,倾泻在右侧的街道上,明灭之间,依稀勾勒出了远处石子路面上那阴森的格子图案,立于其上的一根花里胡哨的电线杆子,想必指示的是一家幽灵理发店。电线杆顶那早已裂了缝的圆形灯罩,依然发着淡淡的幽光,恍若一根棍子上挑着的骷髅,令我不由得想起了儿时在王庭里常玩的一种游戏。一行浅浅的脚印,朝着山下而去,越来越浅,越来越浅,渐渐消失。秋夜的味道,早已淹没在了海风之中。左侧,一盏灰蒙蒙的路灯,挑在水面之上,映着大海那沟壑纵横的面庞,载沉载浮。
一路走来,胃口愈佳。前方,有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行路人,不期而遇。只见对方走在街道对面,靴子边缘处,映照着一圈微光。我不由得憧憬了一下即将到口的鲜鱼大餐,于是匆匆和那人擦肩而过。门洞处,一只正在舔舐尾巴的猫停了下来,将一条后腿高高地撩在半空中,看着我而过。又有一名骑手走了过来,只是这一次,却是朝着山上而去。一男一女的争吵声,隐约从一幢幽暗房舍的楼上,传了下来。又是一道转弯过后,明月衔山,倏地装入眼帘,犹如一头刚刚出浴的瑞兽,抖落了一地亮晶晶的水珠。
十分钟过后,我已来到了海港区,找到了海港路。路上空荡荡一片,唯有窗棂当中泄出来的灯光,映照着一桶桶燃烧着的沥青和此刻正在冉冉升起的月亮。空气当中,大海的咸鲜味以及海藻的气息,越发浓重了起来。路上散落的垃圾,密集了不少,过往行人的衣着,也鲜亮了许多,口中的吵嚷声,我想除了卓帕,更是无人可与之相提并论。我一路朝着海湾后方走去,海浪之声愈发清晰入耳。海水相互激荡着,推搡着,积成了海浪,摔打在防波堤上,哗啦啦一声响。来势较缓的海波以及退潮时溢出来的海水,近在咫尺。海船那吃力的行进声,铁链哗啦啦的声响,以及泊在码头的小舟的砰砰声,交相辉映。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星暴,我的老帆船,只是不知它现在身在何方。
顺着蜿蜒的道路,我来到了海港西岸。一对老鼠,追逐着一只黑猫,打身前而过。我悠然而行,打量着两旁的店铺,寻找着我想找的那个地方。呕吐物以及小便混合的味道当中,还夹杂着其他莫名的臭味。附近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哭喊,期间还伴随着倒地的声响以及挣扎之声,让我愈发坚信自己找对了地方。远处,浮标上的铃声正在叮当作响;近处,一阵百无聊赖的骂骂咧咧之声,将两名水手,从我右侧最近的一个拐角处送了出来,他俩一面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一面对我龇牙咧嘴地笑了笑,随后又操着嗓子,吼起了一首不知所谓的歌。我走上前去看了看街角处的那块路牌。海风巷——只见上面写着。
就是这儿了。往前走,便是人们口中的死亡巷。我转向那儿,又是一条大同小异的街道。前五十步,我并未看到任何尸体,甚至连倒地的醉汉都不曾见到一个。唯一的例外,便是一名男子倚着门洞,想要卖给我一把匕首,而一名大胡子,则想用一种年轻而紧实的东西,让我调理调理。我都拒绝了,不过从后一人口中得知,我离血色比尔已不远了。接着往前走,不经意间的一瞥,身后三名身穿黑斗篷的身影,映入了眼帘。我想,这些人有可能是跟踪到此的,在海港路时,便曾见过他们。不过,也有可能是误判。如此一想,心头的疑虑便打消了一些。他们也可能是不相干的路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相安无事,他们依然自顾自地走着。等我最终找到血色比尔,抬脚走进去时,他们径直走了过去,穿过街道,进了下面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
我打量着血色比尔,只见吧台在我右手边,左侧摆放着几张桌子,地板上面散落着可疑的污渍。墙上有一块牌子,当天的菜谱,便用粉笔写在下方。我可以在吧台点菜,然后指明自己的座位。
于是,我走过去开始等,这招来了不少目光。一名眉毛灰白而又粗重的健硕男子,过来问我需要什么。我点了蓝海短尾,指了指后面的一张空桌。他点点头,透过墙上的一个孔,朝着后面大声吆喝出了我的菜名,随即问我想不想来上一瓶“巴利尿尿”。我要了,他拿了一瓶,打开,连着一个玻璃杯一起递了过来。我付了钱,朝着选定的桌子走去,靠墙坐了下来。
脏兮兮的玻璃灯罩下面,架子上的油灯明灭不定,数量倒也不少。三名男子,一名中年,两名年青人,正在前面角落的一张餐桌上打牌,将一支酒瓶递来递去。一名年纪稍长的男子,正独自坐在我左侧的一张餐桌上,吃着东西。一条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疤,从他左眼眉框上贯穿而下,一把杀气腾腾的长剑,正摆放在他右侧的椅子上,约有六英寸露在鞘外。此人同样靠墙而坐。几名携带乐器的男子,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我想是在歇息。向酒杯中倒了一些黄色的液体,我尝了一口,依然是多年前记忆中那独特的味道,适合大口痛饮。在东部大约三十英里的地方,巴里男爵拥有不少酒庄。他是王庭的官方葡萄酒供应商,而他出产的红酒算得上佳酿。不过,对于白葡萄酒,他则不那么在行了,通常他售卖到当地市场上去的,都是一些二等货色,上面贴着一个小狗标签——他喜欢狗——所以有时被称为“小狗尿尿”或是“巴利尿尿”,这得看跟你说话的是谁了。不过,爱狗人士有时会表示第一个称呼让他们很受伤。
吃的上来时,我留意到吧台前的两名年轻男子,正频频朝着我这边观望,显然并不是好奇那么简单。两人看完之后,又说上几句模糊不清的言语,哈哈笑上一阵,脸上笑容不断。我没去理会他们,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食物上。没过多久,邻座那名刀疤男子便不动声色地对我轻声说道:“免费建议。我觉得吧台那儿那两个家伙见你没带兵刃,已经决定要寻你晦气了。”他说这话时,并没有转过头来,只有双唇在动。
“多谢。”我说。
哦……我丝毫不怀疑自己解决他们两个的能力,不过,若是有选择余地,我觉得还是不去招惹的好。若是一把摆在明处的兵刃便能解决这一切,那倒是简单。
片刻的思考之后,洛格鲁斯便在我眼前摇曳了起来。随即,我将双手插了进去,开始搜寻趁手的武器——既不能太长也不能太沉,用起来还要顺手,剑柄得舒服,得配有阔大的黑色佩剑带,还得有剑鞘。这事花了我几乎三分钟的时间,我想,这一来是因为我太过挑剔——不过管他呢,如果非要一柄不可,那我宁愿它更舒服一些;二来,在安珀附近想要穿越影子,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难。
当它终于来到我手中时,我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随即,我慢慢将其从桌子下面拿出来,连着佩剑带什么的,有样学样地拔出寸许,将它放在了我右手边的座位上。吧台处的那两个家伙看到我这一表演,我咧嘴朝着他们笑了笑。他们又飞快地商议了几句,但这次却没有了笑声。我再次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即,我转向了自己的鱼。乔迪之言果然不虚,这地方食物的味道确实不错。
“高招啊,那个,”邻桌那人说道,“我想应该不容易学吧?”
“是的。”
“想必如此,好东西通常都这样,不然岂不是人人都会?不过,因为你是一个人,他们说不定还是不会放过你。这得看他们到底喝了多少酒,冒失到了何种程度。担心吗?”
“不。”
“我想也是。不过他们今晚总得寻上一个人的晦气,才算完。”
“你怎么知道?”
他第一次将目光转向了我,阴森森地笑了笑:“他们就这德性,就像是上好了发条的玩意儿。回头见。”
他将一枚硬币抛在桌面上,站起身来,系好佩剑带,拿起一顶黑色羽帽,朝着门口走去。
“当心。”
我点了点头。
“晚安。”
看见他起身出去,那两个家伙又开始嘀咕起来。只是这次,两人投向他背影的目光,明显多过了我这边。随即,他们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站起身来飞快地离开了。有那么一会儿,我很想跟上去,但最终遏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没过多久,便听到街道上传来了打斗的声响。片刻过后,便见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挣扎了一会儿之后,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此人正是那两名酒客当中的一名,喉咙已被割断。
安迪摇了摇头,派了一名服务生前去通知当地警察,随即抓住那尸体的脚后跟,将他拖到了外面,以免影响川流不息的顾客。
随后,我又点了一份鱼,并趁机问安迪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冷酷地笑了笑。
“招惹王庭密使能有什么好下场?”他说,“绝对讨不了好。”
“坐我旁边那哥们儿是为兰登工作的?”
他细细看了看我的脸,随即点了点头:“老约翰也替奥伯龙卖过命,每次路过,都在这儿吃饭。”
“我在想,他到底在执行什么样的任务?”
他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不过他付的是卡什法纸币,我只知道他本身并不是卡什法人。”
开吃第二盘时,我又将此事想了想。不管兰登想从卡什法那儿得到什么,但凡有一丝一毫的价值,想必此时都正在送往城堡的路上。这事几乎可以肯定同卢克和贾丝拉有关。我在想它会是什么,能有什么用处。
随后,我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陷入了沉思。四下里比起一个小时前,安静了不少,就连那些乐师,也已开始奏起新的曲子。难不成约翰搞错了?那两个家伙一直观察的是他而不是我?抑或,他们只是想寻第一个出去的人的晦气?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渐渐恢复了安珀人的思考方式——多疑。毕竟,我已有那么长时间没回来了。我想,应该是环境的缘故。兴许,能再次回到原先的思考方式上来,也是一件好事。最近的麻烦实在太多,而自我保护,似乎也成了一种必要的投资。
我喝完了杯中酒,桌上的酒瓶当中还剩下几口,我没再动。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我都不该让自己再迷糊下去了。我站起身,扣上了佩剑带。
经过吧台时,安迪点了点头。“如果碰到从王庭出来的人,”他低声说道,“您就说我没料到会发生今天这事。”
“你认识他们?”
“对。水手。他们的船是两天前进来的,之前也曾在这儿惹过事。花钱大手大脚,花完了便去找快速来钱的法子。”
“你觉得他们有没有可能会是专业杀手?”
“你的意思是,因为约翰的身份?不会。他们隔三差五便会被逮一次,主要都是因为太蠢。迟早会碰上硬钉子,给他们一个了结的。我想应该不会有人雇这种人去干什么要紧的事情的。”
“哦,他把另外一个也解决掉了吗?”
“对,就在街道上面不远。所以,你只消说这不过是事有凑巧,他们只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和地点撞见了而已,这就可以了。”
我注视着他,他皱了皱眉头。
“我看到你和杰拉德来过这儿,几年前。对于那些值得记住的面孔,我从来不会忘记。”
我点了点头:“谢谢,你们的菜真的很棒。”
外面比先时凉快了许多。月亮更高了一些,海浪声也愈发嘈杂。四下里空无一人,一阵喧嚣的音乐声,从海港路下面传了上来,期间还夹杂着一阵阵哄堂大笑。走过去时,我顺便瞅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神情恹恹的女人,正在一个小小的舞台之上,似乎在给自己做妇科检查。一名醉汉,单手前伸,从两座屋舍之间跌跌撞撞地朝我走来。我继续往前。港口那林立的桅杆当中,夜风在声声叹息。我突然很想卢克能陪伴在我身边——就像往昔那般,就像一切风平浪静之时——一个同我年龄相仿,一个能够倾心交谈的人。此处的所有亲戚,身上积累了几百年的世故圆滑,抑或是智慧,不管是看事情的角度还是对食物的感触,都很难同他们保持一致。
十步过后,弗拉吉亚突然在我手腕上剧烈地震动起来。眼见左近并没有人,我甚至都没来得及拔剑,便合身一扑,滚向了右侧。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嗖的一声,从街道对面的房屋一侧传了过来。第一眼瞟过去,我便瞥见有一张弓,从一面墙后面探了出来。从其位置和高度上判断,若非我及时扑倒,肯定已被射中了。从其角度上来看,瞄准的正是我刚刚前行的方向。
我微微撑起身子,拔出剑,望向右侧。毗邻房屋靠近街道的一面,门窗紧闭,里面漆黑一片,前面的墙壁大约在六英尺开外,不过同左右两侧的房屋之间,皆有一定缝隙。从几何学上判断,刚刚那一箭应该是从前面的开阔地带射过来的。
一条门廊,贯通整个地方,上面盖着屋顶。我再次翻身,滚到了它旁边,还未完全起身,便翻了上去,这才站直身子,紧挨着先前的那面墙。一连串的动静,让我感到很不安。不过,此时我离那片开阔地已是不远,只要一有弓箭手现身,便能赶在他射出箭之前,扑上前去。当然,他也有可能绕到我身后放冷箭,这念头刚在脑海一闪,我便立时紧靠在墙壁之上,手中的长剑平伸,趁机飞快地瞥了一眼身后。弗拉吉亚已经松开,悬到了我的左手上。
若我到达屋角之后,还没有人现身,我就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了。当前情形,似乎需要加上一层魔法防护才行。不过,除非事先早有准备——而我向来又是一个马虎之人——否则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一个人很难集中额外的精神,去完成它。我停下脚步,慢慢控制呼吸,凝神细听……
他一直很小心,但我还是听到了隐约的声响,以及在屋顶上移动的动静。正在朝前而来。不过,这不能排除在拐角处还有另外一人,或是更多。虽然我渐渐觉得这样的阵仗,对于一次普通打劫来说未免也太大了一点,但并不知道对方究竟埋伏了多少人手。在这种情况下,只安排一个人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对方应该会将人手分散埋伏。我待在原地,心念电转。埋伏一旦发动,那便会一环套一环,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脑海中映出了一幅画面,一名弓箭手正在拐角处,张弓搭箭,等待信号;屋顶上的那人,很有可能会手执刀剑,而且,极有可能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
这些人如果真的是冲我而来,那他们到底是谁,又是如何获得我的准确位置的?我将这些疑问全都抛到一边。此时再做这样的思索,已是无济于事。若他们真是刺客,那得手之后,我的钱包自然也是他们的。
再一次,一声轻响从头顶传了下来。有人正笔直地从上方过来,随时都有可能……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伴随着一声大喝,一名男子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朝着我前面的街道落了下来。他那一声大喝,很显然正是给那名弓箭手的指令。此外,那屋子的拐角处也立刻传来了动静,同时,我身后的另外一角,也传来了急骤的脚步声。
屋顶上跳下来那人的双脚还没来得及着地,我手中的弗拉吉亚已经朝着他投了过去,下达了击杀令。而我自己,则向前冲了出去。拐角处的那名弓箭手还没完全露出身形,我手中的剑已经挥了过去,直接斩断了他的弓和一条胳膊,一剑砍中了他的小腹。阴暗中,一名男子正提着一把出鞘的剑,站在他身后。门廊下面,已经有人朝着我冲了过来。
那名弓箭手的身体,早已弓成了虾米一般,我飞起左脚,正中胸膛,踢得他朝着他身后那人撞了过去,我就势转身,手中的剑画了一个大圈,微一调整,用力格开了门廊过来那人凌空击下的长剑,随即剑锋一转,刺向了他的胸膛。趁着他将我长剑格开的工夫,瞥见先前从屋顶跃下那人,此时正跪在街上,双手在喉咙处拼命挣扎着。看起来,弗拉吉亚的那一击,也已奏效。
不过,身后那人倒是让我的后背完全暴露了出去,得立刻采取行动,否则他的兵刃,几秒钟之内便会砍到我身上。
借着反守为攻之际,我身子一晃,假装一个趔趄,实际上却暗暗聚集力量,稳住了身形。
他扑了过来,举剑下击。我跃向一侧,同时拧腰转身。虽然我身在运动当中,但他若是临时变招,我也立刻便能感觉出来。确实是险招,但除此之外,实在是没有其他选择。
甚至就连我的长剑插入他的胸膛的那一刻,我也不知道他那一剑到底沾上了我没有。不过,不管他有没有得手,此时都已没关系了。我必须继续动手,除非,我自己停下来,或是被人逼停。
我将长剑当成杠杆,一边继续沿着逆时针方向旋转,一边带着他转动,希望能将他作为挡箭牌,挡在我和第四名杀手之间。
这一招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虽然仓促间并未能达到预期的目的,但至少及时在他和另外一人之前,挡了一挡。那人若想再次攻击我,必先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廊另一侧,再绕过来。我暗暗希望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够用。我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我的剑拔出来,然后便会是一对一的局面。
我猛地一拔……
该死,该死,真他娘的该死!那东西嵌进了骨头里,一时难以拔出。而另外那人,已经站起身来。我继续转动着那具尸体,将他挡在我和对面那人之间,同时探出右手,试图将刚刚被我杀死的这人手中紧握着的长剑夺过来。
真他娘邪门。那人虽已一命呜呼,但手指却依然犹如钢铁一般牢牢抓住剑柄,纹丝不动。
街上那人朝我阴森森地笑了笑,调整着手中的长剑,寻找着进攻的机会。就在此时,我瞥见他戒指上的那块蓝色石头。今晚,此时此刻,究竟是蓄意伏杀还是歹人抢劫,答案就全着落在那石头上面了。
我一边移动,一边双膝弯曲,用双手顶住了那具死尸的下半身。
眼前这样的场景,对我来说,有时会自动存入脑海——纯属下意识的反应以及灵光一闪般的顿悟——无休无止,但等回过头来看时,却又只剩下了一系列的片段。
沿街的许多地方,都传来了吆喝声,屋内屋外皆有。我能够听到人们朝着我的方向涌过来。四下里到处都是血渍,我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以防滑倒。那名弓箭手和他的弓,依然在目,二者都已被我砍折,就躺在门廊那边的地面上。被勒杀的那名剑客,正蜷缩在街上,就在同我对阵那人的右手边。被我带动着旋转的那具尸体,已经变得死沉。令我松一口气的是,四下里没有刺客再现身前来。而对面那人则一边同我周旋,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剑,已做好了扑上来的准备。
好吧,是时候了。
我倾尽全力,将那具尸体猛地朝着对手一推,顾不得去看结果。现下已是万分危急,任何时间都浪费不起。
随即,我俯身一个侧滚翻,越过地上仰躺的那人。为了腾出双手对抗弗拉吉亚,此人手中的长剑,已被扔在一边。随即,便听得后脑的方向,传来了砰的一声撞击,接着便是一声闷哼,这说明我推出去的死尸,至少也擦上了另外那人。不过效果怎样,还有待观察。
身子滚过去的同时,我的右手犹如灵蛇出洞一般探了出去,一把捞起地上那人的长剑,翻身站起,拧腰转身,双剑平伸,双腿一错,向后跃去……
千钧一发。他正好犹如狂风暴雨般向我攻过来,我一边飞速后退,一边拼命格挡。他依然在笑,但我的还击,第一招便减缓了他的攻势,第二招便已将他完全挡了下来。
我稳住身形,寸步不让。他身体壮实,但我显然更快。四下里已围了不少人,都在看着我们。有几人还在不知所谓地吆喝着一些毫无用处的建议。至于到底想要帮谁,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已经没关系了。他在原地抵挡了片刻之后,我手下开始发力,而他也开始慢慢向后退去。我心底笃信,一定能够将他击败。
不过,我还是想留他一条命,虽然这会让事情更加棘手。他戒指上那枚正在随他向后退去的蓝色石头,是那么的闪耀,似乎在告诉我它有着神秘的力量,能够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因此,我得步步紧逼,消耗他的体力,再将他生擒……
于是,我试着让他改变后退路线,一次一点点,却是毫不放松。我希望能将他逼向他身后那具死尸,将他绊倒。差点儿奏效了。
他后面那只脚,已经踩到了地上蜷缩着的那人的一条手臂,为了稳住身形,他重心不得不向前移了移。想必是出于本能,眼见我的长剑已经收回,正作势趁他趔趄之际扑上前去,他立刻借着向前俯身,反朝我撞了过来。我想,这兴许是我算计得太深,意图表现得太过明显的缘故。
他狠狠地一剑击在了我长剑的吞口处,同时自己的剑也向外荡了出去。就这样,我俩的身体撞在了一起,不幸的是,他借着转身之力,左手一拳,击在了我的腰上。
紧接着,他左脚向前一探,朝我绊了过来。从两人身体接触时撞击的力度来看,我避无可避。因此,我唯一能做的,便是伸出左手,一把抓住我的斗篷,向外一兜,随即一扯,在两人双双倒下的同时,一把裹住了我们的剑。同时,我尽力调整身体,想要压在他身上,不过却没能成功。我俩并排摔在了地上,依然面对着彼此,不知是谁剑柄上的护手——我想应该是我自己的——狠狠地撞在了我的肋骨之上。
我右手被压在身下,而左手依然裹在斗篷之中。不过,他的左手却是自由的,而且还高举在半空中,接着便朝着我的面门抓了下来。我咬了他的手一口,但仍让它挣脱了出去。此时,我终于将我的左手挣脱出来,挥向了他的面部。他转过头去,试图用膝盖顶我的臀部,接着又将指头插向了我的双眼。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牢牢握住。我们两人的右手依然被别在身体下面,倒也公平。于是,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左手用力,慢慢收紧。
在我用力一握之下,他左腕的关节发出嘎吱的声响,他第一次惨叫出声来。随即,我将他推开,翻身跪起,同时起身将他拖了起来。游戏已接近尾声,我赢了。
突然间,他在我手中瘫软了下去。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招,但随即,却看到一柄剑,从他后背刺了出来。而刺出这一剑的那名一脸冷酷的男子,正在双手用力,想要将那剑拔出去。
“狗娘养的!”我用英语怒骂了一句——不过我觉得对方肯定明白这话的意思——放下手中的东西,迎面一拳,击向了那陌生人的脸,将他打得向后跌了出去,而那把剑,则留在了原地。
“我需要他!”
我抱起刚才的对手,尽量找一个最为舒适的姿势。
“谁派你们来的?”我问他,“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伴随着滴答的鲜血,他气息奄奄地笑了笑。“没有赠品,”他说,“你去问别人吧。”说完,一头栽向前来,染了我一身的血。
我将他手指上的戒指取下,放进了那几块该死的蓝色石头里,随即站起身来,怒视着将他刺死的那名男子。此时,另外两人,正在将他扶起。
“你他娘的到底想干什么?”我一边问,一边逼上前去。
“我他妈的刚刚救了你一条小命。”那人嘟囔道。
“放你妈狗屁!你知道什么!我需要活口!”
随即,他左侧那人说话了,而我则立刻认出了那个声音。无意之中,我一只手已经高高扬起,打算再次朝那人打过去。她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胳膊上面。
“是我命令他这么做的,”她说,“我怕你有生命危险,并不知道你想生擒那个人。”
我盯着她隐藏在斗篷下面那苍白而又傲慢的脸庞,是薇塔·巴利,凯恩的女人,上次在葬礼上曾见过。此外,她还是巴利男爵的三女儿。而这位爵爷,安珀的许多狂欢之夜,都得指望他提供酒水。
我意识到自己开始轻微颤抖起来,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
“我明白了,”我最后说道,“谢谢你。”
“对不起。”她告诉我。
我摇了摇头:“不知者不怪,过去的事就算了。不管是谁,只要存心帮我,我都心存感激。”
“我还可以继续帮你,”她说,“在这件事上我兴许是误会了你,但我相信你依然还有危险。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我点了点头:“请稍等。”
我走上前去,将弗拉吉亚从另外一具尸体上解了下来。她随即飞快地消失在了我的左袖当中。我情急之中抢来的那柄长剑,同我的剑鞘刚好搭配。于是我还剑入鞘,调整了一下刚刚被推到身后的佩剑带。
“咱们走吧。”我告诉她。
我们四人立即甩开步子,朝海港路走去。兴致盎然的看客们,立刻为我们让出路来。其中一些人,想必已经开始劫掠起了那些死人身上的东西。事情开始失去了控制,真他娘的,这儿可是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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