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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言骑士 第二节

    邓克之固执是无以伦比。“尤斯塔斯爵士正在等他的酒,”他告诉伊戈。“告诉他我去了哪里。”
    “我会的,爵士。”伊戈用力拉了拉“学士”的缰绳。骡子的耳朵痉挛了一下,但立刻又迈开了脚步。它想要摆脱掉背上的酒桶,邓克无法责备它。
    小溪是向东北方流的,因此他让“雷鸣”转向了西南。当班尼斯赶上他的时候他还没走出十几码远。“我最好来看着你,好让你不被吊死,”他把一片酸叶子塞进嘴里。“过了那一片沙柳,整个右岸都是蜘蛛地。”
    “我会走在我们这边,”邓克不想跟冷壕堡的那位夫人惹出任何麻烦。你在坚定塔会听到关于她的种种坏事,她被叫作红寡妇,因为她埋进土里的那些个丈夫。老驼背山姆说她是个巫婆,是个下毒的,而且还更糟。两年前她派自己的骑士过河来抓一个奥斯格雷的人,因为他偷了羊。“当我们的老爷骑马到冷壕堡去要人,人家告诉他到护城河底下去找。”山姆曾说。“她已经把可怜的戴克缝进一袋子石头给沉下去了。在那之后尤斯塔斯爵士收了班尼斯爵士当手下,好让那些蜘蛛别来他的地盘。”
    “雷鸣”在炎炎烈日下保持着缓慢稳定的步伐,天空蓝得无情,到处都看不到一丝云。小溪一路在小石丘和无人理会的柳树间蜿蜒,穿过光秃秃的棕色丘陵和长着已死或要死的谷物的田野。从桥开始往上游走了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正骑着马走在一小片叫做瓦特树林的奥斯格雷家森林边上。远远看去那一片青翠很诱人,叫邓克满脑子都是荫凉谷地和潺潺小溪的念头;但当等他们走到树林时他们发现那些树瘦弱参差,枝条下垂。一些大橡树正在落叶,而一半松树都已变成和班尼斯爵士一样的棕色,死掉的针叶在树干下环成一圈。越来越糟了,邓克想。只要一个火花,这就全会像火绒一样烧起来。
    然而此刻切凯河沿岸树林下乱蓬蓬的草丛仍然长满刺藤、荨麻,还有一丛丛白石南和小柳树。他们没从其中挤过去,而是穿过干河床到了冷壕堡那一边;那一侧树木都已砍光做了牧场。在烤焦的褐色草丛和凋谢的野花中间,一些黑鼻子的绵羊正在吃草。“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动物比绵羊更笨,”班尼斯爵士评论道。“呆子,想想它们是不是和你算亲戚?”邓克没答话,而他又笑出了他的鸡笑。
    又向南走了半里格,他们遇上了那水坝。
    它不像这类东西通常那么大,但看起来很结实。两道牢固的木栏被投下去横跨两岸截断溪流,用的树干还没剥掉树皮;之间的空间填满了土石,压得紧紧的。水坝后面水流正漫出河岸,漏进一条从前在威博夫人田里挖出的水渠。邓克在马镫里站起来,好看得更清楚一些。太阳在水面上的反光显示了二十多条小水道的存在,它们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就像一张蜘蛛网。他们在偷窃我们的溪水。这景象让他充满了愤怒,特别是当他意识到那些树肯定也是从瓦特树林里砍来的。
    “看看你来干了什么吧,呆子,”班尼斯说。“偏偏就不肯承认小溪干掉了,不。这开始可能还是水的问题,但它会以血来收场。最有可能的就是你和我的。”棕色骑士拔出了剑。“好吧,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你那些该天打雷劈的挖地的家伙还在,我们最好让他们懂得害怕。”他拿马刺一蹭那矮马,从草丛中疾冲过去。
    邓克别无选择,只有跟上去。艾兰爵士的长剑在他胯上起伏,那是一柄笔直的好钢。如果这些挖沟的有一点点脑子,他们就会跑的。“雷鸣”的马蹄刨起了无数土块。
    看见正冲过来的骑士,一个人丢下了铁铲,但也就是如此而已了。那里有着二十多个挖沟人,高高矮矮老老少少,全都给太阳晒得黝黑;当班尼斯减速时他们形成了一条参差不齐的阵线,攥紧了他们的铲子和锄头。“这是冷壕堡的地盘,”一个人喊道。
    “而那是一条奥斯格雷家的小溪,”班尼斯拿他的长剑一指。“谁把那该死的水坝堆起来的?”
    “塞瑞克学士修的,”一个年轻的挖沟人说。
    “不是,”一个老一点的人坚持道。“那毛头小子来指指点点说做这个做那个,但是是我们把它修起来的。”
    “那你们就他妈的肯定能拆了它。”
    挖沟人们一副阴沉而不服的神色,有一个拿手背擦了擦眉毛上的汗水。没人开口。
    “你们这帮人耳朵聋了,”班尼斯说。“我是不是需要砍掉一两只耳朵才行?哪个先来?”
    “这是威博家的地盘。”说话的老挖沟人是个骨瘦如柴的家伙,驼着背,但固执。“你没权利来这里。你要砍掉任何耳朵,我们的夫人就会把你装进个袋子里淹死。”
    班尼斯骑马走近了。“没看见什么夫人在这,只有吹牛的农民,”他拿剑尖捅了捅挖沟人赤裸的褐色胸膛,刚好重到刺出一滴血来。
    他太过分了。“拿开你的剑,”邓克警告他。“这不是他的错。那个学士叫他们做这事的。”
    “是为了庄稼,爵士。”一个招风耳的挖沟人说。“学士说麦子正在干死呢。梨树也是。”
    “好啊,要么是那些梨树死,要么就是你们死。”
    “你的话吓不着我们,”老人说。
    “吓不着?”班尼斯的长剑带着一声尖啸割开了老人的脸颊,从耳朵到下巴。“我说,要么梨树死,要么你们死。”挖沟人的血流了下来,把一边脸染红了。
    他不该那么做。邓克不得不强压下愤怒,班尼斯在此事上和他是站在一边的。“离开这里,”他对挖沟人们喊道。“回到你们夫人的城堡去。”
    “跑啊,”班尼斯怂恿道。
    三个人扔下工具就那么做了,穿过草丛急奔而去。但是另一个太阳晒黑、筋肉强壮的人举起了锄头,说:“他们只有两个人。”
    “乔哲,傻瓜才拿铲子和剑打,”老人捂着脸说。血从他指缝间滴落。“这事可不能就这么收场;别以为它能。”
    “再说一句,我就可能给你个收场。”
    “我们并没想伤害你,”邓克对老人血淋淋的脸说。“我们只不过想要我们的水。把这告诉你们的夫人。”
    “噢,我们会告诉她的,爵士。”那强壮的人保证道,仍然握着他的锄头。“我们会的。”
    回家的时候他们抄近路穿过瓦特树林中心,为树林提供的小片荫凉感激不已;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热得要命。按理说林子里应该有鹿,但他们见到的唯一活物就是苍蝇。在邓克骑马时它们在他脸边嗡嗡叫,在“雷鸣”的眼睛周围爬动,没完没了地烦着大战马。空气是静滞的,令人窒息。在多恩至少白天很干燥,而夜晚就会冷到让我裹在斗篷里发抖。在河湾地夜晚不比白天凉快多少,哪怕是在这么远的北方。
    邓克急速低头躲开一根伸展着的枝条,与此同时摘下了一片叶子,然后用手指捻了捻。它在他手中像千年羊皮纸一样分崩离析了。“没必要砍那个人,”他告诉班尼斯。
    “那也就是在腮帮子上挠一挠嘛,好教会他管住自己的舌头。我本该替他割断那该死的喉咙,只不过那样剩下的就会像兔子一样跑掉,我们就不得不去拿马蹄子踩死他们那一伙了。”
    “你想杀掉二十个人?”邓克问,表示怀疑。
    “二十二个。比你所有手指头和脚趾头加起来的数目还多两个,呆子。你必须得把他们全杀掉,否则他们就会跑掉散播消息去了。”他们绕过一个陷坑。“我们本该就告诉废物爵士,干旱叫他那小不丁点的小溪干掉了。”
    “是尤斯塔斯爵士。——你本想要欺骗他。”
    “唉唉,为什么不呢?谁还能告诉他别的?苍蝇么?”班尼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湿乎乎的红牙。“废物爵士从来不出塔门一步,除了去看下面黑莓林里埋的那些男孩子。”
    “一个效忠剑士理应对他的主人说出真相。”
    “真相多得是,呆子。其中有些不顶用。”他啐了一口。“诸神弄出了干旱。对诸神一个人做不了他妈的一点点事。而那红寡妇……我们告诉废物那母狗抢了他的水,他会觉得受荣誉所迫得去把它收回来。等着瞧吧。他会以为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他应该做点什么。我们的百姓需要水来灌溉庄稼。”
    “我们的百姓?”班尼斯爵士大笑得就像驴叫。“废物爵士指定你做继承人的时候我是不是偷懒歇着去了?你觉得你有多少百姓?十个?那还得算上斜眼吉恩的白痴儿子,不知道该拿斧子的哪一头。去给每个人授勋骑士吧,然后我们就会有跟那寡妇一半多的人,这还不算她的那些侍从、弓箭手以及其他。你会需要手脚并用来数清他们全部,还要加上你那秃头小子的手指和脚趾。”
    “我不需要拿脚趾来数数。”邓克烦透了炎热、苍蝇和棕色骑士的陪伴。班尼斯也许曾和艾兰爵士一起骑马驰骋过,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这个人变得卑鄙虚伪又懦弱。他用脚跟踢了踢他的马到前面去小步跑着,好把那气味甩在身后。
    只是礼貌起见坚定塔才被叫做一座城堡。虽然它英勇地矗立在一座石头小山顶上,从许多里格开外的地方就能望见,但它只是一座塔楼罢了。几个世纪之前一次局部倒塌导致了一些重建,因此在北面和西面窗子上方是浅灰的石头,下方则是古老的黑石。塔楼在修整中给加到了屋顶上,但只在重建的那两侧;在另外两个角落蹲伏着古老的石刻怪兽,被风和天气侵蚀得很严重,难以辨出它们曾是什么。松木屋顶是平的,但翘曲得厉害,大有漏雨之势。
    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从山脚直通到塔前,窄得只能单人一线骑马上去。邓克在上坡时领路,班尼斯紧随其后。他能看到伊戈在他们上方,正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戴着他的软草帽。
    他们在紧靠塔底的马厩停了下来,那马厩很小,是泥灰涂抹加枝条编结而成的,一半给一堆奇形怪状的紫色苔藓盖住了。老人的灰阉马就在其中一间里,挨着“学士”。看上去伊戈和驼背山姆已经把酒搬了进去。一群母鸡正在院子里闲逛着。“你查出小溪出什么事了吗?”伊戈小跑着过来了。
    “红寡妇的人筑水坝把它拦上了。”邓克下了马,把“雷鸣”的缰绳交给伊戈。“别让他一次喝太多水。”
    “好,爵士。我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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