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你的传说
看着他们挣扎，目睹他们苦恼、拒绝臣服。人类以所有罗沙藤蔓的活力紧紧攀住岩石。
──《艾尔沉思录》，最终十日之首日
「他在那里。」泰夫低头躲避，跟着中庭的人群一起移动。他在制服外套上斗篷，没人多看他一眼。他发现事情往往这样。卡拉丁就算只穿破布，大家还是都会转头看他。他就是那种男人。
泰夫呢?他的外表看过就忘。罩上斗篷后，他只是另一个工人，正跟女儿一起穿过中庭。他希望利芙特也低下头，她身上斗篷的兜帽才能遮住她的脸──否则有人可能会纳闷，为什么他「女儿」看起来要命地像某一个老是在塔城里惹麻烦、令人讨厌的灿军。
「他怎么搞那么久?」他们贴着中庭的墙前进时，利芙特低声说。他们假装回避那些让路给卡拉丁和追猎者、突然乱冲的行人。
「那小子喜欢正面亮相。」泰夫说。不过飓风啊，看见卡拉丁像那样身穿挺拔的蓝制服出现在入口通道中，头发披散，额头上的疤显眼突出，实在很难不觉得受到鼓舞。他的眼神热烈得能穿透最黑的飓风。
你在那方面做得很好，泰夫，他想着，容许自己感到一点点骄傲，你把自己的人生毁得一塌糊涂，不过那方面做得很好。
芬朵菈娜在他耳里低声说着安慰的话语。她依他的要求缩小，乘坐在他肩上。他对她说的话点头。如果他的家人没牵扯上预见者，他就不会知道在他需要帮助卡拉丁时该怎么做。然后黑刺多半会死掉，他们也不会找到塔城。所以……或许是时候放开他所做的事了。
他们一起一吋吋朝医护室前进。除了桥四队之外，如果拥有自己的灵不是他这辈子遇过最美好的事，那就飓他的吧。她有时候有点易怒，跟他很搭。她也总是拒绝他的借口，因此就跟他更搭了。
卡拉丁开始战斗，除了祝他好运之外，泰夫没什么能给他的了。小子会没事的。泰夫只能做他该做的事。
他们等着看医护室内的卫兵会不会被骚动引出来，幸好他们出来了。不幸的是，有一个还留在门边，看打斗看得目瞪口呆，却显然决心留在岗位上。
也是飓风形体的锐者，泰夫太幸运了。但他和利芙特还是能利用群众的推挤，假装他们只是困惑的老百姓，那个飓风形体说不定会让他们「躲」进医护室。
不过，门边的锐者对他们伸出一只冷淡的手掌，示意他们朝另一个方向逃。他也叫一些觉得逃进医护室很方便的人转往其他地方去，因此泰夫和利芙特没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卡拉丁和追猎者撞上彼此，中庭的人纷纷惊呼。天行者飘下来观战，长衣襬像帘幕一样垂下，让这景象显得更超现实。事实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定卡拉丁和追猎者的决斗。此时，泰夫抓住锐者卫兵的手臂。闪电困在这些锐者的身上流窜，因此碰触这名歌者让泰夫猛然一震。他喊出声，甩手退开，飓风形体恼怒地转向他。
「求求你，光爵，」泰夫说。「这是怎么了?」
锐者的注意力落到他身上，利芙特从后面溜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
「没你的事，」锐者说。「不要打搅──」
泰夫突然袭击这名锐者，擒住他的手腕，把他撞入打开的门内。锐者的闪电让泰夫又是全身一震，不过趁他还搞不清楚状况，泰夫成功地把他压在地上，锁住他的喉部。
利芙特喀的一声关上门。她焦虑地等泰夫使劲继续压迫那生物的喉咙。泰夫尽可能汲取飓光，但感觉飓风形体的力量在增长──红色闪电在那生物的皮肤上劈啪作响。
「治疗!」泰夫说。
利芙特跳过去，一只手压上他的腿，同时间飓风形体释出一道闪电，直直穿过泰夫、传入地板，发出惊人的一声碰。泰夫感觉到一股火烧的疼痛，像是有人决定他的肚子是设置火坑的好地方。
但他撑住，让利芙特治愈他。他甚至还设法滚到侧边，利用飓光把锐者黏在地上，因此能持续加压，并承受随之而来的冲击──没第一次那么厉害了。
锐者终于软倒，失去意识。泰夫喷了口气，站起来，不过他还得先解开黏在地上的衣服。飓他的飓光。他低头看见衬衫的前侧已被干净利落地烧穿。
他朝回复完整大小的芬朵菈娜瞥一眼。她正沉思地迭起双臂。
「怎样?」泰夫问。
「你的头发竖起来了。」她说完咧嘴一笑。她这样笑的时候看起来像个小小孩，而他忍不住回以相同的表情。
「快!」她对他说。「封住门!」
「对，对。」他走过去，在门框灌注飓光。有人应该已经听见闪电的声音了。「利芙特，」他一面忙一面喊。「开工了啦!我要这些灿军用比箭掉落还快的速度起来听令。」他瞥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芬朵菈娜，而她迎上他的目光。「我们做得到。唤醒他们、带上阿卡的家人，出去。」
「从窗户?」她问。
东面的窗子之外是陡峭的数百呎落差。所有人要往下掉多远，他们的灿军力量才会恢复?他担心天行者会在那之前发现，过来追捕他们。
唉，等其他人醒来再看看他们怎么说吧。门已封死，泰夫转身查看医护室内和利芙特的进展。医师和他的家人在──
利芙特尖叫。
她附近地上的一具驱体从床单下冒出来，让她往后一跃。那个人一身黑，手上的碎刃挥向她。她几乎成功躲开，不过碎刃以天鳗悠游空中的优雅划过她的大腿。
利芙特瘫倒，双腿被碎刃毁了。
身穿黑色制服的人丢下利芙特，飓光在他全身闪耀，他把注意力转移到泰夫身上。凹陷的脸颊，突出的鼻子，发光的眼睛。
摩亚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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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丁没逃。
他知道追猎者会怎么做。
确实，这生物的行为与之前每一次如出一辙──抛下躯壳，窜向卡拉丁抓他。那具躯壳消耗掉了。追猎者还剩两具，然后他就会被困在躯壳中，接下来只能逃走，或是冒着死亡的危险面对卡拉丁。
卡拉丁直接迎向追猎者，而且垂下矛，自愿被他抱住。他在最后一秒转身，抓住追猎者伸向他的双手。飓光在卡拉丁全身震荡，他握住追猎者的手腕。飓风啊，这东西比他强壮，但卡拉丁不会逃，也不会躲。这次不会了。这次他只需要给泰夫和利芙特足够的时间做他们的工作。
而在他们的上一次对决中，卡拉丁发现了一件事。这东西并不是士兵。
「屈服吧，小人类。」追猎者说。「我就像即将到来的飓风一样不可避免。我会永远追逐你。」
「很好。」卡拉丁说。
「虚张声势!」追猎者放声大笑。他成功勾住卡拉丁的脚，利用自身占优势的力量撞倒卡拉丁，而卡拉丁最多只能挺住，把他也拉倒。追猎者用膝盖顶住卡拉丁腹部，接着扭转身子想箝制他。「如此愚蠢!」
卡拉丁挣扎，几乎逃不过被制伏的命运。西儿绕着他们飞窜。追猎者试着锁定他，卡拉丁则不停扭动，迎上追猎者的目光，接着微笑。
追猎者咆哮，改变位置，转为顶着卡拉丁的肩膀，将他压向地面。
「我不怕你，」卡拉丁说。「不过你就要怕我了。」
「疯子。」追猎者说。「你必然的命运让你脆弱的神智发狂了。」
卡拉丁哼了一声，背贴着冰冷石地，双手合力推开追猎者的右手。他牢牢盯着追猎者的眼。
「我杀死过你，」卡拉丁说。「现在还会再杀死你。然后，每一次你回来找我，我都会再杀死你。」
「我永远不会死。」追猎者咆哮。但是他的节奏改变了，不再那么自信。
「那不重要。」卡拉丁说。「我听说过你的事。你的生命并不是你血管中的血，而是你的传说。每一次死亡都摧毁那个传说一点点。每次我打败你，你都四分五裂，直到再也没人知道你是追猎者，只会知道你是被击败者。一个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永远无法打败我的生物。」
卡拉丁的手往下探，启动腰间的装置，加压握杆放下砝码。如同有人突然在他腰间捆上一条绳子，然后把他拖出追猎者的箝制，让他滑过中庭的地面。
他关闭装置，翻身站起来，注视着一小段距离外的敌人。西儿来到他身旁，完美模仿他的姿态怒瞪着追猎者。接着，卡拉丁抽出他的手术刀，他们一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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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亚许把利芙特朝墙踢去，她瘫软翻滚，然后便静静躺着不再动弹。摩亚许往前飘，手举剑，全神贯注于泰夫。
泰夫咒骂自己是个傻瓜。他只注意着料理门边的锐者，早该要检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现在透过隔开医护室后部的布帘一看，才发现阿卡的父母和弟弟都被绑起来、塞住嘴。
真正的陷阱并不是外面的追猎者，而是这里。有一个更加致命的仇敌：一个由卡拉丁亲手训练上战场的男人。
「你好啊，泰夫。」摩亚许轻声说，降落在地板上一排昏迷的人前方。「伙伴们怎么样?」
「安全地离你远点了。」泰夫推开斗篷，藏在下面的长刀出鞘。没办法带着一支矛穿过群众而不被看见，真是可惜。
「并不是全部，泰夫。」摩亚许说。医护室内有许多发光的钱球，他的脸却笼罩在阴影下。
摩亚许冲上前，泰夫往后跃，小心跨过失去意识的锐者。他在门前这里有些空间，不至于被昏迷的灿军打乱脚步。摩亚许刚开始只是打开一个袋子，把某种东西撒在附近的地上。黑沙?搞什么鬼?
泰夫举起他的武器，芬朵菈娜在他身旁，不过相较于摩亚许的武器，这把刀显得微不足道。摩亚许拿的是杀手的荣刃，杀死老加维拉的那一把。
它在摩亚许手中看来如此邪恶，比大多数碎刃短，却显得轻盈、从容。这并不是用来屠杀大石怪的武器。
而是用来杀人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