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匕首
噢……父亲……七千年啊。
「你怎么能不告诉我这件事?」灿军光主跪着对地板上的通讯方块高声质问。「雷斯塔瑞不只是荣耀灵的高等法官，他还是其中一个飓他的神将!」
「当时妳并没有问及相关信息，」墨瑞兹的声音说。「换围纱出来，她会理解。」
「围纱比我更生气，墨瑞兹。」灿军光主起身。「你没给我们恰当的准备就把我们送入险境!保留这项信息浪费了几周的时间，我们三个活像白痴一样搜索整座要塞。」
「我们不希望妳到处打听神将，」墨瑞兹的声音冷静得令人泄气。「可能会惊动他。就我们所知，他还没想通我们已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加维拉或许知道，而荣誉之子的其他成员一直以来都在找寻他那种存在，天真无知地希望藉此修复罗沙，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服务的对象正是他们的一员。其中的讽刺颇具诗意。」
「嗯……」门边的图样出声，他正在那里注意雅多林有没有过来。
「怎样?」灿军光主问他。「你现在也喜欢讽刺了吗?」
「讽刺很美味，就跟香肠一样。」
「你又吃过香肠了?」
「我不认为我具备味觉，」图样说。「因此讽刺尝起来就像我幻想有味觉时香肠尝起来的滋味。」
灿军光主揉着额头，回头看着方块。真不公平。她习惯能够以目光震慑手下士兵，但你没办法好好怒瞪一个透过方块对你说话的人。
「你说我们找到雷斯塔瑞时便会知道该怎么做，」灿军光主对墨瑞兹说。「好啊，我们现在走到这一步了，但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妳发现真相的那一刻做了什么?」墨瑞兹问。
「咒骂你。」
「然后呢?」
「直接连络你以进一步咒骂你。」
「正确的选择，瞧，妳完全知道该怎么做。」
灿军光主盘起双臂，因愤怒和挫折而发热。还有……不可否认地……难堪。围纱慢慢渗出，怒火再度燃起。
「交易的时候到了，墨瑞兹。」她说。
「交易?条件已订下，只要满足我的要求，妳便能收到我提供的奖赏──外加妳在我手下接受的练习与训练。」
「真有趣，」围纱说。「因为我有不同的看法。我历经千辛万苦大老远跑来这里。因为雅多林的牺牲，我获准进入罗沙最偏远的一座堡垒。你明确说过你的其他探子在这里栽了跟斗，而我成功了。
「现在我就在这里，并没有在接受你口中的什么『训练』或『练习』，反而发现你一直对我隐瞒关键信息。从我的角度看来，已经不存在继续这项协议的诱因，因为我对于你承诺的奖赏没什么兴趣。就连纱蓝也质疑起所谓奖赏的价值。
「你拒绝对我透露重要信息，让我不禁怀疑你还保留了什么。现在我开始怀疑，我在这里做的事有违我以及我所爱的人的利益。我就直说了吧。我到底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对克雷克这么感兴趣?还有我为什么──明确地说──该继续下去?」
墨瑞兹并没有立即回答。「妳好啊，围纱。」他终于开口。「我很高兴妳出来跟我谈。」
「回答我的问题，墨瑞兹。」
「首先，现在是打开方块的时候了。」墨瑞兹说。
围纱皱眉。「通讯方块?我以为你说打开就会毁了它。」
「强行打开确实会毁了它。妳把方块举起来，找出我哼的时候声音最小的那一面。」
她又在方块旁跪下，拿起方块聆听墨瑞兹哼鸣的声音。对……有一面的声音特别小。
「找到了。」她说。
「很好。把妳的手放在方块的那一面，往右扭。」
她碰触方块时，感觉方块喀了一声。她觉得墨瑞兹应该是在他所在之处做了某件事，解开了装置的锁。她扭动方块的那一面，平面轻而易举转动并脱落，露出一个小空间，里面有一把精细的金属匕首，握把末端镶了一颗宝石。
「所以你确实想杀他。」她说。
「妳无法杀死神将，」墨瑞兹说。「他们是永生的。不要把克雷克想成一个人。他是一个不老、永恒的灵，由荣誉的本体与意志构成。他就像重力或光，是一股力，而非人。」
「而你要我用这把匕首刺那股力。」围纱解开束带，把匕首从方块内撬出。放匕首的凹处只占中空方块的一小区，以一层钢隔开其他部分。墨瑞兹的声音从封闭的部分传出来。他是怎么平衡方块的重量，让她竟感觉不出方块的一端比其他端重?
「我要妳，」他说。「去收取克雷克，也就是雷斯塔瑞的灵魂。这把匕首会把他的本质困在那颗宝石内。」
「听起来残酷得过分。」围纱检查那把匕首。
「也有别的灵困在信芦内，妳却用得如此频繁，不也一样残酷?这其中并无差别。称为克雷克的存在是个容器，承载着难以想象的知识。宝石禁锢伤不了他，我们也能够和他沟通。」
「我们在塔城里还有两位神将，」围纱说。「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问他们。」
「妳以为他们会回答?他们跟加丝娜谈过，派上多大用场了?塔勒奈拉已彻底发疯，纱拉希则是虚伪地保持缄默。他们谈论他们的誓盟，没错，以及与炼魔的战斗，但很少透露任何实际的内容。」
「说服力不太够。」围纱说。「对，我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但我从开头就觉得很可疑。如果你想要我做这件事，我需要知道为什么。你究竟预期从他身上查出什么?」
「我们的主人，赛达喀尔，他有一种……与神将相似的病症。他需要接近神将，进一步了解他自己的状态，才能避免那种病症最严重的作用。」
「理由不够。」围纱说。「灿军光主和纱蓝不会让我为了这么小家子气的理由就去做你的肮脏活儿。」她将匕首放回方块内。「我来这里的目的是回报雷斯塔瑞的所在位置。纱蓝明确告诉过你，我们不会杀他──而且，用这东西刺他对我来说跟杀他算是同一件事。」
「小小刀，」墨瑞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柔。「萨迪雅司为何需要死?」
她犹豫了一下，手还放在匕首上，她正努力把匕首塞回方块内的束带中。
「这是因为，」墨瑞兹接着说。「他们称为克雷克的东西是个怪物。他，以及另外八名神将抛弃他们的誓盟，把塔勒奈拉──痛苦承担者──独自困在沉沦地狱，承受数千年的酷刑。敌人已经回归，但神将回来襄助了吗?没有。他们之中好一点的躲起来了，差一点的呢，他们的疯狂导致他们加速了世界的毁灭。
「克雷克的优柔寡断已到了疯狂的程度。而就像大多数神将一样，他害怕。他想逃避他的责任。他深知跟加维拉合作会导致炼魔回归、和平终结，他却还是这么做了，只因为希望找到方法逃离这个世界、抛弃我们，就像他抛弃他的誓言和朋友一样。
「他掌握我们对抗入侵者的必要知识，却不主动与我们分享。他躲在这个世界最偏远的要塞内，努力假装并没有战争、他不该受谴责。然而他该被谴责。要他履行责任的唯一方法是强逼他回来，而最好也最简单的作法是困住他的灵魂。」
飓风啊。她没听过墨瑞兹说这么长一段话。他的声音带着热情与信念，围纱几乎觉得自己被说服了。
「我不能对他下手。」她说。「他要在这场审判中评判雅多林。如果克雷克消失，各种嫌疑都会落在我们身上──雅多林绝对会被他们关起来。我不能冒这个险。」
「嗯……」墨瑞兹说。「要是有人能取代克雷克，那该有多好──当然是在禁锢他的灵魂之后。戴上他的脸、宣判、证明妳丈夫无辜，并命令荣耀灵参战。要是我们派的人有能力透过一种特定的幻象，独力扭转这场战争的形势，那该多好。」
在那一刻，围纱的掌控权落入纱蓝手中。因为墨瑞兹说的……太有道理了。
飓风啊，纱蓝想着，情绪变得越来越冷酷，飓父在上，守夜者在下……他是对的。这问题有个解答，一个让雅多林赢的方法，一个带回荣耀灵的方法。
所以，这次他是这么操弄她。她只为这个原因而想强烈反抗他。要是他所说的话不是那么合乎逻辑那该多好。假设她能弄到飓光，取代克雷克易如反掌……
不，围纱提出警告，才没那么简单。禁锢神将难得很。
我们到最后一刻才替换，纱蓝想，审判的最后一天──减少我们必须假扮的时间，我们也多出几天时间侦查他的个性。
「杀死萨迪雅司拯救了数千条人命。」墨瑞兹接着用他那轻柔、油腻的声音说。「把克雷克带来给我们、将荣耀灵送去跟逐风师缔结，可以拯救数百万条人命。」
「围纱不确定我们模仿得了神将。」纱蓝说。
「神将难以预料。」墨瑞兹说。「他们现在都这样。只要有几个指标，便能避免滋生疑窦。荣誉灵不擅长发现诡计，或是区分哪种行为对人类或曾为人类者来说算是古怪。妳做得到。审判之后，『克雷克』会坚持他必须亲访兀瑞席鲁，灵便完全不会察觉妳所做的事。」
「这样做不对，墨瑞兹。感觉不对。」
「适才，围纱要求交易。我通常都拒绝这类谈话，不过她并没有要求钱或权，倒是令我颇受鼓舞。她想要信息，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做她做的那些事。妳们三个是可敬的猎人。
「因此我将依要求修订交易。履行我的以下要求：我将解除妳的学徒身分。妳将成为我们组织的正式成员──妳将不只可以接触妳所追寻的知识，妳也将对我们进行的事、我们的宏大计划拥有发言权。」
围纱在里面竖起耳朵，纱蓝因为她对这项提议产生如此反应感到惊讶。正式的鬼血成员?那样就可以……就可以……
「攻击神将，」她说。「听起来不对，墨瑞兹。非常不对。」
「妳很软弱，」他说。「妳自己知道的。」
她低下头。
「但有一部分的妳并不软弱，」他接着说。「一个能够变那么强壮的部分。让那一面的妳做该做的事。同时拯救妳的丈夫、妳的国家，以及妳的世界。成为那个猎人，纱蓝。
「成为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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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多林走近时，高等法官四周的荣耀灵让路给他，混杂跟在他后面。他并没有遗漏许多荣耀灵是如何对她怒目而视。没错，这两种灵彼此厌恶。
他多半应该敬畏这位高等法官。这是克雷克，但灵因为某些原因称他为卡拉克。无论如何，他是神将──混杂是这么解释的。家乡的许多人以为他就是飓父，尽管那从来就不是事实，他依然是万物中最古老的存在之一、许多人眼中的神、为正义和神祇荣誉而战的不朽战士。
但他也很矮，头发渐疏。若去到雅烈席卡某个与世隔绝的小城市，似乎就会发现某个像他那样的人正管理着那样的地方。而若他跟艾希或塔恩，也就是目前住在兀瑞席鲁的两名神将有丝毫相似之处……
嗯，因为对那两位的了解，雅多林降低了自己对眼前这一位的期待。
那群灵漫步走上西平面较低的部分，进入一条石道，此处以多彩鹅卵石大略构成一股风的图案;克雷克正与几位荣耀灵领导者交谈。他们看见雅多林在前方，随即停下脚步。
他出于尊敬挪开放在剑上的手，接着对神将鞠躬。
「嗯?一个人类?」克雷克说。「他为何在此?他看起来很危险，瑟奇尔。」
「他确实危险。」克雷克身旁的荣耀灵说。瑟奇尔是要塞的领袖之一，外貌是蓄蓝白色长胡须的年老荣耀灵。「这是雅多林.科林，达利纳.科林之子。」
「那个盟铸师?」克雷克说着避开雅多林。「天啊!你们为何让他进入要塞?」
「我来此请求荣耀灵在现今的战争中出手相助，大人。」雅多林说。
「现今的战争?对抗憎恶?」克雷克大笑。「小子，你们死定了。你知道的，对吧?坦纳伐思特死了，彻头彻尾死了。誓盟因某种原因已毁。唯一能做的事只剩下努力在船沉没之前下船。」
「圣主，」瑟奇尔说。「我们让他进来，是因为他答应代替人类为他们对我族造成的痛苦接受审判。」
「你们要因为重创期而审判他?」克雷克迟疑地环顾身旁的灵。「是不是有点太极端了?」
「是他自己提议的，圣主。」
「这家伙不太聪明，是吧?」克雷克看着雅多林，而雅多林从原本鞠躬的姿势踌躇地拉直身子。「嘿，你惹上大麻烦了，小子。他们这里非常严肃看待这方面的事。」
「我希望让他们看见，大人。我们并非他们的敌人;他们前进下去的最佳路线是与我们并肩而战。这或可说是一个合乎荣誉的选择。」
「荣誉已死，」克雷克厉声说。「你没注意到吗?这世界现在属于憎恶了。看在上天份上，他还拥有他自己的飓风呢。」
混杂用手肘轻推雅多林。对。克雷克太令他分心，他都忘了这次会面的目的了。
「大人，」雅多林说。「我决定申请证词审判。您是否能答应呢?」
「证词审判?」克雷克说。「好啊，这样一来，这场混乱也能更快结束。你觉得呢，瑟奇尔?」
「我不认为这是个明智──」
「等等。我才不在乎你怎么想。」克雷克说。「我在这里、加入你们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没办法让我摆脱这个受诅咒的世界。好，小子，那就证词审判。我们可以……嗯，后天开始?大家都能接受吗?」
无人反对。
「太好了。」克雷克说。「后天。那好吧。嗯……在论坛进行，好吗?我猜大家都会想看，而那里的座位最多。」
「提出反对。」混杂对雅多林说。「不要让审判在论坛进行。你不会想在说服法官的同时还要说服观众。」
「大人，」雅多林说。「我原本希望这会是一场私密的讨论──」
「真不幸啊。」克雷克说。「你来这里引发风暴前早该想到的。大家都知道这场审判将怎么落幕，我们不如就让他们好好享受吧。」
克雷克领着身旁的荣耀灵继续往前走，雅多林感觉一阵虚脱。尽管少有浅眸法官真正公正无私，但一般还是预期他们在全能之主眼下会凭荣誉行事。然而这位神将刚刚基本上告诉他审判只会是一场戏。这男人在听任何辩论前便已有决断。
那家伙究竟怎么能被视为一个神?雅多林恍惚地想着。神将堕落至此。
若不是神将堕落，那就是……这十个人从头到尾都只是那副德性：人。立一个「人」为国王或藩王基本上并不会让他变得比原本的他更伟大，这是雅多林的亲身体验。
「原本有可能更顺利的，」混杂说。「不过至少成功争取到证词审判。走吧。看来，我有一天的时间能让你准备好被丢入怒灵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