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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入侵

  然而,尽管你思考的方式不同于凡人,你终究是他们的同类。憎恶的碎力比背后的心智危险。尤其因为任何授予在未受控制的情况下似乎都会获得自己的意志。

  泰夫垮了下来,彷佛他突然丧失行动能力,他的头重重锤在桌上,双臂翻落桌边,把他的空杯推下桌子,摔个粉碎。

  卡拉丁心中有片刻被迷惘席卷,心里有一种压迫的感觉,像是一股黑暗力量正试图把他闷死。他大口喘气,接着咬住牙。现在不行。他的心智想临阵脱逃,但他不能让它得手!他的朋友需要帮忙。

  卡拉丁推开黑暗,下一秒便来到泰夫身旁,松开他的领子,手指贴住他的颈动脉。脉搏有力,卡拉丁想着,我感觉不到心律失常的征兆,身体也没有明显受伤的迹象。他用拇指掀开泰夫一边眼皮。瞳孔放大、颤抖摇晃、目光不清。

  「飓风啊!」瑞连滚出包厢,在外面站好。附近桌子的人们受惊跳起,聚集过来查看发生什么事,身旁出现貌似破碎三角形的惊愕灵。

  「卡拉丁,他怎么了?」瑞连问。

  卡拉丁又一次感觉那股阴沉黑暗的压迫感。感觉起来比平常日子更外来,不过过去这几个月,他学到了自己的战争创伤有可能以任何形式出现。他就快达到要面对它的地步。但必须晚一点。不是现在。

  「叫其他人退后。」卡拉丁对瑞连说,语气平静。不是因为他感到平静,而是因为他父亲的训练。冷静的医师能激发信任。「给我们一点空气。他有呼吸,而且脉搏有力。」

  「他会没事吧?」瑞连伸出双手要其他人后退。他冒出浓厚的帕胥口音──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口音就是沉重有力的节奏,彷佛他在唱歌。

  卡拉丁握住泰夫的手,找寻癫痫的迹象。「我想可能是癫痫。」卡拉丁摸索泰夫口内。「有些火苔成瘾者停止使用火苔时也会这样。」

  「他几个月没碰那东西了。」

  他是这么说,卡拉丁心想。泰夫先前说过谎,但他会露出口风,而且通常都会对卡拉丁招供。他没有咬牙,不会伤到舌头。不过最好还是让他面朝侧边,以免他呕吐。而且他还在打颤,手臂的肌肉微微抽搐。

  「可能是某种余波。」卡拉丁说。「有些成瘾者好几年内都感觉得到。」不过这不是癫痫。「如果不是,那……」

  「什么?」瑞连问。这时酒馆老板推开人群过来查看发生什么事。

  「中风。」卡拉丁做好决定。他钻到泰夫身下,把他瘫软的身体抬上肩膀,出力时哼了一声站起来。「我在这里无能为力,但诊所里有些抗凝血剂。如果是中风,抗凝血剂有时候管用。」

  瑞连上前扛起泰夫的另一条手臂。「或许找缘舞师?他们的诊所在市场附近。」

  卡拉丁觉得自己好蠢。当然啦。那个选项好多了。他点头。

  「我帮你扛。」瑞连说。

  「我可以对他施捆术。」卡拉丁伸手汲取飓光。飓光诡异地抗拒了一会儿,接着才从他口袋的钱球涌入他体内。他因为这股力量而生气勃发。力量在他血管里翻腾,催促着他使用、行动、奔跑。

  「我来开路。」瑞连挤过人群,为卡拉丁开辟一条通道。卡拉丁将飓光注入泰夫体内,把他往上捆以减轻他的重量。

  但是完全没用。

  ❖

  「对,我认得他。」阿红说。

  娜凡妮点头道谢,鼓励这名高大的织光师继续说。他身穿深眸工人的服装──棕色长裤、附钮扣的衬衫袖子卷至肘部,还有色彩明亮的吊带。赛勒那水手的时尚开始在兀瑞席鲁流行起来。

  她在第五层进行她的讯问,位置距离被炸毁的实验室不远。她下令将囚犯安置在一个相连的小房间,由几名守卫看守。

  她派人去请几位灿军过来,阿红是第一个回应的。「他叫达毕。」阿红探头看了关囚犯的房间。「不说话。我觉得他脑袋不对劲。欸,不好意思,大多数逐风师的脑袋都不对劲。他们像某种邪教一样崇拜受飓风祝福者,光主,不好意思,不过他们就是那样。但这家伙特别古怪。我想他应该是桥四队的老成员。加兹应该知道些什么可以告诉妳。他跟他们有段过去。」

  「你有看见灵吗?」娜凡妮问。

  阿红的目光涣散,似乎正凝视远方。虽然他加入织光师军团前是深眸人,但他的眼睛现在已转为浅紫色。跟他们那军团的其他人一样,他也能够窥入幽界。

  「应该没有。」他说。

  「这答案帮助不大呢,灿军。」

  「塔城造成阻碍。」他说。「在幽界,这地方就跟诺蒙本身的屁股一样亮,会造成干扰。不过我很肯定我看得见荣耀灵,其他灿军灵也是。」

  她看了看讯问室。这个逐风师──或不管他到底是谁──坐在一张小桌旁,双腿上了镣铐,娜凡妮的几个士兵在旁边看守。他望向娜凡妮时,看起来就跟刚才一样疯狂。他的双手没有受缚,因此他朝她举起双手。一名士兵伸手阻止他,不过来不及阻止他以双腕轻轻互击。

  逐风师的敬礼。士兵努力压住他,而他一再重复做这个动作。

  「别管他吧。」娜凡妮走进小房间。

  士兵退下,这名年轻男子继续发狂般互击双腕,接着他用手指着墙。什么?他真的是哑巴吗?

  他指得更热烈了。娜凡妮转身。不对,他不是指墙,墙上挂着的灯笼照亮房间,他指的是灯笼里的钱球。接着他发狂般做出写字的动作。

  我想他是要我跟灵连络,娜凡妮想。

  他们逮到他时,他正要送新的红宝石来。娜凡妮从手套侧袋中拿出红宝石,囚犯变得更加激动,不停用手指着宝石。

  「卡菈美?」娜凡妮对另一个房间唤道。

  书记探头进来,娜凡妮将红宝石交给她。那女人接下后,退回去设置信芦装置。

  「阿红说你不说话。」娜凡妮对囚犯说。

  他低头,然后摇头。

  「或许你该重新考虑。」娜凡妮说。「你知道你惹上了多大的麻烦吗?有个灵一直在对你说话,是吗?」

  男人的头垂得更低了一点,然后他点点头。

  「你知道对方有可能是其中一个魄散。」娜凡妮说。「虚灵。敌人。」

  男人猛然抬起头,然后摇头。

  「光主!」卡菈美在另一个房间喊着。「光主,您得瞧瞧这个!」

  娜凡妮皱着眉,大步走进讯问室外一个较大的房间;卡菈美和她的几个助手已在这里设置好信芦。娜凡妮扫视文字的同时,信芦仍兀自写个不停。

  愚蠢的人类。我们遭受攻击。敌人已进入塔城。快!妳必须完全照我说的做,否则我们全完了。

  信芦停止,娜凡妮抓住笔,转动红宝石,开始回复。

  你是谁?她质问。

  我是手足。信芦飞快响应,我是塔城的灵敌人他们正在他们正在对我做某件事事态严重妳必须灌注──

  织光师阿红原本一直站在门边,这时突然瘫倒在地。

  ❖

  卡拉丁完全没预料力量竟会失效,踉跄了一下。他原本正要迈步,满心预期泰夫瘫软的身体会变轻,结果却没改变,令他一时失去平衡。

  他集中注意力又试一次。一样没反应。

  飓风啊,卡拉丁心想。他的身体出了大错。上次发生类似的事时,他差点违背他的誓言并杀死西儿,千钧一发。

  「西儿?」他扫视酒馆内。她刚刚一直在吧台附近飞来飞去,对吧?「西儿?」

  没回应。

  「芬朵菈娜?」卡拉丁呼唤泰夫的荣耀灵。「现在是妳在我面前现身的好时机!」

  没反应。酒馆鸦雀无声,许多人盯着弥漫飓光的卡拉丁。

  「阿卡?」瑞连在门口喊着。

  卡拉丁调整一下泰夫在他肩上的位置,大步跟上瑞连。飓光似乎不会直接给人太多力量,但会稳定肢体,如果肌肉过度使用开始撕裂,也会加以修复。因此就算没有用捆术,他还是能够扛着泰夫轻快跑步。他用军医扛人的手法牢牢抓住泰夫的身体──这是在战场上学到的技巧。

  「不对劲。」他们走到门边时,卡拉丁对瑞连说。「不只是泰夫的状况而已。」

  「我知道。」瑞连说。「我刚开始没注意到,不过节奏发疯了。我隐约可以听见远方的新节奏。我不太喜欢它们,听起来像我在永飓时听见的那些。」

  「永飓还在刮吗?」

  「刚刚结束了。」瑞连说。

  他们一起从最短路线朝市场中央的缘舞师诊所走去。不幸的是,有一群人聚集在那儿,卡拉丁和瑞连被拖慢了速度。

  他们终究挤到前面后,一些人呼喊着「受飓风祝福者光爵」,其他人听见,纷纷转过头看。然而来到混乱的中心,他们却看见一幅骇人景象:两名缘舞师躺在地上。一名非灿军普通人护士正在嚷嚷要其他人给他们一些空间。

  卡拉丁把泰夫交给瑞连,慌忙上前跪在其中一名失去意识的灿军身旁。这名女性缘舞师有点眼熟,矮小,一头染色的头发。「发生什么事?」他问护士,对方似乎立即认出卡拉丁。

  「他们两个突然倒地,光爵!恐怕萝瑞安撞到头了,有个出血的伤口。我立即疏散诊所中的人,以免他们是因为昏水外泄而失去意识。」

  「做得好。」卡拉丁说。两名缘舞师看起来比泰夫更无意识。眼睛没有颤动,肌肉没有抽搐。

  「您看过这情况吗?」护士问。

  「我朋友刚刚也发生一样的事。另一个灿军。」

  「但您没事?」

  我总是幸存,卡拉丁心想,苦涩的想法从久远的过去共鸣,才能继续受苦。

  他推开这想法。「我所能想到最好的作法是去找我父亲。我认识的医师中就属他经验最丰富。请妳治疗这两个人的休克症状并包扎头部伤口。我有新发现的话会通知妳。」

  护士点头,卡拉丁便丢下她,帮着瑞连抬起泰夫又挤过人群。

  「你为什么不再对他施捆术?」瑞连问。

  「没办法。我的捆术好像失效了。」

  「什么?只对泰夫吗?还是全部?」

  飓风啊,没先确认这件事还真蠢。卡拉丁放下泰夫的腿,从口袋拿出钱球囊,跪下试着将飓光注入地板。

  没用。他皱眉,又尝试另一种捆术──把物体黏在另一个物体上的那种。不是重力捆术,而是全面捆术。洛奔最喜欢用全面捆术把人黏在墙上。

  全面捆术能用。他用靴子碰触那块石地,靴子随即黏住。他取回飓光,没遭遇任何问题。所以……黏附能用,但重力不能用?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卡拉丁对瑞连说。

  「这不可能是巧合。」瑞连说。「你丧失一些能力?三名灿军昏倒?人们不会集体中风,对吧?」

  「对。」卡拉丁说。两个人小跑步起来,泰夫被架在他们之间。「不只是这样,瑞连。我感觉有东西压迫着我的心。我以为是我的病。不过,如果你说你听见古怪的东西……」

  这代表什么意义?这……像是炼魔在炉石镇对他用的那种法器吗?两者在许多方面都恐怖地相似。

  他们走向大阶梯。这里宽敞高耸,通往第一重的十层楼。走这里比搭乘载器快,不过当他们走近阶梯时,附近一条隧道响起尖叫声。

  卡拉丁和瑞连在路口顿住。钱球沿此处的隧道装设,再加上地层盘绕,如果朝隧道内部眺望,感觉就像看着为螺丝钉刻出螺纹的螺帽内侧。隧道另一边渐渐聚集起一群激动的人。

  「我过去看看。」瑞连说。「你带泰夫继续走?」

  卡拉丁点头,不想说话浪费飓光。他扛着泰夫继续朝阶梯走,瑞连则小跑步离开。卡拉丁经过的人似乎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他们只是好奇地看着卡拉丁和他的重负。有些人敬礼,其他人鞠躬,不过灿军太常出现在这些大厅,因此大多数人只是退开。

  他走到大阶梯第一层的一半时,瑞连冲回来找他们。大家都让路给他,看见他时甚至做出迷信的手势。

  「感谢飓风,我现在可以在人类附近使用战争形体。」他回到卡拉丁身旁,跑得气喘吁吁,但似乎并不疲累。「我可不想尝试用迟钝形体跑那一段路。有人在走廊发现一个失去意识的岩卫师。有东西正在针对灿军展开攻击。会是其中一个魄散吗?」

  「感觉像是我在炉石镇找到的那个法器,」卡拉丁说。「如果现在这东西撂倒所有灿军,那显然规模大多了,威力也更强。我遇到的那一个一定只是某种原型。」

  「我们该怎么办?」

  「我有个信芦可以跟达利纳的书记连络,在我母亲那里,所以回诊所多半还是当下最好的作法。」

  几层楼梯眨眼便走完,只不过等到他们抵达第六层,瑞连已引来三个疲惫灵──貌似一股灰尘。他挥手要卡拉丁先走,再到诊所会合。

  卡拉丁又吸入一口飓光,再次加强他的力量,藉此扛着泰夫冲过走廊。他挤过在诊所外面等候的人──另一件怪事,因为现在是诊所的休息时间──然后推开门。

  等候室被钱球照亮,挤满担忧的人。卡拉丁的母亲看见他,立即为他开路,让他进来。

  「李临!」她大喊。「又一个!」

  卡拉丁小跑步穿过走廊,到了第一个诊疗室,一名身穿埃拉达制服的灿军已躺在诊疗台上。他认出她,另一个岩卫师。

  原本在查看她瞳孔的李临抬起头。「突然失去意识?」

  「我刚开始以为是中风。」卡拉丁小心地解除捆术,把泰夫放在地板上。快速检查后,卡拉丁确定他的朋友还在呼吸,心跳也依然正常,只不过脸部在抽搐,彷佛他在做梦。

  「我们还发现其他人,」卡拉丁说。「分属不同军团,都失去意识。」

  「她的两个侍从在另一个诊疗室。」李临朝侧卧的岩卫师点点头。「她的朋友和家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搬来。真不知道到底要怎样做才可以让人不再移动伤者,幸好她似乎不是颈部受伤。」

  「只有灿军遭侵袭。」卡拉丁说。

  「但你没事?」

  「我身上也出现一些状况。」这会儿飓光用尽,精疲力尽的感觉才袭向卡拉丁。「我的力量受到抑制,而且……」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又有一种新的感觉在拉扯他。新,同时又很熟悉。

  西儿?他想着,站起身来,汗水从他的皮肤洒落。「西儿!」他大喊。

  「儿子,医师必须冷静──」

  「这次飓他的先别说教好吗,父亲!」卡拉丁大喊。「西儿!」

  ……这里……他感觉到她的声音。他努力专注于那感觉,察觉有东西在拉扯他的灵魂。那就像……就像有人如同伸出手臂一样伸出心智,藉此爬出一个坑洞。

  迷你女性形体的西儿突然迸现在他面前。她紧咬着牙,轻轻低吼。

  「妳还好吗?」卡拉丁问。

  「我不知道!我刚刚在酒馆,然后……泰夫!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不知道。」卡拉丁说。「妳有看到芬朵菈娜吗?」

  「没有,到处都看不到。我的心感觉乌云密布。想睡觉就是这种感觉吗?我觉得我想睡觉。」她皱起脸。「我讨厌这种感觉。」

  瑞连气喘吁吁地赶到,后面跟着卡拉丁的母亲,她偷偷上下打量他,看似非常忧虑。

  「阿卡,」瑞连说。「我在走廊上经过一些在大声示警的人。塔城里有炼魔。又一次袭击。」

  「为什么信芦没送消息来?」卡拉丁问。

  「信芦失效了。」他母亲说。「这些灿军送到时,我们试着传讯息给娜凡妮光主。信芦启动,但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直接倒下。」

  卡拉丁感到一阵寒意窜起。他推开瑞连,穿过走廊,来到他们家居住空间的起居室。这里有扇窗能看见傍晚的天空,太阳已下山,即将消逝的阳光为天空染上色彩,因此他仍能清楚看见数百个飞行的身影正降落于塔城──拖着长长的袍子,身上灌注虚光。

  「你错了,瑞连。」卡拉丁说。「这不是袭击,是入侵。」

  ❖

  几个女人簇拥在阿红身旁,他还在呼吸,但不省人事。娜凡妮让其他人照料这名织光师,她自己则是重读魅影灵刚刚写下的字句。

  手足。第三个盟铸师灵。到头来根本没死,甚至没在沉睡。但为什么过去一年来什么也不说?为什么让所有人以为你已死?

  娜凡妮拿起刚刚掉落在纸上的信芦。扭转宝石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法器死了。

  敌人,手足刚刚写道,他们正在对我做某件事……

  娜凡妮急忙走到她的信芦背包旁,这个背包通常都由其中一名书记的助手看管。每一枝信芦都有皮鞘,排成一排,可以从皮鞘上的小缝看见红宝石。她最重要的十二枝信芦。

  红宝全都没在闪烁。没错,她拿出两枝,扭动宝石后也没反应,就跟桌上那枝一样失去作用。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阿红。卡菈美正在检查他的眼睛,她是军官之女,受过战地医疗相关训练。她已经派另一个女孩去请缘舞师过来。

  一场攻击。没有信芦可传讯?飓风啊,这将会是一团混乱!

  娜凡妮起身。如果即将陷入混乱,那就要有人来抵挡混乱。「士兵,请进来里面!信芦失效了。你们之中谁跑得最快?」

  书记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原本在另一个房间看守囚犯的三名士兵走进来。三个男人看了看对方,其中一个士兵举手。「我应该最快,光主。」

  「好。」娜凡妮冲到桌边拿出一张纸。「我需要你跑去第一层楼──走楼梯,不要搭乘载器──去第二区附近的侦查办公室。你知道的,我们规划平原地图绘制工作的地方?很好。要他们动员他们的所有传讯员。

  「他们要派人带着这封信的复本去塔城的七个卫戍队。剩下的所有传讯员和办公室里的所有书记都要到第二层楼的地图室找我。那里是我此时此刻所能想到最大的安全空间了。」

  「嗯,对,光主。」

  「警告他们必须动作快!」娜凡妮说。「我有理由相信危险的攻击即将到来。」她在纸上草草写下一些指示──命令七个卫戍队根据其中一个预先制定好的计划部署,接着加上她目前的认证密语。她撕下纸张塞给士兵,士兵接下后,随即飞奔而去。

  然后她又重写一次,叫她手下跑步速度第二快的人送出去,还要他走不同路线。他离开后,她派最后一名士兵去找逐风师。塔城里应该还有二十名逐风师,包含四个骑士和他们的侍从。

  「但是光主,」守卫接下她交给他的纸条。「那您就无人护卫了。」

  「我应付得来,去吧!」

  他迟疑了一下,似乎试着弄清楚在丢下娜凡妮和不听从她命令之间,达利纳会因为哪一个对他发比较大的脾气。最后他终于也飞奔而去。

  飓风啊,她心想,看着不省人事的阿红。要是敌人也能对其他灿军做他们对阿红做的事呢?他们是怎么挑中他的?她有一种作呕的感觉,一种预感。要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并非以他为目标呢?阿红不省人事只是信芦失去作用的副作用?

  「收好东西。」她对书记说。「我们现在去地图室。」

  「那阿红……」卡菈美开口。

  「只能把他留在这里,留张纸条写明我们去哪了。」

  她走进较小的房间。囚犯达毕已挣脱了椅子,这会儿窝在地板上,脚镣随着他蠕动而铿锵作响。

  「塔城的灵对你说话。」娜凡妮对他说。「它要你留下信芦的宝石给我。你怎么知道该怎么做?」

  那男人只是盯着地板。

  「听着,」为了以防万一,娜凡妮站在一段距离外,同时也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安抚。「我没有对你生气,我了解你为什么要做你所做的事。不过现在发生了可怕的事,信芦不能用了,我需要知道该怎么连络那个灵。」

  男人瞪大眼凝视她。飓风啊,她甚至不确定他到底听不听得懂。这个人明显不对劲。

  男人移动,锁链匡啷一声,令娜凡妮不由自主一跳。但他并不是靠近她。他挣扎起身,然后伸手碰墙。他将一只手贴着墙上的岩石,墙上有岩层的线条。还有……宝石矿脉?

  娜凡妮凑近。对,一道细致的石榴石矿脉穿过了岩层。她先前也曾看过相似的矿脉,它们在一些房间里几乎隐形,完美模拟起伏的岩层。在其他房间里,它们则明显外露,又粗又直地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

  「塔城的灵,」娜凡妮说。「她?透过这些石榴石矿脉对你说话?」

  囚犯点头。

  「谢谢你。」娜凡妮说。

  他轻触双腕。桥四队。

  娜凡妮把脚镣的钥匙抛给他。「我们要去第二层的地图室。必须动作快。你想的话可以加入我们。」

  她快步回到其他人身旁。地图室也有石榴石矿脉。她到那里之后再看看该拿这矿脉怎么办。

  ❖

  卡拉丁盯着他的手术刀。

  西儿无法化身成碎刃。他的力量出了什么差错,他甚至不确定飓光还能否治愈他。然而,他并不是因此而停下来盯着手术刀。

  排成一排的六小片钢。外科医师的解剖刀和士兵的刀截然不同。外科医师的刀非常精巧,用意在于尽可能造成最小伤害。微妙的矛盾。就跟卡拉丁自己一样。

  他伸手碰触其中一把刀,他的手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颤抖。手术刀在钱球照射下散发有如火烧的光芒,摸起来却是冰冷的。一部分的他预期手术刀发怒,但这工具并不在乎他是如何使用它。它的目的是治疗,但也能够以同等的效率杀戮。就跟卡拉丁自己一样。

  手术室外,人群在蠕动的惧灵间尖叫。炼魔降落在这一层的阳台,害怕的叫喊声在兀瑞席鲁的厅廊回荡。卡拉丁要瑞连躲在诊所的居住区──要是炼魔发现有一个聆听者在这里,身上还穿着雅烈席卡制服,他不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应。

  卡拉丁迟疑了。他也应该躲起来等事情结束。他父亲会希望他这么做。

  不过卡拉丁握住刀,转向尖叫声源头。有人需要他。生先于死。这是他的责任。

  然而当他走向门,他却感觉到一股可怕的重量。彷佛他的脚上了脚镣,衣服则是以铅打造。他来到门口,发现自己冷汗直流,气喘吁吁。

  原本是如此顺利。

  他突然觉得好累。他为什么不休息一下呢?

  不。他必须走出去战斗。他是卡拉丁.受飓风祝福者。他们仰赖他。他们需要他。他休息了一小段时间,而现在……他现在必须……

  要是他们有人期待你出手相助,你却又僵住,任由他们因此而死,那该怎么办?要是他们跟提恩一样死掉呢?要是他像艾洛卡死去时一样僵住呢?要是……

  要是……

  「卡拉丁?」

  西儿的声音惊醒他。他发现自己坐在手术室门边,背靠着墙,刀紧握在身前,不停颤抖。

  「卡拉丁?」西儿又喊了一声。她在地板上往前走。「我照你说的去警告娜凡妮王后,但不知为何没办法离开你太远。不过我找到了几个传讯员,他们说正要传递王后的命令──所以她似乎已经知道入侵的事了。」

  他点头。

  「卡拉丁,他们到处都是。」西儿说。「传讯员说有一大群从洞穴进来占领了宝石柱室。敌人启动誓门,送来更多军队,而且……卡拉丁,你是怎么了?」

  「冒冷汗。」他咕哝。「情感疏离。感觉迟钝,伴随过度回忆创伤时刻。」有人在阳台大叫,他吓得一跳,挥起手术刀。「严重焦虑……」

  走廊传来脚步声,卡拉丁汗涔涔的手更加紧握手术刀。不过不是炼魔。只是他父亲拿着一颗染血的钱球照明。他看见卡拉丁后停下脚步,接下来的动作带着夸张的冷静,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飓风啊,要是他父亲露出那种表情,表示事态真的很严重。

  「放下手术刀,孩子。」李临柔声说。「没关系的。你不需要出去。」

  「我没事,父亲。」卡拉丁说。「我只是……还没完全准备好那么快又开始战斗。就这样。」

  「放下刀,我们来想想下一步。」

  「我必须抵抗。」

  「抵抗什么?」李临问。「拉柔、你母亲和我一起把我们的人送回他们各自的房间了。入侵的帕胥人不是来杀人的;除了阿詹那个笨蛋之外没人受伤,只因为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矛。」

  「王后投降了吗?」卡拉丁问。

  李临没回答,不过仍注视着卡拉丁手上的刀。

  「没有。」西儿说。「至少她还在发布命令。但卡拉丁……他们抵抗不了多久。敌人之中有炼魔和锐者,而且……而且几乎所有碎刃师都跟着达利纳上战场了。待在塔城里的所有封波师都昏迷不醒。」

  卡拉丁握住他父亲的手臂。「还有一个。」他撑起自己。

  「阿卡!」李临平静的医师面具下透出一丝愤怒。「别傻了。扮英雄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没有扮演任何东西。」卡拉丁说。「这就是我。」

  「所以你要这样去战斗?」李临咄咄逼人,「被冷汗和手抖压垮,几乎没办法自行站立!」

  卡拉丁咬牙,迈步沿走廊走向诊所前门。西儿降落在他肩膀上,但没逼他停下来。

  「你说阿詹有根矛。」卡拉丁说。「你知道矛怎么了吗?」

  「飓风啊,儿子,听我说。」李临从后方抓住他。「这里没有你的战场!塔城已经沦陷。你出去就只是丢掉你手中的所有优势。飓风的,你不但会害死你自己,你还会害死我们。」

  卡拉丁停步。

  「没错。」他父亲说。「如果有个灿军攻击他们,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付他的家人?你死之前或许能杀死几个敌人,飓父知道你多么擅长破坏东西。然后他们会来把我吊死。你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吗?发生在你母亲身上?发生在你的小弟身上?」

  「飓你的。」卡拉丁低声说。李临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没那么自私。但他是个医师。他知道该把刀往哪个关键的点捅。

  兀瑞席鲁更深处传来叫喊声──歌者的声音,带着节奏。炼魔降落在第六层,其他人则从下方涌上。

  克雷克的呼息啊……达利纳把后备军都带到艾姆欧的战场了。塔城里还有七个卫戍队,不过都严重人手不足,成员大多是轮休、享受假期的人。最多五千人。所有人都以为人数众多的灿军能够防范另一次对塔城的袭击……

  卡拉丁瘫靠着墙。「我们……我必须找到方法连络上达利纳和加丝娜。信芦不能用?」

  「都不能用。」李临说。「没有任何法器能用。」

  「他们怎么启动誓门的?」卡拉丁又在走廊的地板坐下。

  「或许是破空师吧。」西儿说。「但……我不知道,卡拉丁。我们的缔结非常不对劲。我才飞下去一层楼,就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模糊、健忘。通常应该要跟你距离几哩以上才会这样的。」

  「我们可以制定计划。」李临说。「我们可以想办法连络黑刺。还有其他战斗的方法,儿子。」

  「或许吧。」卡拉丁迎上父亲的视线。「但你会想尽办法说服我留在这里,对吧?」

  李临注视他,一言不发。

  我的状况实在无法出去战斗,卡拉丁想,而且……而且如果他们掌控了誓门……

  李临冷静地拿走卡拉丁手中的刀。卡拉丁没有抵抗。他父亲撑着他站起来,带他到后面的房间。一个镇上的女孩在那里陪欧洛登,利用玩具让他安静待在那儿。卡拉丁的母亲不久后也走进来,几绺头发从发髻松脱,裙子上有血。不是她的。多半是阿詹的血。

  她上前拥抱李临,卡拉丁则坐在一旁,凝视地板。兀瑞席鲁或许会继续战斗,但他知道他们早就输了这场战役。

  就跟卡拉丁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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