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梦的延续
他找到我了。
我以为我在哈利卡那索斯已经摆脱了他，但他就在奥林匹亚这里，就在商店里，站在我跟前，站在一个庞大的大理石块前。那块大理石是由二十名奴隶花了三个月才运送到这的。
他的眼眸里有那个神情，彷若被背叛的指挥官，那眼神能让军队浑身颤抖。当我还是娇生惯养的小孩子时，那眼神会让我嚎啕大哭，但现在，在我经历的苦难后—在我的土地历经的浩劫后—他只会惹恼我。
「你对自己的血亲做这种事，马萨林?」他开口就说，「这个奸计，这个背叛?」
我望进他灰色、严厉的眼神深处，试图找寻我曾崇拜和尊敬的那个男人。「我也会问你同样的问题。」我说，「作为国王，你的子民就是你的血亲，而你却眼睁睁看他们死去，那是终极背叛。」
「那是皇后的错，」他大吼，「你这不知感恩的浑球—」
「你对母亲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现在你倒宣称无辜了。」我说，「她干扰亚特兰提斯的力量平衡时，你没出声抗议;她用某些奇特的实验研究和分析那股力量时，你袖手旁观;她将地底的力量导入七颗球体时—」
「偷窃那些球体才会导致毁灭!」他咆哮，「玩弄它们!炫耀它们!」
我对这个争论感到疲惫，我还有事要做。
「说到炫耀，我的确该受指责。」我说，「但我很早就察觉自己错了，我归还了它们。如果你说得对，所有事情就应该在那时恢复正常。结果有吗?」
国王哑口无言。
「那为何会有地震，陛下?」我说，「为何会有怪物?」
他转过身。
「是母亲的所作所为—而不是我—耗尽能量，」我说，「她为亚特兰提斯带来毁灭。我们要是将魔球留在原地，它们会跟着其余的大陆一起沉没，只有将它们拿到安全之处—透过你所谓的偷窃—我们才有重建的希望，未来比我们伟大的心智会想出该怎么做。我追寻的不是辉煌，我并不愚蠢，我想为未来的世代保留魔球，我将用难以想象的雄伟方式。」我比比那块大理石。「看啊，宙斯。父亲，他不是栩栩如生吗?」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个男人，你只能依稀辨识巨大王座的椅背，以及某天它会变成的轮廓。根据计画，这块大理石会雕刻成伟大神祇的肖像。雕刻师希望让宙斯站得笔直，但没有神庙能建得够高来衬映这样的威严，所以他将会坐在气派的王座上，他的脚丫坚定地放在地上，他的权杖则会另外雕刻，斜靠着大理石雕像，力量魔球将放在他的身侧。
我想让我父亲看到的是这个景象。
他脸上的皱纹变深，眼睛空洞。我等这一刻很久了，自从我离开亚特兰提斯后，我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力量。
无法动弹。
我父亲彷佛在地上生了根，他试图朝魔球往前移动，但却没办法。「我不允许这种事，」他咆哮，「我命令你把那还我!」
「我不是你的士兵。」我说。
「你是我的儿子!」他厉声回答。
我必须和极度痛苦的愧疚感奋战。我该展现怜悯吗?他的话撕扯我的心。
但成千上百亚特兰提斯人的死亡更让我痛彻心扉。
我还得完成很多事，兴建建筑就是其中之一。谁也阻止不了我，军队不能，乌拉尔也不能。
「你希望自己拥有魔球，而不是宙斯?」
「马上还我!」他的声音宛如雷电。
「父亲，那你会如愿，」我说，「从现在直到永远。」
我感觉力量从脚趾涌上，像入侵者般扩散至我整个身躯。好痛，我眼睛顿时变瞎。我朝我父亲举起手，我感觉到一股抽动，彷佛上百把刀刃流过我血管。
父亲的嘴巴大张，他的脚丫离开地面，飘浮起来。
他现在在半空中，尖叫不已。我以前从未听过国王尖叫，我知道这会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
但我转身。
我已经为失去父亲而哀悼过，为失去我的子民而哀悼过。现在，我的家人变成未来，变成永恒，属于尚未诞生的人民。
我走开，强迫我的耳朵闭上，什么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