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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雷戈.丹多罗站在希伏楼下抬头看。这栋楼又大又黑,而且摇摇欲坠。换言之,很像窃贼的赃物商会居住的地方。每个房间都有类似阳台的构造,只是貌似不太牢固。

  他回头看从铸场畔扬起的羽状尘土。那里发生了不妙的事,很可能有建筑倒塌,甚至好几栋。他的每一丝本能都叫他跑回去帮忙,但他领悟,经过他今晚稍早的举动,那将是不智之举。现在有一整个犯罪组织想要他的命,这个沙克肯定很快会听到风声,知道格雷戈在找他,随即藏匿无踪。

  我就这么一晚到平民区办事,他暗忖,当然啰,刚好就是这整个地方分崩离析的一晚。

  他检查了一下确定阿鞭功能正常。他的武器完全没问题,不知道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愁眉苦脸地走进希伏楼,发现几名居民焦虑地在走廊乱晃,纳闷着刚刚的撞击怎么回事。

  沙克的家门很好找,上面有八道锁。他附耳聆听片刻,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沿走廊一一走过沙克这一侧的房门,无声地转动所有门把。非常远的角落有扇门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他猜可能是待出售或已遭废弃。

  格雷戈绊手绊脚穿过黑暗的房间。他摸索着另一侧的门,走出悬在建筑外侧的阳台。他观察建筑外侧的所有阳台;全部紧挨着彼此排列。

  他冒出一个想法。我一定要尽最大努力,他心想,一面跨上栏杆,不往下看。

  格雷戈.丹多罗谨慎缓慢地撑起身子跃过一个又一个阳台,慢慢接近沙克的房间。阳台间的空隙其实并不宽,大约三呎,他主要担心阳台承受不住他的体重。还好除了几次发出嘎吱和爆裂声之外,阳台都撑住了。

  他终于来到沙克的套房。入内的门上锁了,但这里的锁远比前门那些弱。他把阿鞭的握把底部插入裂缝,用力推挤。锁轻易弹开。他正要进去时顿住……他思考片刻,不到一秒的时间,刚刚看见有人在屋顶上跳过小巷。不过现在似乎没人。他哼了一声,熘入套房内。

  他的眼睛花了一点点时间适应。格雷戈拿出一根火柴,划燃,点亮一根蜡烛。

  好啦。可以在这里找到什么?

  然而他的发现让他心一沉:这个沙克有至少十个保险箱,全部沿墙排列,全部上锁,而且格雷戈全部打不开。他叹气。就算里面有证据,他心想,我也拿不到。那我只能找出保险箱之外的所有证据了。

  他搜索房间。这空间看似适于行动不便者:一大堆拐杖,一大堆把手,一大堆低矮座椅。他也发现沙克缺乏陶器、餐具与锅子之类的器具。他显然完全不下厨,这不算太罕见。少有平民负担得起用于烹调食物的器具。

  格雷戈正要经过烹炉旁走到起居室时顿住。

  “如果他没有盘子或汤匙。”他放声说出来,一面低头看,“又如果他不在家里吃饭……那他为什么有个烹炉?”

  肯定不是取暖。帝泛没有这种需求:城市的两个季节分别是又热又湿与令人难以置信地又热又湿。

  格雷戈蹲在炉前。里面没有木材灰烬,这可怪了。

  格雷戈一面咕哝,伸手摸索炉子后面,最后找到一个小开关。

  他转动开关,炉子后面弹开。“啊哈。”里面有四个小层架,架上是许多珍贵物件。

  他看着周遭的保险箱。这些只是障眼法,对吧?让闯入者把注意力放在它们上,真正的保险箱却藏在你正前方……他突然觉得这个沙克是个非常聪明的男人。

  架子最上面有个小袋子,他打开仔细检视。“我的老天爷。”他喃喃说道。

  里面是四千督符,纸钞,至少;还有诸多文件,几乎可以确定都是伪造的,让持有者安全快速地登上任一艘船。其中之一甚至授予持有者丹多罗特许家族低阶使者的权力——就连丹多罗都拿自己家族没辄,他不禁萌生遭受羞辱的感觉。

  他一一检视袋里的物品,找到一把刀、撬锁器,以及其他不法工具。他肯定是赃物商,格雷戈心想。这男人准备好随时跑路。

  他搜索隐藏保险箱里的其他物品。里面有一小袋一小袋的宝石、珠宝,诸如此类。底层有一本小书。格雷戈一把攫出,一页页翻过,发现记满沙克诸多工作的日期、计划与手法。

  刚开始笔记极为详尽,包含进入与逃脱的方法、破解特定锁或保险箱所需的工具等,不过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大约两年前,工作突然变得频繁许多,收入大为提升,笔记却远比先前贫乏。格雷戈有种感觉,沙克应该是和某个身手够好的人勾搭上,不再需要他出那么多力。

  他翻到最后一个条目,找到沙克为滨水案作的笔记。看见他的防御造成沙克巨大挫折,他感到略略满意。一行潦草的字迹写着:这个该死的丹多罗会害桑工作时间加倍!

  格雷戈留心记下——“桑”。他觉得应该不是指沙克自己。

  一定是指窃贼——无论他们是谁。

  最末还有另外一点笔记让他感到好奇不已;就四个字,挤在纸边:丹多罗尊?

  丹多罗瞪着这四个字。

  他知道不是在说他;那应该是“丹多罗至尊”的简称。天大的麻烦啊。

  至尊位居商家重要角色,功能类似符印相关研究与实验的领导者,构想出新方法、技术与铭器。大多数至尊都比鱼叉上的纹蟹还疯狂,主要因为他们通常短命——实验性质的铭印倾向让牵涉其中的人惨死。此外,这个位置的人容易招致陷害:内城里每个铭术师都想当上至尊,因此背叛甚至暗杀算是常见的职业伤害。

  丹多罗特许家族的至尊是欧索.伊纳希欧——此人就算不到传奇的程度,也称得上恶名昭彰了,因为他是道德感欠缺、傲慢、谎话连篇、恶魔般聪明的内城经营主。他担任至尊已接近十载,创下帝泛纪录。他原本在坎迪亚诺商行工作,并非从丹多罗特许家族显贵中拔擢;格雷戈听说他在受到猜疑的情况下离开坎迪亚诺家族。众所周知,那整个商家就在他离开不过几周后几乎崩垮。

  然而就算欧索.伊纳希欧臭名远播,他难道会雇用个体户小偷去劫掠格雷戈的滨水区?而既然格雷戈是整个丹多罗特许商家当家欧菲莉亚.丹多罗的儿子,这似乎疯得很彻底。话说回来,一般咸认至尊都是疯子,或至少接近疯子。

  格雷戈仔细思考自己已知的部分。那晚只有一个物品遭窃——一只木盒,以“贝若尼斯”的名义存入保险箱。就格雷戈所知,这可能是假名。

  那——欧索.伊纳希欧是雇主吗?或者,他是受害者?笔记里的那四个字会不会只是胡乱涂鸦,完全出于巧合?

  他不确定。但他打定主意要找出答案。

  格雷戈听到声响,直起身子。走廊有脚步声,沉重的靴子。听起来人数众多。

  他没有浪费时间聆听弄清楚新来者是否朝沙克家而来。他拿出阿鞭,悄悄走进卧室,躲在打开的门后,透过铰链窥视门外的起居室。

  是沙克吗?他回来了?

  门被踢开,发出巨大的一声砰。

  噢,不是。他心想。多半不是沙克。

  格雷戈看着两名身穿暗棕色衣服、黑布蒙面的男人走入沙克的套房。然而真正抓住格雷戈视线的,是他们的武器。一个带短剑,一个双刃长剑,都是铭器。就连他的位置,都可以看见符文沿剑身蔓延。

  他暗自叹气。好吧,这下麻烦了。

  ✻

  格雷戈对铭印武器颇为熟悉。铭印盔甲虽然价格高得令人却步,但是帝泛城屡战屡胜的主要原因。然而,并没有办法一瞥铭印武器便看出上面的铭印有些什么作用。什么都有可能。

  举例来说,启蒙战争中常见的刀纹上铭印,因此无论挥向什么目标,都会自动对准最脆弱的部分,然后是最脆弱中最脆弱的点,再对准那个最脆弱点的最脆弱之处,只恰恰攻击那个位置。除却铭印指令,刀锋略微使力便可切开坚实的橡木梁柱。

  这是其中一种。其他铭印说服刀子它们正以强化过的重力凌空划过——像是阿鞭的棍头就是用上这种铭印。有些则加上专门瓦解或摧毁其他金属的铭印,例如盔甲和武器。还有些会在划过空中时变得极端炙热,让你有机会把对手点燃。

  两名恶棍气焰嚣张地在沙克的套房内走动。我必须确保他们没机会用武器,他暗忖。

  两人检视门户洞开的炉后。他们蹲低朝内看,看了看彼此,似乎有些忧虑。他们转身走向阳台门。一人对另外一人打了个手势,无声指出锁遭破坏,然后转朝卧室走去。拿双刃剑的负责领头。

  格雷戈仍躲在门后,一直等到第一个敌人走入卧室,第二人紧跟在后。接着用尽全力踢门。门勐地关上,迎面砸中第二人。格雷戈感觉得到木材随这一击而共鸣,也因造成的伤害心满意足。双刃剑男转过身,举起武器,但格雷戈已将阿鞭往前挥打,碰地砸上他的脸。

  不过这人并没有如格雷戈预料倒下,只是发出呜咽声。他踉跄着站直,甩甩头,再次往前冲。

  他的面罩,格雷戈心想。一定有抵御攻击的铭印。或许整套插的衣服上都有铭印。

  男人的双刃剑仿佛划过热奶酪般割开墙,格雷戈扑到一旁。套房内虽暗,他仍可看出那把双刃剑跟阿鞭的棍头一样,透过铭印强化了重力,破空之势如挥动他的人比实际强壮了十倍。根据经验,格雷戈知道这种武器应付起来十分凶险,挥舞的时候也是。

  格雷戈举起阿鞭往前甩,棍头往前飞,砸中对方膝盖,力道应该足以把他打倒——不过他仍站着。不妙,格雷戈心想。他们的全套装备价值连城哪……

  然而他没时间继续深思他们的装备值多少钱,因为第二名恶棍冲了进来,门几乎被撞离铰链。双刃剑男旋过身,剑拿在手上,想把格雷戈逼入角落。

  格雷戈一把攫住沙克床上的被单扔向两名敌人。双刃剑男一剑噼成两半,一时到处羽毛飞舞。格雷戈利用这个短暂的障眼法抓起更多家具往他们身上砸——一把椅子,一张小书桌;他的用意并非伤害他们,而是把房间弄乱,让他们难以到处移动。

  双刃剑男一面咒骂一面砍出一条路。然而此时空间已不够他们二人同时与他对战;现在只有双刃剑男能进攻了。格雷戈引导他后退,靠近卧室的窗,就定位。对方发出一阵模煳不清的叫喊,双刃剑往前突刺,对准格雷戈的心脏。

  格雷戈闪到一旁,阿鞭的棍头朝男人的双脚挥去。

  对方绊倒。这通常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他原本拿着双刃剑往前突刺,预期插进格雷戈的胸膛,而他的武器在这过程中加速;这会儿没东西止住去势,剑只能拖着他继续往前;他就像是牵着一条大狗散步,狗儿看见老鼠勐追上前。

  双刃剑直直穿过格雷戈身后的窗,持剑者也随之而去。格雷戈站定,带着残忍的愉悦看着恶棍飞下三层楼,坠落在木造人行道。

  不管有没有防御铭印,他心想,这男人的脑袋这会儿都摔成一锅汤了。

  “狗娘养的。”第二名敌人咆哮。“你……你狗娘养的!”他碰了碰他的短剑——压下某个控制杆或按钮——剑身开始快速剧烈地震动。格雷戈没见过这种强化,他不喜欢:这种剑刃不会只留下干净俐落的伤口,而是会将他撕碎。

  男人走向他。格雷戈往前挥鞭,男人躲开——但他不是格雷戈的目标。格雷戈瞄准的是卧室门;遭受到刚刚那种恶劣对待,门现在仅勉强挂在门框上。棍头砸穿门,甚至还有部分墙壁,这阵冲击终于将门从门框扯落。

  男人回头瞥了一眼,起身后咆哮着走向格雷戈。

  不过这时格雷戈压下棍身的开关,阿鞭随即收回棍头。

  正如格雷戈所期望,门也被带着走,撞上男人的背;强大的动量推得男人再撞上墙,格雷戈在最后一刻跳到一旁。格雷戈站定,将阿鞭从门的残骸扯脱,接着勐力敲打趴地男子的后脑。格雷戈不是那种会把倒地者打死的人,但他必须确保这男人起不来,敌人身上的防御说不定能减缓他遭受到的任何打击。攻击大约七次后,格雷戈停住,胸膛起伏,将恶棍踢翻成正面。他发现自己可能不慎打垮了男人衣物的防御铭印。一滩血正缓缓在他头周围形成阴森的晕圈。

  格雷戈叹气。他不喜欢杀戮。

  他望向窗外。双刃剑男还躺在木人行道上,未曾移动。

  我没打算这样度过我的这一夜,格雷戈心想。他甚至不知道这两个人的目的。他们是沙克的人,因为他闯入而来吗?还是说他们也在找沙克?或者根本不是这回事?

  “至少弄清楚你是谁吧。”他跪下,打算脱去男人的面罩。

  还没来得及动手,他身后的墙爆炸。第二面墙爆炸喷出,格雷戈脑中生出两个想法。首先,他真够笨的:他早先听见沙克门外传了数人的脚步声,早知道不止两人来到套房。他在混乱中忘得一干二净——愚蠢之举。

  其次:我现在听见的不是真的。这不可能。

  墙爆炸后碎裂木头与石块喷入房内的同时,远方一道声音压过这骚乱:高频且鬼哭神号般的尖啸。格雷戈自启蒙战争后就不曾听过这样的声音。

  尘土与破瓦残砾撒在他身上,他扑到地上。他抬起头刚好看见一枝巨大的粗铁箭射入对墙,恰恰从他身上飞过,接着像射穿一张纸般穿墙而出。铁箭炙热无比,又红又亮,拖着火焰尾迹;而他知道铁箭将爆发为一阵热镕铁之雨。他坐起,尘土倾泻在身。他恐惧地望着那枝炙热的飞箭尖啸着飞过绿地,而后爆炸。明亮的火花和燃烧的碎片在下面的建筑间起舞。

  不!他心想。不,不!那里有平民,有平民!他来不及细想,不同位置的墙跟着爆炸,另一枝啸箭穿透沙克卧室墙,石块与冒烟的碎片撒落格雷戈身上,箭紧贴着头顶划过。

  格雷戈躺在地上,呆若木鸡。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有啸箭?

  ✻

  帝泛军一向靠变造武器达到绝佳战绩。有剑,当然了,但弩箭与弓箭都加上铭印,跟阿鞭一样,相信自己并非往前飞,而是往下坠,遵从重力。因此能够笔直高速飞行,而且飞得比传统武器更远。

  然而有些缺点。军队必须拖着专门打造来驱动这些铭印的小型符文典,一旦投射物超过符文典的极限,铭印便会失效,弩箭也如寻常投射体那般坠落。

  所以帝泛铭术师进行了实验。他们最终的灵感来自寻常弩箭上的释放铭印——帝泛弩箭上的铭印不止让它们相信自己正在坠落。假设弩箭只以自由落体的衡量加速度飞行五十呎,这样其实并不会造成太大伤害。

  然而,在释放铭印的作用下,弩箭射出的那一瞬,它们会突然相信自己已经直直下坠大约七百呎。这样一来,弩箭的初始射出速度每秒超过六百呎,任谁都会觉得足够致命了。

  因此,一旦铭术师被逼着打造射程更远的武器,他们便干脆加大距离。加大许多。他们发明出这样的投射体,当从投射器释放,它并不止是相信自己已经坠落几千呎,而是已朝大地笔直落下几千万哩。释放的一刻,它便瞬间呼啸飞去,有如黑色闪电般以惊人速度风驰电掣射出。通常投射体会因纯粹的摩擦力而加热至高温,从而在半空中无预警爆炸。就算没爆炸,造成的伤害也堪称灾难。这种投射体的名称并不难选。因为它会加热并沸腾周遭空气,飞行过程中通常会发出高频骇人的呼啸声。

  格雷戈喘着气,爬向起居室。他眨掉眼里的血。方才一个石块或木屑刺中他的头。套房内现在烟雾弥漫,导致呼吸困难。他努力不想丹图阿,不想那里破碎的墙与烟,不想回荡着呻吟的街道、军队毁灭于远处的乡间……

  撑住,他恳求着自己的心智。不要崩溃……

  格雷戈往前爬时,另一枝啸箭射穿起居室的墙。炙热的灰烬与冒烟的残骸又一次撒落他身上。格雷戈现在确定走廊上有第三个人,武器是啸箭,他听见打斗但没看见同伴出去,便决定要使用啸箭。

  但这不可能啊。啸箭要能作用,附近必须有一个符文典容许它作用。这在帝泛可是严格禁止。在帝泛内购买的啸箭应该只会是另一块无声的金属。

  发生什么事?现在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格雷戈终于来到起居室,精疲力竭且伤痕累累,一手握着阿鞭继续往前爬。他爬到中央朝前门往外看。刚开始,出路畅通无阻。不过一个一身黑的男人踏进门口。金属与木头构成的巨大武器架在他的手臂上,那是看似骇人的手持投石器。细长的铁箭靠在投石器的弹袋里,仿佛正微微颤抖,有如一头遭皮带拴住的狂怒动物。

  男人用啸箭对准格雷戈。格雷戈抬头瞪着他,咳个不停而且仍头昏眼花。

  那男人以低沉咆哮般的声音问:“小偷在这?”

  格雷戈还是瞪着他,不确定该说些什么。接着有个东西从洞开的阳台门飞了进来。是个小圆球,飞过格雷戈头顶,刚好就落在手拿啸箭的男人面前。

  接着整个世界大放光明。

  就像突然有人一口气点亮千盏灯光,格雷戈甚至不知道能有这种程度的光亮;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大地都为之撼动的砰。

  格雷戈几乎因感官超载而失去意识,不过也可能是头部遭受的重击。

  光与声音消逝。格雷戈耳鸣未退,视力倒是恢复了。拿啸箭的男人还在走廊上,但抛下了武器,正在揉眼睛,显然和格雷戈方才一样失去视力。

  格雷戈打了个磙,朝阳台门抬起头,刚好看见一名穿黑衣、非常矮小的女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她站在阳台上,拿起一个管子凑到嘴边吹气。吹箭从管子内射出,嗖地一声飞过房间,射中啸箭男的颈部。他瞪大眼,扒抓喉咙想拔出吹箭;不过肤色随即转为暗青,瘫倒在地。

  拯救格雷戈的人放下吹箭,跑向他。她看着他的滨水卫肩带,叹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臂拉他起身。尽管他的听力仍一团乱,还是听见她说:“来吧,混蛋!跑!跑!”

  ✻

  格雷戈踉跄穿过绿地的巷弄,一手挂在他那位虽娇小但出乎意料强壮的拯救者肩上。见到他们的人只会以为是一个朋友正搀扶喝醉的朋友回家。

  他们一脱离危险,她随即停步,把他甩到地上。格雷戈绊了一跤,摔进泥泞中。

  “你,”女孩说。“很插的幸运我刚好看着!你天杀的是怎么回事?你和其他那些傻瓜彻彻底底炸了整栋楼!”

  格雷戈眨眨眼,按摩着太阳穴。“花……发生什么事?刚刚那是什么?”

  “震撼弹。”女孩说。“珍贵得无以复加。我不到一小时前才到手。在你搞砸一切之后,可是带给我多如牛毛的好处呢。”她在小巷内踱步。“现在我上哪找钱?现在我怎么逃出城?现在我怎么办!”

  “你……你是谁?”格雷戈问。“为什么救我?”

  “我也没料到我会出手。”她说。“我看见三个杂种看守套房,本来决定先撤退。然后我看见你来了,像个天杀的蠢蛋跳过一个又一个阳台,闯进套房。然后他们看见你,打算把你炸成碎片!我出手多半是因为这样那个发疯的杂种才会停止轰击绿地!”

  格雷戈皱眉。“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上哪找钱?你……你是说,你来找沙克要……”

  他凝视这名黑衣女孩,缓缓领悟:尽管此人救了他一命,她很可能就是沙克的窃贼。既后已经知道是如此,那这女孩很可能就是劫掠滨水卫并在滨水区放火的人。

  没多说一个字,格雷戈起身扑向她;不过历经她的震撼弹和啸箭的伤害,他现在根本连走直线都有困难。女孩跳到一旁,踢腿攻击他的下盘。格雷戈摔倒在泥泞中,嘴里不停咒骂。他试着站起来,但她穿靴的脚踩上他的背,把他压倒在地。他再度惊讶于她的强壮——不过可能是他太过虚弱。

  “你烧了滨水区!”他说。

  “意外。”她说。

  “你抢了我该死的保险箱!”

  “好吧,嗯,那不是意外。你在沙克家找到什么?”

  格雷戈一言不发。

  “我看到你在读东西。我知道你有什么发现。是什么?”

  他思考着该说什么,然后思考着她的行为:她如何行动、她都做了些什么,她为什么在这里。他开始对她的处境有了些概念。

  “我发现,”他说,“你的雇主或受害者是帝泛城最位高权重、最无情的人。我想你也知道这事。我觉得你的布局肯定出了大错,而你急于逃离。但你逃不了。他们会找到你,然后杀掉你。”

  她更加用力往下踩,伏低身子。他看不见她的脸,不过闻得到她身上的味道。

  奇怪的是,闻起来很……熟悉。

  我认得这味道,他暗忖。真怪……

  他感觉到一个尖锐的东西划过他颈侧。她拿给他看——另一枝吹箭。“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看着吹箭,与她四目相对。“我不怕死。如果你有此打算,建议你快点动手。”

  她顿了顿,显然感到讶异。她试着收敛心神。“该死,告诉我你找——”

  “你不是杀手。”格雷戈说。“不是军人。我看得出来。现在最聪明的做法是投降、跟我走。”

  “什么,好让你吊死我?”女孩问。“这什么狗屎谈判。”

  “你投降的话,”格雷戈说。“我个人会为你求取宽恕,我会尽我所能保住你性命。”

  “说谎。”

  他扭过头看着她。“我从不说谎。”他轻声说。

  她斜眼看他,因他的语调而感到意外。

  “我也不再杀人,”格雷戈说,“除非逼不得已。我这辈子杀够多人了。投降。立刻。我会保护你。虽然我会见证正义得以伸张,但我不会让他们杀你。但若你不投降——我不会停止追捕你。而你要不是被我逮到,就是被他们杀掉。”

  她看似在考虑。“我相信你。”她靠得更近些。“不过我还是想碰碰运气,队长。”

  他的颈部一阵刺痛,一切随及转黑。

  ✻

  格雷戈.丹多罗醒来时,他不再确信清醒是最佳选项。感觉像是某个铸场工晃了过来,打开他的头,在里面装满镕化的金属。他呻吟了一声,翻过身,发现自己一定在泥泞中趴卧了几个小时,因为太阳已经出来了。没人割了他的喉咙、把他掠劫一空,这还真是个奇迹。

  话说回来,看起来确实像是女孩用垃圾和废物把他盖住,所以才没人发现他。他猜这应该算是一种宽厚的表示,只不过让他闻起来像水道一样臭。

  他坐起,一面咕哝一面按摩头部。他的思绪转到那女孩身上,回忆起她身上的味道。

  她的气味很好认。因为闻起来像是她一直待在帝泛铸场,或是靠近铸场烟囱之处。

  身为欧菲莉亚.丹多罗的儿子,格雷戈对帝泛铸场知之甚详。

  他难以置信地自顾自发笑,站起后蹒跚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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