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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狼泉镇的道路

  茱儿用她的天赋让马儿跑得快一点,牠们从来没这么卖力过,不过跑得再快,马儿和牠们的骑士还是得在海格过上一夜,当一行人抵达英锥陵王都郊外时,雅欣诺用比利父亲的钱买来新马匹,也付钱请人驾车把他们借来的马匹运回狼泉镇。

  茱儿拍了拍他们换下的三匹马儿,亲吻牠们的脸颊,牠们很棒,跑得这么快之后一定全身酸痛。

  「好了,」雅欣诺说,「我们走吧!」

  「至少再一分钟,」比利说,伸展背部,他是个被宠坏的城市人,不习惯赶路以及在马鞍上打瞌睡,「我连马镫都还没调整。」

  「用不着马镫就可以骑。」

  「有的话我会骑得比较好。」

  他朝皮绳伸出手,女孩们投降,也花上一点时间调整自己的马镫,他们检查又检查了马匹的肚带,茱儿喂坎登吃了一条烟熏干鱼。

  雅欣诺很想赶快上路,每次休息时,茱儿都看起来很痛苦,但是他们就快到了,已经接近乔瑟夫航过号角岬后会靠岸的地点,以及可能遭遇暴风雨的位置。

  「我们现在开始走树林里面。」雅欣诺说。

  「为什么?」比利问。

  「待会你就知道了。」

  她翻身上马,然后转身面对远方芙洛宫的尖塔,英锥陵是她妹妹的城市,目前是,因此律法禁止她不请自来。不过五朔节之后就不再是这样了,如果登基的受冕女王是她,那些尖塔就归她所有,尽管光是遥望就让她头晕目眩。

  他们纵马奔驰过错综复杂的石板路,接着道路变成铺满砂砾、然后又转为泥土路,直到他们跃过最后一道壕沟,隐身入林。在森林里的前进速度比较慢,而且英锥陵的马匹虽是相貌堂堂的黝黑骏马,却不喜欢树林,但茱儿让牠们继续往前迈步,坎登很累,横趴在茱儿的马鞍前,她身躯庞大,一边发出呼噜声,一边紧抓着马身,这又一次见证了茱儿的天赋有多强大,否则她的马早就当场吓死了。

  「我们不应该偏离道路的。」比利说,没人理会,他就不再多说什么,三人离开狼泉镇后,谁也没说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如果乔瑟夫掉进冰寒刺骨的水中就必死无疑,没几分钟就死了,再怎么找都救不回他。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雅欣诺的符咒带他们来到水边,他们很快就能确定了。

  他们踏进一个容纳得下三个人和三匹马外加一堆营火的林间空地时,雅欣诺拉着缰绳停下马匹。

  「好,」她说,「我们开始搜集柴火。」

  「搜集柴火?我们刚骑马走没多久耶!」比利说。

  雅欣诺把枯枝都聚集在一起,火不用烧太久,茱儿用刀子把柏树枝削干净,然后拿出一迭淡桃黄色的鬈发丢在柴堆上方。

  「妳需要我的头发吗?」茱儿问。

  雅欣诺看着她,觉得很惊讶。茱儿当然知道了,茱儿一直比任何人都还了解雅欣诺的心思。

  雅欣诺把手伸进皮革小包中,拉出银色小刀,出鞘的刀刃弧度微弯,看起来锋利又残酷,比她们平常使用的刀子还多出一截,她也取出乔瑟夫的衣物,把刀子摆在最上面。

  「这是怎么样?」比利问,「妳们在做什么?」

  雅欣诺用干掉的海草和小树枝让火燃烧得更旺,方圆数里之内都没有人烟,他们沿路没有看见任何篱笆、也没听见狗儿吠叫。树林里无风、有点暖意,除了火堆的哔啵和劈啪声之外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茱儿卷起袖子。

  「我以为你们只会让花朵盛开,还有逼迫山猫用头顶著书。」比利小声说。

  「茱儿可从来没逼迫那只大猫做任何事,」雅欣诺抓起刀,用刀尖在那迭衣物上方搜寻着,「而且会让花朵盛开的人是她,不是我,我只会这个。」

  「下等魔法。」茱儿解释。

  「没有天赋的人使用的魔法。」雅欣诺抓住乔瑟夫的上衣,用牙齿在衣襬处撕下一条布。

  「为什么我觉得听起来不太妙?」比利问,「为什么妳好像一直把这事当成秘密?」

  「不是好像,我就是。」雅欣诺说。

  「因为下等魔法会说谎,」茱儿说,「而且会反噬。」

  「那为什么妳们现在还用?」比利问。

  雅欣诺来回倾斜着刀身,「你到底想不想找到乔瑟夫?」

  茱儿害怕地望着在雅欣诺手中晃动的刀子,她从没跟下等魔法厮混过,就连还是小孩时也没碰过,尽管芬贝恩岛很多人在孩提时代都曾经好奇。下等魔法绝非玩物,它不认主人,不像天赋一样可以为人所有,它是脱缰野马,神殿祭司有时候会称之为「旁门左道的祈祷」:也许应验、也许不,但一定有其代价。

  「好吧。」茱儿说,伸出手。

  「等一下!」比利在雅欣诺动手割出任何伤口前说,「乔瑟夫不会想要妳们这么做的,他不会同意!」

  「我知道,但如果失踪的人是我,他一定愿意为我这么做。」

  「闭上眼睛,」雅欣诺说,「想着乔瑟夫,除此之外什么都别想。」

  茱儿点点头,雅欣诺稳稳吸了一口气,刀刃切进茱儿的掌中,割着她大姆指上方柔软的血肉,鲜血像数条涓涓细流,旋转着滴落地面,雅欣诺按照玛歌儿教她的,小心地用刀切出繁复精细的符号。

  她握住茱儿的手,移到乔瑟夫衣物上方,「用力挤。」

  茱儿握拳,血液溅落在布料上。等到足够之后,雅欣诺把血迹斑斑的衣物丢进火中,然后用刚刚撕下的布条快速包扎好茱儿的伤口。

  「把烟吸进去。」

  「妳是不是拿了太多血?」茱儿问,「我觉得不太对劲,我的眼睛……」

  「别害怕,想着乔瑟夫。」

  烧着鲜血的烟苦味刺鼻,雅欣诺和比利用病态的着迷望着茱儿吸进烟雾,里头蕴含的符咒让她变成一具空壳,变成烟雾想让她变成的载体,如果雅欣诺一切都做对了,那么烟雾的意图是找到乔瑟夫。

  「她还好吗?」比利问。

  「她不会有事的。」雅欣诺说,但她其实不知道,可是现在不重要了,要回头已经太迟。

  雅欣诺和比利拉着马匹跟在茱儿后方,她摇摇晃晃地穿过树林,他们走得很辛苦,少了茱儿让马匹冷静下来的天赋,牠们有如惊弓之鸟,紧张兮兮的,而且非常害怕茱儿变成的那个东西:人皮包裹住的魔法,只不过是一具皮囊。

  「妳对她做了什么事?」比利小声说。

  「我没对她做什么,」雅欣诺回答,「茱儿正在找乔瑟夫。」

  那东西正在找乔瑟夫,它不是茱儿,但是找到乔瑟夫之后,它就会离开茱儿,至少雅欣诺希望如此。

  坎登撞着雅欣诺的大腿,紧张地哀叫,符咒似乎让山猫有点不适,她不想接近那副既是茱儿却又不真的是茱儿的空壳,只能紧跟在雅欣诺和马匹旁边。

  比利从山猫望向雅欣诺。

  「妳……用那个多久了?」他问,猛地回头示意后方的火堆。

  「什么意思?」

  「因为我觉得妳好像不太在行。」他说。

  他的嘴角拉成了一个失望的弧线,雅欣诺揍了他手臂一拳。

  「但是有用,不是吗?而且我不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批评。」

  据茱儿所说,乔瑟夫觉得比利多半已经爱上她了,但其实他没有,雅欣诺可以看透他,直接识破他父亲的阴谋,他会和女王成婚,那个女王,为了那顶王冠,但是当他的朋友很开心,而且她也不是不懂他的苦衷。

  前方,茱儿发出哀号,然后发出类似大喊的声音,朝海岸跑去,雅欣诺紧张地看着比利,他捏捏她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茱儿改变方向,直直往前冲刺。

  雅欣诺把马匹的缰绳塞到比利手中。

  「你牵着,」她急急忙忙说,「小坎,跟我来!」

  山猫用不着太多催促,她似乎感觉到茱儿又恢复成原来的自己,耳朵朝前竖起,呼噜叫着,和雅欣诺一起跑向茱儿。

  乔瑟夫和米拉贝拉手牵手走着,虽然他们在火堆旁度过了整个早晨,现在也差不多走到了王都附近,不管走得多慢,他们很快就必须分离,没人能够再拖延。

  乔瑟夫即将回到狼泉镇,回到他的女孩身边,回到属于他的地方,这个怪异的插曲也即将终结。

  不过不会被遗忘。

  「觉得难过真的很傻,」前一天晚上他们躺在一起时,米拉贝拉这么说,「事情无法改变,就算你是自由之身,我也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米拉贝拉听见树林间有动静,僵立在原地,乔瑟夫出于保护挡在她前面。可能是罗兰斯城来的搜索队,她几乎如此希望,他们会把她拖回去,她就不用逼迫自己从他身边离去。

  一个女孩的吶喊声在树林间回荡,乔瑟夫的手指滑出米拉贝拉手中。

  「茱儿?」他大喊,「茱儿!」

  他回头看米拉贝拉,或许带着一丝遗憾,然后他穿过树林往前奔。

  米拉贝拉在一段安全距离外跟着,只靠近到足以看见那个撞穿枝叶而来、像动物一样狂奔过灌木丛的女孩。

  「乔瑟夫!」

  女孩一点也不优雅地扑进他怀中,他双臂环抱着她,她开始啜泣,这么娇小的身躯竟然可以发出这么响亮的啜泣声。

  「你母亲作了一个梦,」她说,「我好害怕!」

  「我没事,茱儿,」他吻她的头,她跳起来,双唇贴着他的。

  米拉贝拉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悬挂在胸腔外头,她缩回树林间,让乔瑟夫亲吻那个他爱了一辈子的女孩。

  别的东西摇动灌木丛,然后一只巨大的金色山猫朝他们两人身上一扑。

  米拉贝拉看着他们拍打抚摸着那只大猫,看来他们是自然使了,而这么强壮的守护兽和女王非常匹配,雅欣诺一定在附近。雅欣诺,她的妹妹。

  然后米拉贝拉看到她了,脸上带着她认得的微笑狂奔而来,短发在肩上飘扬。

  米拉贝拉想大叫,想张开双臂,但是她太害怕了,动也不敢动,她已经好久没看见雅欣诺了,她却一点都没变,那张小恶魔似的脸上甚至还有一点泥土的痕迹。

  枝干之间还有另一个男孩正在靠近,牵着三匹马,也许是个随从。

  「我们以为你死了。」雅欣诺说。

  「我看得出来,因为你们只带了三匹马。」

  每个人都大笑出声,除了那个女孩,茱儿。

  「这可不好笑。」她说。

  他们没看到米拉贝拉,她看着他们互相拥抱、听着他们的笑语声,但不管她张开嘴几次,总是提不起勇气发出声音,只能躲在一棵树后方暗暗痛苦,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了。

  雅欣诺发出一声安心的叹息,看着茱儿和乔瑟夫拥抱,茱儿又变回原本的她了,看到乔瑟夫的那瞬间,符咒就释放了她。

  「你受伤了吗?」比利从较远的地方大声说,马匹仍然很紧张,他两只手都忙着稳住牠们。

  「没有,」乔瑟夫说,「但船没了,我被狂风困住,后来船沉了,我差点上不了岸。」

  「我以为我教你的航海技术比那更高明呢!」比利说,哈哈大笑。

  「你根本没教他怎么航海。」雅欣诺回头说,「他学会走路之后就常常待在船上。」

  「茱儿,」乔瑟夫往下看着她的手,包扎在鲜血浸湿的绷带里,「发生了什么事?」

  「晚点再说。」雅欣诺插嘴道,「你没淹死,这样你还不满足吗?我们得先带你离开这片树林,再来一盘热呼呼的食物。」

  「妳说的没错。」乔瑟夫说,然后伸出一只手臂抱住茱儿,同时往身后瞥了一眼,望进树林深处,雅欣诺的视线跟随着,她看到黑裙的边角一闪而过,他们离开林间空地时,她偷偷丢下小刀,待会假装不见再一个人折回会比较容易。

  雅欣诺从一根树干后现身之前,米拉贝拉什么都没听到,连一根树枝折断的声音都没有。

  「雅欣诺!」

  「妳不太会躲藏。」雅欣诺说,「到处都看得到妳那可爱的黑裙。」

  雅欣诺的音调让米拉贝拉僵硬起来,她的眼光飘到雅欣诺手上,她的手指紧抓着一把匕首的刀柄,每个人都说她的妹妹们羸弱不堪,说要杀害她们简直易如反掌,但感觉起来并不轻松,截至目前,雅欣诺感觉比她更会玩这场游戏。

  「妳在这里做什么?」雅欣诺问。

  「我不知道。」米拉贝拉说,听起来像个笨蛋,离开罗兰斯城时,她从没想过会遇见妹妹、听见她的声音,但现在姊妹俩站在这里,面对面,好像冥冥之中有所牵引。

  「妳长高了。」米拉贝拉说。

  雅欣诺哼了一声,「是喔。」

  「妳记得我吗?」

  「我知道妳是谁。」

  「妳没回答我的问题。」米拉贝拉说,很难相信她现在有多想伸手去碰雅欣诺,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她。

  她往前跨了半步,雅欣诺后退,紧紧抓住刀柄。

  「我不是来杀妳的。」米拉贝拉说。

  「我不在乎妳为什么在这里。」

  「看来妳是不记得我了,」米拉贝拉说,「没关系的,反正我记得的够多,我可以告诉妳,如果妳想听的话。」

  「听什么?」雅欣诺的眼神瞥向树木间的暗影,自然使们教会了她要懂得害怕、懂得仇恨,就像神殿一直以来想教米拉贝拉的一样,不过一切都是谎言。

  米拉贝拉伸出手,她不知道如果雅欣诺握住的话她要怎么做,但是她必须试一试。

  这时,隆隆马蹄声传来,接着骑士们从林间冲出时,雅欣诺往后退。在场的不只她们两人了,武装祭司包围住她们,一圈又一圈绕行着。

  「这是怎么回事!」雅欣诺咆哮,「想突击我吗?」她看了一眼手里的小刀,似乎正在考虑要狭持米拉贝拉,「茱儿!」结果她只是大叫,「茱儿!」

  过不了多久,那女孩和山猫就一跃而入空地中,乔瑟夫紧紧跟在后面,但是他们没办法赶到雅欣诺旁边,祭司们用坐骑把他们驱赶在一起。

  「雅欣诺,不要。」米拉贝拉开口说。

  「米拉贝拉女王!」

  米拉贝拉怒吼,是若儿,跨坐在一匹高高的白色骏马上,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神殿用的锯齿长刀。

  「妳身上有伤吗?」

  「没有,我没事!我很安全!不要这样!」

  若儿骑马对着姊妹俩中间直冲过去,动作猛烈到让雅欣诺往后跌入枝叶中。

  「若儿,住手!」

  「不,」若儿说,一把拉起米拉贝拉,让她坐在前方的马鞍上,好像她根本没有重量,「现在下手太早了,」她大声说,「就连妳也没办法打破规矩,等复火式后再动手吧!」

  跌坐在地上的雅欣诺抬头怒目瞪视她,米拉贝拉摇着头,但是没有用,若儿已经指示其他祭司一起掉转马头、朝着北边驰骋离开,把雅欣诺和乔瑟夫留在原地。

  「大祭司对妳不是很开心,女王陛下。」若儿在米拉贝拉耳边说,「妳不应该逃跑的。」

  星坠湖

  露卡和莎拉.魏斯伍约在星坠湖畔见面,星坠湖比罗兰斯城离海更远,是一个辽阔幽深的湖泊,宽度比长度多出许多,这里是蓝鹭河的源头,也是他们第一次带米拉贝拉来跟露卡见面的地方。为了喝茶和一顿发凉的午餐远道而来可说是劳师动众,但至少这里不会有那么多双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她们对话。

  莎拉问候大祭司,鞠躬致意,今年她多出不少灰白的发丝,眼角也出现淡淡的皱纹,登基年结束后,莎拉可能已经变成一个老女人了。

  「还是没有消息吗?」她问。

  「还没有,」露卡说,「但若儿会找到她的。」

  莎拉盯着如镜的蓝色湖面看,「我们的米拉,」她哀伤地说,「我不知道她过得不开心,她来我们家之后,我从没想过她会把情绪都藏起来。如果她受伤了怎么办?」

  「她不会受伤,女神会保护她。」

  「那我们该怎么办?」莎拉问,「我不知道还能隐瞒这件事情多久,仆人们已经开始怀疑了。」

  「他们没有证据,只要米拉贝拉回来就没事了。别担心,不会有人知道她离开过。」

  「如果找到她的不是若儿呢?如果─」

  露卡抓住她的手臂,大祭司的抚触多少有点帮助,总是能平息惊慌之情,而露卡今天没时间看人慌张,她大老远把莎拉叫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减缓她的恐惧。

  她带领莎拉沿着湖岸走,来到一簇长青树和一颗大石头边,石头颜色很深,饱经风霜,和桌面一样扁平,祭司们已经在上面摆好茶水、面包和用一小堆营火重新加热的汤。

  露卡调整好她一身的老骨头,爬到石头上,很高兴地发现要爬上去并不难,而且她们也在上头放了一个靠枕给她,还有折好的柔软毛毯。

  「和我坐坐好吗?」她问,「一起吃东西?」

  「我会吃,」莎拉说,肃穆地看着石桌,「但我不会坐,大祭司,希望您别介意。」

  「为什么不坐?」

  「那颗石头很神圣,」莎拉解释,「自然使的祭司曾经在这里宰杀野兔献祭,然后把牠们的心脏丢进湖里。」

  露卡的手拂过石头,知道它喝过这么多血后,它现在看起来不只是岩石了,而且她很确定不只是野兔的鲜血。芬贝恩岛上有好多东西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女神的目光昼夜不停地照看着好多地方,露卡选在这里讨论献祭女王的大计再适合不过了。

  露卡把面包撕成两半,递给莎拉一片,面包很美味,内里柔软,外头是脆脆的麦皮,但莎拉一口都没咬,用手指反复捏着,直到它碎成面包屑。

  「我从没想过她会做这种事,」莎拉说,「她一直都好尽责。」

  「并非总是如此。」露卡指出,一边咀嚼着,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米拉贝拉谁的话也不听、什么也听不进去,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是距离她成为气宇轩昂的年轻女王之前好长一段时间的事了。

  「我们该怎么办?」

  露卡吞下一口茶,克制着想搧莎拉一个耳光的冲动。莎拉是个良善的女人,也是她多年的朋友,但她看起来一点威严都没有,要扛起一个由她领导的黑议会可需要钢铁般的背脊才办得到,有时候,露卡会可怜下一任的大祭司,因为她必须承担这个重责大任。

  「我们该怎么办呢?」露卡说,「确实令人担忧啊!告诉我,莎拉,妳知道多少白手女王的故事?」

  「她们是女王特别的恩赐,」她迟疑地说,「第四个诞生的妹妹。」

  「是的,但不仅如此,如果姊妹们不是死于她手中,这样的女王也能称作白手女王,不管她们是在成年前就由助产妇淹死,或者因为不幸受了什么诅咒而遭到处死。又或者,」露卡缓缓地说,「由岛屿献祭给那唯一、真正的女王。」

  「我从来没听说过。」莎拉说。

  「这是个古老的传说,或者至少我觉得是个传说,关于献祭年的一些流言蜚语,太古老了,难怪我们都忽略了征兆。」

  「什么征兆?」

  「雅欣诺和凯萨琳都脆弱得不堪一击,我们的米拉却这么强大,当然了,还有米拉贝拉对于下手杀害姊妹的不情愿。」露卡用手压住额头,「一直以来,我却都将之视为她唯一的缺点,我实在太羞耻了。」

  「我不懂。」莎拉说,「妳认为米拉贝拉不想动手,是因为她注定成为白手女王?还有雅欣诺和凯萨琳……应该被献祭?」

  「在复火式那天晚上成为神圣的祭品。」

  露卡的手指打鼓般敲着石头,直达深处的震荡像心跳一样。

  「这些故事相传已久。」她说,「故事说其中一个女王打从出生就比她的姊妹更强壮,是那一个世代唯一够格的女王,因此在复火式那天夜晚,人民体认到这个事实,将另外两名女王丢入火中。」

  露卡紧绷地等待着,莎拉沉默了很久,她动也不动地站着,双手虔诚地交迭在肚腹上。

  「那就简单多了。」她终于开口说,露卡放松下来,莎拉垂下视线,但是她真的相信这个故事与否并不重要,若儿是对的,莎拉会听从神殿的指示。

  「别太忧心,」露卡说,「会发生的事终究会发生,只是我希望芬贝恩岛能准备好。妳一直是神殿一个有力的发声者,莎拉,在人们亲眼目睹这事发生之前,我认为先让他们开始听说这个消息会比较好。」

  莎拉点头,她散播这个故事的速度会和她拓展米拉贝拉的名声一样迅速,人们在复火式那晚之前就开始等待和好奇,也许会自愿拿起刀子。

  一个新进祭司靠近她们,用新冲的茶水温暖她们的杯子,露卡可以看见神殿的锯齿长刀在她长袍的皱褶间若隐若现,五朔节到来时,每个衷心的神殿祭司都会配上一把。

  若儿告诉她这不是谎言,只是部分事实,而且是为了芬贝恩的福祉着想。如果命定的女王不愿动手,那么该有人接手管事了。

  复火式结束后,当参加五朔节的人们都醉了、沉浸在观看米拉贝拉表演的狂喜中,祭司们会挺身而出,取下雅欣诺和凯萨琳的头颅,从脖子上割开、把手臂从肩膀剁下来。结束之后,她们将迎来新的受冕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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