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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六个小时

  天刚破晓,太阳才在地平在线探头,我快步穿过汉比的建筑群,在盛怒下,一口气走掉大半段回程。

  阿岚静静跟在我后面某处——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却知道他就在那儿。我强烈地感知他的存在,我跟这个男人有一种无可名状的牵系,就像他走在我身边,如同他在碰触我。

  我一定是拐错路了,因为阿岚跑到我前面,往另一个方向走。我啐道:「就是爱现,我想走错路不行哦。」可是我还是跟着他走。

  没多久,我认出停在山上的吉普车,看到卡当先生对着我们挥手。

  我走到营地,卡当先生把我拉过去抱了一下,「卡西小姐!妳回来啦,快告诉我所有的经过。」

  我叹口气放下背包,然后坐到吉普车后的挡泥板上,「说真的,过去几天是本人这辈子最惨的日子,遇到了猴群、河童、亲吻腐尸、蛇咬、长满针刺的树林,还有──」

  卡当先生抬通手,「妳说过去几天是什么意思?你们才离开一个晚上啊。」

  我不解地说:「不对,我们至少离开……」我用手指数着,「至少离开四五天了。」

  「对不起,卡西小姐,可是妳跟阿岚昨晚才离开我的,事实上,我刚才正想叫你们先休息一下,明晚再试试看哩。你们真的去了快一个礼拜吗?」

  「嗯,我光是睡就睡掉了两天了,至少那位虎兄是这么告诉我的。」我瞪了阿岚一眼,他用无辜的虎脸望着我,一边听我们谈话。

  阿岚看起来温柔专注,乖巧如猫咪,其实他跟河童一样不可小觑,我呢,则像只浑身是刺的刺猬,扬着全身的硬刺,护住自己柔软的腹部,以免成为猎食者的盘中飧。

  「两天吗?天啊,我们何不先回旅馆休息?明天晚上再去找果子。」

  「可是卡当先生,」我拉开背包拉链说:「我们不用再回去了,因为我们已拿到杜尔迦的第一项礼物黄金果了。」我拿出拼布被摊开,展示包在里头的黄金果。

  卡当先生从被子里轻轻拿起果子,喊道:「真是太神奇了!」

  「是颗芒果欸。」我笑着说:「真是太有道理了,对印度文化和贸易来说,芒果毕竟非常重要。」

  阿岚对我轻哼几声,然后侧躺到草地上。

  「没错,太有道理了,卡西小姐。」他玩赏果子好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地包回被子里。卡当先生拍掌表示:「这实在太棒了!咱们拔营回家吧,还是先去旅馆让妳休息一下,卡西小姐?」

  「噢,没关系,我不介意,咱们直接上路吧,天黑再去住旅馆。回家需要几天时间?」

  「回去路上还得住两晚旅馆。」

  我立即拉起警报,瞄着阿岚。「好吧,呃,我在想,这回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住大一点的饭店,那种人多、有电梯有锁的房间,或更好的话,住大城市里的大饭店,离丛林越远越好。」

  卡当先生咯咯笑说:「我看看能怎么安排。」

  我对卡当先生露出幸福的笑容,「太好了!我们现在能走了吗?拜托拜托,我等不及想冲澡了。」我打开乘座一侧的车门,转头朝阿岚的方向低声说:「在老虎来不了的高楼层,自己的旅馆房间里舒舒服服地冲澡。」

  他只是用无辜的表情和一对蓝眼再次看着我,我对他露出奸笑,然后跳上车用力关门。虎儿平静地跑到车后,卡当先生把最后几件东西收到车上时,阿岚跳到后座,把身体拱到前面,我还来不及推开他,阿岚已在我脸上狠狠地湿舔了一下。

  我气急败坏地说:「阿岚!恶心死了!」

  我用T恤擦掉鼻子脸颊的老虎口水,转头又飙他几句。虎兄张大嘴,一副狂笑模样地躺在后座。老娘还没真正开骂,卡当先生已露出前所未有的兴奋表情坐进吉普车了。我们开始一路往文明的大马路颠回去。

  我知道卡当先生心里痒得不得了,很想发问,但我还在生阿岚的气,所以只好说谎,问他能不能先让我睡一会儿。我故意打个大呵欠,卡当先生马上答应不吵我,害我挺有罪恶感的。我真的很喜欢卡当先生,而且我痛恨撒谎,这都得怪阿岚刚才那么没体统。反正我把罪全赖到他头上了,我侧身闭上眼睛。

  我睡了一会儿,刚醒时,卡当先生递给我一瓶汽水、三明治和一根香蕉。我抬着眉望着香蕉,想到几则很不错的猴子笑话可以亏阿岚,不过看在卡当先生的面上,我还是三缄其口,只是立即大口吃起三明治,然后一口气灌掉汽水。

  卡当先生笑着递给我另一瓶汽水,「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卡西小姐?」,

  「当然,应该可以了。」

  我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把发生在通道里的事、针树林、洞穴、河童和奇稀金达都告诉他,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描述黄金树及活过来的石猴,最后以河童攻击,及芳宁洛咬我的事做为终结。

  我一直没提到在这整段时间里阿岚都维持着人形,事实上,我根本不太提到他。每次卡当先生问我这件事或那件事是怎么达成的,我就含糊应答,或说幸好有芳宁洛、有战锤,卡当先生似乎也都还颇为满意。

  当他细问有关河童攻击的事时,我只是耸耸肩,重复刚才的话:「幸好有芳宁洛。」我不想回答任何有关阿岚的怪问题,我知道等阿岚变成人时,会有自己的说法,可是我才不在乎呢,只是就事论事,不带情绪地描述,而且更重要的是──不提阿岚。

  卡当先生表示很快就会到达旅馆了,但他想先找个适当的地方安置阿岚。我嘀咕说:「当然。」然后对专心聆听的虎兄露出甜美的假笑。

  卡当先生担心地说:「希望我们的旅馆不会离他太远。」

  我拍拍卡当先生的手,安慰他说:「噢,不用担心阿岚啦,他想要什么都会不择手段的,我的意思是……他很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我相信在丛林里独自过夜,阿岚一定会觉得很振聋发瞋。」卡当先生不解地看我一眼,最后还是点点头,把车停到树林附近。

  阿岚跳下吉普车,绕到我这边,用冷冷的蓝眼瞪着我,我只是转开身,这样就用不着看着他了。等卡当先生回到车上后,我再度望出窗口,阿岚已经离开了。我提醒自己,是他活该,然后拉长脸,两手迭在胸前靠坐回去。

  卡当先生缓缓问道:「妳还好吗,卡西?从我上次看到妳之后,妳似乎就……非常紧绷。」

  我咬牙说,「你不会懂的。」

  「怎么了?」

  我叹口气,虚弱地对他微笑说:「没什么,我没事,只是这一趟下来累了。」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妳,妳在奇稀金达时有没有做怪梦?」

  「什么样的梦?」

  他面露忧色地看着我,「跟妳的护身符有关的梦?」

  「噢!我压根儿忘记告诉你了!我摘果子时昏倒了,而且看到幻象,我看到你、我和一个邪恶的家伙。」

  卡当先生忧惧更甚地清清喉咙说:「原来那幻象是真的──对我们三个人都是。我就是害怕这点,妳看到的男人是罗克什,就是对阿岚和季山施咒的家伙。」

  我震惊地张大嘴,「他还活着?」

  「看来是的,而且他至少有一片护身符,我怀疑他握有其他所有碎片。」

  「总共有几片?」

  「传说共有五片,但没人真的知道,阿岚的父亲有一片,他母亲带了一片到家族里,因为她是一名权高势重的军阀的独生女,她父亲也有一片,因此阿岚和季山才会各有一片护身符。」

  「可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为了它,卡西,妳是在帮忙阿岚破解魔咒,而护身符使我们三个人相连在一起,我担心罗克什知道我们,尤其是妳的存在。我原本希望他出事,在经过这么多年后已经死了,我已经寻找他好几个世纪了。如今被他看见我们,我担心他会来找妳和护身符。」

  「你真的认为他有那么残忍吗?」

  「我知道他残酷成性。」卡当先生顿了一下,然后轻声建议说:「也许妳该回家了。」

  「什么?」我心里一慌。

  回家?什么家?谁的家?我在美国根本没有归依,我甚至还没想到破解魔咒后会如何,大概是因为觉得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自己会在这里滞留个两三年吧。

  我难过地问:「你真的希望我现在回去吗?」

  看到我的表情,卡当先生拍着我的手说:「一点也不想!我并不是要妳离开我们,别担心,我们会想出别的办法,我现在还在筹策,尚无立即送妳回家的打算。还有,当然了,就算妳回去了,随时都能回来,我们的家就是妳的家,只是我们现在得格外谨慎,因为杀出了个罗克什。」

  我不再那么心慌了,但还是有些意乱。卡当先生说得对,也许我真的该回家了,如果能待在地球彼端,我会比较容易忘掉超级英雄先生,不把季山算在内的话,他是唯一跟我相处过几个星期的年轻男子。我若能离开此地,跟其他男生交往,应该会比较健康吧。说不定如此一来,我便会了解,我对他的感情其实没有那么强烈。

  也许我被自己的心智蒙蔽了,因为我从不与人交往,当你只认识泰山和一群猴子时,泰山看起来就会很赞,对吧?

  我会忘掉他的,我只要回家跟一个忠厚正常、死守着我的计算机宅男约会,就会忘掉这一切了。

  我继续抱持这种想法,列举出离开阿岚的各种理由,并固执地回避他。问题是,我那脆弱又不听使唤的心灵,不断回想着在他怀里的安心无虑、他以为我快死时所说的情话,以及我唇上徘徊不去的柔情蜜意。即使不去想他那张俊美的脸,也已经很难忘掉他了,更何况阿岚还有许多其他让我魂牵梦萦的美质,那些思绪一路占据我的心头。

  卡当先生把车开到一间豪华五星级饭店的车道上,我这身穿了一周的破烂血衣,实在让人脸面无光。卡当先生却若无其事,开开心心地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小弟,然后陪我走进饭店。我拎紧背包,另外两件行李则交给饭店人员送上房间。

  卡当先生填妥表格后,轻声用印度话跟柜台小姐交代几句,然后示意要我过去。

  我们经过柜台时,我靠上去问:「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们这儿不准带宠物吧?」

  柜台小姐似乎有些困惑,便看看卡当先生,不过还是摇头表示不行。

  「很好,只是问问而已。」我对她微笑着,卡当先生不解地歪着头,但没说什么。

  他一定以为我疯了。我咧嘴儍笑地跟着他到电梯,侍者将卡片插入电梯按钮板上端的插孔中,门便自动关上,选定我们的楼层了。一出电梯,便直接进入我们的房间──顶楼套房。

  侍者一离开,电梯门便阖上了。卡当先生说他会住在左边卧房,我睡右边套房。卡当先生离开时警告我要多休息多吃东西,想吃什么就点什么,食物会送进房里。

  我走进漂亮的套房,看到里头有张大双人床,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我的私人浴室中央有座大浴缸,我快速踢掉脏布鞋,决定先冲澡,然后再好好泡个热水澡。我踏进淋浴间,用肥皂洗了四遍头发,才上润丝精,然后一边搓洗皮肤,一边让润丝精充分吸收。我抓着肥皂来回擦洗,把污垢刷掉,两脚尤其洗得仔细。我那双可怜、起泡、酸疼的脚丫子啊。嗯,说不定卡当先生稍后能帮我安排修脚。

  等彻底洗净后,我用毛巾包住头发,套上浴袍,在浴缸里放热水,倒入饭店提供的泡泡乳,然后将水量开到最大,空气中立刻飘出蜜桃与鲜莓的芳气,让我想起了奥瑞冈。

  全世界最舒服者,莫过于泡在浴缸里了。嗯,应该算是第二舒服的事。我又想到跟阿岚接吻的事了,我懊恼地甩开这个念头,努力不去回想。我在浴缸里越放松,就越无法不想。就像回绕在脑子里的旋律一样,不管我怎么做,就是不断地奏响。

  接吻之歌一再播送,我虽极力撇开,想到时却依旧呵呵地儍笑。喂!现在是怎样啦?我愤怒地要自己别再做春梦,然后依依不舍地爬出浴缸,等擦干身体、穿上短裤和干净T恤后,我坐下来梳理头发。我花了大半天才把发结梳开,觉得好舒服,让我想起了妈妈。我坐回大床,享受将梳子刷过干净微湿的头发的感觉。

  之后我回到客厅,发现卡当先生正在读报。

  「哈啰,卡西小姐,有没有觉得比较清爽了?」

  「好太多了,简直不知从何说起。」

  「太好了,那边盖子下有消夜,我擅自帮妳点的。」

  我掀开盖子,发现有火鸡、玉米面包填料、小红莓酱、豆子和马铃薯泥。

  「哇!你是怎么叫他们煮出来的?」

  他耸耸肩,「我想妳大概会想换换口味,吃点美国菜,那样应该算很地道了吧,甚至还有苹果派当甜点呢。」

  我拿起餐盘和一大杯冰柠檬水,卡当先生知道我喜欢喝这玩意儿,然后坐到他旁边,蜷着腿吃了起来。

  「你吃过了吗?」

  「是啊,一个小时前吃的吧,别担心我,自己好好享用吧。」

  我埋头猛吃,还没吃到苹果派就已经饱了。我拿面包蘸着酱汁说:「卡当先生,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之前没跟你说,害我感到满罪恶的,我想应该还是要让你知道。」

  我深深吸口气继续表示:「我们在奇稀金达时,阿岚一直维持着人形。」

  他放下报纸,「有意思,可是之前妳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耸耸肩,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欸,过去几天,我们……我们有点不愉快。」

  他眼睛闪着晶光,了解地大笑说:「原来如此啊,我才在想,阿岚在时,妳的举止为什么怪怪的,阿岚有时会……有点难搞,如果他拗起来的话。」

  「你是指他很固执吧,还有霸道,还有……」我望着夜窗外城里的灯火,喃喃说道:「还有很多其他的事。」

  卡当先生靠上前拉住我的手,「我明白了,别怕,卡西小姐,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多事,我已经很讶异了。冒险犯难本已十分艰辛,更别说是跟一名妳刚认识、不知能否信任的人同行了。即使是最要好的同伴,在承受你们这种巨大的压力时,也难免会起冲突啊。我相信你们两人的友谊只是暂时受挫而已。」

  其实问题不在我们的友谊,不过卡当先生的话多多少少安慰了我。现在既然我们已脱离当时的情境,也许可以开诚布公、理性地讨论了。或许可以由我主导,毕竟阿岚刚开始恢复与人沟通,假若我能跟他解释世道的运作,相信他应能了解,而调整心态,让两人维持友谊。

  卡当先生接着说:「没想到他在那里能一直保持人形,也许跟时间的凝滞有关吧。」

  「你真的认为时间在奇稀金达停止了吗?」

  「也许那边的时间不一样,但我知道就我们的时间来看,你们只去了一下子。」

  我点头赞同他的说法。谈过话后,我心里舒坦多了,也很高兴自己跟卡当先生讲了实话。我表示要去看点书,然后在软软的枕头上睡个长觉。卡当先生点点头,要我把脏衣服全放进洗衣袋,晚上请人清洗。

  回房后我开始收拾东西,把衣服布鞋一并丢进袋子里,我仔细摊开拼布被,拿出黄金果,改用小毛巾包妥,然后把脏兮兮的被子也塞入洗衣袋中。

  我把袋子放到门外,跳上大床,享受柔软蓬松的床被,陷在鹅绒枕中,安稳舒适地沉入梦乡。

  ❦

  第二天早晨,我面带微笑的伸着懒腰,四肢都伸到最长了,还连床沿都沾不到。我把头发又梳过一遍,然后绑成马尾。

  卡当先生正坐着吃早餐,有马铃薯煎饼、吐司和西班牙蛋卷。我加入他,喝着柳橙汁,兴奋地聊着回家的事。

  我们的衣服已烫妥折好,跟新的一样地送回来了,我从衣服堆上拿了几件换上,把剩下的衣服收进另一个袋子里。收起拼布被时,我停下来闻着他们用的柠檬皂香,并仔细检查被子有无破损。被子虽然老旧褪色了,但还是非常完好。我在心中默默感谢奶奶,这年头没有人会像妳那样做拼布被了,奶奶。

  我把折好的被子放进背包底,将战锤直插在旁边,我昨晚拿出锤子清理时,没想到它竟然亮晶晶地一尘不染,彷佛从没用过。接着我轻轻把芳宁洛放到被子上头,再把黄金果塞到她蜷曲的蛇体中央,最后才拉上拉链,留下一点开口让芳宁洛呼吸。我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呼吸,但这样做我比较安心。

  不久出发的时间到了,我觉得好开心,神清气爽,又心满意足,直到车子停在路边,看到他,而且已经不再是老虎的他时,心情才变了调。阿岚一直在等我们,他穿着平时的白衬衫,笑到露出一口白牙。卡当先生走过去拥抱他,我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但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不过我听到卡当先生哈哈大笑地大声拍着阿岚的背,显然为某件事感到非常开心。

  接着阿岚变回老虎跳进车里,他蜷在后座小睡,我则蓄意忽略他,挑了本书,让自己一路上有事可做。

  卡当先生解释说,回程中得在另一个旅馆过夜,而且要开一整天的车。我告诉他没关系,我有很多书可以读,因为卡当先生在饭店书局里帮我买了几本小说,还有印度的旅游书籍。

  我一整天都在看书、小睡,不到傍晚,已啃掉一本小说了,等我们开进城里,第二本书也快嗑完了。车里出奇地安静,卡当先生似乎非常兴奋,但他什么也没说,阿岚则在后座睡了一整天。

  日落后,卡当先生宣布说,我们快抵达目的地了,他会先放我下车,然后我们可以在饭店餐厅用餐庆祝。

  我在新的旅馆房内,为如何打扮大伤脑筋,因为我的袋子里只有牛仔裤和T恤。当我拿着三件同款的衣服反复试穿三遍后,听到敲门声,便穿着浴袍和拖鞋去应门。一名女侍交给我一个套袋和一只盒子,我试着问她,但她不会说英文,只是不断地重复说「卡当」。

  我接过东西,谢过她,然后拉开套衣袋拉链,发现里头有件漂亮洋装。黑绒的紧身胸衣有心形的领线,短袖和裙子以紫红色的印度丝制成,衣裙自臀部垂至膝盖,剪裁贴身,衬得我更加凹凸有致。裙侧系了一条以同款的软材质制成的腰带,并用亮眼的别针固定住,以强调我的腰线。

  衣服的裁剪极美,而且全加了衬里,大概非常昂贵吧。当我在灯光中走动时,衣服随之款摆闪动,映出深浅不一的紫色。除了那件留在华厦里的美丽蓝色印度装外,我从没穿过如此漂亮的衣服。我打开盒子,看到一对饰着钻扣的黑色细带高跟鞋,以及搭配用的百合花发夹。穿这种衣服得化点妆才行,我跑到浴室上妆,将发夹夹到左耳上方,用手指梳理浪卷的头发,然后穿上鞋,等候卡当先生的到来。

  不久他敲着我的门,然后像慈父一样地赞赏道:「卡西小姐,妳看起来好漂亮啊!」

  我为他转圈摆弄裙子,「这衣服好美啊,如果我看起来还算漂亮,也全是你的功劳,你真会挑衣服,谢谢你,你一定知道我想换个口味,当名淑女,不想再当女童子军了。」

  他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思,随即对我笑了笑,伸出手,护送我到旅馆电梯。两人来到楼下,一边笑谈着猴群的事,因为我告诉他说,阿岚左弹右跳,毛皮上大概巴了二十只猴子。

  我们走进一间悬着吊灯、铺着白色桌布和餐巾的餐厅。女领班将我们带到有落地窗的区块,可俯望底下的城市灯火。餐厅这边只有一张桌子有人,一名男子独自用餐,他背对我们,望着灯火。

  卡当先生行礼说:「卡西小姐,我就把妳留给妳的同伴一起用餐了,请好好享用。」说完卡当先生便离开餐厅了。

  「卡当先生,等等,我不懂。」

  同伴?他在说什么?他是不是胡涂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股熟悉到不行的低沉声音,「哈啰,凯儿。」

  我当场儍眼,心脏沉到胃里,在里头搅起千堆浪。我愣了几秒钟,还是几分钟?我不清楚。

  我听到对方挫折地叹口气:「妳还是不肯跟我说话吗?求求妳转过来吧。」

  一只温柔的手滑到我肘下,轻轻将我转过去,我抬起眼,轻声抽了口气。他帅到令人屏息!俊美到令人想哭。

  「阿岚。」

  他笑了笑,「还会有谁呢?」

  他穿着优雅的黑西装,而且还理了头发,乌黑的头发自脸上往后拨开,层层相迭,最后在颈窝上褪成一小摞卷发。身上的白衬衫领口解着扣子,露出金铜色的皮肤,加上白闪闪的笑容,任何女人看了都无法抗拒。我心中暗暗叫苦。

  他就像……像詹姆士‧庞德,安东尼奥‧班德拉斯和布莱德‧彼特的合体。

  我觉得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去看他的鞋子,鞋子够无聊了吧?一点也不会吸引人。啊,果然好多了。他的鞋子当然也很有品味──又亮又黑,跟我预期的一样。我苦笑地发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岚穿鞋。

  他抬起我的下巴,逼我正视他的脸,真要命。接着换他开始欣赏我了,他上上下下、好整以暇地慢慢看着,速度缓到令人脸颊发烫。想到自己竟然会脸红,就恨自己太不争气。我瞋瞪着他。

  我紧张而不耐地问:「看完了吗?」

  「快了。」现在他正在看我的高跟鞋。

  「请快一点!」

  他缓缓将眼神调回我脸上,然后说道:「卡西,当一个男人与美女相处时,需要调整自己的步调。」

  我对他拧着眉,大笑说:「你把我当成马拉松赛了呀?」

  他吻着我的手指,「没错,聪明的男人在跑马拉松时……绝不会胡乱冲刺。」

  「我只是在讽刺你而已,阿岚。」

  他不理会,径自把我的手夹到他腋下,带我来到一张灯光柔美的桌子边,为我拉开椅子,邀我坐下。

  我站在那儿,踌躇着要不要往最近的出口冲出去。死高跟鞋,我一定跑不了的。

  阿岚靠过来在我耳边悄声说:「我知道妳在想什么,我不会再让妳逃掉了,妳可以坐下来跟我吃晚餐,像正常的约会一样。」他咧嘴一笑,「或者,」他顿了一下,想一想,然后威胁说:「妳可以坐在我大腿上,让我强迫喂妳吃东西。」

  我凶他说:「谅你也不敢,你是绅士,绝不会逼我做任何事,少在那边吹牛了,你凡事不都要先请求允许嘛。」

  「绅士也有他的极限,反正二选一,咱们得好好谈一谈。我是很想把妳抱在腿上喂食啦,不过选择权在妳。」

  他再次打直腰杆等着,我慌乱地坐到椅子上,大声地把椅子挪到桌边,阿岚轻笑几声,坐到我对面。我觉得很对不起我的衣服,便调整裙子,以免弄皱。

  女侍走过来时,我正在气呼呼地瞪着阿岚。女侍很快把我的菜单摆好,然后慢条斯理地把菜单拿给阿岚,站在他肩旁,靠过去指点各种选择。等女侍终于离开后,我嫌恶地翻翻白眼。

  阿岚悠哉地看着菜单,得意得不得了,我默默坐着,连菜单都没拿,阿岚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好几眼,但我都避开他的眼神。女侍回来跟阿岚交谈了几句,然后对我点点头。

  我笑了笑,用甜腻的声音说:「什么能最快吃完,我就点什么,也许来份色拉吧。」

  阿岚对我和蔼一笑,劈哩啪啦念了一串菜,女侍开心地慢慢写着,她始终轻轻的碰触着阿岚,陪他哈哈大笑,我觉得讨厌死了。

  女侍离开后,阿岚靠回椅背上啜着水。

  我率先打破沉寂,低声骂道:「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不过你只剩下两分钟而已,但愿你点的是生牛肉,阿虎兄。」

  他调皮地露齿笑说:「等着瞧吧,凯儿,等着瞧。」

  「好啊。反正不关我的事,我等不及看一头白虎大闹高级餐厅的好戏了,也许餐厅会因为陷客人于危险,而丢掉一颗星级,也许你那位女侍粉丝会尖叫着逃跑。」想到这儿我便忍不住微笑。

  阿岚假装吃惊地说:「唉哟,卡西!妳在吃醋吗?」

  我很不淑女地哼说:「鬼啦!当然不是。」

  他咧嘴猛笑。我紧张地绞着餐巾,「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说服卡当先生陪你恶搞,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他摊开餐巾,对着送面包篮过来的女侍眨眨眼。

  女侍走后,我兴师问罪地说:「你在对她眨眼睛吗?真是不可置信!」

  他轻笑几声,拿起一块热腾腾的面包,涂上奶油,然后放到我的盘子上。「吃吧,卡西。」他命令说,然后往前坐,「除非妳重新考虑坐到我腿上。」

  我满腔怒火地剥开面包吞了几口,然后才发现面包超级美味──清淡爽脆,混着微香的植皮屑,我好想再吃一个,但又不想让阿岚太过得意。

  不久女侍带了两名服务生回来,三人将一盘盘菜摆到桌上,阿岚果然点了一桌子自助餐,桌上挤到连一吋空位都不剩了。他拿起我的盘子,在上头堆满香气四溢、令人口水直流的美食,放到我面前,然后才开始为自己盛食。拿完菜后,阿岚放下盘子看着我,扬起一边眉毛。

  我靠上前,生气地低声说:「我绝不会坐在你大腿上,所以别抱任何希望了,先生。」

  他还是等着,直到我拿起叉子吃了几口。我咬了一口夏威夷豆焖拌红鲷鱼,说道:「哇,时间快到了吧?时间可是不等人的唷,你一定很紧张吧?我是说,你随时都会变身。」

  他只是吃了口咖哩羊肉,再吃一些番红花饭,然后泰然自若地坐在那儿咀嚼。

  我仔细看了他两分钟,然后折好自己的餐巾。

  「好吧,我投降了。你为什么这么自信而得意?你什么时候才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慢慢擦着嘴,然后喝口水说:「发生了什么事?亲爱的,是这样的,魔咒已经破解了。」

  我张大嘴,「什么?如果咒语已经解除了,为什么过去两天你还能变成老虎?」

  「嗯,说得明确些,咒语尚未完全解除,只是破解了一部分。」

  「一部分?究竟是哪一部分?」

  「一部分的意思,就是一天可以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变成人,六个小时整。」

  我在心中把预言念过一遍,想起巨石有四面,四乘以六就是……「二十四。」

  阿岚顿了一下,「什么二十四?」

  「六个小时是有道理的,因为我们得为杜尔迦取得四样礼物,而且巨石共有四面,我们只完成其中一项任务,所以你只得到六个小时的自由。」

  他笑了:「那么我想我可以把妳留在身边了,至少得等其他任务完成。」

  我哼说:「想得美,我说不定不需要参与其他任务,现在你能维持人形好一段时间了,我相信你和季山可以自己解决问题。」

  他抬着头,对我瞇起眼睛,「别低估妳对此事的……分量,卡西,即使不需要妳来破解魔咒,妳以为我会轻易放妳走,让妳头也不回地走出我的生命吗?」

  我紧张地拨弄食物,决定什么都不说,我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阿岚变了,那个在奇稀金达遭我拒绝、受伤而困惑的阿岚不见了,我本来还为此而内疚不已呢,现在他却自信十足到近乎傲慢,而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边吃边看着我,等吃完盘中所有食物后,又盛了一盘,至少扫掉桌上一半的菜量。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安,直拨弄着食物。他像一只抓到金丝雀的猫咪,或像是老师宣布考试前,已事先背好答案的学生一样,得意到令人讨厌。我知道他会如此信心满满,不只是因为能变成人的时间加长了。

  他似乎了解我所有内心的想法与感受,他的自信令我不安,觉得自己翻不出他的掌心。

  「我的答案是……我不会放妳走。妳属于我,这也是我想跟妳讨论的事。」

  「我属于哪里,由我自己决定,虽然我会听你怎么说,但不表示我会同意你的说法。」

  「很公平。」阿岚把空盘推到一边,「咱们有一些未了的事得处理。」

  「如果你是指其他未完成的任务,我都已经知道了。」

  「我不是在讲那档事,我要谈的是我们。」

  「我们?」我把手放到桌下,用餐巾擦着湿黏的掌心。

  「我想我们有几件事压在心里没说,现在是该说出来的时候了。」

  「我可没对你保留什么,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

  「妳就有。」

  「不,才没有。」

  「难道妳想拒绝承认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吗?」

  「我没有拒绝承认任何事,别把问题推到我头上。」

  「我没有,我只是想说服一名固执的女人,承认她对我有感情。」

  「如果我真的对你有感情,你一定会是第一个知道的。」

  「妳是说,妳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没那么说。」

  「那妳到底要说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说!」我冲口道。

  阿岚笑了笑,瞇眼看我。

  如果他再追问下去,一定会逮到我说谎,我实在很不会撒谎。

  阿岚靠在椅上,「很好,我现在先放妳一马,此事我们以后再谈。老虎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善罢干休,妳没办法永远躲着我。」

  我故作轻松地说:「别抱太高的希望,模范先生,每位英雄都有他的死穴,你吓不了我的。」我在腿上扭着餐巾,阿岚则用一对利眼盯住我的一举一动。我觉得好像被剥光了,被他看得透透的。

  女侍送上一份更小的菜单,也许是甜点吧,阿岚对她笑了笑。她往阿岚靠了过去,我则懊恼地踩着细带鞋,阿岚仔细听她说话,然后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他低声指着我,女侍咯咯笑地望向我,然后很快清空所有盘子。阿岚拿出皮夹交给她一张信用卡,她把手搭在阿岚臂上又问了他一个问题,我实在忍不住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阿岚连眼都没眨,也没看我,只是从对面伸过手,拉起我的小手,心不在焉地用拇指抚摸我的手背,同时一边回答女侍的问题,彷佛本姑娘那一脚是在跟他调情,逗得他更乐。

  女侍走了以后,我瞇着眼问他:「你怎么会有信用卡,还有,你跟她说了我什么?」

  「信用卡是卡当先生给的,还有我告诉她说,我们的甜点……晚点再享用。」

  我好笑地说:「你的意思是,你晚点再自己一个人吃吧,因为我已经陪你吃完了。」

  他从烛光餐桌上靠过来说:「我有说是要吃东西吗,卡西?」

  他八成是在开玩笑吧!偏偏他一脸正经。毁了!我的心又开始乱跳了。

  「别再那样看我。」

  「怎样看妳?」

  「好像我是你的猎物,我又不是羚羊。」

  他朗声大笑,「啊,不过这场追逐过程会非常精彩,妳也将会是最肥美的猎物。」

  「别再说了。」

  「我害妳紧张了吗?」

  「算是吧。」

  阿岚签账单时,我突然站起来朝门口走去,他立即跟过来。

  「我不会让妳逃走的,记得吧?好了,乖,让我送妳回家,妳若不愿意跟我讲话,至少让我陪妳走回去。」

  阿岚拉起我的手肘,带我离开餐厅。我强烈地感知他的存在,想到他要送我回房间,而且很可能试图吻我,我就不知所措。为了自我保护,我一定得走开才行。每跟他多耗一分钟,只会让我更想要他,既然惹他生气这招失灵了,我只好豁出去了。

  显然我不但需要他「不喜欢」我;还得让他「痛恨」我才行。别人常告诉我说,我是那种会让人爱死或讨厌死的女生。如果我打算推开他,一定得推得远远的,让他绝无机会再回来。

  我想把手肘抽回来,阿岚却拽得更紧,我骂道:「别把你的虎劲施在我身上,超人兄。」

  「我弄痛妳了吗?」

  「没有,可是我又不是布娃娃,可以随便让你拖着走。」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臂,拉起我的手,「那妳就合作点,我也会。」

  「很好。」

  他笑道:「很好。」

  我低呛说:「好到不行!」

  我们走到电梯,他按下我住房的楼层。

  「我的房间也在同一楼。」阿岚解释说。

  我皱眉,接着斜嘴一笑,使坏地说:「嗯,那到了早上怎么办啊,阿虎兄?你真的不该给卡当先生惹麻烦,在旅馆里养那么大一头……宠物。」

  阿岚送我到门口,反问道:「妳是在担心我吗,凯儿?请不必忧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大概不必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房门是哪一个了吧,虎鼻子?」

  他用一种令人醉倒的眼神看我,我四肢发软地转过身,感觉他紧立在我身后,盯着、等待。

  我把钥匙插入锁孔,阿岚靠得更近了,我的手开始发抖,无法立即转动钥匙。他拉起我的手,轻轻把我转过去,然后两手贴在门上,挡在我头部两侧,身子往前一靠,将我困在门上。我像只被狼逮住的小兔子,全身抖索,大野狼逼近了,他弯下头,在我颊上蹭着,问题是……我好希望大野狼把我吞掉。

  每次阿岚一抚摸我,我就被激情冲昏了头。

  管他什么允不允许……管他什么原则问题,我一边想着,一边逐渐卸下防卫。

  阿岚柔声低语:「我一向知道妳在哪里,卡西,妳身上泛着桃香与奶香。」

  我浑身一颤,用手抵着他胸口想推开他,结果反而揪住他的衬衫,有如垂死前的求救。他从我的耳朵吻到脸颊,然后又轻轻吻着我的脖子。我将他拉近,转过头,让他能真正好好地吻我。阿岚笑了笑,不理会我的邀约,径自去吻我另一只耳朵。他轻咬我的耳垂,沿着锁骨,吻到我的肩膀,然后抬起头,把嘴唇抬到离我一吋之处,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还要。

  阿岚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百般不愿地抽开身,轻轻摸着我的头发。「对了,我忘记告诉妳,妳今晚好美。」他又笑了,然后转身慢慢沿着走廊而去。

  我四肢百骸酥酥颤颤,有如地震后的余震,连转动钥匙时手都在发抖。我打开门,踏入漆黑的房间,软手软脚地关上门,然后靠在门上,让黑暗淹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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