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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双虎

  「卡西!卡西!妳张开眼啊!」

  有人在用力摇我,可我只想遁回黑暗宁静的睡乡中,但那焦急的声音总也不放弃。

  「卡西,听我说!张开眼睛啊,求求妳!」

  我想张眼,却觉得好痛,阳光使原本阵阵发疼的头闹得更凶了,好疼啊!我终于开始有点清醒了,也认出了我们的营地和跪在旁边的阿岚。他的湿发往后拨开,俊美的脸上尽是忧色。

  「凯儿,妳觉得如何?妳还好吗?」

  我本想跟他抬杠,却突然呛住,咳出一堆水来。我重重吸气,听到肺里有水声,然后又开始咳出水来。

  「转到侧面,水比较排得出来。来,让我帮妳。」

  他拉过我侧躺着,我又咳出一些水。阿岚脱掉身上的湿衣折起来,轻轻托起我,把衬衫放到我快裂掉的头底下。我痛到无力称赞他……铜色……棱角分明……肌肉精实……裸露的胸膛。

  如果我还有力气欣赏,那应该就没大碍了,我心想。开玩笑,除非我死了,否则哪有可能不欣赏。

  阿岚抚着我的头,我痛得一缩,不再做白日梦。

  「妳这边肿了一大块。」

  我抬手摸到后脑勺的大肿包,我轻轻碰着,终于想起为什么头会痛了。我被石头击中时,一定是昏过去了,阿岚又救了我一次。

  我抬头看着他,他焦急地跪在我旁边,浑身颤抖。我知道他一定是变成人,将我拖出水池,然后待在一旁,直到我醒来。天知道我在这里昏了多久。

  「阿岚,你一定很痛,今天变成人形太久了。」

  他摇头否认,但我看到他在咬牙。

  我搭着他的臂,「我没事,不过是头上肿个包而已,别担心,我相信卡当先生一定在袋子里放了阿司匹灵,我吃一点,躺下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阿岚的手指从我的太阳穴缓缓移到脸上,浅浅一笑,当他抽身时,整条手臂都在发抖,皮肤底下阵阵颤动。「凯儿,我──」

  他脸上一紧,往旁边扭过头,怒吼一声,再度化为老虎。阿岚轻声吼了几下,然后静下来挨到我身边躺下,用一对戒慎的蓝眼看着我。我揉着他的背,既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抚我自己。

  我望着斑驳的树林,希望头痛能消失。我知道迟早得走,却一点也不想动。阿岚轻声低呼,温柔的声音使疼痛稍减,我重重叹口气站起来,知道自己若能换掉湿衣,应该会舒服些。

  我慢慢坐起,深深吐纳,希望能减缓恶心感,让世界不再旋绕。阿岚抬起头小心地看着我。

  「谢谢你救了我。」我抚着他的背,亲吻他毛茸茸的头顶,「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我打开背包,找到一个装着各种药品的小盒子,里头也放了阿司匹灵。我塞了两颗到嘴里,然后灌一大口水。再拿出干衣服,转头告诉阿岚:「好啦,我想换回平时的衣着,能不能麻烦你再回丛林里待个几分钟。感恩不尽。」

  他对我低吼一声,似乎有点生气。

  「我是说真的。」

  他吼得更大声。

  我用掌心贴住额头,扶着旁边的树,以支撑发软的双腿,「我得换衣服了,不许你留在这儿看。」

  他咕咕哝哝地站起来摇着头和身体,彷佛在说不,然后死盯着我。我也指着丛林给他瞪回去,阿岚终于掉过头了,但他走进帐篷,躺到我的拼布被上,面向里头地将尾巴露在帐篷外来回摆着。

  我叹口气,头转得太过又痛了起来。「你只肯让步这么多就对了,是吧?顽固的臭老虎。」我决定各退一步,但边换衣服边监视他的尾巴。

  穿上干爽的衣服后,我觉得舒服些了。阿司匹灵已开始生效,头不再那么胀痛,但还是昏昏的。我想睡觉,不想吃东西,便决定略过这一餐,只喝点热可可。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营地,在火坑里加进两三根柴薪,把水锅摆上去煮滚。我蹲下来拿着长枝调整火势,等发出燃柴声后,才拿出巧克力粉包。阿岚盯着我的每个动作。

  我不理他,「我没事,真的,去做你的事吧。」

  阿岚只是固执地坐在那儿扭着虎尾。

  「我是说真的。」我用手指画圈说,「去到处看看,找你弟弟呀,我再去捡些柴火就要去睡了。」

  他依然不肯动,还发出像狗撒娇的哼唧声,我哈哈大笑,拍拍他的头。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会照顾自己,虽然看起来不太像。」

  虎儿发出鼻息坐到我身边,我靠在他肩上,一边搅着热可可。

  我趁日落前捡好木柴,喝掉一瓶水。我爬进帐篷时,阿岚也跟了过来,他伸出肉掌,我慢慢把头靠上去垫着。我听到虎儿发出低叹,然后用头依偎着我。第二天醒时,我的头仍枕在阿岚的软掌上,不过我已转过身,把头埋在他胸口,揽着他的脖子,把他当成巨大的填充玩具,紧紧搂住了。

  我尴尬地抽身坐起来伸懒腰,摸着头上的肿包,没想到竟已消掉大半,人也舒服多了。

  我饥肠辘辘地打开几根活力餐条和一包燕麦,在火堆上烧足了水,倒入燕麦中,然后再泡一杯热巧克力。吃完早餐,我要阿岚快去寻人,自己则打算洗个头发。

  阿岚观察我一会儿,确认没事后才离开。我抓了一小瓶卡当先生为我准备的环保洗发精,一块有草莓香的肥皂,他甚至还摆了罐润丝精。

  我换上泳装、短裤和布鞋,走向那块烘着暖阳的石块,待在瀑布边缘,离被落石击中的地方远远地,然后慢慢将头发打湿,抹上肥皂。我向四溅的流水倾着身,让水将泡泡冲掉,清凉的流水淋在酸疼的头上,感觉好舒服。

  我坐到石块向阳面梳理头发,梳完后闭起眼睛,把脸转向清朗的晨阳,让阳光温暖我,晒干我的头发。这里宛若天堂,虽然头上有肿包,我也不喜欢露营,但环伺的美景仍令人心怡。

  倒不是本人不懂得欣赏大自然,其实小时候还满喜欢跟爸妈到户外,只是赏完美景后,我更喜欢睡在自己的床上。

  阿岚于中午时分回来,陪我一起吃冷冻干燥鸡,这是除了芒果外,唯一一次看到他以人的姿态吃东西。午餐吃罢,我从袋子里翻出诗集,问阿岚要不要听我念一段。

  他已变回老虎了,我没听到他低礼或抗议,便抓起诗集,靠坐在大石边。阿岚走到我旁边,突然化为人形,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已躺下来把头靠在我的大腿上,接着他叹口气闭上眼睛。我笑着说:「你的意思是好喽?」

  阿岚闭着眼睛喃喃说:「是的,请念。」

  我翻开书挑了一首诗,读道:「啊,这首好像满适合的,你应该会喜欢,这是我最喜欢的诗之一,也是莎士比亚的作品,就是写《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那位。」

  我一手持书朗读,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抚着阿岚的头发。

  ∮

  我该把你比拟成夏天吗?

  ──威廉‧莎士比亚着

  ❖

  我该把你比拟成夏天吗?

  你比夏天更可爱婉约。

  狂风吹落五月的娇蕊,

  夏天的租期又太短暂。

  有时天上的眼睛烈焰太灼,

  他金色的面容经常黯淡;

  美丽的事物有时不免凋零,

  被机缘或自然的代谢摧残:

  但你永恒的夏天不会褪色,

  你的美亦不会消逝;

  死神无法夸说你曾在他的阴暗中徘徊,

  你在时间永恒的诗句里生长:

  只要人们一息尚存,眼犹能视

  此诗将永存,你亦永生。

  ❦

  他的声音好柔,「实在……太美了,我喜欢这个莎士比亚。」

  「我也是。」

  我翻着诗集找下一首诗,这时阿岚说道:「卡西,也许我可以跟妳分享一首我国的诗。」

  我有些讶异,放下书本说:「好呀,我想听点印度诗。」

  他张开眼睛望着树梢,将我的手拉到他胸上。微风轻拂,阳光中颤动的枝叶,在他俊美的脸上打出光影。

  「这是一首印度古诗,摘自古传的史诗故事,迦梨陀婆的《莎昆妲萝》。」

  ∮

  我不懂妳的心;

  然而我的心,唉,残酷的爱

  却日夜悸动不已;

  我为妳倾注一切魂魄。

  妳,噢,窈窕的淑女,

  温暖的爱情;

  却烫伤了我;

  晨星敛住夜来香的芳气,

  亦令月儿止步不前。

  我的这颗心啊

  最珍爱的是妳

  除了妳,再也容不下其他。

  ❦

  「阿岚,这诗好美啊。」

  他对我一笑,伸手摸着我的脸。我脉搏加速,脸颊热到发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仍勾着他的头发,手还摆在他胸膛上。我迅速把手抽回来放到腿上绞着,阿岚微坐起身,靠在单只手上,一张俊脸离我极近。他的手指滑至我的下巴,轻轻抬起我的脸,两人四目相锁。

  「卡西?」

  「什么事?」我喃喃说。

  「妳能……允许我吻妳吗?」

  哇,红色警戒!前几分钟,跟虎儿相处的安然自在顷刻间消失无踪,我变得极度紧张敏感,态度起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我当然知道老虎阿岚其实是个男人,但我一直没多细想。

  我突然惊觉到王子的存在,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老实说,他根本不是我这一挂的,我从没想过两人之间除了友情,还会擦出火花。

  他的请求逼我认清事实,那头乖巧的宠物虎,其实是位精力旺盛、雄风十足的男子。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敲,思绪纷至沓来,但最强烈的一道念头却是,我希望阿岚能吻我。

  其他旁枝未节的想法也争相出头,在脑中飞转,例如──太快了──我们彼此都还不太认识──也许他只是觉得寂寞──等。不过我悍然斩断那些念头,思忖一下后,决定让阿岚吻我。

  阿岚向我挪近,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等待。等我睁眼时,阿岚还在盯着我,他真的在等我许可。此时此刻,世上没有什么比让这位英俊的男子亲吻更令我向往的了,但不知怎地,我却莫名其妙地挑剔起「允许」这两个字。

  我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嗯……你说要我的『允许』是什么意思?」

  他好奇地看着我,害我更加心慌意乱。说我没接吻经验已经算客气了,我不但没跟男生接过吻,在碰到阿岚之前,连遇到一名我想吻的男生都没有。结果,我未能如愿地吻他,反而狼狈地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

  我支支吾吾地说:「女生都嘛希望被一把抱住,要求女生允许……实在……实在是太老派了,不够自然,那样感觉不到热情,好土哦。你既然问了,那么答案是……不行。」

  我脑残啊!我心想,我刚才竟然骂这位英俊善良、碧眼健壮的蓝眼王子老土。

  阿岚注视我良久,我看到他带着受伤的眼神,收敛一脸深情,很快地站了起来,必恭必敬地向我行礼,然后轻声表示:「我再也不会那样问妳了,卡西,很抱歉我刚才如此鲁莽。」

  说完阿岚化成老虎,一溜烟跑入丛林,丢下我一个人为自己的愚蠢跳脚。

  我大喊:「阿岚,等一等!」可惜太迟了,他已经走了。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那样羞辱他!他一定恨死我了!我怎能那样对待阿岚?我知道自己因为紧张才讲那些话,但这算哪门子理由啊。他说再也不会问我了是什么意思?我真希望他能再问我一遍。

  我在心里一遍遍想着说过的话,想出各种转圜的说法。比如,「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或「我正想问你同样的问题」。

  我可以抱住他,率先吻他,即使简单说个「好」,都可以成事。我可以夸张地表示「随你喽」,「吻我,如同这是我们最后一吻」,或是《征服情海》里的台词:「我一开始就喜欢上你了」,反正他没看过电影,借来用一用也无妨?可是没有,本人就是无聊到硬在「允许」上挑骨头。

  阿岚一直没回来,所以我有很多时间骂自己蠢。

  ❦

  近傍晚时,我坐在石上晒太阳,手中握笔摊着日记对空发呆,心情烂到谷底,这时我听到营地附近的丛林传来沙沙声。

  当一头大黑猫从树林中现身时,我惊呼一声,那大猫绕着帐篷,停下来嗅着我的拼布被,然后走到火堆边坐了一会儿,一点也不怕火。几分钟后,大黑猫又大步跑回林子里,但后来又从另一头回到空地上。我静静坐着,希望没让它瞧见。

  大猫比之前在康海里石窟攻击我的豹子大多了,事实上,当它挨近我坐的地方时,我看出它黑亮的毛皮上,有深黑色的条纹。大猫用晶光四射的黄金眼扫视营地,似乎在评估。我没听说过有黑色的老虎,但那绝对是老虎无误!老虎八成没看见我,因为它绕完营地,在空中嗅了几下后,又走回丛林里了。

  为了安全起见,我在岩石上静坐良久,确定黑虎不再回来。

  隔了半晌,不再听见任何声响,且身体开始发僵后,我觉得应该可以走动了。然而说时迟哪时快,一名男子从丛林里肆无忌恽地朝我走来,慢慢上下打量着我,然后说道:「唉呀呀,我们真的很难预料,对吧?」

  男人全穿素黑,相貌极为俊美,他比阿岚黝黑,有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发色如墨,较阿岚的长,但一样梳到后面,且微微卷曲。

  他有金黄色的眼睛,上面缀着铜色细斑,我试着辨识那颜色,因为以前从没见过。那眼色是海盗的金币色──澄黄如古代的金币。事实上,海盗一词也很适合他,他很像历史罗曼史小说封面上,扮演花花公子的那种男生。他对我微笑时,眼角微露出细纹。

  我立刻认出此人的身分,他就是阿岚的弟弟。兄弟俩都极为帅气,具有帝王的轩昂器宇。两人身高相当,但阿岚高瘦精悍,此人则健硕雄厚,手臂更为粗壮。我想他大概比较像他父亲吧,阿岚那鲜明的东方特质──一双蓝色的杏眼和金黄的皮肤──应该承自母亲。

  奇怪的是,我虽知危险四伏,却不害怕,彷佛他属虎的那一部分,盖过他属人的心。

  我说:「在你开口前,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晓得你是谁,也知道你是什么。」

  他踏向前,很快拉近两人的距离,然后抬起我的下巴,仔细打量我的脸。

  「那么妳认为我是谁或是什么?我亲爱的?」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润厚──就像发烫的热焦糖。他的声腔比阿岚的更具余韵,说起话来有些迟疑,彷佛很久没用过人声了。

  「你是阿岚的弟弟,也就是背叛他、偷走他未婚妻的那位。」

  男人一瞪,我突然害怕起来。他咂舌道:「啧,啧,啧,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啊,我们甚至还未受过正式引介呢,妳就已经大剌剌地指控起我来了。鄙人名叫季山,就是那位命运坎坷的弟弟。」

  他拿起我的发束缠在指间,然后抬起头说:「我不得不佩服阿岚,他总是有办法找到美女。」

  我正想从他身边走开时,听到林间传来一声巨吼,紧接着阿岚便冲过营地奋力一跃,吼声震天地弹入空中。他老弟立即将我推到一旁,也跳起来应战,化成先前我所见到的黑虎。

  阿岚暴怒咆哮,吼声大到让我觉得身体都在震动。两只老虎腾空相撞,重重摔落地面,在草地里翻滚,撕抓彼此的背部,逮到机会便扑上去一阵撕咬。

  我七手八脚地爬得远远地,最后躲在瀑布附近的矮丛后,我高喊着叫他们别打了,可是打斗声正酣,把我的声音全盖过了。两头大猫分别滚开,伏在地上彼此对峙,卷着长尾蓄势扑击。他们开始绕着火堆,让火堆隔在两人中间。

  兄弟俩凶恶地互吼,死盯住对方。我觉得应该趁他们的爪子还没从地面跃入空中前出面制止,便慢慢挨近,站到阿岚这边。

  我鼓起勇气哀求道:「求求你们住手,别再打了。你们是兄弟啊,不管以前有什么过节,总得彼此说说话吧。」

  我恳求阿岚:「原本要找他的人是你,现在说话机会来了,把你要讲的话告诉他吧。」

  我看着季山,「还有你,阿岚被捕了好多年,我们正在设法帮你们两个,你应该听听他怎么说。」

  阿岚变回人形气愤地说:「妳说得对,卡西,我的确是来这儿跟他谈话的,可是我发现他根本还是无法信任,他完全……完全不考虑别人,我根本不该来这里。」

  「可是阿岚──」

  阿岚走到我面前,愤愤地对黑虎骂道:「我已经找了你两天!你明知我不在,却跑到这里来,你没有权利这么做!还有,你最好识相点,永远别再碰卡西!」

  阿岚的弟弟也变回人形,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我想知道你这么拚命是想保护什么,你说得对,我已经跟踪你两天了,我挨得够近,知道你想干嘛,但又离得够远,以便取决何时来找你。至于要我待在这里听你说话,那就免了吧,你的话不可能引起我的兴趣。」

  季山揉着下巴,摸着刚才跟阿岚打架时留下的长痕,咧嘴一笑。他看着我的方向,好奇地瞄了他老哥一眼,说道:「当然了,除非你想谈的是她。我向来对你的女人感兴趣。」

  阿岚把我推开,发出怒吼,腾空成虎,再次扑向他弟弟。两人在营地上扭滚抓咬,一下撞到树,一下摔在尖石上。阿岚伸出快掌攻击季山,结果一掌扑在树上,粗厚的树干登时留下深深的爪痕。

  黑虎奔入丛林里,阿岚追了上去。两头老虎的怒吼在林间回荡,惊得鸟群四下窜飞。兄弟俩继续从丛林这头打到另一头,我站在石头上,看着颤动的树丛和从栖枝上被赶起的鸟群,便能知道他们打到哪儿了。

  阿岚终于又冲回营地,他老弟半骑在他背上,扣着利爪咬住他颈子。阿岚蹬起身子,将季山甩落,然后跳到池边一块巨石上,扭头面对季山。

  黑虎精神一抖,朝阿岚身上扑去,阿岚也不甘示弱地跳起来相迎,最后两人一起摔进池子里。

  我站在池边看他们扭打,一人刚冒出水面,另一人便扑上去将他压回水里。他们不断用利爪攻击彼此的脸、背部和柔软的腹部,两人几乎不分高下。

  我正在想,他们大概永远也不会停手时,战斗便歇缓下来了。季山兵疲马惫地拖着身子从水里出来,走了几步便瘫倒在草地上重重喘息,他休息了几分钟后,才开始舔自己的脚掌。

  阿岚也跟着爬出水池,将躯体隔在他老弟和我之间,扣在我的脚边。他浑身都是深长的爪痕,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来,在一身白毛上格外怵目惊心。有道大口子从他额头拉到下巴,划过他的右眼和鼻子,脖子上被咬的大齿洞也在缓缓淌血。

  我绕过阿岚,快手快脚地拿出背包,翻出急救箱,拿出一小瓶酒精和一大卷纱布。我顾不得害怕见伤和见血,本能地只想保护他们,我对他们的担忧,更胜过对他们的畏惧。我知道两兄弟需要帮忙,便鼓起了勇气。

  我先到阿岚身边,用干净的瓶装水清洗伤口上的碎石泥土,然后把酒精倒到纱布上,压到最严重的伤口上。阿岚似乎没有致命伤,只要能帮他止血,应该就没事了,但有几道裂口颇深,侧边的皮毛也被咬得稀巴烂,感觉像被绞肉机绞过。

  开始清理他颈部的咬伤时,阿岚轻轻发出呻吟。我从箱子里拿出一大片垫了纱布的绷带,洒上酒精,盖到他身侧被咬烂的部分施压止血。阿岚痛得发出低吼,我只能同情地皱着脸。我把绷带留在原处,最后帮他清理脸部,一边帮他处理额头鼻上的伤口,一边低声安慰,且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伤口不像乍看时那么惊悚,也许我只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我已尽力了,但担心会发炎,而且阿岚的身侧和眼睛实在令人担心。我一边用绷带按住他额头,一边忍不住掉泪。

  他舔着我的手腕,我揉揉他的脸喃喃说:「阿岚,这太可怕了,真希望没发生这种事,我真的好难过,你一定很痛哦。」一颗泪珠落在阿岚的鼻子上,「现在我得去看看你弟弟了。」

  我擦干泪,拿起另一卷纱布,为黑虎施以同样的照护。有道特别严重的深痕从他的脖子划到胸口,因此我在上面花了不少工夫。季山背上有道沾满泥土碎石的深度咬伤,猛冒着血水。也好,因为血能帮忙把伤口冲干净。我在上面压了几分钟,等血流减缓后,才开始清理伤口。他的背在发颤,我把酒精倒上去时,季山忍不住咆哮起来。

  我拿绷带压住伤口,眼泪又簌簌地淌到下巴上。我吸着鼻子说:「这个伤口大概得缝几针。」然后轻声责骂两头大猫,「你们两个搞不好会发炎,到时连尾巴都烂掉算了。」

  季山哼哼作声,听起来好像在笑,我先是一愣,然后有点生气。

  「你们两个最好给我心存感激,帮你们清理伤口是件恐怖的事,因为本姑娘怕血。还有,谁能碰我,谁不能碰我,由本姑娘我自己决定,我可不是你们两只大猫的玩具球。更何况你们也不是为我而打。两位的恩怨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该化解开来,我真希望你们能学会彼此原谅。」

  黄金眼看着我,我解释说:「我们来这里,是因为阿岚和我正在努力破解魔咒,卡当先生一直在协助我们,我们已经有头绪了。我们要去寻找四样给杜尔迦的献礼,换取二位的自由。现在既然你已知道我们为何来此,阿岚和我就可以回卡当先生那儿准备上路了,我想你们两个应该先去医院。」

  阿岚胸口发出低鸣,开始舔起自己的脚掌,黑虎翻过身,露出一道从脖子划到腹部的长痕给我看,我也帮他清理了。等料理完黑虎,我走回袋子边,将酒精瓶放回去,用袖子擦着眼睛,当我回头发现阿岚的弟弟变成人形站在我背后时,吓到跳了起来。

  阿岚戒心大起地站起来盯着他,对季山极不放心。阿岚来回甩着尾巴,不断发出低鸣。

  季山低头看着爬过来就近监视他的阿岚,然后再回头看着我。他伸出手,我递上自己的手,季山接过去吻住,然后深深一鞠躬,泰然自若地问:「敢问芳名是?」

  「我叫卡西。卡西‧海斯。」

  「卡西。很感谢妳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刚才若吓着妳,我很抱歉。」他笑了笑,「我已经很久没跟年轻小姐说话了。能麻烦妳解释一下,你们要给杜尔迦的献礼吗?」

  阿岚不悦地低吼。

  我点点头,「季山是你的教名吗?」

  「我的全名其实是索罕‧季山‧罗札朗,不过妳若喜欢,喊我季山也行。」他露出动人的笑容,一口白牙在黑肤的衬托下,格外洁亮。他伸出手,「妳愿意坐下来跟我谈一谈吗,卡西?」

  季山有种说不出的魅力,我竟然立即就信任并喜欢上他了。他的气质与他老哥很像,一样令人感到自在。也许是所受的外交训练,也许是母亲的养成,总之,某个元素让我对他不再反感。我对他笑了笑。

  「当然好。」

  他携着我的手,来到火堆边,阿岚又低声吼了起来,季山得意地对他一笑。季山坐下时,我发现他抽动了一下,便问他要不要阿司匹灵。

  「是不是该送你们两个去看医生?你真的得缝几针,而阿岚──」

  「谢谢妳,不用了。妳不必担心我们的小伤。」

  「那哪算小伤啊,季山。」

  「魔咒让我们能快速复元,妳会明白的,我们两人都能很快自行痊愈。不过能有这么可爱的女性为我照护伤口,还是非常荣幸。」

  阿岚抖抖颤颤地站到我们面前,活像一头中风的老虎。

  我劝他说:「阿岚,你别乱来。」

  季山灿然一笑,等我坐定后,才靠过来把手臂搁到我肩后的树干上。阿岚走到我们中间,粗鲁地用头把他老弟顶到一旁,腾出一大块空间,把自己的身体塞进去。他重重趴到地上,把头枕在我腿上。

  季山皱着眉,但我已开始谈起阿岚和我的种种经历了。我告诉季山,自己如何在马戏团遇见阿岚,如何被他骗到印度。我谈到斐特、康海里石窟和预言的事,并表示我们正要去汉比。

  我忘情地谈着我们的故事,一边轻抚阿岚的头,他闭眼打呼,然后便睡着了。我讲了快一个小时,几乎没注意到季山扬起的眉毛,以及看到我和阿岚在一起时沉思的表情,我甚至没注意到他何时又变回老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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