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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芮心

芮心很无聊。
她曾经徒步来到罗沙的最远端,和孤立于世的雪诺瓦人贸易。她曾经与她的巴伯思航行到冰水,与海盗签上一纸契约。她曾经爬上和城镇一样巨大的雷熙岛巨壳兽。
如今她掌管着芬恩女王的总帐。
这是个好工作啦,在赛勒那的宝石储藏库中还有个办公室。弗廷——她的前任巴伯思——花了不少代价为她挣得这个工作。她的见习身分结束了,成为一位自由的女人。她不再是个学生。如今,她是个大师了。
无聊大师。
她坐在椅子上,在利亚佛字谜的边缘随笔涂鸦。虽然芮心不再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且别扭地无法控制特定的身体机能,她还是能在坐着时保持平衡。她只能仰赖推夫来移动她。
工作,找到了。自由,到手了。人生,完蛋啰。
她叹口气推开她的字谜。是时候回头工作了。她的职责包含参考前例,在女王延迟的商业契约上注记、保管女王在宝石库中的私人地窖、准备每周的商队报告,以及在赛勒那国内外企业的可征税收中换算出女王的薪水。
超棒的啦。
她今天得查帐,让她没办法参加芬恩与其他君主的会议。或许她会很乐于见到黑刺和亚西尔的皇帝吧。嗯,其他助手会在会议结束后捎讯给她。现在,她得准备查帐,因为宝石库没有窗户,她得用钱球光工作。
她办公室的墙壁空无一物。原本她挂上了自己多年旅程的纪念品,但它们只提醒着自己再也无法拥有的生活。一个充满希望的生活。一个自她从巨壳兽头部摔落后就终结的生活,并且摔到这里,这张瘸腿椅上。现在,她唯一留着的纪念品就是一株雪诺瓦的小草。
这个嘛,除了草,还有一只在叶片上睡觉的小生物。叽哩叽哩(Chiri-Chiri)温和地呼吸着,撞进了笨笨的、不会缩进苞内的草。它生长在称为土壤的一种东西上,那像是永远不会硬化的克姆泥。
叽哩叽哩,则是一只不比芮心手掌大多少的飞天小兽。雷熙人称呼它为“拉金”,它的尺寸只媲美大一点的克姆林虫,它有明显的嘴巴、甲壳,还有着更大型动物的身形结构。也许算是,带着翅膀的野斧犬吧。一只轻盈的小型飞天掠食者——不过,虽然它的外貌这么吓人,倒是很爱打盹。
在芮心工作时,叽哩叽哩终于翻磙,探出了小草,接着用它的下颚发出了一连串喀啦声。它往下爬到书桌,眼神物色了芮心正在当成光源的钻石马克。
“不行。”芮心说,一边重新检查帐目上的数字。
叽哩叽哩再次喀声叫着,向着宝石潜行。
“你才刚吃过耶。”芮心用她的手掌把这只拉金往后拦。“我需要这个照明啦。”
叽哩叽哩恼怒地喀声叫,接着飞起——翅膀极快速地震动——来到房间顶端,停在它最喜欢的居处:门口上方的横梁。
一段时间后,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芮心的无聊沉闷。“请进。”她说。她的属下,温拉克——算是她的一半助理,一半推夫——把头探了进来。
“让我猜猜,”芮心说。“稽核员提早到了。”他们老是这样。
“对,不过……”
在温拉克之后,芮心看见了一顶熟悉的平顶锥形帽。温拉克退后一步,手势摆向这位身着蓝色与红色袍子的老人。他的赛勒那眉毛拨到了耳后,步伐如十七岁少年般轻快。弗廷有着一种睿智而坚毅的气场,以及不带锐态的精算神色,他的手臂下挟着一个小盒子。
芮心高兴得哑口无言;以前,她会跳起来,迎上前去抱住他。如今,她只能坐在那里瞠目结舌。“你不是到新那坦南做生意了!”
“海上这些日子不安全,”弗廷说。“而且女王需要我协助她和雅烈席人达成几项困难的协商。我回来了,只是有些不愿意,必须接受陛下指派的职位。”
指派的职位呀……
“是政府里的吗?”芮心问。
“是贸易部长,以及皇室的海商公会联络大使。”
芮心只能再次哑口无言。那可是这个王国中最高级的公民职位。“但是……巴伯思,你就得住在赛勒城里了!”
“这个嘛,我最近也觉得自己上了年纪。”
“胡扯,你还是跟我一样活跃。”芮心看了看自己的腿。“比我还活跃吧。”
“没有活跃到不愿意坐下来……”
她惊觉到他还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即便离自己的意外已经好几个月了,她还是想撑起手臂,好像想去帮他弄个位子一样。白痴。
“请坐吧!”她朝向房间另一张椅子挥了挥手。他坐了下来,将他的盒子放在桌上。芮心转身想做点什么欢迎他,往前倾身——摇摇欲坠地——想拿到茶壶。很不幸,茶冷了。叽哩叽哩吸干了加热法器盘中的宝石。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愿意安顿下来!”她递给他一杯茶。
“有些人说这个提供给我的机会太过重要,没法子拒绝。”
“飓风啊,”芮心说。“老待在一座城市中会吸干你的精力——会耗费自己的岁月做着纸本工作,无聊到发慌。”
“芮心,孩子。”他握住她的手说。
她转移视线,叽哩叽哩飞下来降落在她头上,对着弗廷生气地喀喀作响。
“我保证不会伤害她。”老人放开她的手笑了笑。“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拿起一个红宝透币。
叽哩叽哩踌躇一下,接着盘旋,降落到他手上——还没碰到透币——就将飓光吸出。它如同一条涓流往它飞去,而它开心地喀喀叫,又再次缩入那盆草中蠕动,偷窥着弗廷。
“我看到了,你还留着草呢。”他说。
“你指使我留着它的。”
“你现在是个商业大师了,芮心!你不必再服从一个瘦弱老人的指令。”
草在叽哩叽哩扭动的时候窸窣作响。它太大只,没办法真的躲在里面,不过这阻止不了它继续尝试。
“叽哩叽哩喜欢它,”芮心说。“也许是因为它不能动吧。跟我有点像……”
“你有没有试过灿军,那位可以——”
“有。他没办法治好我的腿。距离我的意外已经太久了,那也是刚好而已。这就是我的报应——自从我爬下那只巨壳兽边缘的那一刻起,这就是我自愿签下的契约、该付出的代价。”
“你不必这么封闭自己,芮心。”
“这是份好工作。你帮我找来的。”
“因为你拒绝继续跟着商队远征啊!”
“我能带来什么好处?一个人必须在有力的位置才能谈生意,但这件事我再也办不到了。更何况,一个不良于行的外国货品商人?你也明白跋山涉水在远征中有多重要。”
弗廷再次抓起她的手。“我以为你被吓坏了。我以为你想要安全无忧的生活。但我听说了。亨玛卡告诉我——”
“你跟我的上级谈过了?”
“总是会有风声。”
“我很尽责。”芮心说。
“她担心的不是你的工作。”他转过身抚摸青草,勾引叽哩叽哩到他手上。它眯起眼看着弗廷的手。“你还记不记得,当你把草带走的时候,我说了什么?”
“我得留着它,直到它看起来不再奇怪。”
“你总是喜欢缺省立场。现在,是对你自己缺省立场。拿去,也许这会……反正,你看看吧。”弗廷把盒子递给她。
她皱眉,滑开木制的盖子。里面是一束捆好的白绳。除此之外,一份文件?芮心拿出那张单子阅读。
“一张契据?”她小声地说。“转让一艘船?”
“是全新的船。”弗廷说。“还是我有过最大艘的三桅帆船——上面有可在飓风中使用的法器稳定仪,以赛勒那最精良的工艺水准打造。它在珂纳城的造船厂问世,那里很幸运地帮它挡掉两边来的飓风。当我把其余的舰队——至少是残存下来的——献给女王抵挡侵略时,我把这艘留了下来。”
“流浪帆,”芮心读出这艘船的名字。“巴伯思,你也太浪漫了。别告诉我,你真的相信那个老故事?”
“一个人可以相信故事,但不一定要相信它发生过。”他微笑。“有谁在局限你吗,芮心?有谁强迫你待在这里呢?带着这艘船走吧!我想赞助你的贸易处女航,算是我的另一项投资。在那之后,你就得好好照顾这艘大船啰!”
芮心终于认出白绳是什么。这是条约二十呎长的船长索,是赛勒那传统的所有权象征。她得将绳子复上自己的颜色,并且绑在这艘船的索具上。
这份礼物的确价值非凡。
“我不能收下这个,”她把盒子放在桌上。“我很抱歉。我——”
他把绳索推回她手中。“想想看就好,芮心。让我这个没办法再上路的老人开心一下。”
她握着绳子,发现自己热泪盈眶。“讨厌耶,巴伯思,今天还有稽核员要来!我得整理好,还要盘点女王的地窖!”
“幸好,稽核员是一个看过你的状况比几滴眼泪还要糟很多的老朋友。”
“……但你是贸易部长!”
“他们打算让我去跟老科林还有他的士兵开闷死人的会议,”弗廷往前倾身。“但我坚持要来做这件事。我一直都想来亲眼看看女王的地窖长什么样子。”
芮心拭去眼泪,试着挽回一点仪态。“好,那我们就开始吧。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井然有序。”

钱球地窖的厚重铁门需要三个号码方能打开。在三个不同的房间内,转入一个不同的拨号。芮心和其他的文书知道一个号码,门口的守卫保管着另一个,而弗廷这样的稽核员,通常会由女王或财务部长给予第三个号码。这组密码会在随机的间隔下被不定期更换。
芮心知道这大部分都是在作秀。在充斥碎刃的世界里,宝石库的真正防御不过是一层层环绕着建筑物的护卫,还有——更重要的——对于里头资产的谨慎查核。尽管小说中充斥着宝石库被洗劫的故事,真正会发生的窃盗在挪用公款的情况下才是一回事。
芮心将她的密码拨到正确位置,接着拉开房间的横杆。宝库门终于在一阵回荡的低音下打开,她扭转她的拨盘,呼唤温拉克。她的推夫进来,接着按下她椅子后的把手,抬起椅子的前脚,如此才能推动椅子跟其他人碰头。
弗廷和数码士兵站在门前看着地窖应声而启。今天的内门守卫——特利克——带着十字弓就位,阻挡了来路。驻守在宝石库中的人可以用一个缝隙和外头的人说话,但门没有办法从内部打开。
“女王私人地窖的预定清点,”芮心对他说。“本日密码:锁步。”
特立克点头,后退一步并放下他的十字弓。弗廷带着帐本进入,一位女王的护卫队成员尾随,那是个面容粗犷、剃了头和眉毛尖锐的男人。他们一进入,温拉克就将芮心推过窖门,往下通过一个短短的信道,抵达一个小小的壁穴,在那里等待的是另一个护卫,夫拉登。
她的推夫抹抹手,向她点头致意便离开。特立克在他身后关上窖门、封上这个空间时,门发出金属的闷响。内窖的守卫不喜欢任何未被特别授权的人进入,即便是她的随从。现在她只能仰赖卫兵移动她。但很不幸地,她的轮椅太大,无法在主窖中一排排的架子间穿梭。
当芮心在前巴伯思眼前,从她的椅子上——如同一墩树根般——被扛起的时候,她感到一股极强烈的羞耻感。她从轮椅被搬到两旁有竿子的另一张椅子上。被搬运是最丢脸的部分。
卫兵将她常用的椅子放在壁穴那儿,接近通往较低阶的楼梯。接着,特立克和女王遣来的护卫——芮心不知道他的名字——抓起椅子旁边的竿子,搬着她进入主窖。
即便在这里,一个她大部分时间都坐着的工作,身体的缺陷依旧带来很大的不便。她的尴尬在叽哩叽哩嗡嗡振翅进来的时候更严重了——基于一些很现实的理由,它不被允许进入地窖。它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特立克呵呵笑着,芮心只能叹气。
主窖中充满了金属架,如同书架一样,装载着一盒盒的宝石展示箱。陈腐的气味袭来。很适合这个一成不变,也不应生变的场域。
卫兵们带她进入一个狭窄的走道中,腰带上的钱球是他们唯一的照明。芮心的腿上仍放着船长索,她用一只手翻弄着它。她铁定不能收下这份厚礼。这太慷慨、太美好。
太难以消受。
“这里好暗!”弗廷说。“一个充斥着百万颗宝石的地方,却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很多宝石从未离开这里。”芮心说。“商人的私人财库在下面的楼层,那边的钱球还带了些光,因为常有人从外头汇钱球进来。至于这里的……它们从没被动过。”
这些宝石的所有权经常更动,但仅仅是帐目上的数字更迭。这就是赛勒那贸易系统中诡谲的地方;只要每个人都确信这些宝石在这儿,任何金额都能轻易转手,不用承担财物失窃的风险。
每个宝石都被数字谨慎地标记,铭印在底部的座盘和承载它的架子上。这些数字代表人们买卖的数目——也使芮心非常震惊要求到此检验他们交易财物的人数,竟然如此稀少。
“零零一三零一七之三六!”弗廷说。“班佛钻石!我以前拥有过它呀,还记得号码呢。嗯,你知道吗?它比我想的还要小。”
她和另外两名士兵引领弗廷来到后墙,在那里嵌了一排更小的金属窖门。在他们身后的主窖杳然无声;今天没有文书员工作,只有叽哩叽哩振翅飞过。她缓缓飞向女王的护卫,物色着他腰带上的钱球,但芮心在空中逮住了它。
叽哩叽哩咬了咬,用翅膀拍打着芮心的手,喀喀叫着。芮心脸红了,却仍紧抓着它。“抱歉。”
“下面这里对它来说是一顿超级大餐吧!”特立克说。
“空盘大餐,”芮心说。“小心你的腰带,特立克。”
两位卫兵来到一个特定的宝库前,将她的椅子放下。芮心从口袋中探出钥匙,递给弗廷。“去吧,第十三号窖。”
弗廷解锁并打开一个更小的窖中窖,大概只有碗橱大小。
耀眼的光芒涌现。
里面的架子上充满着宝石、钱球、珠玉和信件之类的普通物体,以及一把古老的刀子。但这个画面中最眩人的仍是中央的大红宝石。它约有小孩子的脑袋大小,烨烨生辉。
君王之泪(The King’s Drop),这个大小的宝石并非前所未闻,许多巨壳兽的宝心都有这个规模。让君王之泪独一无二的地方在于它还在发光——即便在两百年前首次被封入地窖后至今亦然。
弗廷以一只手指碰触它。那光芒如此灿烂,让房间像是沐浴在白昼的光芒下,只是被宝石的色泽晕成血色。
“不可思议。”弗廷低语。
“学者说,”芮心说。“君王之泪从来没有流泻出它的飓光。像这种大小的宝石,早该在一个月后褪为黯淡。这与晶格有关,它没有瑕疵和缺陷。”
“他们说这是十晨石的残块之一。”
“另一个故事?”芮心说。“你真是个浪漫派耶。”
她的前巴伯思微笑,接着为宝石盖上一块布,避免四射的光芒干扰他们的工作。他打开帐本。“我们从小一点的宝石开始往上清点,好吗?”
芮心点点头。
女王的护卫瞬间杀了特立克。
那人用刀子直刺入他颈中。特立克不发一语地倒下,但抽刀的声音吓到了芮心。奸恶的护卫踢了她的椅子,翻倒她并且朝着弗廷挥刀。
但敌人低估了这名商人的灵巧。弗廷向后闪躲,进入女王的宝库中,大叫着。“杀人!抢劫!触动警报!”
芮心从她翻倒的椅子解扣,极度恐慌着,用手臂将自己撑起,拖着木柴般的双腿逃命。凶手已经来到宝库前处理她的巴伯思了,她听到一声闷哼。
一会儿后,叛徒踏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巨大的红光。君王之泪,即便用黑色的布包着也依然闪亮。芮心瞥见弗廷紧抓住身侧,在宝库地上倒了下来。
叛徒出脚关上大门——将那位老商人深锁其中。他的目光扫向她。
接着一枝弩箭击中了他。
“地窖里有窃贼!”夫拉登的声音响起。“警报!”
芮心奋力将自己拖向一排宝石架。在她身后,窃贼迎接了第二发弩箭,看起来还不在意。怎么会……
窃贼踩过可怜的特立克,挑起他的十字弓。脚步声和呼叫声代表下方几层的护卫已听到夫拉登的叫声了,他们很快就会赶上来支持。窃贼往下方的架子击发十字弓,从夫拉登痛苦的哀号听来,应该是命中了。另一名卫兵旋即抵达,用他的剑攻击窃贼。
他应该跑去求援的!芮心蜷缩在架子旁边想着。窃贼承受了脸上的剑伤,接着放下自己手上的战利品,抓住卫兵的手臂。两人扭打起来,芮心目睹窃贼脸上的切痕正在愈合。
他在自愈?这……这人该不会是个灿军骑士吧?
芮心的眼神转向窃贼放下的大红宝石。又有四个卫兵加入战局,很明显认为他们可以凭人数制服这个人。
坐好。让他们处理。
叽哩叽哩突然猛冲,忽略厮杀的人们,往发光的宝石而去。芮心一个弓步向前——呃,应该是往前扑倒——想抓住那只拉金,但没成功。叽哩叽哩降落在包裹着巨大红宝石的布料上。
近处,窃贼刺杀其中一个卫兵。红宝石的光线下,芮心在他们挣扎的恐怖景象前畏缩,接着——拖着她的腿——往前爬,抓住了宝石。
叽哩叽哩在芮心把宝石拖往角落的时候,恼怒地对她喀喀叫。另一名卫兵哀号。他们纷纷倒下了。
得做点什么。不能只是坐在这里,对吧?
芮心紧抓住宝石,望向架子间的走道。一段不可能穿越的距离,有几百呎长,才能前往信道和出口。门被锁住了,但她能透过联络缝隙求援。
只是又何必呢?如果五个卫兵都摆平不了窃贼,一个瘸腿的女人又能做什么?
我的巴伯思被锁在女王的地窖里。还在流血。
她再次望向长长的走廊,接着用弗廷给她的绳索,绑起包覆红宝石的布料,再绑在自己的脚踝上,这样她就不用抱着它前进。她开始拖着自己在架子间爬行。叽哩叽哩降落在红宝石上,光芒逐渐黯淡。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命挣扎,但这只小拉金却在大快朵颐。
芮心的进度比她预期的快,不过很快地,她的手就开始疼痛了。后方的打斗止息,最后一名卫兵的吼叫声也中断。
芮心再次加倍努力,将自己拖向出口,抵达他们留下她椅子的地方。在这里,她发现了血迹。
夫拉登倒在入口信道的门槛上,身上埋着一枝箭,他的十字弓搁在身旁的地上。芮心在他的几呎外倒下,肌肉灼烧了起来。夫拉登腰带上的钱球照亮了她的椅子,还有通往下方地窖层的阶梯。底下不会再有人来帮忙了。
穿过夫拉登的尸体,信道引向出口。“救命!”她大吼。“有贼啊!”
她觉得自己从联络缝隙听到了另一边有声响,但是……外面的卫兵得花些时间才能打开门,因为他们不知道全部三个密码。说不定这是好事,窃贼直到他们开门之前都逃不出去,对吧?
当然,这也代表她跟他会困在这里面,弗廷还在流血……
背后的寂静吓着了她。芮心将自己往夫拉登的尸体撑去,拿起他的十字弓和弩箭,再将自己拖向阶梯。她翻过身,把巨大的红宝石放在旁边,接着撑起身子,才能坐在墙边。
她等待着、流汗着、挣扎着想指向地窖深处的失控凶器。脚步声从里面某处传来,步步逼近。她颤抖着,来回挥舞着十字弓,搜寻着动静。这才发现十字弓根本没搭箭上去。
她喘着气,仓促地拉上弩箭。她看着它又看着十字弓,完全无助。你要踩住前端的镫子,把武器扣上,然后往后拉。放轻松,如果你踩得先机的话。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现身。光头的护卫,衣物被撕裂,一把剑在他阴暗的手中滴血。
芮心放下了十字弓。有什么意义?她真以为自己能战斗吗?那个男人反正也会疗愈自己。
她孤立无援了。
全然无助。
是生是死,她在乎吗?
我……
对。对,我在乎!我想要开自己的船!
在黑暗中,一阵模煳的光晕冲出,在窃贼身边飞旋。叽哩叽哩以电光般的速度移动,在那男人身边盘绕,吸引他的注意。
芮心疯狂地架好弩箭,再解开红宝石袋子上的船长索,一端绑住十字弓前端的镫子。她将另一端绑在自己沉重的木椅上。搞定后,她发现自己没注意到叽哩叽哩,突然迟疑了。
这只拉金正在从窃贼身上吸取养分。一丝光线从他身上游离出来,但它却是奇怪的暗紫色光线。叽哩叽哩飞舞,从男人身上抽取那东西,而他的脸开始融化,露出下方满是纹路的皮肤。
一个帕胥人?穿戴着某种伪装?
不对,是个引虚者。他咆叫着,用她不熟悉的语言说了什么,拍打叽哩叽哩,迫它嗡嗡飞入黑暗中。
芮心一只手紧抓住十字弓,空出来的手把椅子推下长长的阶梯。
椅子在一阵哐啷下翻落,绳子在它后方延展开来。芮心用另一只手紧攫住十字弓。绳索在椅子磙到阶梯中央时拉至紧绷,并且同时勐扯着十字弓。一切的希望孤注一掷。
喀。
她用腰刀切断绳索。窃贼扑向她,而她扭身——尖叫着——按下十字弓的横杆。她不知道怎么好好地瞄准,但窃贼的身影适切地来到她上方。
十字弩箭正中他的下巴。
他倒下。而且谢天谢地,他不动了。不管疗愈他的是什么力量,都被叽哩叽哩吞食掉了。
那只拉金嗡嗡地降落在她的肚子上,开心地喀喀作响。
“谢谢你,”芮心低语,汗水从她的脸庞汩汩滴下。“谢谢你,谢谢你。”她愣了一会。“你是不是……变大只了?”
叽哩叽哩开心地喀喀作响。
弗廷。我需要第二串钥匙。
还有……那颗红宝石。君王之泪。引虚者想试着偷走它。为什么?
芮心把十字弓扔在一旁,将自己拖向宝石库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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