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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内书亚.卡塔尔

瑞畲斐尔,子夜之母,是另一位疑似在阿哈利艾提安中就已经被歼灭的魄散。
——荷丝的《秘辛考》,第两百五十页
 
达利纳的手指抚过嵌在石墙中的一条红水晶线。这一条细小岩脉从屋顶开始,一直向下延伸到墙壁和地面,在浅绿色和灰色的岩层花纹中格外抢眼,摸上去非常光滑,和旁边的岩石纹理完全不同。
他用大拇指磨擦这根水晶。仿佛其他岩层脉络全都是从这条线扩散,变得越来越宽。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娜凡妮。他们两个正站在靠近高塔顶端的一间储藏室里。
“我不知道,”娜凡妮说。“但我们发现了越来越多这种情况。你对于基础神学有多少了解?”
“那是执徒和书记的事。”达利纳说。
“也是法器的事。这是石榴石。”
石榴石?让我想想……翡翠产生谷物,这是最重要的,金绿柱石产生皮肉。人们养育动物,以取得它们的宝心,获得这两种宝石。他也很确定钻石会制造石英,还有……飓风的,他对于其他宝石就所知不多了。黄宝石可以制造石头。他们需要黄宝石在破碎平原上营建防风地垒。
“石榴石可以制造血,”娜凡妮说。“我们没有任何法器使用它们。”
“血?听起来没什么用处。”
“嗯,从科学意义上来讲,我们认为法器能够使用石榴石制造任何可以与水混溶的液体,也就是不同于油脂的……你在走神。”
“抱歉,”达利纳继续抚摸这根水晶。“这又是一个谜。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找到答案?”
“下面的纪录,”娜凡妮说。“提到这座塔就像是一个活物,有着翡翠与红宝石之心,现在我们又发现了这种石榴石脉络。”
达利纳站直身子,环顾了一下这个阴暗的房间。当君主们休会的时候,这里被用来存放君主的座椅。他将一粒钱球摆放在门边的石台上,为这里提供照明。
“如果这座塔曾经是活的,”达利纳说。“那它现在已经死了。”
“或是睡着了。如果是这样,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唤醒它。我们尝试像对待法器那样,朝它的心脏进行灌注,甚至让雷纳林尝试将飓光直接推入其中,但毫无效果。”
达利纳拿起一张椅子,推开门,用一只脚将门扇挡住,同时赶走了一个想要为他效劳的卫兵。娜凡妮拿起光球,和他一同走进会议室,来到能够眺望起源处的玻璃墙前。
达利纳放下椅子,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时钟法器。愚蠢的东西。他变得太过依赖这种器具了。这个手臂装置中还有一个除痛法器:其中装了一个以痛苦为食的灵。他从不记得自己用过这种东西。
还剩十二分钟。如果艾特巴的计算没错。信芦确认过,飓风已经在数小时前从东方袭来。计时器正在判断风暴的速度。
一名信使来到门前。今天的执勤中士克利尔接过信笺。克利尔是……桥二十队的桥兵,对不对?他和他的孪生兄弟全都是达利纳的卫兵,不过只有克利尔戴眼镜。
“是卡尔光主送来的信,长官。”克利尔一边说,一边将纸条交给娜凡妮。看样子,这是用信芦写出来的,信纸边缘还有将它固定在书写板时留下来的别针压痕,细密的文字只覆盖了纸张的中心部分。
“来自芬恩女王。”娜凡妮说。“一艘商船今天上午在南方深渊失联了,就在距离玛拉特不远的地方。那艘船上的人上了岸,躲到他们希望是安全距离之外的地方,才开始使用信芦。他们报告海岸附近有大量船只停泊,一些发光的人形从附近城市中飞上天空,降落在那些船上,随后联络就中断了。”
“看来可以确认的是,”达利纳说。“敌人正在组建海军。”如果那支舰队在他的舰队做好准备之前就从玛拉特出发,或者如果他的舰队出发时风向不利……
“让泰纱芙写信给赛勒那人,”达利纳说。“同时向芬恩女王和我们其他盟友建议,下一次会议在赛勒城举行。我们要勘察那座城市和海岸的防御。”
他让卫兵到外面等,然后来到窗前,又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时钟。只剩下几分钟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看到下方的飓风墙,但从这样的高度很难判断,他并不习惯从上方俯视一场飓风。
“你确定想要这么做?”娜凡妮问。
“今天早晨,飓父也这样问过我。我问他是否知道战争的首要法则。”
“关于地形?还是攻击敌人的弱点?”
达利纳现在看到了,一片黑色涟漪正在下方的天空中迅速展开。
“都不是。”达利纳说。
“啊,对了,”娜凡妮说。“我应该猜到的。”她很紧张。这种紧张不无道理。这是达利纳在遇到憎恶之后,第一次返回幻象。
达利纳对于迫在眉睫的战争仍然一无所知。他不知道敌人想做什么,又打算如何展开他们的征服行动。
战争的首要法则,了解你的敌人。
达利纳扬起下巴。风暴已经闯进兀瑞席鲁,高度大约在兀瑞席鲁的第三层。
一切都变成了白色。达利纳出现在那座古老的宫殿中——那个开阔的高大房间,有着砂岩立柱和一个能够俯瞰古代科林纳的阳台。诺哈顿从圆柱大厅中央大步走过。这一次是年轻的诺哈顿,不再是他上一个幻象中那位老者。
达利纳成为了这个地方的一名卫兵,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一名身材修长的帕山迪女子出现在国王身边,就站在达利纳很久以前所在的位置上。她的皮肤呈现出红白色大理石花纹,一头橙红色的秀发从头顶倾泻而下。她用一双红色的眼睛向下梭巡,对自己的突然出现和身上的长袍十分惊讶——那是一身国王谏臣的服饰。
诺哈顿开始对她说话,仿佛她就是他的好友卡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老朋友。”
憎恶能够看到幻象的开始,飓父警告达利纳,敌人正在将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身上。他来了。
“你能挡住他吗?”
我只是一位神祇的影子。他的力量远远超过了我。飓父的声音比达利纳平时听到的小很多,尽管仍盛气凌人,却又细若游丝。飓父不知该如何面对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存在。
“你能挡住他吗?我需要时间和她交谈。”
我会……试一试。
可以了。不幸的是,这意味着达利纳没时间让这名帕山迪女子完整地体验这个幻象。他大步走向了女子和诺哈顿。

凡莉转了一圈。她在哪里?这不是玛拉特。憎恶又召唤她了?
不,风暴不对,他只在永飓中出现。
一名身穿长袍的雅烈席年轻男子正在向她胡言乱语。她没理那个人,只是咬了咬手,看看自己是否能感觉疼痛。
她可以。她一甩手,低头看向身上的长袍。这不可能是一个梦。太真实了。
“我的朋友?”雅烈席人问。“你还好吗?我明白各种事情对我们造成了过大的压力,但是……”
岩石地面上传来响亮的脚步声,另一个雅烈席男人走过来。他穿着一身色彩鲜明的蓝色军装,两鬓已见花白,他的脸……不像其他人类面孔那样圆润,看起来几乎和那些聆听者一样,只不过鼻子有些异样,脸上的皱纹也远远多过聆听者的。
等等……凡莉心想,调谐到好奇。那是……
“战场上发生了一些状况,指挥官,”那名老者对凡莉面前的年轻人说。“需要您立刻去一下。”
“出了什么事?我没有听到……”
“他们没有说是什么事,陛下,只是说迫切需要您。”
这名人类国王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带着显然是气恼的神情向门口走去。“来吧。”他对凡莉说。
那名年长的人类抓住凡莉的手肘,轻声说:“等等,我们需要谈谈。”
这就是那个雅烈席卡统帅。
“我的名字是达利纳.科林,”这个人说。“我率领雅烈席卡。你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关于过去的幻象。只有你的意识被传送了过来,你的躯体不在这里。在这里的真人只有我们两个。”
凡莉将手臂从雅烈席人的手中拉出来,哼起烦躁。“怎么……为什么你要把我带到这里?”
“我想谈谈。”
“你当然想谈谈,现在你们正节节败退,我们攻占了你们的首都。你现在才想要谈谈。那些年在破碎平原被屠杀的我的同胞,又算什么?”对于他们,那只是一种游戏。聆听者探听到的情报表明人类很享受在破碎平原的行动。那是他们的盛大比赛,也是他们夺取财富和聆听者生命的活动。
“当你们派来那名碎刃师使者的时候,我们很愿意进行对话,”达利纳说。“我愿意再次与你们沟通。我想要忘却旧日的仇恨,即使是我个人所受到的创伤。”
凡莉转身离去,同时仍然在烦躁节奏。“你是怎么把我带到这个地方的?这是一座监狱吗?”这是你的创制吗,憎恶?你是不是用敌人的虚伪幻象测试我的忠诚?
她正在使用古老的节奏。过去当憎恶的注意力落在她身上时,她从来没办法这样做。
“我很快就会送你回去。”科林再次抓住她。作为一个人类,科林的个子并不矮,但凡莉还是比他足足高出六吋。“请听我说,我需要知道,我们两族之间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停战?”
“停战?”凡莉在阳台附近停下脚步,以趣味节奏问。“停战?”
“和平,没有寂灭,没有战争。这需要什么样的代价?”
“嗯,首先,需要你们的王国消失。”
科林面色冷峻。就像所有人类一样,他的话音死寂,但他的感受全在他脸上。那么多的烈情和思绪。
所以灵才会为了他们而背叛我们?
“雅烈席卡对你们算什么?”科林说。“我能够帮助你们在破碎平原创建一个新的国家。我会为你们提供劳工、建造城市,提供执徒教授你们想要学习的技艺。我还会提供你们财富,作为雅烈席卡和它的国民的赎金。还有正式的道歉。无论你们怎样要求。”
“我要求雅烈席卡留在我们手里。”
科林的脸孔变成了一张痛苦的面具,他的双眉紧皱在一起。“为什么你们必须生活在那里?对于你们,雅烈席卡是一片被征服的土地,但那里是我的家乡。”
凡莉哼起责怪。“你还不明白吗?住在那里的人——那些歌者,我的亲戚们,都是生自于雅烈席卡。那里也是他们的家乡。他们和你们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生而为奴,你们是他们的主人!”
科林瑟缩了一下。“也许我们还有其他的和解方法。可以……将那个王国分为两半?任命一位帕胥人藩王?”但他似乎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凡莉哼起决心。“你的音调表明你知道这不可能。人类,我们之间没有和解。让我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可以在战场上重逢。”
“不。”科林再次抓住凡莉的手臂。“我不知道最终会有什么样的和解,但我们一定能找到一个。让我向你证明,我想要协商,而不是战斗。”
“你可以开一个头,”凡莉在烦躁中将手臂从那个人类的手中扯出来。“但别用武力强迫我。”
说实话,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与这个人类作战。他现在的身躯很高大,但很脆弱。况且她从来都不是一名精通武艺的战士,即使在她拥有适切身躯的日子里也不是。
“至少让我们尝试进行谈判,”科林又说。“请你考虑。”
这个人类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多少乞求的意味。他变得严厉起来,脸孔就像岩石,双眼对凡莉怒目而视。只要拥有节奏,凡莉就能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情绪注入到声音之中,哪怕她心中还有别样情绪。但人类没有这种工具。他们就像最迟钝的奴隶一样迟钝。
一阵突然的重击声回荡在幻象中。凡莉调到焦虑,向阳台冲过去。一座半数被摧毁的城市在她眼前一直延伸到远处。这里是一片尸积如山的战场。
那种重击声又响了起来。是……是空气在碎裂。云团和天空仿佛是一幅绘制在巨型穹顶上的壁画,随着重击声持续,一片网状裂痕出现在凡莉头顶上方。
裂痕中洒下了耀眼的黄色光芒。
“他来了。”凡莉悄声说着,向那光芒挥手。“所以我们不可能进行谈判,人类。他知道我们不需要如此。你想要和平?投降吧。交出你自己,希望他不会费心想要摧毁你们。”
回想起瑞恩对她说的关于灭绝人类的事,凡莉知道这个希望肯定非常渺茫。
随着又一次重击,天空分崩离析,一个大洞出现在他们上方。洞外亮起一道强光。空气的碎片如同碎裂的镜面,全部被吸进那道光中。
一股脉冲能量从洞中射出,让整座城市都处在剧烈震荡之中。凡莉倒在阳台上。科林伸手去扶她,但第二股脉冲能量让他也倒在地上。
这座大厅墙壁上的砖块开始彼此分离,向四处飞散。阳台地板向上升起,钉子纷纷升上高空。一名卫兵跑向阳台,却踉跄一步。他的皮肤开始分离成水分和干燥的硬壳。
一切都在……分解。
一阵风在凡莉周围旋起,将各种碎片扯向天空中的大洞,扯向洞外那道灿烂恐怖的强光。阳台地面碎裂成木片,砖块飞过凡莉的头上。凡莉咆哮着,决心节奏在她体内发出轰鸣。她紧紧抓住还没有完全崩碎的地面。
那种烧灼的感觉。是她非常熟悉的憎恶热气灼烤皮肤的恐怖痛楚。她将被彻底烧焦,直至骨髓,虽然还有感觉,她却已经化作灰烬。每一次憎恶向她下达令旨时,这样的事情都会发生。如果憎恶发现她和敌人暗通款曲,还有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她调到坚毅,从强光前爬开。要逃走!她爬进大厅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竭力想要奔跑。狂风在拖曳她,让她迈出的每一步都变成全力挣扎。
头顶上,天花板在一阵壮丽的爆炸中四分五裂。每一块砖石都爆裂开来,与其他砖石分离,又向虚空飘去。那名不幸的卫兵已经彻底变形,如同一袋谷物、一个失去操控的人偶,随同砖块一起飘走。
凡莉再一次倒在地上,只能继续向前爬行,但铺地的石块已经彼此分离,带着凡莉一起向上飘去。没过多久,她就只能极为危险地爬过一块又一块飘浮的岩石。她仍哼着决心,这让她能够大着胆子回头瞥上一眼。达利纳.科林正站在阳台上,他的全身都在发光。
内书亚.卡塔尔。灿军骑士。
凡莉在无意中调到了赞叹。科林周围的阳台依然是稳固的,地板在他的脚下不住颤抖,但没有飞上天空。阳台栏杆早已向外剥落,只有他手中握住的那一段栏杆依然保持原样。
他是她的敌人,但……
很久以前,这些人类抵抗过她的神祇。是的,人类奴役过她的歌者同胞,这一点绝不能忘记。但这些人类曾经战斗过,曾经胜利过。
聆听者记得这一切,因为这是一首以敬畏节律唱出的歌曲——内书亚.卡塔尔。
平静温和的光亮从达利纳.科林的手中蔓延到栏杆上、地板上。岩石和木板从空中降落回来,重新拼合在一起。凡莉身边的石块也落下就位。整座城市中的建筑物都在爆裂、飞升,只有这座塔楼的墙壁回归到了它们原本的位置上。
凡莉立刻跑向通往楼下的阶梯。如果科林的所作所为突然停下来,她希望自己至少能站到牢固的岩石地面。沿着盘旋向下的楼梯,她跑到了街上,随后立刻躲到了科林能够影响到的阳台下面。
天空中,憎恶的光芒熄灭了。
大大小小的岩块碎石如雨点般朝这座城市落下、砸向凡莉。干裂的尸体掉下来的时候,仿佛一块块破布。凡莉背靠在塔楼的墙壁上,用手臂遮挡掉落的灰尘和碎片,同时调到焦虑。
天空中的大洞并没有消失,但洞后面的光已经不见了。地上一片狼藉的城市看上去……就像假的一样。没有恐惧的喊声,没有痛苦的呻吟,尸体只是一副副干燥的皮壳,空荡荡地躺在地上。
一阵突然的撞击打破了凡莉身后的空气,打开另一个破洞。这次撞击的位置在城市边缘。那里的天空随即塌陷成更大的缺口,再一次露出那种充满恨意的光芒。它吞没了那附近的一切——墙壁、建筑,甚至就连地面都碎开,飘向那个大洞。
灰尘和碎片如同一阵狂风从凡莉面前吹卷。她的身体紧贴在岩石墙壁上,双手紧握住阳台的一根支柱,恐怖的热浪从远处的大洞中向她奔涌而来。
凡莉紧闭双眼,抱紧石柱。憎恶尽可以来占有她,但她绝不会轻易放手。
那个宏大的目标呢?他所提供的力量又算什么?凡莉还想要那些吗?还是说,她其实已经为她的同胞带来了终结,而那些只不过是她想要抓住的最后凭依?
她咬紧牙关。远处传来一种微弱的节奏。在强风咆哮和砂石撞击中,她依然能听到那段节奏。是焦虑节奏?
她睁开眼睛,看到音质正在对抗强风,想要靠近她。一团团光亮从这个小灵身上爆发出来,化作狂乱的光环。
建筑物正在沿着街道倒塌,整座城市都在崩坏——就连她们身边的宫殿也再次开裂,仍然保持完整的只剩下了靠近阳台的这一部分。
小灵改成失落节奏,开始向后滑去。
凡莉呐喊一声,放开了石柱。她立刻受到强风推动——尽管她已经不再拥有飓风形体,但仍处于力量形体之中,具有不可思议的敏捷性。她控制住自己的跌落,让身侧触地,双脚沿石头滑行,对准那团充满压迫感的光芒。当她靠近小灵的时候,立刻伸脚踏住街面上的一道裂口,然后又抓住一道碎石裂缝,把自己拉停,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半空中的音质。
音质的触感有如被风吹动的丝绸。凡莉的左手一环绕住音质,立刻感觉到一股暖流。音质迸发出了赞美节奏,凡莉将她抱在胸前。
太棒了,凡莉一边想,一边在强风中低下头,脸孔贴着地面,继续用右手紧紧抓住岩石缝隙。现在我们可以一起掉进去了。
她还有一个希望。紧紧抓住,希望最后……
热气消褪。风也停歇。各种碎片淅淅沥沥地落回地上,不过这一次的掉落显得平静了许多。不仅是因为这次的风是水平方向,而不是向上的,更因为这一次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碎片掉落回来了。
凡莉站起来,全身覆盖尘土,脸和手都被碎石割破了。音质在她的手中轻声脉动着。
这座城市基本上已经消失了。留下的无非是零星的地基轮廓,以及那种被称为风刃的怪异岩石地形——就连这些属于大地一部分的岩石,都被消磨成了只有五、六呎高的浑圆小块。这座城市中残存的唯一建筑,只剩下科林所在塔楼的四分之一。
凡莉身后是一个黑色大洞,洞中只有虚无。
地面在剧烈地颤抖。
噢,不。
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脚下的岩石地面。大地开始颤抖、崩塌。凡莉向破碎的宫殿跑去。她周围的一切都在碎裂分解——地面,残余地基,甚至是空气,仿佛都变成了无数细小的微粒。
凡莉脚下的地面突然撕裂成一道峡谷。她一跃而起,竭力想要跳到峡谷另一边,最终还是差了几呎。凡莉垂直向下掉落。她急忙在空中扭身,一只手伸向坍塌的天空,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音质。
身穿蓝色军装的那个人类,突然从天空中跳到峡谷旁。
他扑倒下来,向凡莉伸出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峡谷边缘,手指抠住了岩石。他的手臂在发光,一道道光线如同网状框架包裹住他的全身。即使和岩石发生了剧烈的磨擦,他的手指也没有流血。
凡莉周围的石块甚至空气都开始变得更加实在,热气从下方的峡谷中喷薄而出,她也因此减慢了下坠的速度,及时抓住了科林的手指。
走。
她摔在地面上,身处于她在玛拉特的洞穴。幻象消失了。她满身冷汗,喘息不止。张开左手握成的拳头,她才松了一口气。音质飘飞出来,还在脉动着犹豫节奏。

达利纳完全融入纯粹的痛苦之中。
他感觉自己被撕裂、被痛殴、被粉碎。身体的每一片都被移除,单独承受全面的剧痛。这是一种惩罚,一种报复,一种专为他个人准备的折磨。
这种痛苦大概会一直持续到永远。但幸运的是,痛苦突然消失了,他又恢复成自己。
他跪立起来,看见自己面前是一片光芒闪烁、没有尽头的白色岩石地面。而那些光芒正在他的面前聚集,凝结成一个穿金白色长袍、手持短节杖的人形。
“你刚才看的是什么?”憎恶好奇地问。他将节杖向地面上一戳,就好像那是一支手杖——片刻之前达利纳所在的诺哈顿王宫由光线凝结起来,出现在他们周围。“啊,又是这个?又在从死人身上寻找答案?”
达利纳紧闭双眼。他多么愚蠢啊。如果真有和平的希望,他可能已经将那一点希望摧毁了——全都因为他将那个帕胥女人拉进幻象,让她屈服于憎恶的恐怖威压。
“达利纳啊,达利纳啊。”憎恶一边说,一边坐到了用光线制成的椅子上,一只手按住达利纳的肩膀。“这很痛,对不对?是的,我了解痛苦。我是唯一了解痛苦的神,唯一在意痛苦的神。”
“会有和平出现吗?”达利纳以颤抖的声音问。开口说话变得异常困难,不久前被强光撕成碎片的感觉依然滞留在他身上。
“是的,达利纳,”憎恶说。“会的,一定会的。”
“在你摧毁罗沙之后。”
“在你们摧毁它之后,达利纳。我将会重建它。”
“你让强者相互残杀,”达利纳勉强说。“我们会……我们会想办法……”他没能把话说完。
他怎么可能和这样的怪物作战?
憎恶拍了拍达利纳的肩膀。“坚强起来,达利纳。我对你有信心,尽管你对自己都不一定有这样的信心。痛苦总会持续一段时间,但终将会结束。和平才是你们的未来。要坚强地度过痛苦。然后你就能赢得胜利,我的孩子。”
幻象消失了。达利纳发现自己回到了兀瑞席鲁的上层房间里。他躺倒在自己所布置的椅子上,娜凡妮握住他的手臂,满眼都是关切。
透过自己的谛结,达利纳感觉到了哭意。飓父的确挡住了憎恶。但是飓风的,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罗沙最强大的灵——创造一切生命的风暴化身正像孩子一样饮泣,悄声诉说着憎恶是多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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