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力量
阿舍特蔓，又称为醉溺之心，是三个无心智魄散的最后一个。他带给人们的并非预言或对于战斗的渴望，而是对于成瘾的贪求。巴雅拉宫廷在四百八十年的强烈放荡——此举造成了王朝覆灭——也许正归因于阿舍特蔓的影响。
——荷丝的《秘辛考》，第两百零三页 娜凡妮．科林有一些维持王国完整的实务经验。
在加维拉最后的日子里，他变得非常奇怪。很少有人知道他那时是多么阴暗，但他们都看到了他的反常之处。加丝娜当然对此有所记录。她总是能找到时间把一切写下来，从她父亲的传记到男女关系，再到食角人山峰南坡刍螺生育周期的重要性。
娜凡妮快步走过兀瑞席鲁的走廊，跟随在她身边的是一队魁梧威风的桥四队逐风师。当加维拉变得越来越心烦意乱，娜凡妮便需要努力避免浅眸贵族们的纷争最终导致王国分裂。但今天她所面对的，实在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危机。
今天，她的工作不仅仅牵涉到一个国家，而是为了整个世界。她冲进塔中深处的一个房间，坐在那里的四名浅眸人急忙站起身——只有瑟巴瑞尔除外。看上去，他正在翻阅一堆画有女人妖娆身姿的画卡。
娜凡妮叹了口气。这时艾拉达藩王尊敬地向她一鞠躬，光亮映射在他的秃头上。娜凡妮也向藩王点头还礼。她不止一次在心中暗忖，这位藩王稀疏的髭须和嘴唇下的那一撮小胡子，能不能补偿他缺失的头发。哈山也在这里。他那浑圆的面容和一双绿眼睛显得颇为有精神。像往常一样，他的衣着风尚在人群中相当惹眼：今天他穿了一身橙色。
贝沙伯光淑前来代表她的丈夫。军中的人们都因为他如此放任妻子而对他心存鄙视，却忽略了这个事实——蜜馨娜是一位颇具政治才干的女子，娶她为妻其实是经过审慎考量的明智选择。
桥四队的五名士兵排列在娜凡妮身后。当娜凡妮请他们护送她时，他们有些吃惊——这群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能为王权增添的权威。灿军骑士是这个世界的新生力量，环绕在他们周围的政治纠结就像河水中的一阵阵涡流。
“诸位光爵和光淑，”娜凡妮说。“我应你们的要求而来，准备好为你们服务。”
艾拉达清了清嗓子，坐了下去。“你知道，光主，我们是你丈夫最忠诚的盟友。”
“或者，”瑟巴瑞尔说。“至少我们把赌注全投在了他身上，希望能好好赚上一笔。”
“我的丈夫很感谢你们的支持，”娜凡妮说。“无论动机为何。你们创造了一个更加强大的雅烈席卡，也因此创造了一个更加强大的世界。”
“就是不知道雅烈席卡或这个世界还能剩下些什么。”瑟巴瑞尔说。
“娜凡妮，”贝沙伯光淑开了口。她有一张窄小的面孔，看上去有点像老鼠。“我们非常感谢你在这个困难的时代有此倡议。”她的橙色眼睛里掠过一丝欣赏，仿佛觉得正在享受自己新力量的娜凡妮很有趣。“但藩王的缺席对于福斯士气绝无益处。我们知道，达利纳又陷入了他的……烦心事里。”
“藩王，”娜凡妮说。“正处于哀悼之中。”
“他唯一哀悼的事，”瑟巴瑞尔说。“就是人们没办法及时给他送去足够多的酒……”
“沉沦地狱啊，图力纳德！”娜凡妮斥喝一声。“够了！”
瑟巴瑞尔眨眨眼，将手中的画卡塞进口袋里。“抱歉，光主。”
“我的丈夫，”娜凡妮说。“一直都是这个世界能够存活下去的最大机会。他一定能克服内心的痛苦。在那之前，我们的职责是确保王国正常运转。”
哈山点点头，镶缀在他外衣上的珠子随他的动作闪闪发光。“这当然是我们的目标。但是光主，你能不能确定你所指的王国是什么？你知道，达利纳……来找过我们，向我们询问过对于上王职责的看法。”
现在关于这件事的讯息还没有广泛传播，他们计划正式宣告此事。艾洛卡在离开前甚至已经在相关文档上用了印，但达利纳将这件事耽搁了下来。娜凡妮明白，她丈夫想要等到艾洛卡和雅多林回来——雅多林将取代达利纳成为科林藩王。
但随着时间流逝，人们正在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急迫地提出问题：他们在科林纳出了什么事？他们到底在哪里？
要坚定。他们一定会回来。
“上王登位还没有被正式宣布，”娜凡妮说。“我认为你们暂时最好装作不知道。无论如何，请不要向雅莱和阿玛朗提起这件事。”
“好的。”艾拉达说。“但是光主，我们还有其他问题。你肯定已经看过了报告，工程藩王哈山做了很多出色的工作，但这里的基础设施还是状况堪虞。这座高塔有上下水管，但总是在堵塞。法器们光是为了处理垃圾废物就已疲劳不堪了。”
“我们不能继续装作这座塔能够容纳这么多人了。”贝沙伯光淑说。“我们全都依靠亚西尔极为优惠的物资供应来勉力支撑，而我们的翡翠库存正不断缩减，即使是在破碎平原全力搜寻也不足以补充。我们的水车必须不间断地工作。”
“光主，同样重要的是，”哈山说。“我们也许正面临严重的劳力短缺。虽然我们有士兵和马车夫运送水和货物，但他们并不喜欢这种事，搬运工作是他们不该染指的下贱活。”
“我们的木材储备也不多了。”瑟巴瑞尔也说。“我已经尽力占领军营附近的森林。但原先伐木的都是帕胥人，我不知道能不能支付足够的报酬让人们去做这种工作。但如果我们不做些什么，萨拿达很有可能会控制那些森林，他正在军营里打造自己的王国。”
“藩王选择在这个时候哀悼很不合适，”哈山轻声说。“我们现在无法承受领导者的缺席。我们未来的国王不能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很抱歉，我们不是要反叛，但我们对此非常担心。”
娜凡妮深吸一口气。维系它的完整。
秩序是统治的基础。如果组织一切良好，那么控制就能保持稳定。但她不得不给达利纳时间。即使在内心深处，她仍然感到有些愤怒，气愤达利纳的痛苦竟然也会影响到她，让她越来越担心艾洛卡和雅多林。气愤达利纳放任自己被酒精麻醉，丢下她独自收十这一团乱局。
但她早就明白，没有人能够一直坚强，就算是达利纳．科林也不行。爱无关对错，而是要你在另外一半后退软弱时坚持挺立，帮助他度过难关。总有一天，达利纳也会这样帮助她。
“请诚实地告诉我们，光主。”瑟巴瑞尔向前俯过身说。“黑刺到底想要怎样？这是他统治整个世界的秘密手段吗？”
飓风啊，就连他们也在担心这件事。为什么他们会为此而担心？这原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的丈夫希望人类联合起来，”娜凡妮坚定地说。“而不是统治人类。你们和我一样清楚，我们可以占据赛勒城，但这只会导致自私和损失。透过征服想让我们团结力量与敌人对抗是不可行的。”
艾拉达缓慢地点点头。“我相信你，我相信他。”
“但我们该如何生存下来？”贝沙伯光主说。
“这座高塔的花园曾经被用来种植庄稼，”娜凡妮说。“我们会查清楚该怎样利用它，再一次在这里培育食材。这座高塔也曾经有清水流淌，这里的浴池和盥洗室都能证明这一点。我们会深入研究这里法器的秘密，并修缮水管问题。
“这座高塔位于敌人的风暴之上，具有绝佳的防御能力，并且与世上绝大多数重要城市都能直接连通。如果真的要创建一个足以抵御敌人的国家，我们必须就在这里将它创建起来。这一切都需要你们的襄助，以及我丈夫的领导。”
他们接受了娜凡妮的这番话。全能之主赐福，他们接受了。娜凡妮在心中记下要烧一份符文以示感激，然后才终于坐下。他们开始一起编列高塔中最急迫的问题，就像以前许多次那样，直言不讳维护一座城市所需要的各种肮脏工作。
三个小时以后，娜凡妮检查了一下手臂上的法器——那是达利纳也携带的一面镜子，其中有内置的钟盘和新设计的除痛器。从会议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小时十二分钟。疲惫灵开始在所有人周围盘旋。于是娜凡妮宣布休会。他们已经具体讨论了急迫的问题，并且会召集各自的书记，提供具体的修订纪录。
这能够让所有人坚持得再久一点。祝福他们，这四个人的确希望这个联盟能发挥作用。艾拉达和瑟巴瑞尔尽管有许多缺点，但他们曾跟随达利纳进入泣季的黑暗，发现沉沦地狱就等在那里。哈山和贝沙伯也曾亲眼见证新风暴的到来。他们能够明白达利纳是正确的。
他们的确也很担心黑刺成为异端的问题，甚至怀疑他是否会篡夺雅烈席卡的王位。然而他们更担心达利纳是否有应对敌人的长期计划。
会议结束之后，娜凡妮走过墙壁上有岩层堆叠的走廊。桥队卫兵跟随在她身后，他们之中有两个人提着蓝宝石灯笼。“我要向你们道歉，”她对他们说。“这一定很无聊。”
“我们喜欢无聊的事，光主。”身材矮壮，留着一头短鬈发的雷顿说——他是他们今天的队长。“嘿，霍伯，开会时有人要杀你吗？”
那个有着很宽门牙缝的桥兵咧嘴一笑。“辉欧的口臭算吗？”
“看到了吧，光主？”雷顿说。“新兵也许会对卫兵工作感到无聊，但你绝不会找到一位老兵抱怨一个美好安宁、不必担心被插上一刀的下午。”
“我能看出来，”娜凡妮说。“但这肯定没办法和在天空中翱翔相比。”
“倒是没错，”雷顿说。“但我们只能轮流……您知道的。”他指的是使用荣刃练习逐风术。“只有等到阿卡回来，我们才能有更多行动。”
卡拉丁只是一个人类，但他们似乎坚信他一定会回来。对于这个世界，他们似乎永远都能展现出乐观快活的面孔——但娜凡妮知道，他们也有很多问题。比如泰夫在两天前因为公开迷醉火苔，而被拉到了艾拉达的治安官面前。艾拉达悄悄向娜凡妮要了盖章命令才释放了他。
现在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问题。娜凡妮带领他们向高塔底层的图书室走去。这时另一个问题正在啮咬着她的神经：贝沙伯光淑暗示娜凡妮企图趁达利纳身体不适时夺取权柄。
娜凡妮不是个傻瓜。她知道其他人如何看待现在的局势。她曾经嫁给一位国王。国王去世之后，她立刻就和雅烈席卡下一个最具权势的人在一起。但她不能让人们相信她是王位之后的那股力量，这样不仅会让达利纳的权威遭到削弱，也会让众人对她心生反感。她身为君主的妻子或母亲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她自己想成为君主——飓风啊，那会是怎样一条让他们全部毁于一旦的黑暗之路。
她和桥兵们一路上经过了不少于六个班的哨兵，才来到装饰壁画的图书室。这里真正重要的珍藏是宝石纪录。来到图书室门口，她先是停顿片刻——加丝娜对这里井然有序的安排布置，让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娜凡妮已经不得不放下自己的研究工作了。
每一枚宝石都从它们的单独收纳空间中被取了出来，登记造册，编列号码。一队书记负责听记宝石中储存的内容，其他人坐在桌边，都忙碌着进行翻译。整个房里充斥着一种低沉的议论声和芦苇笔刮擦纸张的声音，专注灵散落在空气中，如同天空中的阵阵波澜。
加丝娜正沿着桌子缓缓踱步，浏览着一页页翻译。娜凡妮走进室内，桥兵们则聚集到雷纳林周围。雷纳林红着脸，从自己面前的纸张上抬起头——那些纸上全都写满了各种符文和数字。在这个房间里，他实在是显得十分与众不同，是这里唯一身穿制服，而不是执徒或者防飓员长袍的男人。
“母亲，”加丝娜头也不抬地说。“我们需要更多译员。你还有其他精通古典雅烈席语的书记吗？”
“我已经把我所有的人都给了你。雷纳林在研究什么？”
“嗯？噢，他觉得这些宝石收藏的位置也许有某种模式。他整天都在研究这件事。”
“有什么成果？”
“还没有。这在意料之中。他坚持说只要他研究得够努力，就能找到那种模式。”加丝娜放下文档，看着自己的这位堂弟。雷纳林正在和桥四队的人开玩笑。
飓风啊，娜凡妮想，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尽管桥兵们的玩笑让他有些困窘，但他的确很快活。当雷纳林刚刚“加入”桥四队的时候，娜凡妮还很担心。他是一位藩王的儿子，在那些应征入伍的士兵面前，他应该显得端庄、威严和冷漠才对。
但在这之前，娜凡妮完全想不起什么时候听过他的笑声。
“也许，”娜凡妮说。“我们应该让他休息一下，和桥兵们出去玩一个晚上。”
“我更愿意让他留在这里，”加丝娜还在翻阅她的文档。“他的力量需要更多研究。”
娜凡妮很想和雷纳林谈谈，鼓励他和伙伴们多出门。但她不想和加丝娜争论，那还不如和一块大石头争论——那种你只能绕过去的大石头。
“翻译工作进行得顺利吗？”娜凡妮问。“除了缺乏书记，还有什么问题？”
“我们很幸运，”加丝娜说。“这些宝石纪录都是在灿军生命晚期制成的。他们使用了一种我们能够翻译的语言。如果是晨颂……”
“对它的破解已经接近成功了。”
加丝娜一皱眉头。娜凡妮本以为翻译晨颂，记录像时代失落典籍的可能性会让加丝娜感到兴奋。但事实上，加丝娜似乎只觉得困扰。
“你们在这些宝石纪录中，有没有找到更多关于这座高塔里的法器的描述？”娜凡妮问。
“我会为你准备一份报告，母亲，其中会记录下每一件被提及的法器的细节情况。至今为止，这些资料还很少，其中大多数都是个人历史。”
“沉沦地狱啊。”
“母亲！”加丝娜放下了手中的纸张。
“什么？我以为你不会拒绝偶尔说一下有力道的词汇……”
“我不在意你说了些什么，但很在意你的态度，”加丝娜说。“对历史的态度。”
噢，对了。
“历史是人类进行理解的钥匙。”
开始了。
“我们必须向过去学习，将得到的智慧应用在我们当前的经验中。”
我又要被自己的女儿教训了。
“能够指明人类行为的不是他们的想法，而是相似的群体在过去所作所为的纪录。”
“当然，光主。”
加丝娜淡淡地看了娜凡妮一眼，将纸张放到一旁。“很抱歉，母亲，我今天处理了许多低阶执徒的事。我的学究气也许膨胀得太厉害了。”
“你有学究气？亲爱的，你最不喜欢教导别人了。”
“我觉得，正是因为如此，我的情绪才不太好。我——”
一名年轻的书记在房间另一边呼唤加丝娜。加丝娜叹了口气，走过去回答她的问题。
加丝娜更喜欢单独工作。考虑到她是那么善于让别人按她的期望去做事，这一点实在是很奇怪。娜凡妮喜欢人群——但娜凡妮当然不是一名学者。噢，她知道如何伪装自己。但她真正做的只不过是不时说上两句，推动一把，也许偶尔提供一个想法。但真正劳心劳力的事都是其他人做的。
娜凡妮探头看了看被加丝娜放到一旁的那些纸张。也许她女儿在翻译时错过了什么。在娜凡妮的印象里，学者们真正重视的只有老哲人们写下的古板文字，上面还要落满了灰尘。说到法器，加丝娜几乎不会从她的提醒中了解她的配对型法器……
这是什么？
在藩王墙壁上潦草写下的白色符文——纸上如此写——我们迅速甄别出书写工具是一块从窗户附近被撬落的石头。第一个符号是这些变形符文中最粗糙的。这其中的原因随后变得明显起来。除了数字以外，雷纳林王子并不擅长书写符文。
其他纸张上也都写着类似的内容，讨论的是在永飓到来之前的日子里，从达利纳堡垒周围找到的那些奇怪数字。它们是雷纳林写下的。雷纳林的灵警告过他，敌人正在准备进攻。那个可怜的男孩对自己的谛结还不太确定，不敢直接说出来，于是他在达利纳能够看见的地方写下了那些数字。
这有点奇怪，但和其他所有事相比，也没有什么真正值得注意的地方。而且……这是雷纳林的事，为什么加丝娜会收集这些东西？
我终于对你有了一个交代，加丝娜——另一张纸上写——我们已经说服那个在耶达找到的灿军利芙特前往亚西米尔。不过她还没有到达。你能够在这里找到她的灵的素描。看起来，它就像是用水晶照光时墙上的一点微明。
娜凡妮困扰地在加丝娜回来之前放下这些纸，又要求得到一份宝石的翻译——数名年轻书记被委派了这个任务。随后，她就离开图书室去探望达利纳。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荷丝的《秘辛考》，第两百零三页
在加维拉最后的日子里，他变得非常奇怪。很少有人知道他那时是多么阴暗，但他们都看到了他的反常之处。加丝娜当然对此有所记录。她总是能找到时间把一切写下来，从她父亲的传记到男女关系，再到食角人山峰南坡刍螺生育周期的重要性。
娜凡妮快步走过兀瑞席鲁的走廊，跟随在她身边的是一队魁梧威风的桥四队逐风师。当加维拉变得越来越心烦意乱，娜凡妮便需要努力避免浅眸贵族们的纷争最终导致王国分裂。但今天她所面对的，实在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危机。
今天，她的工作不仅仅牵涉到一个国家，而是为了整个世界。她冲进塔中深处的一个房间，坐在那里的四名浅眸人急忙站起身——只有瑟巴瑞尔除外。看上去，他正在翻阅一堆画有女人妖娆身姿的画卡。
娜凡妮叹了口气。这时艾拉达藩王尊敬地向她一鞠躬，光亮映射在他的秃头上。娜凡妮也向藩王点头还礼。她不止一次在心中暗忖，这位藩王稀疏的髭须和嘴唇下的那一撮小胡子，能不能补偿他缺失的头发。哈山也在这里。他那浑圆的面容和一双绿眼睛显得颇为有精神。像往常一样，他的衣着风尚在人群中相当惹眼：今天他穿了一身橙色。
贝沙伯光淑前来代表她的丈夫。军中的人们都因为他如此放任妻子而对他心存鄙视，却忽略了这个事实——蜜馨娜是一位颇具政治才干的女子，娶她为妻其实是经过审慎考量的明智选择。
桥四队的五名士兵排列在娜凡妮身后。当娜凡妮请他们护送她时，他们有些吃惊——这群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能为王权增添的权威。灿军骑士是这个世界的新生力量，环绕在他们周围的政治纠结就像河水中的一阵阵涡流。
“诸位光爵和光淑，”娜凡妮说。“我应你们的要求而来，准备好为你们服务。”
艾拉达清了清嗓子，坐了下去。“你知道，光主，我们是你丈夫最忠诚的盟友。”
“或者，”瑟巴瑞尔说。“至少我们把赌注全投在了他身上，希望能好好赚上一笔。”
“我的丈夫很感谢你们的支持，”娜凡妮说。“无论动机为何。你们创造了一个更加强大的雅烈席卡，也因此创造了一个更加强大的世界。”
“就是不知道雅烈席卡或这个世界还能剩下些什么。”瑟巴瑞尔说。
“娜凡妮，”贝沙伯光淑开了口。她有一张窄小的面孔，看上去有点像老鼠。“我们非常感谢你在这个困难的时代有此倡议。”她的橙色眼睛里掠过一丝欣赏，仿佛觉得正在享受自己新力量的娜凡妮很有趣。“但藩王的缺席对于福斯士气绝无益处。我们知道，达利纳又陷入了他的……烦心事里。”
“藩王，”娜凡妮说。“正处于哀悼之中。”
“他唯一哀悼的事，”瑟巴瑞尔说。“就是人们没办法及时给他送去足够多的酒……”
“沉沦地狱啊，图力纳德！”娜凡妮斥喝一声。“够了！”
瑟巴瑞尔眨眨眼，将手中的画卡塞进口袋里。“抱歉，光主。”
“我的丈夫，”娜凡妮说。“一直都是这个世界能够存活下去的最大机会。他一定能克服内心的痛苦。在那之前，我们的职责是确保王国正常运转。”
哈山点点头，镶缀在他外衣上的珠子随他的动作闪闪发光。“这当然是我们的目标。但是光主，你能不能确定你所指的王国是什么？你知道，达利纳……来找过我们，向我们询问过对于上王职责的看法。”
现在关于这件事的讯息还没有广泛传播，他们计划正式宣告此事。艾洛卡在离开前甚至已经在相关文档上用了印，但达利纳将这件事耽搁了下来。娜凡妮明白，她丈夫想要等到艾洛卡和雅多林回来——雅多林将取代达利纳成为科林藩王。
但随着时间流逝，人们正在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急迫地提出问题：他们在科林纳出了什么事？他们到底在哪里？
要坚定。他们一定会回来。
“上王登位还没有被正式宣布，”娜凡妮说。“我认为你们暂时最好装作不知道。无论如何，请不要向雅莱和阿玛朗提起这件事。”
“好的。”艾拉达说。“但是光主，我们还有其他问题。你肯定已经看过了报告，工程藩王哈山做了很多出色的工作，但这里的基础设施还是状况堪虞。这座高塔有上下水管，但总是在堵塞。法器们光是为了处理垃圾废物就已疲劳不堪了。”
“我们不能继续装作这座塔能够容纳这么多人了。”贝沙伯光淑说。“我们全都依靠亚西尔极为优惠的物资供应来勉力支撑，而我们的翡翠库存正不断缩减，即使是在破碎平原全力搜寻也不足以补充。我们的水车必须不间断地工作。”
“光主，同样重要的是，”哈山说。“我们也许正面临严重的劳力短缺。虽然我们有士兵和马车夫运送水和货物，但他们并不喜欢这种事，搬运工作是他们不该染指的下贱活。”
“我们的木材储备也不多了。”瑟巴瑞尔也说。“我已经尽力占领军营附近的森林。但原先伐木的都是帕胥人，我不知道能不能支付足够的报酬让人们去做这种工作。但如果我们不做些什么，萨拿达很有可能会控制那些森林，他正在军营里打造自己的王国。”
“藩王选择在这个时候哀悼很不合适，”哈山轻声说。“我们现在无法承受领导者的缺席。我们未来的国王不能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很抱歉，我们不是要反叛，但我们对此非常担心。”
娜凡妮深吸一口气。维系它的完整。
秩序是统治的基础。如果组织一切良好，那么控制就能保持稳定。但她不得不给达利纳时间。即使在内心深处，她仍然感到有些愤怒，气愤达利纳的痛苦竟然也会影响到她，让她越来越担心艾洛卡和雅多林。气愤达利纳放任自己被酒精麻醉，丢下她独自收十这一团乱局。
但她早就明白，没有人能够一直坚强，就算是达利纳．科林也不行。爱无关对错，而是要你在另外一半后退软弱时坚持挺立，帮助他度过难关。总有一天，达利纳也会这样帮助她。
“请诚实地告诉我们，光主。”瑟巴瑞尔向前俯过身说。“黑刺到底想要怎样？这是他统治整个世界的秘密手段吗？”
飓风啊，就连他们也在担心这件事。为什么他们会为此而担心？这原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的丈夫希望人类联合起来，”娜凡妮坚定地说。“而不是统治人类。你们和我一样清楚，我们可以占据赛勒城，但这只会导致自私和损失。透过征服想让我们团结力量与敌人对抗是不可行的。”
艾拉达缓慢地点点头。“我相信你，我相信他。”
“但我们该如何生存下来？”贝沙伯光主说。
“这座高塔的花园曾经被用来种植庄稼，”娜凡妮说。“我们会查清楚该怎样利用它，再一次在这里培育食材。这座高塔也曾经有清水流淌，这里的浴池和盥洗室都能证明这一点。我们会深入研究这里法器的秘密，并修缮水管问题。
“这座高塔位于敌人的风暴之上，具有绝佳的防御能力，并且与世上绝大多数重要城市都能直接连通。如果真的要创建一个足以抵御敌人的国家，我们必须就在这里将它创建起来。这一切都需要你们的襄助，以及我丈夫的领导。”
他们接受了娜凡妮的这番话。全能之主赐福，他们接受了。娜凡妮在心中记下要烧一份符文以示感激，然后才终于坐下。他们开始一起编列高塔中最急迫的问题，就像以前许多次那样，直言不讳维护一座城市所需要的各种肮脏工作。
三个小时以后，娜凡妮检查了一下手臂上的法器——那是达利纳也携带的一面镜子，其中有内置的钟盘和新设计的除痛器。从会议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小时十二分钟。疲惫灵开始在所有人周围盘旋。于是娜凡妮宣布休会。他们已经具体讨论了急迫的问题，并且会召集各自的书记，提供具体的修订纪录。
这能够让所有人坚持得再久一点。祝福他们，这四个人的确希望这个联盟能发挥作用。艾拉达和瑟巴瑞尔尽管有许多缺点，但他们曾跟随达利纳进入泣季的黑暗，发现沉沦地狱就等在那里。哈山和贝沙伯也曾亲眼见证新风暴的到来。他们能够明白达利纳是正确的。
他们的确也很担心黑刺成为异端的问题，甚至怀疑他是否会篡夺雅烈席卡的王位。然而他们更担心达利纳是否有应对敌人的长期计划。
会议结束之后，娜凡妮走过墙壁上有岩层堆叠的走廊。桥队卫兵跟随在她身后，他们之中有两个人提着蓝宝石灯笼。“我要向你们道歉，”她对他们说。“这一定很无聊。”
“我们喜欢无聊的事，光主。”身材矮壮，留着一头短鬈发的雷顿说——他是他们今天的队长。“嘿，霍伯，开会时有人要杀你吗？”
那个有着很宽门牙缝的桥兵咧嘴一笑。“辉欧的口臭算吗？”
“看到了吧，光主？”雷顿说。“新兵也许会对卫兵工作感到无聊，但你绝不会找到一位老兵抱怨一个美好安宁、不必担心被插上一刀的下午。”
“我能看出来，”娜凡妮说。“但这肯定没办法和在天空中翱翔相比。”
“倒是没错，”雷顿说。“但我们只能轮流……您知道的。”他指的是使用荣刃练习逐风术。“只有等到阿卡回来，我们才能有更多行动。”
卡拉丁只是一个人类，但他们似乎坚信他一定会回来。对于这个世界，他们似乎永远都能展现出乐观快活的面孔——但娜凡妮知道，他们也有很多问题。比如泰夫在两天前因为公开迷醉火苔，而被拉到了艾拉达的治安官面前。艾拉达悄悄向娜凡妮要了盖章命令才释放了他。
现在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问题。娜凡妮带领他们向高塔底层的图书室走去。这时另一个问题正在啮咬着她的神经：贝沙伯光淑暗示娜凡妮企图趁达利纳身体不适时夺取权柄。
娜凡妮不是个傻瓜。她知道其他人如何看待现在的局势。她曾经嫁给一位国王。国王去世之后，她立刻就和雅烈席卡下一个最具权势的人在一起。但她不能让人们相信她是王位之后的那股力量，这样不仅会让达利纳的权威遭到削弱，也会让众人对她心生反感。她身为君主的妻子或母亲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她自己想成为君主——飓风啊，那会是怎样一条让他们全部毁于一旦的黑暗之路。
她和桥兵们一路上经过了不少于六个班的哨兵，才来到装饰壁画的图书室。这里真正重要的珍藏是宝石纪录。来到图书室门口，她先是停顿片刻——加丝娜对这里井然有序的安排布置，让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娜凡妮已经不得不放下自己的研究工作了。
每一枚宝石都从它们的单独收纳空间中被取了出来，登记造册，编列号码。一队书记负责听记宝石中储存的内容，其他人坐在桌边，都忙碌着进行翻译。整个房里充斥着一种低沉的议论声和芦苇笔刮擦纸张的声音，专注灵散落在空气中，如同天空中的阵阵波澜。
加丝娜正沿着桌子缓缓踱步，浏览着一页页翻译。娜凡妮走进室内，桥兵们则聚集到雷纳林周围。雷纳林红着脸，从自己面前的纸张上抬起头——那些纸上全都写满了各种符文和数字。在这个房间里，他实在是显得十分与众不同，是这里唯一身穿制服，而不是执徒或者防飓员长袍的男人。
“母亲，”加丝娜头也不抬地说。“我们需要更多译员。你还有其他精通古典雅烈席语的书记吗？”
“我已经把我所有的人都给了你。雷纳林在研究什么？”
“嗯？噢，他觉得这些宝石收藏的位置也许有某种模式。他整天都在研究这件事。”
“有什么成果？”
“还没有。这在意料之中。他坚持说只要他研究得够努力，就能找到那种模式。”加丝娜放下文档，看着自己的这位堂弟。雷纳林正在和桥四队的人开玩笑。
飓风啊，娜凡妮想，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尽管桥兵们的玩笑让他有些困窘，但他的确很快活。当雷纳林刚刚“加入”桥四队的时候，娜凡妮还很担心。他是一位藩王的儿子，在那些应征入伍的士兵面前，他应该显得端庄、威严和冷漠才对。
但在这之前，娜凡妮完全想不起什么时候听过他的笑声。
“也许，”娜凡妮说。“我们应该让他休息一下，和桥兵们出去玩一个晚上。”
“我更愿意让他留在这里，”加丝娜还在翻阅她的文档。“他的力量需要更多研究。”
娜凡妮很想和雷纳林谈谈，鼓励他和伙伴们多出门。但她不想和加丝娜争论，那还不如和一块大石头争论——那种你只能绕过去的大石头。
“翻译工作进行得顺利吗？”娜凡妮问。“除了缺乏书记，还有什么问题？”
“我们很幸运，”加丝娜说。“这些宝石纪录都是在灿军生命晚期制成的。他们使用了一种我们能够翻译的语言。如果是晨颂……”
“对它的破解已经接近成功了。”
加丝娜一皱眉头。娜凡妮本以为翻译晨颂，记录像时代失落典籍的可能性会让加丝娜感到兴奋。但事实上，加丝娜似乎只觉得困扰。
“你们在这些宝石纪录中，有没有找到更多关于这座高塔里的法器的描述？”娜凡妮问。
“我会为你准备一份报告，母亲，其中会记录下每一件被提及的法器的细节情况。至今为止，这些资料还很少，其中大多数都是个人历史。”
“沉沦地狱啊。”
“母亲！”加丝娜放下了手中的纸张。
“什么？我以为你不会拒绝偶尔说一下有力道的词汇……”
“我不在意你说了些什么，但很在意你的态度，”加丝娜说。“对历史的态度。”
噢，对了。
“历史是人类进行理解的钥匙。”
开始了。
“我们必须向过去学习，将得到的智慧应用在我们当前的经验中。”
我又要被自己的女儿教训了。
“能够指明人类行为的不是他们的想法，而是相似的群体在过去所作所为的纪录。”
“当然，光主。”
加丝娜淡淡地看了娜凡妮一眼，将纸张放到一旁。“很抱歉，母亲，我今天处理了许多低阶执徒的事。我的学究气也许膨胀得太厉害了。”
“你有学究气？亲爱的，你最不喜欢教导别人了。”
“我觉得，正是因为如此，我的情绪才不太好。我——”
一名年轻的书记在房间另一边呼唤加丝娜。加丝娜叹了口气，走过去回答她的问题。
加丝娜更喜欢单独工作。考虑到她是那么善于让别人按她的期望去做事，这一点实在是很奇怪。娜凡妮喜欢人群——但娜凡妮当然不是一名学者。噢，她知道如何伪装自己。但她真正做的只不过是不时说上两句，推动一把，也许偶尔提供一个想法。但真正劳心劳力的事都是其他人做的。
娜凡妮探头看了看被加丝娜放到一旁的那些纸张。也许她女儿在翻译时错过了什么。在娜凡妮的印象里，学者们真正重视的只有老哲人们写下的古板文字，上面还要落满了灰尘。说到法器，加丝娜几乎不会从她的提醒中了解她的配对型法器……
这是什么？
在藩王墙壁上潦草写下的白色符文——纸上如此写——我们迅速甄别出书写工具是一块从窗户附近被撬落的石头。第一个符号是这些变形符文中最粗糙的。这其中的原因随后变得明显起来。除了数字以外，雷纳林王子并不擅长书写符文。
其他纸张上也都写着类似的内容，讨论的是在永飓到来之前的日子里，从达利纳堡垒周围找到的那些奇怪数字。它们是雷纳林写下的。雷纳林的灵警告过他，敌人正在准备进攻。那个可怜的男孩对自己的谛结还不太确定，不敢直接说出来，于是他在达利纳能够看见的地方写下了那些数字。
这有点奇怪，但和其他所有事相比，也没有什么真正值得注意的地方。而且……这是雷纳林的事，为什么加丝娜会收集这些东西？
我终于对你有了一个交代，加丝娜——另一张纸上写——我们已经说服那个在耶达找到的灿军利芙特前往亚西米尔。不过她还没有到达。你能够在这里找到她的灵的素描。看起来，它就像是用水晶照光时墙上的一点微明。
娜凡妮困扰地在加丝娜回来之前放下这些纸，又要求得到一份宝石的翻译——数名年轻书记被委派了这个任务。随后，她就离开图书室去探望达利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