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星礼斑
摩拉克据说能在几个时刻赋予未来的幻象——但最常见的就是在界域间的传渡之时，也就是在一个灵魂接近宁静宫的时刻。
——荷丝的《秘辛考》，第一百四十四页 卡拉丁、雅多林和西儿走过这座城市。货币兑换商的动作很快，他们将雅多林碎刃之灵交给了另一队人。纱蓝牵住亡眼的手，她便留了下来。
到达星礼斑算是向前迈进了一步，但他们最终的目标是离开这里，去找达利纳。不幸的是，一座充满未知威胁的陌生城市让卡拉丁完全无法放松自己的心情。
这座城市并不像大多数人类城市那样有着大量居民。然而这里种类繁杂的灵不由得让卡拉丁暗自惊叹。像埃柯和他的水手们那样的远探者在这里很常见，也有一些非常像是雅多林碎刃那样的灵——至少是那个灵被杀死之前的样子。他们完全由藤蔓缠结而成，又有着水晶一样的手，穿着人类的衣裳。同样常见的还有墨黑色皮肤的灵，每当光线照射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又会闪耀起各种色彩。他们的衣服仿佛是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是谜族灵和荣耀灵一样。
一小群谜族灵从他们身边经过。那些谜族灵在行进的时候都紧挨在一起，每一个头部都呈现出稍有不同的图案模式。还有一些灵的皮肤如同碎裂的岩石，高温熔融的光亮从那些缝隙中透射出来。另有一些灵的肤色如同陈旧的白灰。卡拉丁看到一个这样的灵朝什么东西指了一下，他手臂上的皮肤随着伸展动作而碎裂脱落，露出关节和肱骨，但那里的皮肤很快又重新生长出来。
这些形容各异的灵让卡拉丁想起现时教团那些奇装异服的人。不过他在这里没有发现荣耀灵。他应该不会将荣耀灵看错成其他灵。人类在这里非常罕见，更何况他们一共有三个（包括模仿成雅烈席人的西儿），所以每一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灵，都会转过头来行注目礼。
这里的建筑物由各种不同色彩的砖块和许多类型的石头建造而成。每一幢房子都是不同材料的大杂烩，卡拉丁没有办法确定它们的建构模式。
“他们是怎么获得建筑物料的？”卡拉丁问。这时他们正按照货币兑换商的指引，向附近的商场走去。“这个界域也有采石场吗？”
西儿秀眉一蹙。“我……”她歪过头。“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我觉得也许我们是用某种方法让砖头、石块从你们那边出现在这一边？就像埃柯对冰做的那样？”
“他们似乎什么衣服都穿。”雅多林说。“那个人把雅烈席军官外套罩在了亚西尔书记的背心上，塔西克缠腰还配着裤子。那个人几乎穿着全套的赛勒那特姆科，却少了靴子。”
“没有小孩。”卡拉丁注意到这一点。
“这里有一些孩子。”西儿说。“只是他们看上去并不小，这一点和人类的孩子不一样。”
“你们的孩子是怎么来的？”雅多林问。
“嗯，肯定没有你们那么麻烦！”西儿的鼻子又皱了皱。“我们来自于能量，是神的碎片。在这里的一些地方，能量会聚集起来，其中有一部分会产生知觉。一个灵去了，就会变成孩子回来？应该是这样？”
雅多林笑了一声。
“怎么了？”卡拉丁问。
“我问我的保姆，孩子是从哪里来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回答我的——爸爸妈妈会用克姆泥烤一个新孩子出来。”
“这种事并不经常发生。”西儿说。这时他们正经过一群灰烬颜色的灵。那些灵围坐在一张桌子旁，看着过往的行人。对这三个人类，他们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一个灵向卡拉丁抖动着手指。那些手指爆裂成一团尘埃，露出白骨，又迅速重生出皮肉。
“孩子出生的事情不常发生？”雅多林问。
西儿点点头。“非常少。大多数灵会连续几百年都不做这种事。”
几百年。“飓风的，”卡拉丁想到此，不由得悄声惊叹。“大多数灵都这么老？”
“或者更老。”西儿说。“但年龄对于灵完全是另一种概念，就像时间一样。如果没有谛结，我们不会学得像人那样快，也不会改变很多。”
这座城市中心的高塔借助在一连串竖直孔洞中燃烧的火焰来显示时间，所以他们能够判断如何按照事先约定的那样，在一个小时内回去与其他人会合。市场中最常见的是没有顶棚的露天摊贩，桌子上堆满了货物。即使和兀瑞席鲁的临时市集相比，卡拉丁也觉得这里实在是……太过简易了。不过这里不必担心遭到风暴袭击，也许这种格局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们经过一个衣物货摊。雅多林当然坚持要稍作停留。这里的摊主是一个外表显得很油腻的灵。他说话的方式非常简洁，用词也相当怪异。幸好他说的是雅烈席语，和埃柯的大部分船员都不一样。
卡拉丁在一旁等待王子交易。这时西儿来到他面前，身上穿了一件尺寸超大的披风，用腰带束在腰间，头上还戴了一顶松软的大帽子。
“这是什么？”卡拉丁问。
“衣服！”
“你为什么需要衣服？你自己就有衣服。”
“那些太无聊了。”
“你不能改变它们吗？”
“在这一边，那么做需要飓光。”西儿说。“而且那种衣服是我本体的一部分，所以我其实一直都是赤身裸体的。”
“那不一样。”
“你说得倒是容易。我们早就给你买了衣服，你现在有三套衣服！”
“三套？”卡拉丁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我有我的制服，还有埃柯给我的这一套。”
“再加上你里面穿的那一套。”
“衬衣？”卡拉丁问。
“是的。所以你有三套衣服，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们需要两套衣服，总要有一套换洗的。”
“好让你不至于全身发臭。”西儿夸张地翻了翻白眼。“不管怎样，等我穿烦了，你可以把这套衣服给纱蓝。你知道她喜欢帽子。”
的确没错。卡拉丁叹了口气。这时雅多林也回来了。他替他们每个人都买了一套新衬衣，替纱蓝买了一条裙子。卡拉丁又让他为西儿穿的这身行头讨价还价一番。这些衣服的价格便宜得令人吃惊，只用了很少的通货券。
他们继续前进，经过一些出售建筑物料的货摊。根据西儿对那些招牌和价目表的解读，其中一些物料比另外一些昂贵许多。西儿似乎认为这种价格差异是因为这些东西在幽界的耐久时间——这让卡拉丁开始有点为他们购买的衣服担心了。
他们找到了一个出售武器的摊贩。雅多林开始和摊主交谈。卡拉丁只是检视摆出来的货物：一些厨刀、几把手斧，一个锁住的玻璃盖箱子里放着一身轻薄的长银甲。
“你喜欢？”摊主问。这位摊主也是由藤蔓缠结而成的——她的脸如同一团绿色纤维，身上穿着哈法，露出了水晶内手。“只要一千布姆的飓光。”
“一千布姆？”卡拉丁低头看看那个箱子，才发现箱子和桌子被锁在一起，由看起来像人一样的小个子橙色灵看守着。“不了，谢谢。”这个价格太诡异。
这里的刀剑比雅多林所希望的更昂贵，不过他还是买了两把鱼叉。手中握了武器，卡拉丁立刻感觉安全多了。他继续向前走去，同时注意到西儿将身子缩进了自己的大披风里，用领子遮住头发，拉低帽子盖住脸。看样子，她担心纱蓝的幻象还不足以掩饰她的荣耀灵身分。
他们找到的食物摊上摆放的大部分都是那种“罐状”食物。雅多林又开始商量价格。卡拉丁继续等待，同时警惕周围是否有任何危险。不过他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总是被吸引到对面的一个货摊上。那里卖的是画作。
卡拉丁从没有很多时间欣赏绘画。他注意的往往是有实际用处的画，比如地图，否则一幅画对他而言基本上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对面的那些画里有一幅线条很粗的小油画——白色和红色之中夹杂着黑色条纹。每当他看向别的地方，又总是会向那幅画转回头，仔细观察那些黑色线条之间的鲜亮色彩。
就像是九个影子……他心想，一个人影跪在它们中间……
❖
这个灰烬肤色的灵兴奋地挥挥手，向东方一指，比出一个噼砍的手势。纱蓝听不懂她的语言，幸好图样能够翻译。
“啊……”图样说。“嗯，是了，我明白了。她不会回去培养垂裂点了。嗯，没错，她不会去了。”
“同样的理由？”纱蓝问。
“是的，虚灵战舰正在那里无度横行，向所有经过那里的船只勒索税金！噢！她说宁可与荣耀灵贸易，也不会再去垂裂点了。我觉得她的意思是对荣耀灵的一种侮辱。哈，哈，哈，嗯……”
“虚灵？”亚夙儿说。“她至少能解释一下那是什么意思吧？”
听到图样的问题，灰烬肤色的灵又开始飞快地说话。“嗯……她说有许多种不同的虚灵。有一些发金光，另一些是红色的影子。是的，很奇怪。听起来，那些虚灵中还有炼魔——有外壳、能飞行的人类。我原先根本不知道。”
“什么？”亚夙儿高声问。
“幽界在最近几个月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图样解释。“虚灵在想像核心西方如同谜一般出现。如果是你们那一边，就是在玛拉特或图卡附近。嗯……它们乘船而来，占据了垂裂点。她说，咳咳，‘这些日子里，你只需要朝一群人里吐一口口水，就能找到一个虚灵。’哈，哈，哈，我可不觉得她真的有口水。”
纱蓝和亚夙儿对看了一眼。此时那名海员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船上，那艘船正在系上鳗德拉。雅多林的碎刃之灵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似乎对自己现在的位置很满意。从旁边经过的灵，视线都会故意避开她，仿佛看到她也会让自己尴尬。
“嗯，码头登记所是对的。”亚夙儿将双臂抱在胸前。“没有船驶向食角人山峰，也没有船去赛勒城，这两个目的地都太靠近敌人的势力范围了。”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破碎平原。”纱蓝说。这意味着他们要去东方——在这些日子里，那是船只最有可能前往的方向。但这也代表要背离卡拉丁以及亚夙儿的目标方向，但至少他们不至于待在这里寸步难行。
如果他们到了破碎平原，纱蓝还是得想办法启动这个界域里的誓门。如果她失败了呢？她开始想像他们被困在某个遥远的地方，被无数玻璃珠包围，慢慢饿死……
“我们还要继续询问清单上的船。”纱蓝一边说，一边继续向前走。下一艘船很长，外形宏伟，是用带金边的白色木材建造的。只要看它一眼，就好像听见它说：登上我就是你走运了。就连正在从一间仓库里被牵向它的鳗德拉，也都披挂着金色挽具。
根据码头登记所提供的清单，这艘船的目的地是一个被称作“永恒至美”的地方，航向是西南，和卡拉丁所希望的方向多少有些吻合。于是纱蓝和图样拦住一名牵着鳗德拉的码头工人，询问这艘船的船长是否可以接待人类乘客。
这名码头工人是一个仿佛由雾气凝结成的灵。她只是笑笑便走开了，仿佛纱蓝对她说了一个大笑话。
“我觉得，”亚夙儿说。“她的意思是这艘船没什么可能。”
清单中的下一艘船呈现出完美的流线型，就算是没有什么航海经验的纱蓝，也能看出它的速度一定很快。按照登记所的注释，这艘船很有可能会欢迎人类，它应该是一个好选择。确实，一个正在这艘船甲板上工作的灵向他们挥了挥手，将一只穿靴子的脚踏在船梆上，带着笑容看向他们。
什么样的灵，纱蓝想，竟然会有碎裂岩石般的皮肤？那个灵体内渗出微弱的光线，仿佛是熔融的岩石。“人类？”他用费德语喊着——应该是他以纱蓝的头发猜测她的血统。“你们距离家乡已经很远了。或者也可以说是很近，只是你们跑到了错误的界域！”
“我们在寻找回去的路，”纱蓝喊回去。“你的船要去哪里？”
“东边！”他说。“驶向自由光！”
“我们能搭乘吗？”
“当然！”他喊着。“我一直都对人类乘客很感兴趣。不过别吃掉我的宠物小鸡。哈！至于商谈旅费的事，还要再等一等。我们很快就要接受检查了。半个小时以后我再回来。”
码头登记所提过这件事：每天的第一个小时，入港的船只都会接受官方检查。纱蓝一行向后退去，她建议先返回码头登记所附近与另一队人会合。当他们快要走到那里时，纱蓝看到埃柯的船已经在接受一名码头官员的检查了——那又是一个由藤蔓和水晶形成的灵。
也许我们原本能够说服埃柯送我们一程，如果我们那时更努力一些。也许……
亚夙儿屏住呼吸，抓住了纱蓝的肩膀，将她拉进两座仓库之间的一条巷子里，躲开所有船上人手的视线。“沉沦地狱啊！”
“怎么了？”纱蓝问。这时图样也躲到她们身边，随后雅多林的灵也木然地跟了过来。
“看那里，”亚夙儿说。“那个在船尾甲板上和埃柯说话的人。”
纱蓝皱起眉头，很快就找到了刚才被自己忽略的那个人：一个有着帕胥人的大理石皮肤的人。他飘浮在埃柯旁边，距离甲板大约一、两呎，从上向下俯视着埃柯，就像一名严厉的灵导师在盯着一个愚蠢的学生。
那个有着藤蔓和水晶身体的灵坐过去，开始向那个人报告。
“也许，”亚夙儿说。“我们应该问问是谁在进行这种检查。”
❖
卡拉丁走过货摊之间，他手中的鱼叉引来了不少紧张的眼神，而他只是想要仔细看看那张画。
灵在这个界域也能受到伤害吗？他心中暗忖，如果在这一边无法造成伤害，那些水手们也不会带上鱼叉，不是吗？他必须问一问西儿。不过得等到西儿为雅多林翻译完之后。
卡拉丁站到这幅画前面。周围的那些绘画都显示出更高超的艺术技巧，它们大多是精美的肖像画，细致地捕捉了人物的形象状态。这幅画与之相比就显得粗糙得多。看上去，作画者仿佛只是用画刀抹上油彩，随意涂抹在画布上，勾勒出大致的形状。
但这幅画又有着另一种令人难忘的美丽。它的大部分画面呈现出红色和白色，只是画面正中央有一个人形，正在驱逐九个影子……
达利纳，卡拉丁心想，我辜负了艾洛卡，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经历过狂风暴雨，对抗过摩亚许，但我还是辜负了他。我丢了你们的城市。
他伸出手指，抚摸那副画。
“很不可思议，不是吗！”一个灵说。
卡拉丁吓了一跳，急忙放下手。这位摊主是一名远探者女子，身材不高，青铜色的头发扎成了马尾辫。
“这是一幅很独特的画，人类。”她说。“来自于遥远的众神之庭，本来只是供神灵欣赏的画作。它逃过了在众神之庭被烧毁的命运，辗转流落到这座市场，这让它更加罕见珍贵。”
“九个影子，”卡拉丁说。“是魄散？”
“这是涅涅弗拉的作品。据说每一个看到他心血之作的人都能看到不同的内容。只要一个很低的价格，三百布姆的飓光！好好想一下吧。说实话，现在的艺术市场实在是很低迷。”
“我……”
各种令人心悸的画面出现在卡拉丁的视野中，层层覆盖了这片画布上的粗糙图案。他要去赛勒城。他必须及时赶到那里……
他身后的骚乱是怎么回事？
卡拉丁甩掉自己的胡思乱想，回头瞥了一眼，正好看到雅多林跑向他。
“我们有麻烦了。”王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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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能不告诉我们！”纱蓝对登记所的那名小个子灵说。
“你怎么能隐瞒是虚灵在统治这座城市？”
“我还以为所有人都知道！”登记员脸上的藤蔓不停地蜷曲着，在面孔的边角扰动不休。“噢，天哪，不要啊！发怒不会有帮助，人类。我只是个专业人员，解释你应该已经知道的事并不是我的工作！”
“他还在埃柯的船上，”亚夙儿从公务室的窗户望出去。“为什么他要耽搁这么久？”
“这的确很奇怪，”灵说。“每次检查通常只要十三分钟！”
沉沦地狱啊，纱蓝呼出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回来找登记员本身就是一场经过思考后的冒险。这个登记员可能已经与炼魔合谋，但他们希望能够胁迫他说实话。
“虚灵是什么时候来的？”纱蓝问。“我的灵朋友说这是一座弗里敦市。”
“那是几个月以前。”藤蔓灵说。“你们要知道，他们对这里还没有牢固地控制。他们只是派来了几名官员，并且得到了我们领袖的效忠承诺。有两个炼魔不时会来查看我们一番，其中一个就是正在进行检查的基里尔，另外一个根本就是疯子。不过我觉得基里尔其实也已经疯了。知道吗？当他发怒的时候……”
“沉沦地狱啊！”亚夙儿骂了一声。
“怎么了？”
“他在埃柯的船上放了火。”
❖
卡拉丁回身跑过街道，发现西儿正被一群灵围住。她已经拉下大帽子，将自己的脸完全遮住，但还是有许多灵站在那个食物摊周围，一边说话，一边朝她指指点点。
卡拉丁推开那些灵，挤了进去，捉住西儿的手臂，把她从摊前拉走。雅多林紧随在后，一只手拿着鱼叉，另一只手提着一麻袋食物，在逃走之前，他还向聚集在一起的灵们摆出一副凶相。那些灵都没有追赶他们。
“他们认出了你，”卡拉丁对西儿说。“就连幻象也没有用。”
“唔……也许吧……”
“西儿。”
西儿一只手按住帽子，另一只手被卡拉丁牵着。“……我告诉过你，我是如何从荣耀灵的城市中熘走的……”
“是的。”
“所以，大概是荣耀灵为了让我回去，许下了高额赏金。相关的公告基本上已经张贴在幽界每一个港口，上面有对我的描述和一些画像。嗯……是的。”
“你已经被原谅了，”卡拉丁说。“飓父接受了你和我的谛结。你的兄弟姊妹正在桥四队寻找可能进行谛结的人选！”
“那只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卡拉丁。而且我怀疑我并没有被原谅，其他荣耀灵在破碎平原时都不和我说话。在他们看来，我还是一个不守规矩的孩子。如果有人能够把我送到荣耀灵的首都——永恒至美——还是会得到难以置信的飓光奖赏。”
“你不觉得早就该把这件重要的事告诉我吗？”
“所以我现在就和你说了啊。”
他们停下脚步，等待雅多林追上来。食物摊前聚集的灵还在议论纷纷。飓风的，这件事不久后就要传遍整个星礼斑了。
卡拉丁瞪了西儿一眼，女孩只是又往自己的大披风里缩了缩。“亚夙儿是一名赏金猎人，”她小声说。“我……我大概就像是灵里的浅眸人。我不想让你知道，以免你会讨厌我，就像你讨厌他们。”
卡拉丁叹了口气，继续牵着西儿向码头走去。
“我早该知道这种伪装没有用，”西儿又说。“我的漂亮和有趣根本藏不起来。”
“这件事有可能会让我们更加难以离开这里。”卡拉丁说。“我们……”他在街上停住脚步。“前面是在冒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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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魔降落到码头上，将埃柯扔在脚边。在他身后，埃柯的船已经变成了一团大火，其他水手和检查官员都惊慌失措地跑下了舷梯。
纱蓝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幕，屏住了呼吸——此时炼魔又升到距离地面数吋的地方，向登记所飘了过来。
纱蓝下意识地吸入了飓光。“装出害怕的样子！”她对其他人说了这一句，就抓住雅多林的灵的手臂，把她拉到房间的一边，让她趴倒在那里。
炼魔闯了进来，发现这一屋子人全都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纱蓝已经将大家变成了她描摹过的水手。图样是他们之中最麻烦的一个。他格外怪异的脑袋需要帽子掩饰，才能显示成寻常头部的样子。
请不要注意到。我们和船上那些水手一模一样，拜托。
炼魔没有理睬他们，迳直飘到了桌子后那个胆战心惊的藤蔓灵面前。
“那艘船藏匿了人类罪犯，”图样悄声说——他翻译炼魔与登记员的对话。“他们的甲板上有一个集水器和残存的人类食物。这里有两或三个人类、一个荣耀灵和一个墨灵。你有没有见到这些罪犯？”
那个藤蔓灵蜷缩在书桌后面。“他们去市场购买物资了。他们问过我是否有船能够送他们去垂裂点。”
“你竟敢向我隐瞒这些？”
“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把所有事都说出来？噢，我需要你们提问才会回答，我猜不出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炼魔冷冷地瞪视着他。“把火熄灭。”他向窗外着火的船一指。“如果有必要，就使用这座城中的沙子储备。”
“是的，大人。请容我说一句，在码头上点火绝不是明智……”
“我没有容你说话。灭火之后，清掉你在这个房里的东西，你将立刻被替换掉。”
炼魔冲出房间。这时码头上的烟气已经飘进房里。埃柯的船沉没了，火焰却越烧越高。不远处，来自其他船只的水手们正慌乱地想要控制住他们的鳗德拉，将他们的船只驶离码头。
“噢，天哪，”书桌后面的灵转头看着纱蓝他们。“你们……你们是灿军？那个古老的誓言又被提起了？”
“是的。”纱蓝一边回答，一边扶雅多林的灵站起来。
那个刚刚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小个子灵坐直了身体。“噢，这真是光荣的日子。真是光荣啊！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一直在等待人类的荣耀回来！”他站起身，一挥手。“请离开吧！去找一艘船。我会拖延他，是的，我会的，如果那个家伙回来的话。噢，但请一定要快！”
❖
卡拉丁感觉到空气中出现了某种异常。
也许是因为那种衣裾飘摆的声音——在驾驭狂风许多个小时以后，他已经非常熟悉这种声音。也许是远处街道上那些灵的神态。但不等自己真正理解那是什么，他已经有所反应，抓住了西儿和雅多林，把他们拉进市场边缘的一顶帐篷里。
一个炼魔倏地从帐篷外飞过。他的影子拖在身后，指向了错误的地方。
“飓风的！”雅多林说。“干得好，阿卡。”
这顶帐篷里只有一个由烟雾凝成的灵，戴着一顶绿帽子，身上似乎是食角人的衣服，看上去颇为古怪，而他看到这几个人显然更是大感惊讶。
“出去吧。”卡拉丁说。充斥在空气中的烟气让他心中充满恐惧。他们快步跑过仓库之间的巷子，来到码头上。
更远处，埃柯的船燃起了熊熊大火。码头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有灵在乱跑，用他们古怪的语言发出呼喊。
西儿惊呼一声，朝一艘金白两色的大船一指。“我们必须马上躲起来。”
“荣耀灵？”卡拉丁问。
“是的。”
“拉低你的帽子，回到巷子里去。”卡拉丁搜索了一下人群。“雅多林，你看见其他人了吗？”
“没有。”雅多林回答。“艾沙的灵魂啊！这里根本没有可以灭火的水，它会继续燃烧几个小时。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名埃柯的水手从人群里走出来。“我看到炼魔握在手里的一样东西发出一道闪光。我觉得他是想要吓唬埃柯，却意外引燃了大火。”
等等，卡拉丁心想，他说的是雅烈席语？“纱蓝？”他试探地问，这时四名远探者聚到了他面前。
“我在。”另一个光灵说。“我们有麻烦了。那是唯一有可能带上我们的船。”
“那艘正在全速驶离码头的船？”卡拉丁叹了口气。
“其他人绝不会让我们上船的，”亚夙儿说。“而且他们去的都不是我们想去的方向。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用武力夺取一艘船？”卡拉丁问。
雅多林摇摇头。“那太耗时间，而且会产生很多麻烦，肯定会把炼魔引来。”
“嗯，也许我能够和他作战。”卡拉丁说。“只有一个敌人，我应该能对付他。”
“用掉我们的所有飓光？”纱蓝问。
“我只是在想办法！”
“伙计们，”西儿说。“我也许有个主意，一个非常糟糕的主意。”
“炼魔去找你们了，”纱蓝对卡拉丁说。“他向市场飞过去。”
“我们在半路上见到他。”
“伙计们？”
“他不会走太久，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我们刚刚才知道，原来西儿头上还顶着一大笔赏金。”
“伙计们？”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卡拉丁说。“如果没有人——”他这句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完。
西儿正朝那艘金白色的大船跑去。那艘船也在缓缓离开码头，她丢下披风和帽子，一边沿码头奔跑，一边高声尖叫。
“嘿！”她用尽力气大嚷。“嘿！看这里！”
那艘船开始吃力地停下来。驭手们努力减慢鳗德拉的速度。三个蓝白色的荣耀灵出现在船舷边，大惊失色地望向码头。
“西芙蕾娜，古者之女？”一个荣耀灵喊着。
“就是我！”西儿拼命地尖叫着。“你们最好在我逃走之前抓住我！喂！我今天也不知道我会干些什么事。我也许会再一次突然消失，跑到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去！”
她的话奏效了。
一道舷梯落下，西儿跑上了船——其他人全都追在她身后。卡拉丁最后一个上了船，同时一直紧张地回头观望，警戒炼魔有没有追上来。炼魔出现了，但他只是停在巷口，盯着他们上了船。显然是荣耀灵让他不敢上前。
在船上，卡拉丁发现大多数水手都是那种由雾气凝结成的灵。其中一个正在用绳子捆住西儿的双臂。卡拉丁想要阻止那个灵，但西儿摇了摇头。“现在不行。”她用唇语告诫卡拉丁。
好吧。他随后再和荣耀灵争论这件事。
金白色大船离港，加入逃离这座城市的船群中。荣耀灵对于卡拉丁和其他人并没有太过留意，不过还是没收了他们的鱼叉。还有一名荣耀灵搜查了他们的衣袋，没收了注入飓光的宝石。
随着远方的城市越来越小，卡拉丁看到炼魔仍然飘浮在码头之上。他身边就是船只燃烧冒起的黑烟。
最终，炼魔朝另一个方向疾速飞走。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荷丝的《秘辛考》，第一百四十四页
到达星礼斑算是向前迈进了一步，但他们最终的目标是离开这里，去找达利纳。不幸的是，一座充满未知威胁的陌生城市让卡拉丁完全无法放松自己的心情。
这座城市并不像大多数人类城市那样有着大量居民。然而这里种类繁杂的灵不由得让卡拉丁暗自惊叹。像埃柯和他的水手们那样的远探者在这里很常见，也有一些非常像是雅多林碎刃那样的灵——至少是那个灵被杀死之前的样子。他们完全由藤蔓缠结而成，又有着水晶一样的手，穿着人类的衣裳。同样常见的还有墨黑色皮肤的灵，每当光线照射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又会闪耀起各种色彩。他们的衣服仿佛是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是谜族灵和荣耀灵一样。
一小群谜族灵从他们身边经过。那些谜族灵在行进的时候都紧挨在一起，每一个头部都呈现出稍有不同的图案模式。还有一些灵的皮肤如同碎裂的岩石，高温熔融的光亮从那些缝隙中透射出来。另有一些灵的肤色如同陈旧的白灰。卡拉丁看到一个这样的灵朝什么东西指了一下，他手臂上的皮肤随着伸展动作而碎裂脱落，露出关节和肱骨，但那里的皮肤很快又重新生长出来。
这些形容各异的灵让卡拉丁想起现时教团那些奇装异服的人。不过他在这里没有发现荣耀灵。他应该不会将荣耀灵看错成其他灵。人类在这里非常罕见，更何况他们一共有三个（包括模仿成雅烈席人的西儿），所以每一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灵，都会转过头来行注目礼。
这里的建筑物由各种不同色彩的砖块和许多类型的石头建造而成。每一幢房子都是不同材料的大杂烩，卡拉丁没有办法确定它们的建构模式。
“他们是怎么获得建筑物料的？”卡拉丁问。这时他们正按照货币兑换商的指引，向附近的商场走去。“这个界域也有采石场吗？”
西儿秀眉一蹙。“我……”她歪过头。“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我觉得也许我们是用某种方法让砖头、石块从你们那边出现在这一边？就像埃柯对冰做的那样？”
“他们似乎什么衣服都穿。”雅多林说。“那个人把雅烈席军官外套罩在了亚西尔书记的背心上，塔西克缠腰还配着裤子。那个人几乎穿着全套的赛勒那特姆科，却少了靴子。”
“没有小孩。”卡拉丁注意到这一点。
“这里有一些孩子。”西儿说。“只是他们看上去并不小，这一点和人类的孩子不一样。”
“你们的孩子是怎么来的？”雅多林问。
“嗯，肯定没有你们那么麻烦！”西儿的鼻子又皱了皱。“我们来自于能量，是神的碎片。在这里的一些地方，能量会聚集起来，其中有一部分会产生知觉。一个灵去了，就会变成孩子回来？应该是这样？”
雅多林笑了一声。
“怎么了？”卡拉丁问。
“我问我的保姆，孩子是从哪里来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回答我的——爸爸妈妈会用克姆泥烤一个新孩子出来。”
“这种事并不经常发生。”西儿说。这时他们正经过一群灰烬颜色的灵。那些灵围坐在一张桌子旁，看着过往的行人。对这三个人类，他们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一个灵向卡拉丁抖动着手指。那些手指爆裂成一团尘埃，露出白骨，又迅速重生出皮肉。
“孩子出生的事情不常发生？”雅多林问。
西儿点点头。“非常少。大多数灵会连续几百年都不做这种事。”
几百年。“飓风的，”卡拉丁想到此，不由得悄声惊叹。“大多数灵都这么老？”
“或者更老。”西儿说。“但年龄对于灵完全是另一种概念，就像时间一样。如果没有谛结，我们不会学得像人那样快，也不会改变很多。”
这座城市中心的高塔借助在一连串竖直孔洞中燃烧的火焰来显示时间，所以他们能够判断如何按照事先约定的那样，在一个小时内回去与其他人会合。市场中最常见的是没有顶棚的露天摊贩，桌子上堆满了货物。即使和兀瑞席鲁的临时市集相比，卡拉丁也觉得这里实在是……太过简易了。不过这里不必担心遭到风暴袭击，也许这种格局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们经过一个衣物货摊。雅多林当然坚持要稍作停留。这里的摊主是一个外表显得很油腻的灵。他说话的方式非常简洁，用词也相当怪异。幸好他说的是雅烈席语，和埃柯的大部分船员都不一样。
卡拉丁在一旁等待王子交易。这时西儿来到他面前，身上穿了一件尺寸超大的披风，用腰带束在腰间，头上还戴了一顶松软的大帽子。
“这是什么？”卡拉丁问。
“衣服！”
“你为什么需要衣服？你自己就有衣服。”
“那些太无聊了。”
“你不能改变它们吗？”
“在这一边，那么做需要飓光。”西儿说。“而且那种衣服是我本体的一部分，所以我其实一直都是赤身裸体的。”
“那不一样。”
“你说得倒是容易。我们早就给你买了衣服，你现在有三套衣服！”
“三套？”卡拉丁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我有我的制服，还有埃柯给我的这一套。”
“再加上你里面穿的那一套。”
“衬衣？”卡拉丁问。
“是的。所以你有三套衣服，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们需要两套衣服，总要有一套换洗的。”
“好让你不至于全身发臭。”西儿夸张地翻了翻白眼。“不管怎样，等我穿烦了，你可以把这套衣服给纱蓝。你知道她喜欢帽子。”
的确没错。卡拉丁叹了口气。这时雅多林也回来了。他替他们每个人都买了一套新衬衣，替纱蓝买了一条裙子。卡拉丁又让他为西儿穿的这身行头讨价还价一番。这些衣服的价格便宜得令人吃惊，只用了很少的通货券。
他们继续前进，经过一些出售建筑物料的货摊。根据西儿对那些招牌和价目表的解读，其中一些物料比另外一些昂贵许多。西儿似乎认为这种价格差异是因为这些东西在幽界的耐久时间——这让卡拉丁开始有点为他们购买的衣服担心了。
他们找到了一个出售武器的摊贩。雅多林开始和摊主交谈。卡拉丁只是检视摆出来的货物：一些厨刀、几把手斧，一个锁住的玻璃盖箱子里放着一身轻薄的长银甲。
“你喜欢？”摊主问。这位摊主也是由藤蔓缠结而成的——她的脸如同一团绿色纤维，身上穿着哈法，露出了水晶内手。“只要一千布姆的飓光。”
“一千布姆？”卡拉丁低头看看那个箱子，才发现箱子和桌子被锁在一起，由看起来像人一样的小个子橙色灵看守着。“不了，谢谢。”这个价格太诡异。
这里的刀剑比雅多林所希望的更昂贵，不过他还是买了两把鱼叉。手中握了武器，卡拉丁立刻感觉安全多了。他继续向前走去，同时注意到西儿将身子缩进了自己的大披风里，用领子遮住头发，拉低帽子盖住脸。看样子，她担心纱蓝的幻象还不足以掩饰她的荣耀灵身分。
他们找到的食物摊上摆放的大部分都是那种“罐状”食物。雅多林又开始商量价格。卡拉丁继续等待，同时警惕周围是否有任何危险。不过他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总是被吸引到对面的一个货摊上。那里卖的是画作。
卡拉丁从没有很多时间欣赏绘画。他注意的往往是有实际用处的画，比如地图，否则一幅画对他而言基本上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对面的那些画里有一幅线条很粗的小油画——白色和红色之中夹杂着黑色条纹。每当他看向别的地方，又总是会向那幅画转回头，仔细观察那些黑色线条之间的鲜亮色彩。
就像是九个影子……他心想，一个人影跪在它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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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灰烬肤色的灵兴奋地挥挥手，向东方一指，比出一个噼砍的手势。纱蓝听不懂她的语言，幸好图样能够翻译。
“啊……”图样说。“嗯，是了，我明白了。她不会回去培养垂裂点了。嗯，没错，她不会去了。”
“同样的理由？”纱蓝问。
“是的，虚灵战舰正在那里无度横行，向所有经过那里的船只勒索税金！噢！她说宁可与荣耀灵贸易，也不会再去垂裂点了。我觉得她的意思是对荣耀灵的一种侮辱。哈，哈，哈，嗯……”
“虚灵？”亚夙儿说。“她至少能解释一下那是什么意思吧？”
听到图样的问题，灰烬肤色的灵又开始飞快地说话。“嗯……她说有许多种不同的虚灵。有一些发金光，另一些是红色的影子。是的，很奇怪。听起来，那些虚灵中还有炼魔——有外壳、能飞行的人类。我原先根本不知道。”
“什么？”亚夙儿高声问。
“幽界在最近几个月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图样解释。“虚灵在想像核心西方如同谜一般出现。如果是你们那一边，就是在玛拉特或图卡附近。嗯……它们乘船而来，占据了垂裂点。她说，咳咳，‘这些日子里，你只需要朝一群人里吐一口口水，就能找到一个虚灵。’哈，哈，哈，我可不觉得她真的有口水。”
纱蓝和亚夙儿对看了一眼。此时那名海员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船上，那艘船正在系上鳗德拉。雅多林的碎刃之灵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似乎对自己现在的位置很满意。从旁边经过的灵，视线都会故意避开她，仿佛看到她也会让自己尴尬。
“嗯，码头登记所是对的。”亚夙儿将双臂抱在胸前。“没有船驶向食角人山峰，也没有船去赛勒城，这两个目的地都太靠近敌人的势力范围了。”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破碎平原。”纱蓝说。这意味着他们要去东方——在这些日子里，那是船只最有可能前往的方向。但这也代表要背离卡拉丁以及亚夙儿的目标方向，但至少他们不至于待在这里寸步难行。
如果他们到了破碎平原，纱蓝还是得想办法启动这个界域里的誓门。如果她失败了呢？她开始想像他们被困在某个遥远的地方，被无数玻璃珠包围，慢慢饿死……
“我们还要继续询问清单上的船。”纱蓝一边说，一边继续向前走。下一艘船很长，外形宏伟，是用带金边的白色木材建造的。只要看它一眼，就好像听见它说：登上我就是你走运了。就连正在从一间仓库里被牵向它的鳗德拉，也都披挂着金色挽具。
根据码头登记所提供的清单，这艘船的目的地是一个被称作“永恒至美”的地方，航向是西南，和卡拉丁所希望的方向多少有些吻合。于是纱蓝和图样拦住一名牵着鳗德拉的码头工人，询问这艘船的船长是否可以接待人类乘客。
这名码头工人是一个仿佛由雾气凝结成的灵。她只是笑笑便走开了，仿佛纱蓝对她说了一个大笑话。
“我觉得，”亚夙儿说。“她的意思是这艘船没什么可能。”
清单中的下一艘船呈现出完美的流线型，就算是没有什么航海经验的纱蓝，也能看出它的速度一定很快。按照登记所的注释，这艘船很有可能会欢迎人类，它应该是一个好选择。确实，一个正在这艘船甲板上工作的灵向他们挥了挥手，将一只穿靴子的脚踏在船梆上，带着笑容看向他们。
什么样的灵，纱蓝想，竟然会有碎裂岩石般的皮肤？那个灵体内渗出微弱的光线，仿佛是熔融的岩石。“人类？”他用费德语喊着——应该是他以纱蓝的头发猜测她的血统。“你们距离家乡已经很远了。或者也可以说是很近，只是你们跑到了错误的界域！”
“我们在寻找回去的路，”纱蓝喊回去。“你的船要去哪里？”
“东边！”他说。“驶向自由光！”
“我们能搭乘吗？”
“当然！”他喊着。“我一直都对人类乘客很感兴趣。不过别吃掉我的宠物小鸡。哈！至于商谈旅费的事，还要再等一等。我们很快就要接受检查了。半个小时以后我再回来。”
码头登记所提过这件事：每天的第一个小时，入港的船只都会接受官方检查。纱蓝一行向后退去，她建议先返回码头登记所附近与另一队人会合。当他们快要走到那里时，纱蓝看到埃柯的船已经在接受一名码头官员的检查了——那又是一个由藤蔓和水晶形成的灵。
也许我们原本能够说服埃柯送我们一程，如果我们那时更努力一些。也许……
亚夙儿屏住呼吸，抓住了纱蓝的肩膀，将她拉进两座仓库之间的一条巷子里，躲开所有船上人手的视线。“沉沦地狱啊！”
“怎么了？”纱蓝问。这时图样也躲到她们身边，随后雅多林的灵也木然地跟了过来。
“看那里，”亚夙儿说。“那个在船尾甲板上和埃柯说话的人。”
纱蓝皱起眉头，很快就找到了刚才被自己忽略的那个人：一个有着帕胥人的大理石皮肤的人。他飘浮在埃柯旁边，距离甲板大约一、两呎，从上向下俯视着埃柯，就像一名严厉的灵导师在盯着一个愚蠢的学生。
那个有着藤蔓和水晶身体的灵坐过去，开始向那个人报告。
“也许，”亚夙儿说。“我们应该问问是谁在进行这种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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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丁走过货摊之间，他手中的鱼叉引来了不少紧张的眼神，而他只是想要仔细看看那张画。
灵在这个界域也能受到伤害吗？他心中暗忖，如果在这一边无法造成伤害，那些水手们也不会带上鱼叉，不是吗？他必须问一问西儿。不过得等到西儿为雅多林翻译完之后。
卡拉丁站到这幅画前面。周围的那些绘画都显示出更高超的艺术技巧，它们大多是精美的肖像画，细致地捕捉了人物的形象状态。这幅画与之相比就显得粗糙得多。看上去，作画者仿佛只是用画刀抹上油彩，随意涂抹在画布上，勾勒出大致的形状。
但这幅画又有着另一种令人难忘的美丽。它的大部分画面呈现出红色和白色，只是画面正中央有一个人形，正在驱逐九个影子……
达利纳，卡拉丁心想，我辜负了艾洛卡，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经历过狂风暴雨，对抗过摩亚许，但我还是辜负了他。我丢了你们的城市。
他伸出手指，抚摸那副画。
“很不可思议，不是吗！”一个灵说。
卡拉丁吓了一跳，急忙放下手。这位摊主是一名远探者女子，身材不高，青铜色的头发扎成了马尾辫。
“这是一幅很独特的画，人类。”她说。“来自于遥远的众神之庭，本来只是供神灵欣赏的画作。它逃过了在众神之庭被烧毁的命运，辗转流落到这座市场，这让它更加罕见珍贵。”
“九个影子，”卡拉丁说。“是魄散？”
“这是涅涅弗拉的作品。据说每一个看到他心血之作的人都能看到不同的内容。只要一个很低的价格，三百布姆的飓光！好好想一下吧。说实话，现在的艺术市场实在是很低迷。”
“我……”
各种令人心悸的画面出现在卡拉丁的视野中，层层覆盖了这片画布上的粗糙图案。他要去赛勒城。他必须及时赶到那里……
他身后的骚乱是怎么回事？
卡拉丁甩掉自己的胡思乱想，回头瞥了一眼，正好看到雅多林跑向他。
“我们有麻烦了。”王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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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能不告诉我们！”纱蓝对登记所的那名小个子灵说。
“你怎么能隐瞒是虚灵在统治这座城市？”
“我还以为所有人都知道！”登记员脸上的藤蔓不停地蜷曲着，在面孔的边角扰动不休。“噢，天哪，不要啊！发怒不会有帮助，人类。我只是个专业人员，解释你应该已经知道的事并不是我的工作！”
“他还在埃柯的船上，”亚夙儿从公务室的窗户望出去。“为什么他要耽搁这么久？”
“这的确很奇怪，”灵说。“每次检查通常只要十三分钟！”
沉沦地狱啊，纱蓝呼出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回来找登记员本身就是一场经过思考后的冒险。这个登记员可能已经与炼魔合谋，但他们希望能够胁迫他说实话。
“虚灵是什么时候来的？”纱蓝问。“我的灵朋友说这是一座弗里敦市。”
“那是几个月以前。”藤蔓灵说。“你们要知道，他们对这里还没有牢固地控制。他们只是派来了几名官员，并且得到了我们领袖的效忠承诺。有两个炼魔不时会来查看我们一番，其中一个就是正在进行检查的基里尔，另外一个根本就是疯子。不过我觉得基里尔其实也已经疯了。知道吗？当他发怒的时候……”
“沉沦地狱啊！”亚夙儿骂了一声。
“怎么了？”
“他在埃柯的船上放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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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丁回身跑过街道，发现西儿正被一群灵围住。她已经拉下大帽子，将自己的脸完全遮住，但还是有许多灵站在那个食物摊周围，一边说话，一边朝她指指点点。
卡拉丁推开那些灵，挤了进去，捉住西儿的手臂，把她从摊前拉走。雅多林紧随在后，一只手拿着鱼叉，另一只手提着一麻袋食物，在逃走之前，他还向聚集在一起的灵们摆出一副凶相。那些灵都没有追赶他们。
“他们认出了你，”卡拉丁对西儿说。“就连幻象也没有用。”
“唔……也许吧……”
“西儿。”
西儿一只手按住帽子，另一只手被卡拉丁牵着。“……我告诉过你，我是如何从荣耀灵的城市中熘走的……”
“是的。”
“所以，大概是荣耀灵为了让我回去，许下了高额赏金。相关的公告基本上已经张贴在幽界每一个港口，上面有对我的描述和一些画像。嗯……是的。”
“你已经被原谅了，”卡拉丁说。“飓父接受了你和我的谛结。你的兄弟姊妹正在桥四队寻找可能进行谛结的人选！”
“那只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卡拉丁。而且我怀疑我并没有被原谅，其他荣耀灵在破碎平原时都不和我说话。在他们看来，我还是一个不守规矩的孩子。如果有人能够把我送到荣耀灵的首都——永恒至美——还是会得到难以置信的飓光奖赏。”
“你不觉得早就该把这件重要的事告诉我吗？”
“所以我现在就和你说了啊。”
他们停下脚步，等待雅多林追上来。食物摊前聚集的灵还在议论纷纷。飓风的，这件事不久后就要传遍整个星礼斑了。
卡拉丁瞪了西儿一眼，女孩只是又往自己的大披风里缩了缩。“亚夙儿是一名赏金猎人，”她小声说。“我……我大概就像是灵里的浅眸人。我不想让你知道，以免你会讨厌我，就像你讨厌他们。”
卡拉丁叹了口气，继续牵着西儿向码头走去。
“我早该知道这种伪装没有用，”西儿又说。“我的漂亮和有趣根本藏不起来。”
“这件事有可能会让我们更加难以离开这里。”卡拉丁说。“我们……”他在街上停住脚步。“前面是在冒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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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魔降落到码头上，将埃柯扔在脚边。在他身后，埃柯的船已经变成了一团大火，其他水手和检查官员都惊慌失措地跑下了舷梯。
纱蓝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幕，屏住了呼吸——此时炼魔又升到距离地面数吋的地方，向登记所飘了过来。
纱蓝下意识地吸入了飓光。“装出害怕的样子！”她对其他人说了这一句，就抓住雅多林的灵的手臂，把她拉到房间的一边，让她趴倒在那里。
炼魔闯了进来，发现这一屋子人全都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纱蓝已经将大家变成了她描摹过的水手。图样是他们之中最麻烦的一个。他格外怪异的脑袋需要帽子掩饰，才能显示成寻常头部的样子。
请不要注意到。我们和船上那些水手一模一样，拜托。
炼魔没有理睬他们，迳直飘到了桌子后那个胆战心惊的藤蔓灵面前。
“那艘船藏匿了人类罪犯，”图样悄声说——他翻译炼魔与登记员的对话。“他们的甲板上有一个集水器和残存的人类食物。这里有两或三个人类、一个荣耀灵和一个墨灵。你有没有见到这些罪犯？”
那个藤蔓灵蜷缩在书桌后面。“他们去市场购买物资了。他们问过我是否有船能够送他们去垂裂点。”
“你竟敢向我隐瞒这些？”
“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把所有事都说出来？噢，我需要你们提问才会回答，我猜不出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炼魔冷冷地瞪视着他。“把火熄灭。”他向窗外着火的船一指。“如果有必要，就使用这座城中的沙子储备。”
“是的，大人。请容我说一句，在码头上点火绝不是明智……”
“我没有容你说话。灭火之后，清掉你在这个房里的东西，你将立刻被替换掉。”
炼魔冲出房间。这时码头上的烟气已经飘进房里。埃柯的船沉没了，火焰却越烧越高。不远处，来自其他船只的水手们正慌乱地想要控制住他们的鳗德拉，将他们的船只驶离码头。
“噢，天哪，”书桌后面的灵转头看着纱蓝他们。“你们……你们是灿军？那个古老的誓言又被提起了？”
“是的。”纱蓝一边回答，一边扶雅多林的灵站起来。
那个刚刚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小个子灵坐直了身体。“噢，这真是光荣的日子。真是光荣啊！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一直在等待人类的荣耀回来！”他站起身，一挥手。“请离开吧！去找一艘船。我会拖延他，是的，我会的，如果那个家伙回来的话。噢，但请一定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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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丁感觉到空气中出现了某种异常。
也许是因为那种衣裾飘摆的声音——在驾驭狂风许多个小时以后，他已经非常熟悉这种声音。也许是远处街道上那些灵的神态。但不等自己真正理解那是什么，他已经有所反应，抓住了西儿和雅多林，把他们拉进市场边缘的一顶帐篷里。
一个炼魔倏地从帐篷外飞过。他的影子拖在身后，指向了错误的地方。
“飓风的！”雅多林说。“干得好，阿卡。”
这顶帐篷里只有一个由烟雾凝成的灵，戴着一顶绿帽子，身上似乎是食角人的衣服，看上去颇为古怪，而他看到这几个人显然更是大感惊讶。
“出去吧。”卡拉丁说。充斥在空气中的烟气让他心中充满恐惧。他们快步跑过仓库之间的巷子，来到码头上。
更远处，埃柯的船燃起了熊熊大火。码头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有灵在乱跑，用他们古怪的语言发出呼喊。
西儿惊呼一声，朝一艘金白两色的大船一指。“我们必须马上躲起来。”
“荣耀灵？”卡拉丁问。
“是的。”
“拉低你的帽子，回到巷子里去。”卡拉丁搜索了一下人群。“雅多林，你看见其他人了吗？”
“没有。”雅多林回答。“艾沙的灵魂啊！这里根本没有可以灭火的水，它会继续燃烧几个小时。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名埃柯的水手从人群里走出来。“我看到炼魔握在手里的一样东西发出一道闪光。我觉得他是想要吓唬埃柯，却意外引燃了大火。”
等等，卡拉丁心想，他说的是雅烈席语？“纱蓝？”他试探地问，这时四名远探者聚到了他面前。
“我在。”另一个光灵说。“我们有麻烦了。那是唯一有可能带上我们的船。”
“那艘正在全速驶离码头的船？”卡拉丁叹了口气。
“其他人绝不会让我们上船的，”亚夙儿说。“而且他们去的都不是我们想去的方向。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用武力夺取一艘船？”卡拉丁问。
雅多林摇摇头。“那太耗时间，而且会产生很多麻烦，肯定会把炼魔引来。”
“嗯，也许我能够和他作战。”卡拉丁说。“只有一个敌人，我应该能对付他。”
“用掉我们的所有飓光？”纱蓝问。
“我只是在想办法！”
“伙计们，”西儿说。“我也许有个主意，一个非常糟糕的主意。”
“炼魔去找你们了，”纱蓝对卡拉丁说。“他向市场飞过去。”
“我们在半路上见到他。”
“伙计们？”
“他不会走太久，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我们刚刚才知道，原来西儿头上还顶着一大笔赏金。”
“伙计们？”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卡拉丁说。“如果没有人——”他这句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完。
西儿正朝那艘金白色的大船跑去。那艘船也在缓缓离开码头，她丢下披风和帽子，一边沿码头奔跑，一边高声尖叫。
“嘿！”她用尽力气大嚷。“嘿！看这里！”
那艘船开始吃力地停下来。驭手们努力减慢鳗德拉的速度。三个蓝白色的荣耀灵出现在船舷边，大惊失色地望向码头。
“西芙蕾娜，古者之女？”一个荣耀灵喊着。
“就是我！”西儿拼命地尖叫着。“你们最好在我逃走之前抓住我！喂！我今天也不知道我会干些什么事。我也许会再一次突然消失，跑到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去！”
她的话奏效了。
一道舷梯落下，西儿跑上了船——其他人全都追在她身后。卡拉丁最后一个上了船，同时一直紧张地回头观望，警戒炼魔有没有追上来。炼魔出现了，但他只是停在巷口，盯着他们上了船。显然是荣耀灵让他不敢上前。
在船上，卡拉丁发现大多数水手都是那种由雾气凝结成的灵。其中一个正在用绳子捆住西儿的双臂。卡拉丁想要阻止那个灵，但西儿摇了摇头。“现在不行。”她用唇语告诫卡拉丁。
好吧。他随后再和荣耀灵争论这件事。
金白色大船离港，加入逃离这座城市的船群中。荣耀灵对于卡拉丁和其他人并没有太过留意，不过还是没收了他们的鱼叉。还有一名荣耀灵搜查了他们的衣袋，没收了注入飓光的宝石。
随着远方的城市越来越小，卡拉丁看到炼魔仍然飘浮在码头之上。他身边就是船只燃烧冒起的黑烟。
最终，炼魔朝另一个方向疾速飞走。